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顏家的破天富貴,尤氏的嫁妝可謂是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至于余氏,她的身份就比較高了,是襄陽侯嫡女。 但襄陽侯的發家比較離奇,就好像大家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突然有一天,他就從地里長出來了一樣。而且是以一種絕對的優勢轟炸了京城的權貴圈,除了沈家與染家之外,再無第三家能與襄陽侯比肩。 尤氏將手釧兒取下來,戴到余氏手上,笑道:“是京城新款?!?/br> 余氏又褪下來戴回她手上:“我只說它好看,又沒找你討要。是長樂公主興起來樣式?” “可不就是她?她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飾,第二天就會成為全京城爭相效仿的對象?!庇仁戏隽朔鲷W角的珠花。 這時,五歲的顏恒之與四歲的顏慧嬉戲著奔到了尤氏懷里,撒了個嬌,軟軟地喚了“大伯母”“娘親”,然后抓了一把果子,又跑到一邊兒玩去了。 尤氏看見余氏的眼底流露出nongnong的羨慕,心中微甜,卻嘆道,“陳閣老的小兒子又闖禍啦,逛青樓被逮個正著,讓京城防衛司的人關了一整夜,他氣不過,出來時打死了一名侍衛,聽說要砍頭?!?/br> 余氏微微一嘆:“唉!陳閣老一世英明,為我北齊貢獻了半生精銳,沒想到最后竟連一根苗子也沒留下?!?/br> 尤氏拿了一塊栗子糕:“別這么說,駙馬難道不是他兒子嗎?” 余氏淡淡地笑道:“駙馬?駙馬生的孩子得跟公主姓赫連啊,陳家這一脈,算是徹底斷了根?!?/br> 或許是二人都來自京城,又同樣在府里飽受寂寞,二人只要一扎堆便討論京城的熱門話題,仿佛唯有這樣,才能增加一點彼此的存在感。 年家姐妹與冷柔是同時抵達門口的。 冷柔依舊是一襲白衣,但有別于平時的素凈,她外籠了一層淡紫色輕紗,看上去飄渺似仙。 “四弟妹,恭喜?!钡χ蛄苏泻?,在看見年絳珠一身過于素凈的裝扮時也是微微愣了一下。 年絳珠笑得人比花嬌:“多謝三嫂,一塊兒進去吧?!迸c華珠使了個眼色,輕輕放開華珠的胳膊,轉而挽住了冷柔。 二人在前,華珠在后,走到封氏面前行了禮。 乳母先她們一步將顏旭之與顏敏之抱了過來,此時的封氏正在逗搖籃里的寶貝孫兒,拿眼睛瞟了她們一眼,和顏悅色道:“來啦?快坐吧,馬上要開席了。今兒穿的有些單薄,可冷?” 問的是冷柔。 冷柔不僅沒孩子,連丈夫都沒有,是府里徹頭徹尾的弱者,每當封氏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看看冷柔,便什么安慰都有了。 冷柔淡淡說道:“不冷?!?/br> 也沒多的字,轉身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左邊是與尤氏,右邊是年絳珠。 尤氏拉過年絳珠的手,笑盈盈地道:“今兒是旭之與敏之的大好日子,你怎么穿得這么素凈?”平時恨不得把孔雀都給比下去的勁兒頭去哪兒了? 余氏符合道:“是啊,我也瞧著你太素凈了些,莫非……心情不好?” 年絳珠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兩位嫂嫂多慮了,我穿得素凈是因為我在佛祖跟前許了愿,如今是還愿的時候了?!?/br> 封氏信佛,幾位兒媳為了討好婆婆,偶爾也捯飭一番,余氏與尤氏都沒往心里去,笑著與她聊了些女人的話題,當然包括京城流行的服飾和發生的故事。 不多時,幾位爺們兒來了。 顏寬穿著暗褐色錦服,干練沉穩。 顏碩一襲銀色束腰束領裘袍,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從華珠身邊走過去時,華珠能看到他臉上淡淡的毛細血管。 顏博比較喜慶,紅色錦服,黑金滾邊玉帶,張揚俊逸,卓爾不凡。 他滿含笑意的目光掃過全場,兒子的滿月酒,他自是無比高興的,只是他的目光在掃過年絳珠時微微凝了一下。 幾人圍著圓桌入席,玩得滿頭大汗的顏恒之與顏慧也被強行按在了椅子上。 須臾,盛裝打扮的顏婳也來了,她的臉蛋很紅潤,帶著少女的嬌羞與美好,向眾人行了一禮后坐在了顏姝身邊,并對著顏寬與封氏說道:“我剛從老祖宗的屋里過來,她吹了風,頭有些昏昏沉沉的,說讓我們自個兒盡興?!?/br> 老太太怕吵,一聽這種鑼鼓嗆咚嗆的聲音就渾身不舒服。 “那我們自己玩,吃完飯、看完戲,我帶你們放煙花、放鞭炮!”顏寬一點兒也不介意,微微露出一抹汐晗的笑來,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笑,華珠總覺得古怪。 顏寬夸贊了年絳珠幾句,又吩咐顏博要好生愛護年絳珠,爾后給小孫兒封了紅包。 大房、二房、三房的人也紛紛給顏旭之、顏敏之的襁褓里塞了小紅包。 然后,顏寬吩咐下人上菜。 這邊開始上菜,戲臺上的戲也唱了起來。 大概是那位叫六幺兒的戲子還沒準備好,第一出戲果然不是《從軍記》。 用過晚膳,飯桌被撤掉,換上幾張小圓桌,按照各房坐在了一塊兒。 顏博與年絳珠肩并肩,卻誰也不講話。 華珠坐他們對面,悶頭吃水果。 突然,一道銀色身影帶著淡淡的藥香闖入了華珠的天地。 華珠眉心一跳,側目,那人已非常自然地坐下了,翹起二郎腿,痞痞一笑:“小不點兒,聽說你很聰明?!?/br> 華珠斜睨了他一眼,哼道:“大爺,聽說你有病?!?/br> 一語雙關。 顏碩被逗樂了,瞇了瞇狹長的鳳眸,用一種很古怪、很輕蔑的口吻道:“來,給你大爺我出個題,看你能不能難倒爺?!?/br> “無聊?!?/br> “信不信爺把你丟出去?”顏碩擰住了華珠的后領。 華珠眉頭一皺,這家伙,病嬌慣了,脾氣也臭得很,一個弄不好,他真要丟她。反正他自己找虐,她就成全他:“從一到一百里面,有多少個九?整數啊,像九、十九、二十九這一類的?!?/br> 顏碩默算了一下:“十個?!?/br> 華珠嘴角一勾:“你沒反過來數???還有九十、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 顏碩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十九個?!?/br> “哈哈!”華珠楊了楊手指,勝利一笑,“二十哦,大表哥?!?/br> 顏碩黑了臉! 戲臺子上的戲唱了三出,眼看著夜色已深,顏寬隱有離去之意,封氏垂了垂眸子,對顏寬、也是對所有人說道:“今兒旭之與敏之滿月,真是大喜日子,我來講一件喜上加喜的事,為大家助助興?!?/br> 眾人朝她投去了詫異的眼神,顏寬也疑惑地看著她,顏婳當了縣主,勉強算一件喜事,但這個大家都知道了,無需再言,那么,封氏到底想說什么? 封氏笑了笑,緩緩地道:“說起來,這個真得好生感謝絳珠。如果不是她賢惠大方,四房的子嗣也不會這么興旺?!?/br> 顏寬不解地皺眉。 封氏就笑盈盈地道:“晴兒有孕了?!?/br> 尤氏第一個鼓掌,“哎呀,那可真是要恭喜四弟和四弟妹了!”太棒了,你們也有庶出的孩子了! 顏寬也覺得是好事,嚴肅的臉上帶了笑容:“不錯,不錯。絳珠是好樣兒的?!?/br> 年絳珠擠出一抹澀澀的笑:“兒媳分內之事,也是晴兒能干?!?/br> “真是恭喜你了,四弟妹,又多了一個孩子?!庇仁闲Φ煤喜粩n嘴兒。 顏碩咬著一根竹簽,玩味兒地說道:“我也恭喜你啊,二弟妹,二弟在江南的丫鬟也懷孕了?!?/br> 尤氏的笑容倏然一僵,該死的顏鑫!居然背著老娘亂搞! 顏碩站起身,吐出嘴里的竹簽,闊步朝殿外走去,經過華珠身邊時,他略微一頓,一臉嫌棄地道:“小不點兒,這才是真正的無聊?!?/br> 語畢,用指頭彈了彈華珠腦門兒。 “哎喲?!比A珠疼得恨不得踹他一腳!卻又聽得身邊的年絳珠輕飄飄地道,“你大表哥,是顏府,唯一一個……沒有通房也沒有姨娘的男人?!?/br>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若不是她坐在華珠身邊,華珠或許會認為剛剛那句話不是她說的,只是自己的一種幻覺。 華珠扭頭看向年絳珠,這時,年絳珠忽然站起身,對著顏寬與封氏深深地行了一禮,低低地說道:“趁著父親母親都在這兒,我有一事相求?!?/br> 顏寬看向她,問道:“什么事?” “我想去白云,向佛祖還愿?!?/br> 封氏一聽是還愿,緊繃的神色松開了,慈眉善目地說道:“還愿啊,你身子若撐得住,去一趟也好?!?/br> 余氏頗為擔憂地看了絳珠一眼:“四弟妹,你剛月子就勞碌奔波,萬一把身子累垮了怎么辦?這個家,還等著你來當呢!要不……在家里還愿?” 華珠眉梢一挑,大奶奶講的如此自然,是真不想搶家主之位,還是單純地在客套? 倒是封氏溫和一笑:“正因為她剛出月子就去還愿,才顯得她誠心!我告訴過你么,真正信奉佛祖的人,佛祖是一驚會保佑你們的!家里還愿,沒什么誠意。別怕,那天我陪你一道去還愿?!?/br> “母親所言極是,我能靜得下心禮佛,全都是因為母親的熏陶和教導?!蹦杲{珠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多謝母親?!?/br> 封氏慢悠悠地笑了:“幾時去?我好給你備車?!?/br> 年絳珠就道:“明天出發,車我備好了,因為要去一個月,所以提前做了打點?!?/br> 一個月?一個月的世界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封氏禮佛,偶爾也有齋戒、誦經和還愿的習慣,但……沒這么久! 封氏狐疑地捏了捏手里的杯子:“你許了什么愿?要……還得這樣大?” 年絳珠摸了摸頭頂的孔雀金釵,表情有些微訕:“說來慚愧,我原本在懷孕之前就許了一個愿,但還沒來得及還,中途又許了一個。旁人要實現一個夙愿都難,但我許了兩個,且全都應驗了。所以我想,我真的應該感謝佛祖的恩澤?!?/br> 講到這里,年絳珠頓了頓,語氣慢慢平緩了下來,“我與四爺成親四年,承蒙四爺眷寵,一直過得非常舒坦,但我肚子不爭氣,遲遲不能為四爺孕育子嗣,所以年初,我在佛前許了第一個愿,希望我能為四爺生個孩子! 沒多久,我果真懷孕了。那時,我高興極了,想著四爺終于能當父親??晌覜]高興多久,便被陸大娘診出懷的是雙胎。我不由地想起了燕王妃的孩子,那個一出生……就夭折了的小郡主……雙胎的風險太大,弄不好,連我也會……” “別胡說!”顏博低聲何止了她! 年絳珠果然繞過了那幾個字眼,接著道:“我就想,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四爺要怎么辦?我又到佛祖跟前許了愿,我說,請再賜四爺一個孩子吧,如果我不能,起碼讓別人能?;氐筋伕?,我叫四爺去晴兒屋里,順便停掉了晴兒的避子湯?;侍觳回撚行娜?,我順利生下了孩子,而晴兒也真的懷孕了!”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晴兒的孩子是這么來的呀,年絳珠太偉大了! 封氏的嘴巴一歪,也不知是信了年絳珠的話,覺得自己被晴兒耍了,還是質疑年絳珠的說辭,認為年絳珠狡猾得像狐貍!總之,她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年絳珠管她難看不難看呢?我敬重你、忍你、孝順你,換來的卻是你冷落我、刁難我、外加算計我妹,抱歉,年家的女兒沒別的本事,就是脾氣臭。 年絳珠心頭冷笑,面上卻依舊虔誠得令人心軟:“我要去還愿了,預計是一個月,但我寫字速度慢,若是抄不完佛經,也不知回來是哪一天?!?/br> 說著,拔下頭上的孔雀金釵,遞到顏博手中,“這是我送晴兒meimei的禮物,恭賀她有喜?!?/br> 顏博捧著那支沉甸甸的金釵,心里一陣惶恐,絳珠把他們的定情信物拿去送晴兒,這意味著什么? 晴兒懷孕本來就是年絳珠的功勞,最后怎么反倒讓付出了辛勞的人,拖著剛生產完畢的羸弱身軀,進寺廟里做苦行僧呢?這不道德!顏寬自己不信佛,但不反對家人禮佛,有一個積極的信仰不是什么壞事兒。顏寬摸了摸桌面,正色道:“在家里不行嗎?給你設個小佛堂?!?/br> 年絳珠搖頭:“母親也說了,那樣未免太沒誠意了?!?/br> 華珠看到這里,要是還沒領會年絳珠的意思,就枉為她meimei了。華珠在心里為這個不聲不響就將了封氏一軍的jiejie暗暗稱贊,隨即面露難色地問:“jiejie,我替你去吧!我來顏家這么久,承蒙大家照顧,一直沒有報答的機會,就讓我替你、替小侄兒、替晴兒誦經祈福吧!” 讓客人去,成何體統? 顏寬眉頭皺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