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師侄,這或許不是秦郅一個人的栽秧,而是誰在以此給我天衍宗挑釁?!?/br> 秦拂聽著,眉目逐漸冷了下來。 不,她想。 或許不是給他們天衍宗挑釁,而是給他們修真界挑釁。 …… 鎖龍崖上,谷焓真站在一間簡陋的洞府之外。 那洞府入口處鎖了七八層禁制,還另設了一個陣法。 但他們都知道,這禁制和陣法都困不了里面的人多久,他現在沒出來,只不過是因為他不知道為什么想呆在里面。 谷焓真站在洞府外,低聲說:“師兄,秦郅也出事了?!?/br> 里面沒有絲毫動靜。 但谷焓真知道他必然聽得見,于是接著說:“他重傷被持墨撿到,險些死去,如今我懷疑這不止是針對他,而是針對的天衍宗,這次的修真界大比,是個多事之秋?!?/br> 里面依舊沒有動靜。 谷焓真有些動怒,冷聲道:“師兄!那是你的弟子!” 而這一次,里面終于有了動靜。 清冷的聲音不緊不慢的說:“我真正愿意收的弟子,只有秦拂一個而已,收夏知秋是因為她求情,收秦郅是因為她孤獨?!?/br> 谷焓真重重的喘了口氣。 他無法理解墨華,他越來越無法理解墨華。 他不知道這是心魔讓他說出來的話,還是他原本就是這么想的。 可無論如何,這話分明荒唐至極! 他甚至一時間分不清墨華到底是什么時候對秦拂動的那種心思。 若單純只是徒弟的話,又怎么會有師尊因為所謂的徒弟求情或怕徒弟孤單就輕易收弟子? 谷焓真一時間只覺得自己的師兄陌生至極。 他神情復雜的看了一眼洞府,疲憊道:“師兄,你好好修煉吧?!?/br> 隨即轉身離開。 而或許最開始,他就不該來這一趟。 在谷焓真走后,天無疾的背影卻突然出現在了鎖龍崖上。 他斂袖站在崖邊,任冷風吹著他的衣袍,沒有說話。 洞府里也沒有動靜。 好半晌,似乎是墨華終于察覺到他的存在了,也似乎是墨華終于等不了了,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尊者?!?/br> 天無疾淡淡的應了一聲,似乎毫不意外自己的身份被他猜到。 墨華又道:“我依稀記得,晚輩尚且年少時尊者便在四處游歷,回天衍宗的時候少之又少,晚輩不巧,居然不曾見過尊者一面,百年前的大戰之后尊者更是深居簡出,以至于晚輩居然始終不曾認出尊者?!?/br> 天無疾沒有說話。 墨華便又問:“尊者為何出現在我徒兒身邊?” 天無疾這次卻開口了。 他淡淡道:“因為你要入魔了,所以我不能旁觀下去了?!?/br> 墨華仿佛意識到了什么,語氣突然急促了起來:“我若是入魔,會對拂兒怎么樣!” 天無疾輕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墨華沉默了半晌,突然問:“拂兒知道你的身份嗎?” 天無疾歪頭想了想。 以前自然是不知道,但現在…… 他篤定道:“知道?!?/br> 第112章 天無疾到現在還依稀記得他和寒江剛剛意外得知天道對人族氣運之子的惡意時那種世界近乎崩塌的惶然。 現在再回憶時,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已經很淡了,卻仍舊心悸到能讓他一直記到現在。 在那之前,寒江和他的弟子講道時總喜歡說“天道如何如何”、“大道如何如何”,而從那之后,他便只會說“我輩如何如何”。 因為天道已然充滿惡意,大道至今虛無縹緲,他們能信的,只有“我輩”。 在那之后,兩個人一直在試圖找出他們那輩的氣運之子是誰。 當時,兩個人都推測這個氣運之子有極大的可能就是天無疾自己。 因為這個錯誤的認知,他們在幾十年的時間里走了不少彎路。 直到后來,天無疾用一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窺探天道,這才發現,他們以為的氣運之子其實不是天無疾,出乎意料的,那個人是寒江。 而天無疾,反而是天道未曾預料到的所謂變數。 寒江一直沒想過自己會是氣運之子。 因為他這輩子幾乎和所謂的幸運無關。 他少年之時,在他剛陰差陽錯的踏入道途的那一天,自己的凡人妻子慘死城中,他心境不穩之下,險些直接墮入魔道。 他成名之后,陪了他近百年的大弟子死于秘境機關,他那段時間近乎一蹶不振。 這樣的事情大大小小,在他身邊數不勝數。 非常矛盾的,仿佛他在道途上越是高歌猛進一往無前,他身邊的人變越是不得善終。 認識天無疾,他常常自嘲自己便是天煞孤星降世,讓天無疾最好快快離他遠一點。 他一直以為自己這是運氣不好,命格太硬,所以從未想過自己是什么氣運之子。 直到他得知了天無疾從天道那里竊來的消息。 氣運之子是他。 他一下子就想通了。 原來,早在他們發現天道的陰謀之前,天道便已不動聲色的對他出了手。 它動不了寒江本人,便動了他身邊的人。 發妻慘死、弟子隕落、親友頻頻出事,只要他不是個無心無肝的鐵打的人,那就總有一件事能讓他承受不住,總有一天他會自己破了自己的心境,從此入魔。 得知這件事的當天,他險些入魔,掙脫了天無疾,跑的不知所蹤。 也就是那一次,他救了佛子枯榮。 后來天無疾把他拉了回去,但是一直到最后,他也沒能躲得過天道。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讓天無疾殺了他,別讓他入魔之后再為天道所控。 他死前曾對天無疾說,既然你在天道那里是所謂的變數,那從今以后便由你這個變數把天道攪個天翻地覆。 于是,天無疾便藏起了寒江的靈魂。 為了讓他躲過天道給他一條活路,也為了引天道出來。 察覺到寒江死亡卻察覺不到寒江靈魂的天道果然出來了。 天道無影無形,沒有實體,不能降世,它便選了當時的魔尊、也就是天無疾曾經的師尊做載體,把一絲神識刻印附著在了他身上。 天無疾趁機殺了魔尊,也殺了那一絲天道神識。 而代價便是他如今一身魔氣入體。 但他卻不覺得虧本。 天道送下神識本就耗費力量,天無疾剿滅了那絲神識,于天道便是重創。 他一身魔氣入體,換的了天道百年之間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肆無忌憚,也換得了天道漫長的虛弱,不再像以前那樣幾乎全知全能,讓他們處處受限。 這百年之間,天無疾一邊做局,一邊尋找下一個氣運之子。 天道只會對氣運之子下手,他想要再殺一次天道,只能找氣運之子。 而他在找氣運之子方面似乎總是不那么準。 第一次錯認,第二次還是錯認。 ——他曾經以為這一屆的氣運之子是墨華。 于是他冷眼旁觀著這個新的“氣運之子”,等著出手的時機。 直到墨華帶秦拂上了山。 還不到十五歲的秦拂瘦弱的像十二三歲,帶著一身蒼白的疾痾,眼神卻銳利的如同幼鷹。 天無疾當時因為一身的魔氣和自身靈力的強行剝離,被困在吟龍淵下出不去,他用神識看到了這樣的秦拂的那一刻,就幾乎篤定,她才是那個他一直找的氣運之子。 而墨華,便是天道讓她入魔的絆腳石。 當時當日,天無疾只覺得這樣銳利又蒼白的秦拂莫名的和寒江有些像。 而此時此日,這輩子從來不曾后悔過的天無疾卻不由自主的想,若是當初他能早些找到氣運之子,若是當日把秦拂帶上天衍宗的是他自己,那一切會不會又是一個不一樣的故事。 可這世間沒有如果。 他第一次見到秦拂是在她上山那天,她蒼白病弱卻寡言銳利,他名滿天下卻被困在方寸之間一日日的受重塑經脈以壓制魔氣的折磨。 之后便是漫長的等待。 他為了不引天道注意,任秦拂在這天衍宗內自由生長,自己則將自己徹底從天道的注視下抹去。 然后便是后山之上,他第二次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