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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蒼壁書在線閱讀 - 第56節

第56節

    “是,裴行借新政為名,欲調動翼、并、幽三州的官員,想以此架空三州刺史,斷我鮮卑后援。所幸義父已及時請旨北上整頓三州軍政,暫時不會有大亂?!?/br>
    “那就好?!?/br>
    宇文恪轉目,看到站于族老間的段瑢,微微頷首,似有欣慰:“段老,今年你終于肯來了?!?/br>
    段瑢嘆氣,笑著道:“我早就想來了?!彼鲋^,站在階下遙望祠堂。祠堂里鼎爐煙紫,北面墻壁上掛著一副畫像。畫像里是位年輕的黑甲將軍,面容冷俊,目光剛毅。

    段瑢望著畫像里的男子,蒼老的面容在追憶中漸漸黯然。

    宇文恪自然知道段氏與拓跋氏的恩怨,瞥了眼站在一側神色冷淡的拓跋軒,沒有再語。

    祭祀的時辰還未到,眾人站在廟外,都沉默得有些異常。族老們各自在心底盤算著戰事,神情凝重,不時望向商之。商之轉身與郗彥并肩站在長廊下,低語了幾句。郗彥聽著,輕輕搖頭。欄桿外古樹蕭瑟,樹枝低垂探入了廊內。郗彥揚手折斷頭頂的枯枝,在雪地上寫字。隔得太遠,眾人看不清白茫茫的雪地里字跡的變化。再觀望兩人的神色,皆是波瀾不興的冷靜,旁人根本不能從中揣度出半分頭緒。

    石勒奉命一直保護著令狐淳,也是在這兩日才抽身回云中,有些摸不清眼前怪異的狀況,于是低聲詢問賀蘭柬。賀蘭柬揚揚眉梢,只輕輕說了一句:“放心,一切有少主?!焙駥嵉拿q幾乎遮住了他整張臉,他卻還哆嗦得利害。石勒看著那雙狡慧若狐的眼睛,能想象出毛絨之下的笑容此刻該是多么地意味深長。

    辰時三刻,宗祠里銅鐘敲響,檀香飄起。

    看護祠堂的族老請商之與眾人入室。悼詞敬酒,叩首上香。

    禮罷,商之剛撩袍起身,已有族老安耐不住,道:“少主,今日主公生忌,除狼跋外,族中長老今日都聚集一處。不妨在此談一談與匈奴之戰的進退對策,如何?”一言道出,不少族老紛紛附和:“是啊,主公在天之靈,也必然關心鮮卑此戰的存亡?!?/br>
    商之未語,彎腰將仍跪在地上的宇文恪抱上輪椅。

    郗彥拂落衣袖,走到墻角,靜坐在案邊。鐘曄遞上一杯熱茶,郗彥便握著茶盞慢慢飲。室外石階下,一叢素蘭正迎風搖擺,姿影婀娜,不可方物。郗彥專注看著,似已置身事外的安然。

    石勒溫和持重,向來為族中長老之首。忍不住以一聲咳嗽打斷堂前喧鬧,拱手對向獨孤玄度的畫像:“先主去逝已九年,諸位還不能讓他清靜片刻麼?偏要在此處商議戰事,吵吵鬧鬧,成何體統?是攻是守,少主心中自有分寸,諸位心中擔心什么?這些年來,少主可曾打過敗戰,讓族人再受分毫的苦難?”

    “我們也并非想打擾主公亡靈,更非不信少主。只是如今形勢著實嚴峻,匈奴大軍三十萬,柔然大軍二十萬,我們才有將士不滿三萬,如何能抵擋得???”那族老話語一頓,望了望商之,語中存著試探,“更莫提主動進攻,敵眾我寡,實力如此懸殊。鮮卑兒郎再驍勇,然一旦兩軍對陣,便似溪流沉入大江,我軍怕會在瞬間被對方大軍淹沒。以卵擊石,結果只能是雙手拱送城池,得一個傾覆流亡的命運。少主,您說是不是?”

    商之還未說話,已有另一族老冷笑,駁道:“如你所說,我們該閉守云中,遇敵不出?那才是坐以待斃。匈奴幾十萬大軍,待他們糧草一到,養精蓄銳后,鐵騎攻來,踏也會將云中踏平。你以為云中城真的在云層里?能水火不侵,刀劍不入?”

    這話極沖,先前那位族老惱羞成怒,臉孔通紅,抖著手指向他:“你,你……”話語顫微,卻是說不下去。

    “恪父――”商之在雜吵聲中淡淡開口,聲音極輕,卻蓋過了所有的話聲,諸人頓時閉了嘴,安靜地望向他。

    商之微微垂眸,看著宇文?。骸瓣P于此戰,你有什么看法?”

    宇文恪漫不經心地抬起藍眸,道:“這戰該怎么打,如何才能保得云中平安,相信少主心中已有計較?!?/br>
    商之笑道:“是?!彼麚P起眉,眉下的那雙鳳目深邃如潭,不見鋒芒。族老們卻同時摒息,仿佛他的目光能戳穿自己的胸膛,清楚地探視到靈魂里那一絲難以逃匿的怯弱。

    諾大的宗祠里諸人無聲,肅容而立。靜寂中,商之緩緩開了口:“父親生前馳騁沙場二十載,私下卻對我說,平生最樂并非沙場得勝、旌旗凱旋之時。他最愛與母親去深山幽泉,聽風看云。他生性好靜,卻因為族人而一生金戈鐵馬。我明白他的的遺憾,所以宗祠之外廣植香梅冷松,青竹素蘭,為的便是給父親亡魂安寧。你們方才這樣吵鬧,確實如石勒所說,不成體統?!彼脑捳Z并不見得嚴厲,然而所有族老都聽得額起冷汗,以手貼額,匍匐下跪。想起先主生前的英烈,他們是無顏以對的慚愧,再想起先主死時的慘烈,他們是難以忍耐的自責。

    室外白蘭葳蕤,香氣正盛。郗彥撫摸茶杯,慢慢將視線移回室中。

    “至于這場戰該如何打,”商之語氣慎重,神色堅毅,“五日后,我會給諸位族老一個滿意的對策。定于初六戌時,中軍升帳?!?/br>
    “是?!弊謇蟼児晳?。

    代商之出府送走諸族老,石勒返回書房見商之時,身后跟了一人。

    黑衣蒼發,臉色疲憊,卻是連夜趕路回云中的狼跋。

    石勒稟報時,商之淡然點頭,似乎毫不意外狼跋回來的迅速。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執著書簡自重重書架間走出,望了眼狼跋身后,并不見其他人。

    狼跋單膝下跪,面有難色:“少主……”

    商之抿唇:“路上出了事?”

    “并非是路上,”狼跋道,“少主走后,我們當夜歇在苻氏馬場。因是三十年夜,苻公子讓人燃煙花慶賀,誰知卻將幾位深夜趕路的胡商吸引過來。苻公子與胡商相談甚歡,于是挽留他們共用晚膳。席上那些胡商不知怎地提到雪山,郡主好奇,便問起有關雪魂花的事……”

    “她人呢?”商之極不耐煩,冷冷打斷。

    狼跋道:“與沐奇去了雪山?!?/br>
    “不告而別?”商之問得平靜。卻不知冰寒的聲音流出唇齒,足以讓人心神頓凜。石勒在一旁冷眼旁觀,低頭理著衣袖。

    “不是,與我商議過,”狼跋硬著頭皮道,“是我答應的……讓離歌跟隨她去雪山?!?/br>
    “離歌跟著?”商之緊皺的眉微微松展,見狼跋仍跪在地上,輕嘆,“族老起來吧?!?/br>
    狼跋道:“屬下自知辦事不妥,請少主責罰?!?/br>
    商之冷笑:“怪你什么?此事與你無關。她既如此任性,出了事也怪不得別人?!?/br>
    “這個……”狼跋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于是閉嘴,起身默立一側。

    商之站在窗前,望著書房外的湖面。日光拂照,結冰的湖水早已破出一個窟窿。綠紋依依蕩漾,小小的一隅之地破壞了冰雪無垠的純粹,擾得他心煩意亂。

    狼跋與石勒眼神交流,石勒示意他目光下垂。狼跋順著他的指示看去,視線落在商之手中的竹簡上,一霎倒吸冷氣。不知何時竹簡已如此零散,分崩離析,慘不忍睹。狼跋暗暗心驚,再一想當日在苻氏馬場那兩個年輕人欲說還休的神情,恍惚明了幾分。他輕輕嘆了口氣,笑著搖頭。又想起臨行前夭紹交待的事,對商之道:“少主,郡主還有信讓我帶給郗公子……”

    “他在寒園?!鄙讨裆绯?,轉身在書架上換了一卷竹簡,徑直出了門。到了內庭室中,靜坐榻上,平定了心潮后,合衣躺下。他幾乎是三日三夜未曾闔眼,一沾枕便沉沉睡去。夢中雪山擎天,紫衣玉顏。醒來睜眼,瞧著夕日余暉染紅的素色帷帳,心中竟是一陣空悵。

    沐浴后侍女入室欲取走舊衣,商之忽然道:“慢著?!蹦抗馔T谑膛掷锱踔睦镆律?,那透出一角的紫帕襯著雪白的綾綢,仿佛夢境里的嬌妍。商之取過絲帕,握在手中良久,才又重新放入懷中。

    “出去吧。叫賀蘭族老過來?!?/br>
    “是?!?/br>
    掌燈時分,賀蘭柬攜帶一日密報過來,兩人正于燈下商議,門扇卻猛地被人撞開。寒風倏地吹卷滿案藤紙,賀蘭柬忙著伸手恩壓,不住咳嗽。無憂站在門口,神色慌張:“少主!”望見賀蘭柬,又忙垂首,聲音低弱:“叔父?!?/br>
    “何事?”賀蘭柬攏緊狐裘,皺眉斥道,“說了多少次?怎么還是這么毛毛躁躁的?”

    無憂似乎極怕他,向門口退了一步。與他要好的飛鷹從室外撲入,落在他的肩頭瞪著賀蘭柬。

    商之溫言道:“說罷,何事?!?/br>
    無憂這才慢吞吞開了口:“軒公子和段云展在街上鬧起來了?!?/br>
    “什么!”商之與賀蘭柬俱是一驚起身。

    云中城主街仿照洛邑而建,長九里,寬百步,闊朗之至。如今鮮卑族中的少壯男子都在軍營,入夜后街上行人寥寥可數??v是如此,商之策馬趕到街上時,鬧事的地方卻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石勒與狼跋領著侍衛先行開道,諸族人在火光下見到商之冰冷的面容,忙向兩邊退讓。無憂說得含糊,商之原以為是拓跋軒與段云展一言不和再次動武,豈料眼前所見,竟是兩族數十人的混戰。刀光劍影,相斗甚是激烈。

    段瑢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神情憂憤交加??吹缴讨皝?,他自覺老面無顏,忍不住對天喟嘆,驀地提起內力大喝:“少主來了,孽障們還不停手?”

    段氏族人為此聲所震,一時皆住了手。不少拓跋氏男子也收了刀劍,單膝跪在地上。場中只有二人仍僵持著不肯罷休,刀劍相抵,目光相刺,那目光映著夜色的暗,火光的紅,滿是嗜殺流血的魔念,猙獰萬分。

    商之掠身上前,手里長劍并未出鞘,人們卻覺有凌厲萬均的寒光劈過眼眸。如龍游嘯的清吟聲中,那交纏在一處的刀劍也倏地分離。拓跋軒與段云展虎口發顫,刀劍脫手,哐啷落地。兩人沉默著,俱是一言不發地盯著對方。

    商之緩緩出聲:“誰能告訴我,究竟是為了何事相斗?!?/br>
    段瑢顫微微上前,夜風拂過,吹得他搖搖欲倒。他跪在商之面前,商之彎腰欲扶,他卻搖頭,固執不起?!吧僦饕篮问?,段瑢可說,”他輕輕嘆息,“今日其實不但是先主生忌,亦是老朽生辰。云展為討我歡心,在酒肆為我擺宴祝壽。宴前軒公子領著族人到來,以玉為禮,說是來為我賀壽。更攜來一個伶童,彈唱小曲。我當時說不出的歡喜,只以為拓跋氏與段氏從此恩怨互泯,能言交歸好。誰知那伶童開口唱的……唱的卻是:黥奴流娼,豭彘為段……”

    “爺爺,別說了!”段云展怒喝,深吸一口氣,屈膝跪在雪地中,咬著牙道,“是段云展辜負少主的救命之恩。不過要讓段氏在這樣的屈辱下活著,卻是忍無可忍?!彼谏讨媲斑凳?,再抬頭時,眼角隱約有水光閃爍。

    商之看著拓跋軒,冷冷道:“你昨夜答應我什么?”

    拓跋軒在夜風中大笑,聲音桀驁:“本不關我的事,是他們敏感多疑。那伶童只是我在清館里隨意挑來的,誰能料他開口唱這些?他們不聽我解釋,更說起宿仇,數落我先祖。如此我還避開的話,受屈而死的先祖也會蒙羞?!?/br>
    兩方人各持一詞,關鍵人唯有一個。商之提高聲道:“伶童呢?叫他過來?!?/br>
    段瑢道:“宴上混亂時,那伶童就已不見了?!?/br>
    “伶童自然趁機逃逸,”段云展冷笑,斜瞥向拓跋軒,“不然被捉住,豈不正落實了某人的險惡用心?!蓖匕宪幟嫔蛔?,正待反譏,段云展又望著商之,再次叩首:“少主,請允許段氏一族離開云中??v是我們在野外寒風露宿,縱是被匈奴所滅,也比留在此地被人羞辱的好?!?/br>
    商之沉默,半響,看向段瑢:“段老也是這樣想?”

    段瑢白發蒼蒼,身影愈發地孱弱。含淚道:“今日晨間拜忌先主時,老朽心中無比感懷。暗下誓言要忘記恩怨,一切以鮮卑為重。只要少主開口,不論生死榮辱,段瑢欣然而受。少主不叫段氏離城,段氏就絕不棄鮮卑眾族人而去?!?/br>
    “段老寬宏,尚先行謝過,”商之將他扶起,目光自拓跋軒臉上掠過,聲音冰涼,“我再說一遍,如今大敵當前,諸族私仇暫且不計。若有違者,嚴懲不怠,按叛族逐出云中?!?/br>
    “謹遵少主命?!?/br>
    街上諸人跪地,齊聲應呼。唯拓跋軒筆直而立,火光模糊了他的面容,更讓他的目光在這一瞬狡異不可辯。呼聲過后,滿街靜籟。橫刮耳畔的寒烈風聲中,拓跋軒終于撩起衣袍,緩緩屈膝,垂首下跪。

    即便是夜晚,未出一個時辰,托在場為數不少的婦人之功,商之的嚴令遍傳城中每一個角落。與嚴令一起傳遍的,自然也有當街事件的風云盛況。

    郗彥也正是在這個時候,聽偃風敘說著街上兩族私斗的事。

    王府西側的寒園翠竹清幽,清溪緩流,宛若世外之境。郗彥倚坐在欄桿上,靜靜望著遠山寒峰,并沒有認真聽偃風說事。偃風見他心不在焉,遂閉了嘴,持劍站去一旁。他打量郗彥手里握著的信帛,心道:郡主的信少主不知已看了多少遍,到現在還是五指緊扣,松不開半分。他暗暗猜測,莫非是郡主出了事?但瞧郗彥平靜的神色,卻又不像。遠遠瞥見鐘曄自園外走來,偃風迎上前,將街上的事歸納成三言兩語,對他復述一遍。

    “知道了,”鐘曄點點頭,將手里一件夾襖遞給偃風,“將這個送去拓跋府給軒公子,行事小心,切莫讓人發現行蹤?!?/br>
    那夾襖以金絲玉片織成,偃風吃驚:“金玉甲?這是少主的隨身之物,為什么要給軒公子?”

    鐘曄沒有多說,只揮揮手:“速去速回?!?/br>
    偃風領命,點足躍上樹枝,靈活的藍影如飛鳥般,剎那消失在夜色中。

    鐘曄走到郗彥身旁,見他目不轉睛地望著遠方。抬目看去,高峰積雪,橫佇于冷月星空下,分明與當年在雪山的夜色隱約相似。鐘曄心中了然,嘆了口氣,勸慰道:“少主不必過于憂慮,郡主機敏聰慧,武藝不弱,身邊又有沐三和離歌陪著,不會出大事。何況方才我已傳信給云閣在柔然的商旅,他們會一路照應?!?/br>
    郗彥淡淡頷首,將目光收回。殘月如割,灑落滿庭清光。鐘曄在月光下努力分辯著他的神色,輕聲道:“不過,少主有沒有想過,若這次郡主真的尋到了雪魂花,那竺法大師當年所說的十年期限也就不會成真。少主如能平安活著,是不是該與郡主說明婚約之事?”

    平安活著?郗彥微怔,而后失笑。一天月色淡涼似水,在他的眉眼間凝封成冰。他是擔心夭紹,萬分擔心。雪山寒域,冰封極地,她去那里幾乎是舍了自己的雙腿。那雪魂花千年難遇,早讓傳聞變成了傳說。他不是不期盼能平安活著,相反,他已期盼了整整八年,然而對于身中劇毒、命不長遠的人而言,存著那樣期翼去面臨絕望,實在太折磨人。還不如放下一切,坦然面對自己的命運。夜色寂寂,月光照入竹林,萬縷素涼。郗彥站起身,寒風吹過,青袍紛飛。竹葉清氣拂上面龐,他只需微微闔目,便能看到命運的枯爪正緊桎自己的咽喉,一刻也不曾松懈的森冷無情。

    郗彥慢慢揚唇,鐘曄目光緊灼,他卻只能無奈搖頭。

    “少主,”鐘曄聲音沉痛,“如若少主不再想著那場婚約,為了郗氏子嗣的延承……你也斷不該再刻寡自己?!彼灾嗽捰庠?,說完,雙膝跪地,手遮住了臉,渾身顫抖。

    郗彥只覺是在一瞬間,自己的身子被夜風吹僵。碎冰涌入心中,割破鮮血淋漓。靜默了許久,天上風卷云殘,九年的仇恨與隱忍飄忽掠過眼前,當年漫灑鄴都滿城的血光仍在眼眸里燃燒,他慶幸,此刻的自己還不至于萬念俱灰。伸手扶起鐘曄,唇微微一動,轉身走入內室。

    他說,“好”。

    沒有任何聲音傳入耳中,鐘曄卻聽得分清。一時心腸摧裂,老淚縱橫。月光幽幽,風燭晃動,那在地上無力飄搖的陰影,是憑空而生、殘年悲暮的無望。

    作者有話要說:

    ☆、計中計

    時已過亥時,月隱云霄。寒園一地白雪,梁檐上冰棱倒懸,銅鈴低垂。風過虛空,鈴鐺聲便悠悠飄起。竹林之畔,偃風練完劍,出了一身大汗。拂開掉落肩頭的竹葉,他回頭看了眼燭火熒微的書房,心知郗彥還未歇息。正待入室催促他去安寢,墻外卻忽起一陣急促的馬鳴聲。

    偃風心中微動,縱身躍上墻頭,看向馬鳴傳來的方向。

    王府前,商之面容鐵青,狼跋一臉焦急,兩人快馬離去,其后跟著十幾名侍衛,直奔向北面城門。偃風正覺奇怪,又聞遠處傳來嘹亮的號角聲,縱騰的馬蹄聲,抬頭望去,西北方火光烈烈,映亮了半天夜空。無數飛鷹在火光上空展翅厲嘯,偃風辨明方向,遽然一驚――那里正是鮮卑駐扎在城外的軍營。

    滿城百姓聞聲而動,一夜的寂靜倏然而破,四面驟起無數的喧鬧嘈雜。

    “是匈奴人攻來了么?”有老者披衣上街,聲色驚駭。

    “不像……戰鼓未敲……若是匈奴人攻來,不該聽不到廝殺聲?!币粙D人惶惑接口,說得遲疑。

    “是拓跋族叛逃敵營!”城墻上的士兵看清那在夜色下向北逃逸的旗幟,忍不住失聲大呼。

    一聲既出,滿城死寂。街道上人人面面相覷,不敢置信。

    “是不是為了與段氏的恩怨?軒公子……可是怨恨今夜少主庇護段氏?”不知哪里飄出一縷細微的聲音。

    聲音雖細微,卻偏偏極清晰地落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眾人嘩然,想起方才糾紛中拓跋軒的桀驁不馴,都覺得這個理由可信。

    “拓跋公子?”偃風頭皮發麻,趕緊飄下墻頭,急跑向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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