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廖子承撣了撣下擺上的墨藍輕紗,淡道:“略做調整,年華珠演顏恒之,我演紅菱,秀云,你演冷柔?!?/br> 漫天焰火,如千樹萬樹梨花開,浪漫而唯美的夜景下,廖子承名正言順地撲倒了華珠。 而另一邊,秀云扭著肥嘟嘟的屁股自由落體。 “啊——” 一聲慘叫,赫連笙被砸暈了。 * 演練完全結束后,除赫連笙之位,其余人全都返回了花廳。 廖子承并未將自己領悟到的案件信息公布于眾,而是再次拿出顱骨,并以棉簽蘸醋,涂抹了顱骨。 隨后,眾人就看到,顱骨表面浮現了三個很奇怪的圖案。 第一個,有些像古井。 第二個,有些像……箱子?籠子?反正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很封閉的空間。 第三個,比較清楚,是一團火焰。 “這是……什么意思???干嘛要在腦袋上作畫?還是隱性的!”顏博真佩服對方的智商! 廖子承清冽的眸光掃過眾人神色不一的臉,正色道:“兇手很惡劣,他要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讓三個人,分別消失在古井、籠子和火焰之中。冷柔是第一個,接下來,還有兩名受害者?!?/br> 眾人的心,倏然一緊,又聽得廖子承仿佛忽然變得空靈而飄渺的聲音徐徐傳來:“目前線索太少,無從推斷兇手的動機。但如果兇手真與六年前的海戰有關,那么,你們幾個都要小心?!?/br> 六年前的海戰,三大家族都出動了一些力量。 顏寬、顏博、王慶與王恒面面相覷,全都陷入了沉默。 出了花廳,廖子承與華珠漫步在開滿臘梅的小道上,微風拂過,吹落陣陣花雨,一片落在了華珠發頂。 華珠沒發現,只悶頭朝前走,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忽然,廖子承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華珠撞進了他懷里。 “這么急著投懷送抱,怎么?剛剛沒抱夠?”是他低低的輕笑,帶了一絲戲謔,在暗夜里聽來,如神秘的音符,能讓人沉醉。 華珠后退一步,惱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想開罵,又怕惹毛了他,他又不管她了。 唉,現在唯一能牽制赫連笙的,除了他,再沒第二人。 撇過臉,華珠淡淡地問:“我真的是嫌疑犯?”真的要坐牢? “偌大的顏家,看一個嫌犯還是看得住的。當然,我會將此事稟報朝廷,如果朝廷認為顏家不妥,我只能把你……”慢悠悠地言及此處,廖子承忽然打住。 華珠眨了眨氤氳了一層水霧的眸子,“把我關進大牢嗎?那樣也行?!?/br> 廖子承似是古怪地睨了她一眼:“寧愿坐牢也不入宮,為什么?” “你又為什么不娶王歆?”華珠反問。 “王家退了我的親?!敝v這句時,他好像很無可奈何的樣子。 華珠搖了搖頭:“如果你真想娶,一定會告訴第一時間告訴他們,你已經成為了水師提督?!边@樣,王家無論如何都不會退親了。 廖子承卻攤手,很無辜地道:“我去江南尋藥,很辛苦、很危險的?!?/br> 仿佛在說“我對王歆是真心的”。 華珠卻再次搖頭:“你尋藥,只是出于愧疚,你覺得是佛龕的詛咒害了與你有婚約的王歆?!?/br> 廖子承眉梢一挑,看著她忽閃忽閃、琉璃般動人的眼睛:“你千方百計地論證我不喜歡王歆,為什么?” 華珠的睫羽輕輕一顫,廖子承又似是而非地問道:“還是你……不希望我喜歡王歆?” 華珠的小眉頭一皺,瞪了瞪他:“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你跟赫連笙,都自戀得無可救藥了!” 語畢,轉身就走! 廖子承修長如玉的手指在臘梅樹上輕輕彈了幾下,像個優雅的王子,演奏著一段盛世名曲:“我看你沒什么嫌疑,無罪釋放吧!” 華珠的腳步一頓,真會掐她軟肋! 緩緩轉過身,氣呼呼地瞪著他! 廖子承挑眉:“嗯?” 華珠咬咬牙,將幾欲暴走的情緒一點一點塞回心底,擠出一副干巴巴的笑容:“提督大人有何吩咐?” 梅樹下,橫臥了一塊大石。 廖子承躬身,穿過梅枝,瀟灑落座,墨藍色輕紗似一團迷離的霧,悠悠地籠在了大石之上。 他拍了拍石頭。 華珠走到他身邊,在明顯被他坐了大半,只留給她一小塊地兒的位子坐下。 于是,她不得不挨著他。 盡管了隔了彼此厚重的衣裳,可她依然能感覺到他的體溫漸漸傳到她臂膀。 眨了眨眼,華珠朝另一邊挪了挪,幾乎要掉到地上。 廖子承從懷中掏出一塊羊皮遞給她,“柳昭昭手中的地圖只是其中一部分,想要拼出完整地圖,必須找齊梅莊五女?!?/br> 不僅是找那么簡單,還得從她們手中得到地圖。 得梅莊者得天下,誰又能抵擋住梅莊的誘惑? 華珠蔥白的指尖在地圖上來回流連:“柳昭昭臨死前,叫月伶帶了一句話給我,‘不要尋找梅莊’。我想,她其實是想通過我來告訴你,尋找梅莊之旅或許既艱難,又危險?!?/br> 廖子承望向無邊夜色,月輝將他側臉的輪廓勾勒得完美而冷峻,那聲線,卻透出一股令人揪心的悵:“父親和顏澈死后,我將佛龕埋在了地底。我告訴自己,這輩子已經沒什么好失去的了。既然上天想給我一個孤獨的人生,我就孤獨一生。什么梅莊,什么詛咒,我統統不管也不問了?!?/br> 華珠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張嘴,想說什么,卻忽覺詞窮。 “出發那天,我將埋了六年的佛龕挖出來,那一刻,我又告訴自己,一定要找到梅莊,找出真相,哪怕賠上我的命!” 賠上……你的……命? 華珠心頭一震,良久,低聲問:“是埋在了小時候常去的兇宅嗎?” “是?!睕]有遲疑的回答。 華珠就想起來離開建陽那天…… “哈哈,廖賢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你!看你樣子是打算出遠門,也走水路嗎?” “嗯,父親生前的朋友有間私塾,請我去授課,我答應了?!?/br> “不知是哪兒的私塾?” “瑯琊?!?/br> …… “我剛看你是從那座兇宅里走出來的,你去那兒干嘛?” “很久以前在那兒丟了個東西,想找回來?!?/br> 那個東西,原來就是佛龕。 風涼,更深露重,華珠手心卻冒出汗來。 他態度如此堅決,可知前方充滿了荊棘和危險? 巫女、神將、公主、太后,巫女暫且不談,后面三人,隨便打個噴嚏,北齊的上空都要變色。 他再天縱英才,也一無父族勢力,二無母族背景,與她們爭梅莊,不是在以一己之力,挑釁整個北齊皇權嗎?勝算有多少? 這一刻,華珠忽然很憤怒。 憤怒那個設計了佛龕的人,憤怒那個用詛咒毀了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一世幸福的人。 他究竟做錯了什么?要被逼入這樣的絕境? 華珠凝眸,探出冰涼的小手,猶豫了一下,輕輕握住了他的。 廖子承卻抽回手,眼底已沒了那股碎人心扉的悵,只?;脑话愕牡骸拔也恍枰魏稳说耐?,一點都不要?!?/br> 在這種情景下,華珠還是知道好歹的,就沒與他置氣,只繞了繞腰間的流蘇,問道:“那個佛龕是誰給你的?” “一個乞丐,莫名其妙地沖到我跟前,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公子,你丟了東西’。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一次,我想,我一定不會因為一時的好奇打開它,又將它帶回了家?!绷巫映猩裆卣f道。 華珠看向他,抿了抿唇,問:“你……為什么……” 要告訴我這些? 廖子承站起身,撣落掉在墨藍輕紗上的花瓣,淡道:“時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br> 華珠送他到大門口,這一路,二人再無言辭。 臨上馬車前,他拿出一件披風,穿在了她身上,依然打了個美麗的蝴蝶結,手法比上次,嫻熟了良多。 華珠捏了捏粉紅色的、嶄新的、散發著淡淡蘭香的披風,低頭問:“你車上怎么會有女人的衣服?” “你認為呢?” “誰知道你又跟哪家小姐亂來了?” 廖子承微涼的目光將她上下掃了一遍,隨即很認真、很無辜地道:“是啊,名門千金、脾氣好、樣貌好、身材好,又懂勾引男人,把持不住?!?/br> 華珠的嘴角一抽,冷笑出聲:“赫連笙真是你偶像啊,什么都朝他看齊!恕臣女多言,提督大人可得悠著點兒,別仗還沒打呢,就精盡人亡了!” 冷冷說完,轉身朝內走去。 望著她氣沖沖的背影,廖子承似是而非地勾起了唇角。 另一邊,盧高騎著駿馬趕來了,他四十多年紀,個頭偏高,身形清瘦,留了一點胡子,很有男人味兒,卻并不顯老。翻身下馬后,他朝廖子承恭敬地行了一禮,笑著道:“大人,提督府的正院已經收拾妥當,卑職來接您回府歇息。時間倉促,暫時只能整理這么多,剩下的,內人一定會盡力整理的?!?/br> 水師提督有專門的府邸,只是常年無人居住,疏于打理。此番來瑯琊,廖子承與一眾隨行人員皆入住提督府,盧家夫婦也不例外。 “辛苦盧夫人了?!?/br> 盧高諂媚一笑,身子又福低了幾分:“不辛苦不辛苦!因大人此番前來并未攜帶家眷,中饋事宜便暫且由內人越權打理了,不知大人這兒有沒有合宜的人選,也好叫……” 廖子承淡道:“不了,替我謝過盧夫人?!?/br> 盧高笑盈盈地道:“不敢當不敢當!為大人分憂解難是內人的榮幸,內人不才,但承蒙陳閣老教誨,品行卻是端正,一定會踏踏實實辦事的?!?/br> 踏踏實實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