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簡單   另眼相待的待遇

    旁邊好歹是個老師，而沈原對老師這種生物又是打從心底里覺得有種畏懼感，所以不敢胡說八道。他仔細地回憶了一遍，發現原住他媽好像確實曾經在家里練過字，而且為了練字連飯都懶得做了，后面因為這事被張翠花給整治了一頓，就沒敢這么明目張膽地練字了。

    沈原斟酌著回了一句：“我媽之前教過?！?/br>
    張文想到沈家的事，心里對方媛稍微有了點好感。

    說實話，都是知青出身，張文也能理解方媛的想要回去的心思，但他不能接受方媛的做法。當年他們這批知青來紅旗公社的時候，其實做的活并沒有那么累，但是方媛為了躲清閑還是嫁到了沈家。雖然沈建業未必配得上方媛，但沈家確實對方媛挺照顧的，而且一直照顧到她考上大學，要不是方媛一意孤行撇下沈家父子倆，說不定沈家還會供她讀大學呢。她這么急著撇清關系自己先走了，才是真的讓人齒冷。

    “既然有底子就好好練練，這也是一個本事了?！?/br>
    沈原點了點頭，心里卻暗暗驚奇。他的一手毛筆字是當初為了討好學院的夫子特意花時間練的，結果好不容易小有所成拿著自己寫的東西給夫子看的時候，夫子卻把他批的一文不值。也是那個時候沈原才知道，自己這個差學生不管做什么都是錯，不管做什么都入不了夫子的眼。

    結果到了這邊，反而一開學就被夸了。沈原油然升起一股自信的感覺，這感覺還不錯。

    張文放下沈原的語文書，本來都要離開了，卻又回頭多看了兩眼上面的字，再次開了口：“要是缺紙跟墨水，我哪里有?！?/br>
    沈原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

    張文到底沒忍住，還是說了出來：“我聽說省城那邊每年都會辦書法大賽，只是我們紅旗公社沒什么人能參加，你這字放到少兒組里面肯定能拿獎的。這樣吧，以后放學你先去我辦公室練半個小時的字再回去?！?/br>
    沈原摳了摳桌子，心里癢癢的，按他的性子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本來都要拒絕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沈原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張文看他答應，也就先走了。他一走，旁邊的幾個小孩徹底忍不住了，都跑過來圍觀一下被老師夸獎過的字是什么樣的。

    “都讓讓我看看?！?/br>
    “先讓我看，你們起開！”

    “我先來的，當然是我先看了！”

    沒一會兒功夫，沈原的位子就變成了香餑餑，一堆人爭先恐后地圍觀沈原的語文書，恨不能從這本書里看出一朵花來。

    花沒看出來，但是字確實是挺漂亮的，哪怕他們很多人不怎么會寫字，都能看出來這上面兩個字寫的真的挺好看的，不是那種方方正正的好看，是龍飛鳳舞的好看。

    “沈原，你叫沈原是不是？”沈原后面的小胖子看懂了這兩個字，很顯然，這肯定是個人名。

    沈原被這么多人圍著，心態稍微有點微妙，屬于自信心突然爆棚的那種微妙，他矜持地點了點頭：“對?！?/br>
    “你這字是怎么寫的，能教教我們嗎？”

    “行，回頭有空就教你們?！?/br>
    幾個小孩紛紛發出歡呼，這年頭藏著掖著的人太多了，能這么大大方方把看家本事都擺出來的人可不多了。

    系統靜靜地看著沈原一臉享受的樣子，也不知道誰昨天晚上還在那里唧唧歪歪，說自己不像上學，尤其不想面對一群小屁孩，現在看來這家伙不僅適應良好，還很喜歡這種沒什么營養的馬屁。

    嘖嘖嘖，人啊……

    托這一手字的福，沈原很快就知道這一群小孩兒的名字，比如坐在他右邊那個叫何鐵蛋，坐在他前面的那個叫沈大福，他們這一個班有四十來個人，一半的都是狗蛋鐵蛋金蛋，讓沈原簡直感覺自己已經掉進了蛋窩里。他不知道這個年代的人為什么就非得跟蛋過不去，難道除了蛋就沒有別的名字了？這一連串的蛋名字都差不多，沈原能記得一兩個就已經是極限了，真要讓他記得這么多的名字，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鬧了一會兒，上課鈴就打響了。

    沈原聽到上課鈴的時候還有點懷念，當年他在青山書院上課的時候，上課的鐘聲跟這聲音差不多，都是有人手搖的，跟催命一樣催著人上課。

    沒多久，張文就過來了，

    第一節 課是語文課，張文是一年級的班主任，也是一年級的語文老師。張文進來之后就跟班里的同學介紹了一下沈原，也沒多說，畢竟他一個做老師的也是第二次見到沈原，就算想說也沒幾句話能說。

    不過張文讓班里同學歡迎沈原的時候，掌聲還是挺熱烈的。

    沈原看了一眼班里的這群小崽子，心里越發微妙了。當年他進青山書院是走后門進的，所以班里一群學生嘴上不說，背地里卻暗暗鄙視他，都不屑于跟他說話。

    系統察覺到了沈原的轉變：“所以說，現在這個年代也是不差的?！?/br>
    沈原哼了哼：“差勁透了?！?/br>
    作為班里唯一一個插班生，沈原理所當然地受到了最熱烈的關注。不過關注歸關注，課還是要上的，沒多久張文就開始上課了。

    沈原前一刻還對語文課挺怵得慌，因為這上面的好多字都缺胳膊少腿的，或者直接就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字，還有拼音什么的，跟鬼畫符一樣看得人頭都大了。他上學期也沒學過，能看得懂才怪呢。不過很快沈原就發現，他還是想多了。

    不是他不會，是整個班里的學生都不會，即便上學期都學了，一個年過去之后也都忘得干干凈凈的了。

    一個班四十來個人還沒認清自己所處的境遇，仍然懵懵懂懂地坐在座位上，眼巴巴地看著張文。

    張文推了推眼鏡，跟平常一樣笑瞇瞇的：“都過去這么久了，忘記了也不是你們的錯，老師都能理解的?！?/br>
    底下坐著的所有同學，包括沈原在內都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

    “不過，課前沒有預習就是你們的錯了，這樣吧，上學期學的生字沒個抄五遍，三天后交給我?！?/br>
    “……”全班靜悄悄的，倒是有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張文還是笑瞇瞇地問：“有同學有問題嗎？”

    “……”沒一個人敢有任何問題。

    沈原有，但是他不敢說。他想問自己上學期沒上課，是不是不要抄那么多的生詞，但是本能的沈原還是閉了嘴。不開口就可以當作沒聽到這件事，要是開口了，那就沒有退路了。

    系統又冒頭了：“萬一你真要寫呢？”

    “那我也不寫，只要我不問就沒人讓我寫?！鄙蛟斊鹆所g鶉，他才不會蠢到這個時候去跟張文對上呢。

    少上了半個學期的課，但是一切還是沒什么差別。這些學生本來就年紀小、沒什么定性，記性差也是在張文意料之內的事。為了照顧他們，張文又復習了一下上學期上的內容。沈原好歹也是識字的，跟著上了兩堂課就發現自己還聽得懂的。發現這一點之后，沈原就漸漸開始自信心滿滿地開起了小差了。

    他開得理直氣壯，既然都懂了，為什么還要聽？

    講臺這個位置，底下所有的學生是什么情況都一覽無余。張文看了沈原兩次，不過還是什么都沒說，繼續講課。

    語文課之后是算術課。算術老師是王老師，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老師，上課聲音jian細，吵得人頭疼。語文課沈原都不怎么聽，算術就更不用說了，他雖然一開始不動那些符號是什么意思，但是在明白那玩意兒是加減之后心里對算術這門課就不大看得上，覺得這種小兒科的東西根本就不配讓他學。

    連帶著，他對講臺上的那什么王老師都十分看不上。

    哎……他本來還打算期末考兩門零蛋給沈鐵柱看看的，現在看這情況考零蛋還是有一定壓力的。畢竟像他這種天才，隨便寫寫也都是滿分。

    系統看他這么得意忘形，并沒有把后面還有乘除的事情告訴他，且讓他先高興個兩天吧。

    午飯是在學校吃的，因為紅旗小學離清河村還挺遠的，沈原他們就自己帶了飯盒。邊上帶飯盒的同學還是挺多的，到了吃飯的點都捧著飯盒去食堂蒸飯。帶過來的飯肯定沒有自己在家吃的好吃啊，沈原挑剔地看著自己的盒飯，覺得生活水準又降低了不少。

    沈林看著沈原夾到一邊的青菜，默默地把這些都吃了。

    沈冬青知道這兩人氣氛不對，但也什么都沒說。她跟沈林已經習慣了沈原盛氣凌人的樣子，不敢輕易招惹他。

    在學校的一天過去的也快，翻翻書，發發呆，偷偷做點小動作，這一天就這么混過去了?？偟膩碚f沈原對自己的情況還是挺滿意的，這種放松的環境很利于他混吃等死。放學的鈴聲一響，沈原就趕緊收拾好書包，準備第一時間沖出去。

    他確實是第一時間沖出去的，不過還沒沖出門檻就被張文給拎住了：“不是說讓你放學去我辦公室的嗎？”

    沈原愣了愣，他怎么不記得還有這回事？

    張文放下了他的衣領就把沈原給帶到自己的辦公室了。辦公室里還坐著一個人，是個不認識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沈原過來，笑著讓出身邊的位子讓沈原做。

    沈原坐下之后，便發現筆墨都已經準備好了，他又看了一眼身邊那個不認識的男人，對方比他還興奮，直接指著桌上的筆墨：

    “快，先寫幾個字試試！”

    第10章 懟人   就是這么優秀

    沈原感覺自己就是一只猴，旁邊兩個就是看猴的人。滿意了丟個銅板，不滿意的話……估計他會死得很慘。

    雖然他很不滿意自己的待遇，但是形勢比人強。張文這個人本來就看著怪嚇人的，旁邊那個穿黑衣服的人似乎更加陰險。沈原匆匆寫下一首詩就收了筆，又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家里人不知道自己要留在這里，想趕緊回家跟他們說一聲。

    張文也沒難為他，直接放他走了。

    沈原內心竊喜，結果剛摸到辦公室門的時候，張文就給了他致命一擊：

    “對了，生詞記得寫好，周三叫過來?！?/br>
    沈原腿都僵硬了：“我……我也要寫？”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多寫寫對你沒壞處的?！?/br>
    沈原張了張嘴巴，不過張文先他一步把剩下的話說了出來：“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沈原：“……不，沒了?！?/br>
    “老師就知道你是個好學的。行了，趕緊回去吧，回晚了你爺爺得擔心了?！?/br>
    沈原拖著疲憊的身軀出了辦公室，不管怎么說，反正他對這個紅旗小學是沒有愛了，從這個班主任開始。

    沈林跟沈冬青也都沒走，特意留下來等沈原?？吹剿@么失魂落魄地從辦公室走出來，兩個人心照不宣地對了一個眼神，什么都沒說，默默地陪著沈原回去了。被老師批評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畢竟班里不少調皮搗蛋的學生都干過，但是被老師留下來叫到辦公室里批評，那可就很少見了。

    張文的辦公室里，兩個人還沒我走。

    黑衣服的男人把沈原的字拿在手里，反反復復地看：“漂亮，真是太漂亮了！”

    他之前聽張文說班里有個孩子寫字兒漂亮還不以為意，畢竟這么大的孩子能知道寫什么字，可是現在看到之后，他忽然就知道張文為什么激動成那樣了，“這一手字怕是要練不少年吧，那孩子才多大，竟然能寫成這樣。這是白居易的詩吧，這孩子竟然還會背詩！”

    而且寫的字都是繁體字，他一眼瞅過去，還找不到一個錯別字，這功底還真是可以啊。

    “他媽是大學生?！睆埼慕忉屃艘痪?。

    沈校長遲疑了一下，他們紅旗公社這兩年考上大學的人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那幾個知青里面只有一個是女的。而那個女知青，名聲可不大好聽，而且還是從他們學校里出來的人：“是方老師？”

    張文點了點頭。

    沈校長感嘆：“大學生就是大學生啊，雖然人品不過關，不過還是會教孩子的?！?/br>
    “那也不必定，說不定人家就是聰明呢？”

    “再聰明也得有人教啊，哪能自學成才？”沈校長嘖嘖稱奇，“這孩子今年才六歲吧？”

    張文點了點頭。

    “不得了不得了，這可是個好苗子，以后好好培養說不定還能給咱們紅旗小學爭光呢?！?/br>
    想到這孩子還姓沈，跟自己也算本家了，沈校長對沈原又感覺親近了不少。

    自從高考恢復之后，全國各地都開始重視教育起來了。他們紅旗小學也重視，只是無奈心有余而力不足，生源質量比不上鎮上跟縣城里面的不說，連老師都沒有幾個。整個小學里面的老師算上校長加起來才七個。老師上，所以許多老師就身兼數職，比如張文，他既是一年級的班主任，也是三年級的班主任，管著兩個班每天也沒得閑。忙成這樣，哪還有什么閑心思去培養學生？全班學生都一樣，也就課上教點內容，至于成不成才就看個人造化了。

    好在他們今天發現一個造化不錯的。

    沈校長拍了拍張文的肩膀：“好好教，我看這孩子挺不錯的，是個愿意學的?！?/br>
    張文想到沈原上課開小差的樣子，推了推眼鏡，微微一笑：“您放心，我心里有成算的?！?/br>
    另一邊，沈原三個人也到了清河村。

    因為怕怵沈原的霉頭，路上兩個人都盡量不說話，一句話也不說，免得扎了沈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