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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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舜華欲言又止。 她少有這樣為難的神情,沈太后蹙眉:“說?!?/br> “是,”舜華無奈道,“小侯爺隨太子駕去了慧方寺?!?/br> “隨駕?是誰允的?”沈太后氣得冷笑,“他以為此行是游山玩水么,居然敢私自離宮!太子奉諭去慧方寺是為他的父皇祈福,最重耳根清凈,七郎好動活潑的性子卻是恨不能時時上天捅個窟窿他才稱心,此去佛門,必犯大師們的清修!且慢——”說到此處,沈太后猛然一頓,盯著舜華道,“七郎雖調皮也不見得這般大的膽子,他素來只聽一個人的話?!?/br> 是啊,那個人是誰彼此心知肚明。舜華苦笑,唯有默然。沈太后大怒之際弗然轉身:“讓夭紹去佛堂,罰跪一夜!” 早就知道是這樣的局面,舜華嘆氣,輕聲提醒道:“太后忘記了么?連日陰雨,郡主腿疾復發,躺在榻上已三日無法行走了?!?/br> 此話正戳到沈太后心尖的柔軟,怔了一刻才無力坐在案后,微闔了眼眸,輕聲喃喃:“這個丫頭……看來哀家是太過寵溺她了,愈發膽大妄為?!?/br> 舜華道:“我明日一早便命人去慧方寺請小侯爺下山?!?/br> “不必,”一時的怒氣過后,沈太后眸色清明,望著搖曳的燈燭,淡淡道,“其實再想想,讓七郎陪在太子身邊,也不算壞事?!?/br> . 此夜險亂宮廷的“罪魁禍首”,東朝的明嘉郡主夭紹,絲毫不察覺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雷霆震怒,這一刻正在承慶宮東側的寢殿里,自關心著一件要緊事。 “當真?憬哥哥今日就已到了鄴都?”夭紹坐在榻上,驚喜之下,緊緊抓住榻邊那人的胳膊。 “這般開心?倒不曾見你如此關心過我的去向?”這語氣頗酸,年輕的公子白袍勝雪,于榻畔斜身屈膝而坐,姿態間分外懶散。他垂眸,望著臂上那雙肅手,不緊不慢地拂開。殿中燭火明燃,照得他本就英俊的面龐宛若美玉曜光、寶劍離匣般神采攝人,可惜,如此翩翩氣度下,那人眉宇間的風流卻可稱是輕佻無限,簡直是讓人望一眼便可輕易著惱的浮夸。 “我和他八年未見啦,”夭紹不理會他的嘲諷,盈盈笑道,“何況舜華姑姑說了,憬哥哥此趟來鄴都,是為陛下的病情而來?!?/br> “嗯,就你憂國憂民?!卑滓鹿觿γ家伙w,很是不以為然。殿中燭火明燃,照得他本就英俊的面龐宛若美玉曜光、寶劍離匣般神采攝人,可惜,如此翩翩氣度下,那人眉宇間的風流卻可稱是輕佻無限,簡直是讓人望一眼便可輕易著惱的浮夸。他瞥著夭紹的雙腿,語氣怪異:“你莫要忘記,當年是誰連累你雙腿險些殘廢?而且這廝竟狠心至此,八年里從未來過鄴都看望你,虧你卻這般念著他?” 這話不說不要緊,一說便讓夭紹從欣喜的云端墜落,神思復清,頓覺腿骨間似萬針傾扎的痛楚。寢殿里雖燃了暖爐,卻不抵連日的秋雨將潮濕的寒氣縷縷散發的陰冷。夭紹敲打雙腿,秀眉緊蹙一處,唇邊還是笑意微微,說道:“憬哥哥必然是有苦衷的?!?/br> “嗬!”白衣公子終于氣得冷哼,“如此說來,你們倒心有靈犀了,我沈伊卻是枉做小人?!?/br> “我看你確實是枉做小人了?!?/br> 殿門外突然傳來的聲音本是輕柔,卻聽得白衣公子渾身一僵,訕訕扭過頭,看著慢步而入的華衣女官,斂笑肅容,起身道:“母親,這么晚了,還未休息?” 這聲音不同方才的放蕩無忌,改之無比雅正醇和,正與他父親一般無二。 “你也知道是這么晚了?”舜華面色淡靜,只是越這樣難辨喜怒的波瀾不興,在沈伊眼中越是不怒自威的嚴厲,遂安分守己地站著,不敢妄言。 舜華道:“你酉時不是已出了宮,怎么眼下又在這里出現?” “這個……”沈伊支吾,眸色飄飛。 舜華順著他的目光瞥過去,正見殿間云母屏風上一襲半濕的黑衣斗篷,頓時恍悟,冷冷一笑:“明日見了你父親我倒要問問,我做母親的雖然未盡全力,八年里不得不處在深宮,無法教你向上。本以為他沈崢堂堂一國丞相,作為父親自該是教導有方,不料今日所見,原來是如此成果,竟容許你仗著那些皮毛之技,便以為自己可以做飛檐走壁的刺客,夜闖禁宮!” “刺客?”沈伊本是不痛不癢地聽著,這個詞入耳時,著實覺得有些不妥,忍不住道,“母親,能不能換個說法……” 舜華怎想到一番訓誡下來,他還是這樣若無其事的模樣,怒不可遏道:“什么!” 沈伊在她的喝聲中一個激靈,連連頷首:“是,是,刺客。母親教訓得是?!?/br> “姑姑,”夭紹在旁解釋,“伊哥哥得到憬哥哥入城的消息,知曉我一直惦記著,這才冒雨入宮,想要及時告訴我的?!?/br> 舜華聞言一怔:“阿憬已來了鄴都?” “正是,”沈伊這才底氣十足地抬了頭,“阿憬是今日傍晚入的城,眼下已在云閣?!?/br> 舜華道:“你父親去信不過三日,阿憬竟這么快便至鄴都?”困惑之下略起疑思,不禁微微出神。 沈伊趁機迅疾披了黑綾斗篷,對夭紹眨眼:“消息送到,我先走了?!迸垴且徽?,已是黑衣如煙,瞬間奪門掠出。 舜華不住搖頭,望著在風中兀自晃悠的門扇,命殿外侍女關了,這才低聲嘆息:“若不是禁衛統領看你是丞相之子的情面,你以為自己可以這般來去自如?當真是不象話?!被厣碜陂竭?,見夭紹忍痛已忍出滿額冷汗,忙在一旁洗凈絲絹,擦上她的面龐,柔聲道:“若疼得厲害,我去找太醫過來?!?/br> “不用,那些太醫對這腿疾素來無法,”夭紹臉色微微發白,眸光流盼間依舊故作輕松,“七郎私自出宮的事,想必此刻婆婆已經知道了?” 舜華不動聲色:“你以為呢?!?/br> “有何處罰?”夭紹笑問,“是跪叩佛堂,還是抄寫經書?”她自是比任何人清楚,她的婆婆,那個執掌東朝朝政、令五州風平浪靜的當朝太后,到底是個怎樣睿智明練的女人。自己小小的一點伎倆,如何能瞞過她的雙眼。 “沒有處罰,”舜華在夭紹略起的驚訝下從容微笑,“不過,我倒是有一事想請教郡主?!?/br> 舜華姓顧,乃東朝丞相沈崢之妻,亦是江左士族武康沈氏的主母,即便是在八年前因故被沈太后召入宮中以女官名義伺候身側,身份也還是尊貴非凡。在夭紹入宮后的五年,舜華陪伴她身側儼然是母親的教引行事,此刻卻突然對她以“郡主”尊稱,倒聽得夭紹有些忐忑無措。 “姑姑是在生氣?” “生氣?”舜華搖頭,“倒沒有。你的本領確實是越來越大了,連禁衛統領張瑾將軍也聽你指令行事,如此了得,我怎敢不稱你郡主?” “姑姑?!必步B拉拉她的衣袖,輕聲撒嬌。 舜華卻難得地不為所動,淡淡道:“姑姑很想知道,你大膽唆使七郎去慧方寺,是誰授意?” 夭紹眼眸含笑,分外靈動:“不可說?!?/br> 她這樣的答案下事情的真相已呼之欲出,舜華莞爾,輕輕撫摸她的發,看著她竭力忍下疼痛的平靜笑顏,心中又憐又愛,伸臂將她攬入懷中。 夭紹的母親是本朝長公主陵容,父親為當朝太傅謝昶的幼子謝攸。八年前父母雙雙離逝時,夭紹九歲,而她的弟弟謝粲方才六歲,守完孝三年,沈太后憐幼女遺孤,封夭紹為明嘉郡主,擢謝粲為東陽侯,將姐弟二人接來承慶宮親自撫養,至今已有五年。 此對姐弟聰慧至極,但性格卻是難以束縛的跳脫,尤其是如今已十四歲的東陽侯謝粲,頑劣難馴,惹禍不斷,素來是沈太后責之怕嚴、寵之怕溺的一大心病。今日傍晚,謝粲假扮禁軍隨駕的事,若按往常,沈太后早已遣人去寺中拿人。而方才卻硬是將此怒壓了下去,雖則心中不舍夭紹處罰是原因之一,但更大的原因,卻也是明白,謝粲此行,定然是受太傅謝昶在后囑托,暗中保護太子行事。 當前朝中形勢如沈太后所說,正值多事之秋?;实凼挼澋霉植』杳圆恍岩延鈹翟?,西南荊州烽煙彌漫,北方又有明妤公主聯姻之事勢在必行。沈太后時隔多年再次垂簾掌政,雖鐵腕強勢一如往昔,但也不得不防有人在皇帝病臥之際暗藏禍心、趁機發難。太子儀駕赴往慧方寺,隨侍雖高手如云,卻比不得有謝粲同行,如此才能做到無時無刻、寸步不離的貼身護衛―― 舜華此刻所想的,正是沈太后方才在怒火之后一瞬明白過來的。 心事暫時放下,舜華輕輕一笑,對懷中的少女說道:“阿憬既來了鄴都,等治好陛下的病后,也讓他看看你的腿?!?/br> “自然,”夭紹微笑,“這是他欠我的?!?/br> 腿疾纏人,夭紹雖咬牙不吭聲,卻總歸無法在那樣折磨人的疼痛下安然入寢。舜華在旁陪她說了一夜的話,將近寅時,夭紹才在困倦中昏沉睡去。舜華合衣在榻邊瞇了一會眼,醒來時只見晨曦破曉,朝霞燦爛。 天總算放晴了。 舜華以衣袖拭去夭紹額角的汗水,見她的臉色已恢復往日的紅潤,心知腿疼應該消減不少,放下心將手從她脖下抽離,悄悄熄了殿中暖爐,掩門而出。 伺候沈太后跟前的敬公公正奉命而來,望見舜華俯身揖禮:“沈夫人,奴正四處找你呢?!?/br> “何事?” “太后收到消息,說剡郡云家的公子已然到了鄴都。太后知道夫人與云家交情匪淺,讓夫人代為走一遭,請云公子入宮為陛下治病?!?/br> 舜華正準備出宮一趟,聞言自無推卻?!拔抑懒?,請太后放心?!?/br> 當即應下,離宮而去。 . 一覺深長,往昔年少的燦爛無憂在夢中浸透心底,仿佛帶來了無比酣暢的輕松。夭紹回味著夢境,依依不舍地睜開眼,翻身側臥。腿骨間的疼痛不再劇烈,剩余絲絲縷縷的酸楚,好似細蟲噬咬。正心想外間是不是雨停時,有侍女入殿撩開榻前帷帳,恰露出被殷然霞色染紅的窗紗。 “終于放晴了,今日想必會秋陽高照?!必步B躺在榻上笑意慵懶。 “郡主以為是早上呢?”侍女掩袖而笑,“眼下已經是傍晚啦?!?/br> 傍晚?夭紹怔了一怔,下意識覺得自己必然是在睡夢中錯過了什么,忙問道:“剡郡云公子可曾來宮中?” “嗯?!笔膛h首,臉頰莫名紅了紅。 “他現下在哪里?” 夭紹心中著急,自無暇察覺侍女異樣的神采,只掀了錦被下榻著屐。誰料踩地的剎那腿腳酸軟無力,一個趔趄險些倒地。侍女快步過去將她扶穩,嗔道:“郡主慢些,云公子在陛下的文昭殿待了兩個時辰,眼下已經出宮了?!?/br> “已出宮了?”夭紹目色一黯。 “是啊,”侍女在一旁回想今日午后見到的那宛若仙人般的俊顏,嬌癡的向往間別帶一抹羞澀,悄聲對夭紹道,“郡主,世人說江左獨步云瀾辰。果不其然,奴婢今日見到的云公子,真真是風姿絕代?!?/br> 身處宮闕之間,來往可望多少貴胄俊杰,侍女既能這么說,想必云憬的風華確實無雙。 “是么?!必步B卻回應淡淡。 云憬什么模樣,她五歲時就知道。 少時的朝夕相處,他的樣子早刻在她的記憶里,只是隱隱約約地,總和另一個人的面龐模糊在一起。 可那個人的樣子,卻烙在夭紹的心底。 作者有話要說: ☆、白云憶故人 夭紹雖如此地不以為然,但也知道,侍女對云憬敬若天人的向往卻并非只因一面的驚才絕艷所致。 早在永貞十年間,時人便盛行有七諺贊語,曰:大才槃槃商之君,江左獨步云瀾辰,挾劍絕倫蕭少卿,盛德日新沈伊郎。 這四句話流傳之廣,不僅在市井之間人盡皆知,便是禁宮之中,亦早已是耳熟能詳的地步。贊語里提到的那當世最奪目耀眼的四個年輕人里,除了為首商之君是北朝人以外,其余三個,都是東朝的世家子弟。 沈伊自不必說,身為當朝丞相之子,郡望武康沈氏,性情卓爾,文采風流,當屬東朝名士之冠。蕭少卿文成武成,風姿特秀,更是湘東王蕭璋之世子,身份之尊貴,難以言語。 至于那位云瀾辰―― 早在他十一歲時,白云之子的名聲便已廣為人知。 且說剡郡云氏,當屬東朝名望顯赫的大族之一,與武康沈氏、晉陵謝氏一般,百年前東朝開國時,云氏先輩本也是肱股功臣。但因云氏族人素來善商道不喜官道,更兼“云氏子孫不得輕易仕途”的祖訓,歷朝歷代云氏入朝為官的人少之又少。直到云憬祖父云綽這輩,方出了些許轉變。 云綽和先帝有莫逆交情,先帝當政困境時云綽攜云氏家財挺身而出,平四夷,行新政,豐功累績,官拜大司徒,娶先帝胞妹柔儀公主為妻,剡郡云氏這才又在東朝史冊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云綽之子云濛生性溫和,與世無爭,見父親去逝時東朝政局穩定,海宴河清,便辭了世襲爵位,又領云氏全族避隱剡郡,專心籌劃家族商事。說也奇怪,云濛此人足跡隨云氏商旅遍及天下,卻獨獨鮮至鄴都。自云綽逝后十多年里他唯來過鄴都一回。 那一回,正逢九年前的中秋宮宴,也是十一歲的云憬初次入宮。 當時,皇帝蕭禎初登基,風采煥發,正是年輕得意之際。念及云家的功績,為表親和感激,蕭禎于宴上喚云憬步至金鑾前親自問話。站在玉階下的少年繡衫飄飄,臨風而立時神儀清絕,脫俗的舉止中猶帶一股颯颯爽朗的瀟灑。 蕭禎當時多喝了幾杯酒,醉意微起,只覺眼前的少年宛若朗月趁風送下凡間的仙童,不禁脫口道:“既見此顏,如拂仙風。仙風永存,不見凡人螢火之哀?!?/br> 云憬抬頭,口齒清晰,語字明潤:“譬若白云與日月,白云雖晝夜永存,卻無日月之熠熠精華。臣為白云,陛下日月?!?/br> 他未加思索的對答令蕭禎大嘆,心中喜愛不已,宴上諸人也是交口稱贊,“白云之子”由此夙名傳揚。 而世人如今稱贊的云瀾辰,自然早已不再是當日那個有著急智應辯之才的小小孩童。 夭紹深處宮中,只聽聞旁人說云家公子是如何如何地運籌帷幄,將云氏商事周流天下,富家亦富國;又聽說云家公子是如何如何地才德非凡,自四方吸引至云氏門下的食客上千,奇能異士數不勝數;還有說云家公子的天人姿色,此事向來最讓妙齡少女向往憧憬,至于是如何如何地俊美無雙,夭紹卻不再聽得進去。 而如今聽聞云憬來到鄴都,夭紹急著要見他,一來固然是為少時的情誼,二來,卻是想親自求證兩件事。 “郡主,你要做什么?”侍女驚慌地問。 “看不出來?我要出宮走走?!必步B沐浴出來,竟換了一件利落的男裝長袍,紫帶束發,漢玉束腰,取了常用的彩鞭纏在手腕間,轉身便要出殿。 侍女將她攔?。骸皩m門已關閉了呀,還有,你的腿……” “好多啦,別擔心,”夭紹嫣然一笑,“雖則宮門已閉,不過既然伊哥哥都能在宮里來去自如,我自然也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