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活著,就好。 康林經常來看他,不多話只用微笑鼓勵;柯齊偉偶爾過來卻專挑些打擊他的話,久了萬辰也就習慣了他的毒舌。 病房的門漆成乳白色,上面刻著簡單的花紋。 萬辰伸出手,他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他會打開那扇門,用雙腳走出去。 張燈結彩、合家團圓的春節,萬辰靠在病床上看著手機。 那里有李美香剛剛拍好傳來的照片,照片里一桌豐盛的年夜飯邊坐著萬家夫婦和沈煦、老劉師傅,幾個人對著鏡頭,臉上皆是喜悅的笑容。 萬辰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照片中的某個人。 他也會笑了,雖然還有幾分勉強,雖然還沒完全化開悲傷,不過,他笑了。 萬辰不自覺跟著笑起來,溫柔的目光定格。 窗外鞭炮聲此起彼伏,絢爛的火光映亮天空。 窗內,一道低低的聲音響在心上。 “沈煦……沈煦……沈煦……” 李美香拉起沈煦的手在掌心輕輕地拍著。 像在哄一個未長大的孩子,又像是在傾訴她的心事。 她提起了沈煦過世的父母,那段記憶曾經是她心頭最美好的時光。她的青春,她的朋友,他們的生活,是人生里最珍貴的財寶。 她提起了萬辰和沈煦。 病床上的萬辰只念叨一個名字,刻在他心上的名字。 從有記憶以來便不曾忘記的名字,哪怕中間隔了十幾年,哪怕一生無望。 身上插滿管子,虛弱無力的萬辰堅持說完了他們的故事。 從年少時期的懵懂初戀到后來的爭吵、決裂,他寄出了那些害死沈叔的照片,又差點親手殺了沈煦。 一生的愧疚,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也許以后,再沒有機會。 李美香一時沒有辦法消化這一連串的打擊,她回到家,望著墻上掛著的沈家夫婦的照片,慚愧地哭了很久。 第二天再來到醫院,她什么也沒有說,默默地扮演好一個母親的角色。 不能責備,無法怨恨,躺在那里生命垂危的是她的親生兒子。 說著說著,李美香哽咽起來,沈煦將她摟進懷里,輕拍她的背。 “小煦,對不起,姨替萬辰向你說聲對不起……這么多年,你一個人,把這些苦都放在心里。姨還責怪你不肯回來……小煦,對不起?!?/br> 從李美香口中說出的三個字,異常沉重,壓得沈煦胸口喘不過氣。 父母去世已經二十年了,漫長的時間里,他學會了堅強,學會了遺忘。 他以為已經徹底走出了那場惡夢。 卻 什么也改變不了的三個字由待他如親生兒子的李姨口中說出,一時間,太多的感情洶涌而來。 二十年的隱忍和委屈、痛苦和悲憤在這一刻宣泄。 眼淚如潮,他泣不成聲。 那一夜,他夢見了許久未見的父母。 熟悉的房子,老舊的家具,穿著一身工作服的父親剛剛回到家,滿頭大汗的母親從廚房端出飯菜,向父子兩招呼一聲。 父親的頭發白了一半,母親眼角的皺紋加深,唯有他們臉上的笑容,二十年來,依舊未變。 早上醒來,打開房門,nongnong的粥香飄來。 李姨在廚房忙碌著,萬叔在小院里擺弄他的花草,沈煦走到回廊,平靜地望著墻上掛著的父母的照片,微笑著說,“爸,媽,早上好?!?/br> 漫長的黑夜已經過去,他用二十年的時間學會了堅強,學會了遺忘,學會了原諒。 章節目錄 第106章 好久不見 t市四月的上午,陽光依舊溫暖。 t市第三幼兒園門口是一個大廣場,刷成白色的座椅,欄桿,大理石磚砌出的臺子隔絕草地和水泥空地。 上午十點,廣場上稀稀拉拉的坐著幾個聊天的人。 廣場一邊是統一招牌樣式的幾家小商店,一個頂著嚴重啤酒肚的男人從自家小店走出來,無聊地伸伸懶腰,趿著拖鞋走進隔壁維修鋪里。 他敲敲柜臺,朝一堆電器里伸出的腦袋說:“晚上去我三姐家吃飯,你可別忘了,早點關門,晚上有活動?!?/br> 那人笑笑,“手又癢了?我可說好,最多打到十二點,明早跟人說好了來拉電視?!?/br> 啤酒肚不以為然,“去,你這小維修鋪一天能掙幾個錢。還動不動給人老頭老太來個免費上門服務,你不知道現在這年頭都流行小病大修,沒 病大修的嗎?就你這樣,下輩子也掙不了錢?!?/br> 那人搖搖頭,懶得跟他磨嘴皮,埋頭在電器堆里繼續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