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榮王休掉了博爾濟吉特·納珠,皇帝名正言順地冊封了她,而今她就是皇帝后妃,皇帝一句話,足以決定她生死。 慎夫人沒料到這個幾乎要把寵到骨子里的男人翻起臉來這么無情:“圣上……” 圣上不會管他了,擺了擺手,木訥地道:“扶朕回去?!?/br> 老太監看了一眼被擒住的染老將軍等人,試探地問:“放了?” 皇帝點頭,被一個人女人耍得團團轉,本身已無面子可言了,還揪著染家人立威做什么? 燕王僵住了,好不容易才把皇帝給比下去,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偏偏殺出個年華珠,現在,形勢逆轉,皇帝成了被欺騙的可憐人,又將功補過下令處死慎夫人,他又沒法子翻身了!真是…… 這邊,燕王懊惱得腸子都青了。 那邊,慎夫人卻忽然折斷插在腹部的箭,朝著華珠射了過去! 流風一個旋風腿,將斷箭踢向了他處! 隨即,猛剁腳尖,拔劍刺向了慎夫人! 千金一發之際,一道紅色身影張開雙臂,將慎夫人死死地護在了懷里:“不要——” 流風黑寶石般璀璨的瞳仁一縮,身形凌空一滯,改道落在了旁處。 雅歌抱緊慎夫人,含淚說道:“不要殺我母親!不要……” 榮王眉頭一皺:“雅歌!給我過來!” 雅歌不聽,就那么抱住慎夫人:“你們……你們不要殺我母親,求求你們了……不要殺她……” 少女的哭聲,凄迷而悲涼,還不知這蛇蝎婦人到底有一副怎樣的蛇蝎心腸。 慎夫人回抱住雅歌,哭著喚了聲“女兒”,便蓄力一推,將雅歌推向了流風。 流風幾乎是本能地接住了雅歌。 同一時刻,慎夫人輕輕一縱來到華珠面前,扣住華珠,用金釵抵住了華珠的脖子。 這一變故,發生得太快,等眾人回過神來時,華珠已經被慎夫人陰險地擒住了。 慎夫人姣好的面龐開始慢慢變得猙獰:“其實死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我,卻永遠不要孤孤單單地下地獄!有北齊的二皇子妃給我陪葬,死也值了!” 華珠眉心一跳,惡毒的女人,什么陪葬不陪葬?她壓根兒是想離間廖子承與皇帝的關系。若她真的死在她手上,廖子承回來第一個要怨的,就是引狼入室的皇帝。染千樺沒了,廖子承還在。這個妖妃,是不想廖子承接染千樺的班! “年華珠,我殺了染千樺,我逃不掉了,你,就陪我一塊兒上路吧!別怨我為什么那么多人不選,偏偏選了你,誰讓我看你那么順眼呢?”她陰測測地笑著,仿佛瘋了一般。 染老將軍伸出手,厲喝道:“住手!你放開她!我放你離開!” “離開?”慎夫人瞟了恨不得撕碎她的榮王一眼,冷冷一笑,“北齊容不下我,胡國也容不下了,反正大仇得報,死了我也沒什么好可惜的!染老將軍,先是失去女兒,再是失去孫女,眼下又要痛失孫媳,嘖嘖嘖,你還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命!” 染老將軍目疵欲裂,握著拳頭,輕輕顫抖:“你不就是想給天賜報仇嗎?當初是我逼樺兒去殺他的!你有本事沖著我來!我才是罪魁禍首!你連罪魁禍首都沒解決算報了哪門子的仇?懦夫!你就是個懦夫!” 慎夫人氣得血氣上涌,差一點便要丟開華珠,轉而行刺染老將軍了。但,這個念頭剛一閃過腦海便又被她給壓了下來:“是啊,你是罪魁禍首,但殺了你,你就解脫了。只有讓你親眼看著你最在意的人一個一個兒的因為你曾經種下的罪孽而死去,才是對你最大的報應!你,就給我好好地用余生懺悔吧!” 瘋子,這是個死到臨頭還嘴硬的瘋子!她哪里是要染老將軍懺悔,她根本是殺不了染老將軍! 華珠嚇得閉上了眼,完了完了,這回真的要完蛋了…… 發瘋似的地笑完,慎夫人高高揚起右手,朝華珠狠狠戳了下去! 細針猛地扎入后腦,她身子一僵,朝后倒在了地上。 華珠脫離禁錮,身子一松,下意識地奔走了幾步,見所有人驚艷地看向她,不,看向她后方,華珠眨了眨眼,隨著眾人的眸光徐徐轉過身去,倏然撞見一個冰冷的黑色槍口,那槍口幽幽泛著冷光,像睜開了魔眼的狼。 就是這個兵器,在箭矢無法到達的有效距離,一擊擊中了慎夫人。 可他怎么瞄準的呢?那么遠,就不怕射偏嗎? 華珠看向那張思念了無數個日夜的俊臉,以及那雙深邃的、含了一絲淡淡笑意的眼,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濕潤了。 廖子承一步步走來,強大的氣場也一點點壓過來,空氣好似漸漸凝固,眾人的呼吸慢慢沉重了起來。 “寶貝兒,我回來了?!?/br> 將華珠緊緊抱入了華中。 熟悉的蘭香、熟悉的男子氣息和體溫,把華珠所有堅強頃刻間擊得潰不成軍,一個女人碰到一個好男人,永遠都不需要成長。華珠也不管那么多雙眼看著,就像個孩子,在他懷里一抽一抽地哭了起來。 這種形象實在是有損婦德、婦容,可廖子承喜歡,他的女人,就該只做她自己。 廖子承加大了摟緊她的力度,幾乎要把她嵌入自己身體:“又瘦了,沒好好吃飯嗎?” 華珠哭著點頭,也不知是不是被他養刁了胃,廚子們做的東西都有些難以下咽了。 皇帝木訥地看向廖子承:“子承,你回來了?!?/br> 廖子承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是,微臣回來了”,爾后冷冷地看向榮王:“你這種連枕邊人都能把你耍得團團轉的人,還妄圖從北齊訛走一百萬糧草?本侯警告你,糧草,一擔都不給!和談結束!一月后,沙場見!” 榮王呆住了:“你你你……你……你……你是要跟胡國宣戰?”染千樺沒了,染家軍群龍無首,縱然他也是染家后代,可沙場非后堂,將士們根本不會因為那點微薄的血緣關系就臣服于他,如若不然,為何染家二老爺、三老爺都在邊關,卻始終無法取締染千樺?這個男人一定是瘋了吧?或者故意嚇的他吧? 廖子承從懷里掏出一張金色戰帖,狠狠地砸在了榮王臉上:“這是挑戰書,我,廖子承,正式向胡國宣戰!現在,帶著你的女人滾出北齊!” 剛剛還佝僂著身子的文武百官瞬間挺直腰桿了,說的好!就是要這般硬氣!胡國韃子當北齊是什么?軟柿子嗎?捏了一下又一下,他們快要憋屈死了! 華珠不明所以地抬頭,淚汪汪地看向了他,小聲問道:“真的……要打仗了嗎?很危險的?!?/br> 廖子承眉梢一挑,唇角浮現了一抹冷然:“打不打仗是下一步,首先得讓胡國知道,我們敢于喊出那個‘戰’字,我們被看扁了?!?/br> 華珠明白了,胡國派了一個如此貪得無厭的榮王前來談判,必定算到了以榮王的為人,會想方設法從北齊訛錢。他們想看看北齊究竟能妥協到何種地步。妥協得越多,越證明北齊懦弱,而一個懦弱的國家,經不起硝煙戰火。 看似普通的和談,卻原來是一輪布滿了陷阱的心理大戰。 榮王偷雞不成蝕把米,渾身的冷汗都冒出來了,吞了吞口水,吼叫道:“你說宣戰就宣戰,你們皇帝同意了?挑起兩國爭端是重罪!你是皇帝的兒子怎么了?那些將士就合該為你的意氣用事而赴死?” 果然是一場你進我退、我進你退的斗雞博弈,現在,榮王怕了。 華珠笑了,這個男人解決問題的方式,永遠都這么快、狠、準。 廖子承松開華珠的手,走到榮王身邊,一腳踩上他胸膛。 咔! 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榮王痛得嗷嗷大叫:“啊——廖子承——你瘋了?你傷我——你會付出代價的——” 廖子承倨傲地睨著他,俊臉如玉,聲線如冰:“對付你們,何須勞動我表姐的染家軍?我,一個人,就能把你們胡國的王庭夷為平地!滾回去告訴你們可汗,是我廖子承要挑戰胡國!我不接受任何和談條件!我要收回我應該收回的代價!” 咔! 又被踩斷了一根肋骨,榮王幾乎要痛暈過去! 這下,他確信廖子承是向胡國宣戰了。 而且廖子承說的是他以一己之力把王庭夷為平地,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神,怎么會有那樣的能力?但廖子承實實在在的自信,又告訴他,他不是信口開河。這個男人,真的有法子毀掉王庭……天啦,他……他握了什么他們不知道的底牌? 廖子承抽回腳,來到慎夫人面前,“我不打女人,你放心?!?/br> 慎夫人悄然松了口氣。 “流風,上?!?/br> 一句話,讓慎夫人的心跌回了谷底…… “雅歌!” 想找雅歌求救,雅歌卻早已被流風點了睡xue,此時窩在顧緒陽懷里,嬰兒般陷入了沉睡。 身后傳來慎夫人的慘叫,廖子承沒有回頭,徑自走到染老將軍身后,推著輪椅,把他送入了府中。 與皇帝擦肩而過時,把一個信封遞到了皇帝手里:“燕林侯勾結博爾濟吉特·納珠,通敵叛國、殘害忠良,微臣懇請圣上,賜他死罪!” 燕王臉色大變! 皇帝展開信件一看,也跟著臉色一變,隨即,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廖子承,可廖子承已經推著染老將軍走遠了。 皇帝的眸光漸漸變得復雜,隨后,咬牙,眉頭一皺,撕碎信件,砸向了燕王:“好好好,朕把你當親兄弟,你卻一次又一次地想置朕于死地!而今,你又與博爾濟吉特氏合謀害死了染將軍,罪不容??!來人,即日,斬首示眾!” …… 靈堂內,清醒過來的雅歌站在棺材前。 廖子承俯身,把染千樺衣領的褶皺撫平:“這是你娘?!?/br> 雅歌哭著,卻不開口。 廖子承看了雅歌一眼,雙手扶上棺木,靜靜說道:“你父親是染家養子?!?/br> 雅歌哭得更兇了。 “兩國矛盾太深,他們沒辦法在一起,但你,是他們愛情和生命的延續?!敝v到這里,廖子承的胸口有些發堵,頓了頓,才又說道,“他們兩個,愛你的心是一樣的?!?/br> 雅歌的手背捂住嘴,從抽泣變成了嚎哭,但她仿佛還是無法接受,哭著跑了出去。 …… 出殯的日子定在七天之后。 這段時間,廖子承、華珠、染侯爺、桑莞,輪流給染千樺守夜。 雅歌一直沒有出現,她躲在自己房間。 直到出殯那日,她換上孝服,站在了棺木前方。 看到棺木前的少女,京城百姓才知染千樺有一個孩子。 這一日,商鋪大敞,卻無人營業。 路邊擁擠,全都跪滿哀痛不已的百姓。 皇帝并未頒布舉國同喪的詔書,但每家每戶都自發地掛了白燈籠,也換了白衣裳。 城樓上方,將士們摘下頭盔,朝著染千樺遺體離開的方向,行著最后的軍禮。 酉時三刻,遺體下葬。 這名北齊史上最著名的女將軍,用血淚走完了她坎坷又傳奇的一生。 享年,二十八歲。 * 再次回到流音閣,恍如隔世。 二人來不及溫存,便取出了佛龕。 記得婚后,佛龕一共流過兩次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