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陸羨青松開手,微涼眼眸凝視他的眼睛,反問,“我會騙人嗎?” 秦思箏看著他的眼睛,想要從里面找出騙人的跡象,可完全找不出一絲破綻,他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疼痛。 難道真的沒有蜇傷? “剛才何渡找你應該有事,過去看看?!?/br> 秦思箏點點頭,抓著他袖子的手慢慢松開,陸羨青抹了他眼睛一下,“別擔心,我沒事,去吧?!?/br> 何渡想找秦思箏幫忙拍個宣傳片,兩人討論了半天,他又覺得還是用當地居民更好,秦思箏要走他忽然又叫住,“我聽說你讓蜜蜂蟄了,沒事吧?” 秦思箏忙停下來,“沒事,四哥護著我了,沒被蟄到?!?/br> 何渡一怔,欲言又止半天到底沒說,只是笑了下,“嗯,好好感謝他啊,陸羨青這個人眼高于頂,會這么疼你必定……” 秦思箏不懂他沒說完的半句是指什么,但總覺得不是好話,于是下意識反駁,“四哥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他不會害我?!?/br> 何渡在圈子里久了,沒跟他爭執對錯也沒讓他相信,笑著掃了一眼鏡頭,說:“你說不是就不是吧?!?/br> 他言盡于此,信不信由他,萬一他跟陸羨青關系更好,反過來恨自己也得不償失。 秦思箏走了幾步,又轉回來看著他認認真真說:“何導,如果有時間您還是關心一下豆豆,他以后會很叛逆,您還是多花一點時間在他身上比較好?!?/br> 何渡眉頭一蹙,“你在教我做事?” 秦思箏看著他,不卑不亢道:“我只是希望您能多看看自己的兒子,給他一點溫柔,父親是后盾不是威懾。您應該給他樹立榜樣,良好的教育,而不是一味的打壓,讓他折服您的威信?!?/br> 何渡僵立原地,少年這幾句話擲地有聲,震得他心頭發麻。 難道他對豆豆真的很兇嗎? 秦思箏到底還是不放心,跟攝制組要了蜂蟄的藥膏,做賊似的溜到了陸羨青住的院子。 他走到門口輕輕一敲,“四哥您睡了嗎?” “沒有,進來吧?!?/br> 秦思箏深吸了口氣,推門進去,發現小湯圓已經睡著了,陸羨青坐在桌邊看劇本,厚厚一沓摞在手邊。 他沒敢多看,下意識咬了下嘴唇說,“我來看看您……有沒有被蜇傷?!?/br> 陸羨青微怔,忽而笑了,“怎么?” “其實您不用救我的,我不怕疼,下……”一只手按在他的額頭上,打斷了剩下半句話,秦思箏仰頭茫然地看著他。 陸羨青說:“不是來看我嗎?” 秦思箏呆呆點頭,陸羨青背過身,解開襯衫的扣子向下一扯,整個后背觸目驚心,十數個紅點已經腫起來了。 “會上藥么?”陸羨青問。 秦思箏忙不迭點頭,“會!” 陸羨青背對著他坐,秦思箏將藥膏放在桌上,小跑出去洗干凈手又回來,先幫他看了看背上有沒有殘留的蜂針,要先擠出去。 不然還有殘留的蜂毒在里面。 “四哥,我弄了?!?/br> 陸羨青“嗯”了聲,手指放在劇本上面翻了一頁,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痛一樣。 秦思箏卻沒他這么淡定,小心翼翼地將殘留的蜂針擠出來,背上斑駁的傷痕落在他的眼睛里,越發讓他覺得內疚。 他抖著手上藥,習慣性地吹吹,似乎這樣就能緩解疼痛。 陸羨青翻劇本的手猛地停了,感覺到背上那只柔嫩的指腹描摹細致,像一根羽毛般撩撥。 呼吸卻散亂,帶著一點細微的鼻音,哭了? “厭厭?!?/br> 秦思箏悶悶“嗯”了一聲,怎么聽怎么可憐,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讓他哭得更慘。 陸羨青放在劇本上的手攥緊了,片刻又松開,背對著他笑問:“上次揍我的時候,回家哭了嗎?” 秦思箏啞然,小聲吸了吸鼻子,說:“我打您又沒有這么疼?!?/br> 陸羨青低笑,“胡說,比這個疼多了?!?/br> 他那時候疼得厲害,漲疼到睡不著,對著他的手照都無法排解,只好給他發了私信,可他卻將自己拉黑了。 他連靈魂都疼得厲害,想要將他囚禁,讓那雙手承受自己所有的痛苦,拽他一起沉入死亡深淵,永世不得超生。 他呼吸有些沉,一把合上了劇本沉聲說:“夠了不用了?!鼻厮脊~手一停,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么。 陸羨青穿上衣服,接過他手里的藥膏說:“回去吧很晚了?!?/br> “可是……”秦思箏還想說什么,被陸羨青攥住手腕帶到門口:“沒事,回去吧,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安寧跟江溪也不要說,知道么?你沒有害我受傷,我也沒有被蟄到?!?/br> 秦思箏知道他在保護自己,如果粉絲知道自己害他受傷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于是乖乖點頭,陸羨青笑了下:“嗯,回去吧?!?/br> 如果他再在這里待一會,他一定受不了,他走了才安全。 秦思箏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沒敢讓他這個夜盲患者送,還貼心地幫他關上了門:“那四哥您早點休息,明天我再幫您上藥?!?/br> “好?!?/br> - 陸羨青沒說受傷的事,省得粉絲往秦思箏身上引火,他現在受不起任何一家粉絲的節奏,更何況是他的粉絲。 但盡管如此,劇組仍舊沒秘密,何幸的電話當晚就來了,“我就說你別去這個綜藝,你偏讓我去聯系許盡寒說你去替他錄一期。我看你是好日子過多了,想去受罪是吧?” 陸羨青神思倦懶的說:“沒有多疼,過幾天就回去?!?/br> 何幸聽出他情緒不太好,忍了忍即將脫口的斥責,說:“沈青問你什么時候去做心理干預,再拖恐怕不行,你這兩天有沒有什么不適?” 陸羨青看著沉睡的小湯圓,起身出去了。 “有,我想要他?!?/br> 他下午看著秦思箏的眼睛,他下意識舔了牛奶還說了那句“好腥”讓他險些有了感覺,于是扭頭就走了。 那種眼神讓他無法自控。 何幸都快崩了,驚恐的嗓子都劈了,“四哥,你回來,我求你立刻就回來,不準再繼續錄了!你再跟他待在一起,你會毀了自己的!” 陸羨青仰頭看著漆黑的天,在他眼里如同深淵一般毫無一絲光芒。 他忽然想起那晚領路的柔嫩掌心。 何幸跟他打商量:“我讓沈青過去找你!錄節目的間隙把心理疏導做了。我會跟節目組溝通,不會讓人拍到,也不會暴露沈青的身份,就說他是你弟弟,來探班的?!?/br> 陸羨青“噗”地一笑,“哪兒來那么丑的弟弟,讓他先整個容再來,我出錢?!?/br> 何幸沒心情跟他笑,“嚴肅點!我告訴你啊,你要是敢在節目里沖著秦思箏硬,我就敢當著公司大樓跳下去!我沒跟你開玩笑!” 陸羨青:“知道了,情緒大起大落老得快,開心點兒?!?/br> 何幸驚訝:“你真覺著我跟著你還有機會活到老?你但凡有這覺悟,公司大樓也能少我一條冤魂。還開心,你是我你開心得起來?” 陸羨青沉默片刻,“確實開心不起來,你辛苦了?!?/br> 安寧聽著他這個毫不走心的“安撫”,快要笑死了,憋得肩膀直顫。 何幸聲淚俱下地控訴,“我自從開始帶你,一天好覺都沒睡過,我一會怕你去死一會怕你讓別人死?,F在好了,我還要怕你去囚禁人,我造了什么孽啊你說我?!?/br> 陸羨青聽見囚禁兩個字一失神,良久說:“錄制明天就結束了,我只替許盡寒這一期就不來了,盡量讓你壽終正寢,行了吧?” 何幸完全不放心,“那你保證,用你下半身保證?!?/br> 陸羨青皺眉,“我就這么管不住自己?” 何幸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拿小號給秦思箏發私信的事?這放出來都要打碼的尺度你知道嗎?你管得住自己?你管得住自己還要沈青干嘛用的?他每年從我們公司拿上百萬的心理疏導酬勞你知道嗎?” 陸羨青一窒,“安寧又跟你告狀,她到底拿誰的工資,吃里扒外,早晚把她開除?!?/br> 何幸磨牙,忍不住嘲諷道:“這要命的大事不告訴我,等著你把秦思箏囚禁起來糟蹋壞了,警察把你抓完了再告訴我?真的四哥,我覺得總有一天我得站在法院的聽證席上給你處理事務,公司法務部最大的一單生意恐怕就是你?!?/br> 陸羨青無言。 他入行九年,出道就簽了現在的公司明斐娛樂,在這個人人都分裂工作室的時代,他始終沒提過解約自立門戶。 明斐娛樂的創辦人是當年如日中天的影帝明斐,在最紅的時候退圈做幕后了,安心去做自己的花花公子,有好的玩玩,心血來潮就捧一把,各取所需。 何幸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連帶著手下最好的經紀團隊都給了陸羨青。 公司這兩年做得越來越大,陸羨青每年一部電影不搶資源,別人也搶不著他的。 陸羨青瞧不上明斐玩小明星那一套,雖然不干涉但也懶得理他。 團隊雖然依附公司但又并不全屬于公司,他的未來路線比較固定,資源和輿論自成一套詳細管理,營銷號的小打小鬧傷不著他。 何幸就一個目標:讓他活著,實在閑著沒事就去看看心理醫生。 這兩年選秀節目大熱,甚至還投資了一個項目。 “老板問你去不去當導師?!焙涡蚁肫饋?,順便提了一嘴。 陸羨青說:“明斐要破產了?連我都消費,他這次又喜歡哪個小孩兒了?讓我親自去捧?!?/br> 何幸干笑兩聲,明斐確實是這個想法,那人他也見過,一頭金色長卷發及腰,藍紫色的眼睛跟琉璃珠子似的,粉絲都叫他“小野貓”,名字也挺奇怪,叫“時見疏”。 這事兒是高層的秘辛,她也不好明說,“雖說老板這么玩是有點……但你為了一雙手從神壇上下來,自個兒破了每年一部電影的規矩,親自來泡秦思箏就不是消費了?做人不能太雙標啊四哥?!?/br> 陸羨青輕笑,淡淡反問:“所以呢?” 所以呢? 何幸從來沒見人能把雙標認得那么理所當然,牙都要咬碎了,“別的都好說,千萬別表現得特別癡迷秦思箏的手??!粉絲眼睛都很尖的,現在你們倆都有cp超話了!你能不能給我收斂一點?還有唾液止血這種話你都說得出來,” 陸羨青忽然聽見一聲細微響動,“有人,我去看看?!?/br> 何幸完全不吃這套:“少糊弄我,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人!你也別出去啊,夜盲癥自己沒點數?出了門還能找到家?你給我老實待在房間有事叫安寧?!?/br> “真有人?!标懥w青無奈道:“沒敷衍你,不會丟的放心吧,夜盲癥也沒到老年癡呆的程度?!?/br> 何幸見他可能真的沒騙自己,而且時間也不早了,便道:“行,那我不讓沈青過去了,你自己注意狀態,一有不對立馬跟導演說啊。這破節目搞直播,不知道哪個神經病想出來的?!?/br> 陸羨青敷衍幾句掛掉電話,就著院子里的燈勉強能看到一點路,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慢慢往門外走,還沒拉開門就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透著門縫看到一個清瘦少年做賊似的蹲在門口。 一碟菜,一碗湯,底下還壓著一小沓零錢。 陸羨青手按在門上,垂眸看著那份可以緩解夜盲癥的胡蘿卜套餐,整整兩百元“啟動資金”,還有一小碗補腎壯陽,治療神經衰弱的洋菇涼,掐在門板上的手青筋畢現,隨著指尖松開,眼底陰郁散了片刻,融進一絲柔軟。 這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