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回到屋里,巧兒的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她一未出閣的小姑娘,活生生地碰到一場立體春宮,一邊羞澀、一邊惡心、一邊好奇地看完了?;氐椒坷?,她將此事稟報了華珠。華珠噗嗤笑了,“所以我說,宅子里的水就是深,看起來多么老實巴交、多么樸素正派的人,背出主子竟干出這等活該被打死的事兒!給我好生盯著她!” 羅mama與劉管事的私會非常頻繁,且一直在府東最偏僻的小林子里。掌握了這一規律的華珠想要算計他們就易如反掌了。但華珠也沒準備這么快動手,誰讓羅mama不知死活非得往槍口上撞,跟年絳珠說什么府里有煞星,要做法事去煞,轉頭便進了銀杏屋子,叫銀杏將扎了鋼針又寫了生辰八字的小人偶埋在華珠的院子里。她哪里知道銀杏已經是華珠的人了? 華珠告訴年絳珠,自己想搭個葡萄架子,府里的工程事項素來由劉管事負責,屆時等封氏帶著大法師回府,并從她院子里搜出小木偶時,她就抖出羅mama與劉管事的關系,反咬羅mama一口。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葡萄架子搭著搭著,晴兒出事了!余詩詩來清荷院說晴兒胃口不好,想叫吳mama過去做一頓福建菜。結果晚上就鬧起了肚子。晴兒只是一個通房丫鬟,居然敢忽悠余詩詩找年絳珠要廚娘,要說沒存點兒壞心思,華珠自己都覺得不可能。至于晴兒到底要怎么算計四房、或者算計四房的誰,華珠并不能完全肯定,但有一點,吳mama一定是個非常重要的證人。 所以,華珠把吳mama藏了起來。再回到知輝院,給劉管事的茶水里下了點兒藥,再拜托劉管事把裝著吳mama的箱子搬出府。有銀子賺,劉管事何樂不為?而因為有他的擔保,門房的人查也不查便讓箱子出去了。吳mama為何非得躲在外邊兒,主要是崔mama等人對府里的地形太熟悉了,估計一找一個準。 劉管事喝了催情藥,yuhuo無處發泄,只得匆忙找上羅mama。這也是為何,余詩詩差人去請羅mama加入搜查隊伍,卻找不著羅mama的原因。后面的事,就水到渠成了。吳mama堂堂正正地從二進門走進來,奔向后山,摘了幾個小蘑菇,又跑去了小林子。 這一切的一切,華珠真得感謝晴兒。 感謝她鬼鬼祟祟地來清荷院,幫助巧兒誤打誤撞發現了羅mama與劉管事的風流韻事。 也感謝她故意裝病,給華珠的反擊制造了一個比法事風波更完美的契機。 華珠真想給她頒發一枚榮譽勛章。 妞兒,太給力了! 如廁完畢,華珠慢悠悠地往穿堂方向走去,怕回了里屋又被年絳珠廖子承東廖子承西地問個不停,華珠覺得到湖邊散散心。 剛走到門口,看見吳氏神色匆匆地迎面走來,眼眶紅紅的,看得出剛才哭過。 她悶著頭,與華珠擦肩而過也沒發現華珠。 華珠疑惑地眨了眨眼,側身叫住她:“吳mama,你怎么了?” 吳氏一驚,轉過身行了一禮:“表小姐!奴婢……奴婢沒事!風大,迷了眼睛?!?/br> 風?一點兒風也沒有啊。 華珠繞到她跟前,她低頭,側過身子,躲避華珠的視線。 華珠嘆了口氣:“誰欺負你了?告訴我?!?/br> 吳氏的心里淌過一絲涓涓暖流,這些年,自己碰到多少人啊,好的壞的普通的,但誰又拿正眼瞧過她呢?喉嚨越發脹痛,吳氏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只笑著道:“奴婢沒事,就是想起死去的兒子和丈夫了,有些心酸?!?/br> 華珠看著她隱忍淚水的模樣,不知為何,心里也不大舒服,就拿出帕子遞給她擦淚:“節哀?!?/br> 吳氏怕弄臟華珠的帕子,含淚躲開:“表小姐真是個好人。奴婢在建陽有個侄女兒,現在應該和您差不多大了??匆娔?,奴婢偶爾會想起她,覺得特親切?!?/br> “你既然有侄女兒,為什么不去投靠她家?”華珠問。 “奴婢的小姑子死得早,兩家沒什么來往了?!眳鞘喜桓腋嬖V華珠,她的侄女兒只是個庶女,上頭有很厲害的嫡母,有一回,就因為侄女兒跑來叫了她們一聲舅母和大表嫂,從此那位婦人都不允許她們踏入門檻了。沒娘的孩子本就艱難,她這窮親戚上門叨擾,只會成為侄女兒的累贅。 華珠為她擦了淚,想著她現在有力氣尚且能干活兒養活自己,等老得走不動的時候,床前既沒丈夫陪伴,也無子女照料,也不知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吳氏從華珠手中拿過帕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弄臟了,等奴婢洗洗?!?/br> 說著,朝水井旁邊走去。 華珠搖頭:“不用這么急,你先進屋歇會兒吧?!?/br> “不洗恐怕沒機會了?!眳鞘线煅手蛄艘慌杷?,又拿來皂角開始清洗帕子。 華珠微微一愣,邁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來問她:“這話什么意思?” 吳氏垂下眸子道:“奴婢……奴婢不想在府里干了,工錢我不要了,只求表小姐給奴婢個恩典,放奴婢出府吧?!?/br> 華珠蹙了蹙眉:“你出了顏府,又要去哪里做事?” 吳氏訕訕一笑:“奴婢……有手藝,到酒樓做廚子想必也是可以的?!?/br> 華珠挑了挑眉,說道:“酒樓比顏府辛苦多了,月錢也少?!蹦杲{珠雖然摳門兒,但顏府的薪水待遇是封氏定的,在全瑯琊來講,都算數一數二的了。而且小廚房的事兒不多,做起來也輕松。 見吳氏沒搭腔,華珠心知她是真的去意已決,又補問了一句:“今兒都二十三號了,好歹做到月底?” 吳氏的眼底呈現出了一瞬的糾結,須臾,又搖頭:“如果可以的話,奴婢今兒就想走。表小姐你很好,奴婢很愿意伺候你,但……但奴婢這種村婦,總愛沖撞人,奴婢實在不想給你們惹麻煩。上回奴婢沒把菜做干凈,差點兒把四爺的孩子害沒了。下次……下次還不知奴婢又要惹出什么貨來?!?/br> 晴兒的事又怎么能怪你呢?換做任何一個廚娘,都不會比你做得更好。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顏府的確太復雜了些。華珠暗暗一嘆,想了想,又道:“不如這樣吧,我介紹你到提督府去,還是在小廚房?!?/br> 吳氏黯淡的眼底忽而光彩重聚,舉眸看向了華珠:“這……這……這真的可以嗎?” 華珠笑著點頭:“提督大人很喜歡吃你做的菜,他白天不怎么在家,晚上……應該也有不少應酬,你只需準備早餐與宵夜就好。算起來,比在顏府還輕松呢?!?/br> 吳氏就要跪下給華珠磕頭。 華珠一把扶住她:“去收拾吧,我跟四奶奶說一聲?!?/br> “提督府?”年絳珠給顏旭之換了一塊兒尿布,叫乳娘把顏旭之抱走,又接過剛剛吃飽的顏敏之,一邊逗弄一邊問華珠,“你該不會……是想找個借口見廖子承吧?好多天沒上門找你了,嗯?” 華珠的臉色微微一變,氣呼呼地道:“你怎么還在講他?都說了我跟他沒關系!” 年絳珠嫵媚地笑了笑:“哎喲,沒關系怎么一有問題就想到他了?我名下多的是酒樓、鋪子和田莊,哪一處養不起一個mama?看吧,還沒嫁人呢,胳膊肘都朝外拐了?!?/br> 華珠漲紅了臉,轉過身坐在冒椅上:“那你就把吳mama愛調哪兒調哪兒吧?!?/br> “喲,生氣啦?”年絳珠忍俊不禁,嗔了她一眼,“行了,逗逗你,你也較真兒!快去快回!” 華珠如釋重負,年絳珠太妖孽了!她現在好怕跟她在一塊兒! 走了幾步,身后又傳來年絳珠的叮囑:“你給我記住啊,別讓你碰你!一根手指頭都不行!他要是想碰你,叫他先上門提親!也不必跑福建那么麻煩,長姊如母,我做得了你的主!” 華珠的長睫狠狠一顫,眨著眼道:“哪有這樣兒的?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語畢,逃一般地走掉了。 下午,華珠帶著收拾好行李的吳氏去往提督府。路過綢緞莊時,華珠特地給吳氏買了兩套成衣。吳氏伸出粗糙的手,想握住華珠的,卻又忽覺自卑,抽了回來:“表小姐,奴婢……奴婢不知道該怎么報答您了。您……您比奴婢的兒媳還親?!?/br> 說完,臉色一白,打了打自己的嘴兒,“奴婢說錯話了!表小姐勿怪!表小姐是千金之軀,奴婢不該高攀的?!?/br> 華珠笑了笑,沒說話。 她是封建禮教的產物,骨子里有非常強烈的尊卑觀念,但她看吳氏,總覺得面善,似乎一早相識一般,是以,不知不覺間多了幾分看顧。 提督府的侍衛認得華珠,不待華珠開口便敞開大門讓馬車進去了。 接待她們的是陳嬌,陳嬌穿一條藍色的孔雀流仙裙、一件素白鑲珍珠短襖,發髻上簪了一對鏤空蘭花金釵,三十幾的年歲,卻像個姑娘家似的花枝招展。 與她相比,吳mama就太蒼老了些。青色布衣,灰色褲子,醬色褙子,半白的頭發挽了一個單髻,用一支鍍銀的鐵簪子固定,這是新婚之夜丈夫送的新婚禮物,她戴了二十年。嚴格算起來,她也才不到四十的年紀。只是生活太凄苦,心也苦,生生將她折磨成了五、六十的老嫗模樣。 陳嬌瞟了吳氏一眼,盡量離這種卑賤又老土的鄉巴佬遠一些。吳氏識趣地避開,退到五尺之外。陳嬌很親熱地拉起華珠的手,笑盈盈地道:“我正說冬天過去了,什么時候設個小宴,把你叫過來坐坐呢?” “我這不是來了?”華珠笑著應和道。 “快請屋里坐?!?/br> “坐的話改天吧,今兒我還要早些回。我來,是找提督大人有事,不知他在不在?!?/br> “那你等等,他這會子在軍營,估計晚上就能回來了?!?/br> * 一望無際的營地東邊,坐落著幾幢威嚴古樸的樓閣,其中一幢樓閣前,站著一名身著紫色官服的男子翹首而立,一雙修長的手輕輕負于身后,在陽光的照射下,竟如羊脂美玉一般精致通透。 一群鐵錚錚的漢子,望著這雙仿佛輕輕一動,就能撩撥人心的手,齊齊吞了吞口水。 “嗯,今天是參觀這里,是嗎?” 男子低潤的嗓音,初聞時陽光下的沙石輕輕碰撞,再一回味,又似清泉叮咚在耳旁。 總之,很迷人。 三個出了名的潑皮副將,鄭忠、乾修和伍三恩,斂起心底的驚艷,彼此交換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眼神。朝廷派來那么多提督都被他們整跑了,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男人,也支撐不了多久的! 盧高看著他們臉上浮現的算計,心里一陣打鼓,想著,終于明白朝廷為何派個副參領來協助提督大人了,是要給提督大人找個擋箭牌吧! 一念至此,盧高捏了把冷汗,咬咬牙,視死如歸走上前,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我都準備好了! “大人,卑職先進去查看?!彪x廖子承三尺之距時,盧高突然躬下身,像只小綿羊,軟軟溫溫地說道。 廖子承揚手,云淡風輕道:“不必了,你在外面等著,我一個人參觀就好?!?/br> 話落,邁步,從容閑適地走向了閣樓。 門檻內,高一尺的方向有一根細小的銀線,不細看察覺不了。 鄭忠、乾修和伍三恩,jian笑著等待廖子承出糗。 一步、兩步、三步……鐺鐺鐺鐺! 令他們失望了,廖子承穩當地跨入了房內。 待到廖子承在里面轉悠了一圈出來,三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待到廖子承闊步離去時,鄭忠不信邪地跑過去,就見銀線還在呀,是他沒碰到,還是機關壞了?可明明頭頂的水桶還在呀! 他扯了扯,大門嘭的一聲關閉! 啪啪啪啪啪…… “啊啊啊啊啊——” 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和驚心動魄的慘叫聲。 鄭忠出來時,面部黑如煤炭,發髻蓬如鳥窩,他張嘴,吐出一口青煙:“奶奶的,高手哇!” 第一回合,提督完勝。 乾修與武三思繼續呆著廖子承參觀。 這一站是教練場的比武擂臺。 四四方方的、一個人高的臺子,佇立在冷風鼓鼓的場地中央,東面用架子支著一面鼓,鼓槌上的紅色飄帶迎風而舞,飛出亮麗的弧度。 乾修在正面,比了個請的手勢。 廖子承輕輕一笑,繞到右側,拾階而上。 乾修冷笑,連輕功都不會,還得走臺階!哈,天助我也,摔死你丫! 臨時搭建的擂臺,木板輕薄如紙。白底黑面的鎏金官靴踩在上面,仿佛能看到整個地板的抖動。 然而,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廖子承毫不費力地走了一遍,最后還拿起鼓槌,用力敲出了一段節奏。 是他們從未聽過的拍子,響亮、干練、熱血、豪情! 一曲作罷,幾人久久回不過神。 廖子承卻已跳下地,又突然回頭指著架子下方道:“誰掉的銀子?足足二兩?!?/br> “我的!” “我的!” 乾修與武三思齊齊施展輕功飛上擂臺,又齊齊落在了架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