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節
嬌娘是余夫人的小名。 傅亙的身體小時因毒素侵入一直不好,平素補血益氣的藥從未斷過,花費自然頗大!且他現下出了帝師府,身無恒產,又無功名進項,單這一大筆開銷都是問題,又如何養活妻兒?! 傅云杉目光一閃,是了,還有這樣一個問題存在,但傅亙的身體這么多年都是那樣,想來只能靠平日調養!再則,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又怎么算得上問題! 畢竟,不管余家還是傅家都不是缺銀子的主兒! 楚氏只注意到了血液問題,“娘,其實,傅亙是我庶妹的親生兒子,真算起來,他身上流著一半永平侯楚家的血!” 傅亙是楚秋綾和耶律漠的兒子這件事,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傅大夫人自也是不知的。聽到楚氏這么說,不由坐直了身子,去看傅云杉,“此事可是真的?” 傅云杉重重點頭。 傅大夫人緩緩靠回原處,垂眸深思。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楚氏開始有些坐立不安,傅云杉覆上楚氏的手,輕輕捏了捏。 不知過了多久,傅大夫人抬頭,朝二人輕輕一笑,“行了,這事我應下了,過兩日我親自回一趟余家,將這事跟嬌娘說說!” 楚氏一喜,起身朝傅大夫人行了禮,“多謝娘!” “行了,跟娘還這么客套!”傅大夫人笑著拍了拍楚氏的手。問起一旁也滿臉笑容的傅云杉,“杉兒,最近在忙什么?一天天的不見人!” 傅云杉想到前段時間先是忙耶律漠的事后又因王嘯的死耿耿于懷,顯然是忽略了住在帝師府的二老,忙上前陪笑,“杉兒今日不走了,陪祖母吃飯聊天可好?聽說廚房有道香酥雞外焦里嫩,唇齒留香,杉兒好想吃……” “瞧這饞嘴的丫頭,合著是蹭吃的來了!快,拿棍子打了出去!”傅大夫人大笑。 楚氏和徐媽在一旁輕笑。 幾人這邊商定,母女二人蹭了頓晚飯,才往回走。 顧淮揚在門口迎著,看到傅云杉使了個眼色,傅云杉笑著將楚氏送回了院子,和顧淮揚一起去了內書房,冬青忙解了她的斗篷,倒了杯熱茶看著她喝了,又將暖爐塞到她懷中,看她的臉色稍好一些,才舒了一口氣。 顧淮揚已低聲說道,“你和夫人剛出門,余家那個叫紅月的小丫頭就托了人來送消息,說表姑娘在車上跟余夫人攤了牌,這輩子非傅公子不嫁。余夫人聽了大怒,回府就將表姑娘關了起來,門窗全封死了,只留一個送飯的地方。表姑娘在里面怎么哀求都沒有用,索性連飯也不吃了,紅月去求了余夫人幾次都沒有用,又怕表姑娘剛解開的結又系死了,這才急惶惶的送消息過來?!?/br> 傅云杉立時站了起來,蹙眉,“已有兩日了?” 顧淮揚點頭。 “姑娘,如今怎么辦?”冬青擰眉,“余夫人真是……傅公子文采斐然,長的一表人才,對表姑娘又一往情深,余夫人為什么非要看那些表面的東西!” 傅云杉放下暖爐往門外走,“我過去看看?!?/br> “姑娘,天色已晚,現在去也于事無補,不如明日一早陪博陽侯夫人一起去!”冬青上前攔住,出著主意。 顧淮揚跟著點頭,“冬青說的是,姑娘這會兒去跟明早去沒什么區別,不如明日陪博陽侯夫人一起去,博陽侯夫人是娘家姑奶奶,余夫人也得賣幾分面子給她?!?/br> 傅云杉想了想,嘆了口氣,“你們說的對,是我關心則亂了?!?/br> 冬青看了顧淮揚一眼,顧淮揚道了句外院還有事,告辭回去。傅云杉與冬青回了臥室,聊了一會兒上床休息不提。 入夜,天下大雨,打落屋檐下的燈籠,院內一片黑暗,只聞啪啪的雨水聲。 第二日,天氣陰沉,小雨淅淅瀝瀝,傅云杉望了望天,吩咐車夫直接去余家。 卻不想馬車未到余家門口就停了下來,車夫在外面驚呼,“三姑娘,是傅公子!” 冬青撩簾去看,一臉驚愕,“姑娘,真的是傅公子……” 傅云杉抬眸看去,空曠的余家門口一跪二站三個人,當中跪著的是一襲雅青色繡竹韻長袍,眉眼溫潤的男子,男子的烏發被雨水打亂,緊貼在額頭和臉頰上,身上的長袍也早被雨水打濕透,整個人看上去極其狼狽! 距離有些遠,看不清男子臉上的表情,但不可否認,那男子正是傅亙! 傅亙身后站著的兩個人赫然是全身濕透的冰苓和冰茯! 傅云杉抬頭瞧了眼天上的雨,雨若絲,并不大,但三人身上的衣物顯然已濕透,傅亙他……究竟跪了多久?! 傅云杉狠狠擰眉,唇也不自覺抿了起來,伸手撥開冬青,跳下馬車,朝三人走去,冬青一愣,拿了把傘追上去,“姑娘,傘……” “不用!” 冰苓和冰茯看到傅云杉,激動的眼淚都落了下來,“傅三姑娘,您快勸勸爺,他已經跪了一個晚上了,身子怎么受的了……” 傅云杉這才瞧見冰苓和冰茯臉上的顏色,唇色發紫,臉色蒼白,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滿臉的水。身子瑟瑟抖著,明顯是凍的! 再看傅亙,唇雖是不正常的青紫色,臉頰處卻泛著淡淡的紅暈,看上去并不是很糟糕,傅云杉稍稍松了一口氣,她真怕傅亙這病秧子似的身子撐不住。 而傅亙看到面前的傅云杉時,微微扯出一個不成線的笑,雙眸半睜半合,“三……三姑娘……”眼忽然一閉,身子往一邊傾倒,傅云杉忙伸手想去扶,卻瞧見他右手指縫中滲出血水,眼睛雖依然瞇著,人已緩緩立正跪好。 二月的天,雖然立春已久,但天還是冷的,再加上下了一晚上的雨…… 傅云杉臉色一變,伸手撫上他的額頭,那里是一陣火燒似的guntang! 該死! 她怎會以為在大雨中淋了一晚上的人臉色會正常? 他臉上那兩塊紅暈分明是燒出來的! 以她手下觸到的熱度估算,傅亙現在燒的沒有四十度也有三十九度多! 冰苓和冰茯看到傅云杉驟然變化的臉色,不由擔心的上前,“傅三姑娘,我家爺他……” “發了高燒,不能再這么淋雨了!不然會出大事!”傅云杉扭頭吩咐冬青,“去叫門!” 冰苓和冰茯哭叫了一聲爺,傅亙笑著搖了搖頭,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而下,“不妨事,我無礙……” 余家大門后傳來小廝不耐煩的聲音,“敲什么敲?早就告訴你們,我家夫人沒空見你們,跪也是白跪……”待打開門一眼瞧見臉色難看的冬青和不遠處一襲孔雀藍斗篷下那張熟悉的面孔時,小廝一個激靈,笑著跑過來行禮,“表姑娘,這下雨的天兒,您怎么過來了?” “找個人來搭把手將傅公子扶進去?!备翟粕伎戳诵P一眼,淡聲道。 小廝為難的哎呦了一聲,“表姑娘,可真不是小的不愿意幫忙,實在是……”他壓低了聲音瞧了瞧四周,“我家夫人一早下了令,誰叫門都能開,獨獨這傅亙傅公子叫門……不能開??!這……小的要是把他扶進府去,這差事也到頭了……” “三姑娘,別……”傅亙虛弱的笑著,“別為難他,我……不進去!” 傅云杉蹙眉,聲音冷厲,“傅亙,你知不知道你在發高燒,再這么淋雨下去,輕則大病一場,重則……有可能燒壞腦神經,一命嗚呼也不一定!” 聽傅云杉說的這么嚴重,那小廝嚇了一跳,下意識去看跪著的傅亙,一看之下,臉色就變了。 這……這怎么說的! 這要是在他們家門口給淋壞了,表姑娘會不會跟他們家反目??? 想到眼前這小姑娘的發家史和她頭頂的縣主封號還有她背后的狀元哥哥、公主嫂子,小廝不由抹了把不知道是汗還是雨的水,“表姑娘,小的這就去請我家夫人,這就去……” 話落,扭頭就往府里跑。 他得趕緊把這事告訴自家夫人去,可千萬別出什么事兒才好? 你說他一個好好的人跑他們家門口跪什么跪?八竿子打不著的地兒! 余夫人又氣又恨,聽著外面嘩啦啦的水想了半宿被自己困死在房中的女兒,傷心了半宿,剛睡著沒一會兒又醒了,睜眼到天亮,剛伺候丈夫穿衣梳洗好,就聽伺候的mama說外院小廝求見。 她匆匆收拾好,避開丈夫詢問的目光去外面見了小廝,小廝心急火燎的將事情說了,她氣狠了,怒極反笑,捏著手帕瘋狂的喊,“好,好,真是好,一個兩個的都欺負上門了!他想跪愛跪管我家什么事,跪死了活該!” 小廝愣住了,顯然是沒見過這般不顧形象的夫人。 她身邊的mama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夫人,老爺還在房里……” 卻還是被余仲聽到了。 他大踏步走過來,皺著眉看來報信的小廝,“什么事?” 小廝偷偷瞧了余夫人一眼,余仲掃了眼臉色難看的余夫人,冷眸瞥向小廝,“說!” “是……是傅亙傅公子在咱們家門口跪了一晚上,這會兒,表姑娘過來瞧見了,說傅公子在發高燒,再不治會……會燒出人命!”小廝苦巴巴的說完,頭也不敢抬了。 余仲聽完目光看向余夫人,蹙眉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是不是因為傅亙?還是說他跟這兩天不吃不喝的樂兒有關?” 余夫人別開頭不說話,余仲抿緊了唇,看她身邊的mama,眉眼冷峻,“你說!” mama進退兩難,不知該不該說,余夫人性子一拗,開口道,“我說?!?/br> 余仲擺了擺手,mama和小廝立刻退了出去,廳里只留下夫妻二人。 余夫人心里有氣,將事情的經過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提到傅亙和傅云杉,忍了很大的力氣才沒說出胡話。 余仲聽完,愕然了半響,他是猜到了傅亙的事會跟女兒有關,可傅亙想娶自家女兒,這…… 自家夫人疼女兒如眼珠子似的,冬怕冷著,夏怕熱著,比別人家寵兒子還要更上一層!又怎會容許女兒嫁給那樣一個人! 可瞧著自家女兒那倔脾氣,已經兩天不吃飯了,再這么下去…… 要是傅亙是帝師府的三公子就好了……這么想了一下就覺得這樣更不妥,親戚身份在那擺著,兩人更沒可能! 余仲不由深嘆了一口氣,問身邊的妻子,“你不贊同這門親事?是為什么?” “我為什么要贊成?”余夫人紅了眼,“傅亙除了有點學問還有什么?身份尷尬,體弱多病,無錢無勢,女兒嫁給他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 “你啊……”余仲上前幫妻子擦了眼角的淚,“女兒回家兩天被你管了兩天,不吃不喝兩天,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了幾天,你想看著女兒活活餓死嗎?” “她不吃不喝我陪著她不吃不喝!她要死我陪著她一塊兒死!”余夫人得到丈夫安慰,眼中的淚落的更急,只覺滿腹委屈,“杉兒不說幫著勸樂兒,還來幫傅亙說話!” 余仲搖了搖頭,“你說的什么傻話?女兒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決定的事什么時候變過?再說,人生在世,能遇見一個自己喜歡又喜歡自己的人實在是難能可貴,若是你……” “我不會!”余夫人咬牙。 余仲吃笑,“當初是誰為了嫁給我連官家千金也不要當了的?” “余子文!”余夫人惱羞,低吼余仲的字。 余仲卻笑了,將妻子摟著,“好了,傅亙能在大雨中跪上一宿,其心意也是真的。咱們何不做個現成的岳父岳母!” “你女兒吃飯穿衣挑剔那么狠,傅亙怎么養得活她?”余夫人想起當年為嫁給余仲做下的荒唐事,不由松了口。 余仲笑,“咱們家又不缺那點銀子,不如到時候將家產一分為二給樂兒一半,如何?” “傅亙身上流著一半北涼人的血,樂兒肯定會被人指點!孩子也會遭人白眼!”余夫人繼續出難題。 余仲好脾氣的哄著妻子,“你也說了,他身上流著一半北涼人的血,那另一半也是咱們天啟的人!再說,傅亙生在天啟長在天啟,他若認自己是北涼人,早就跟那個北涼人回國了,又怎么會留在這里?” “我……”余夫人抬眸看余仲,眼淚撲簌而下,“我舍不得女兒……” 余仲哭笑不得,“女兒嫁了人也是咱們的女兒,想女兒什么時候都能見!” 余夫人趴在余仲懷里哭了足有一刻鐘,才緩緩抽噎著收了淚,“他要敢對樂兒不好就休了他!” “好,休了!再把陪嫁都要回來,讓他去喝西北風,好不好?” 余夫人破涕為笑。 吩咐人將女兒房間的門打開,并將傅亙在大門外跪了一晚上的事告訴她,她二話不說推開丫頭就朝大門外跑。 等余仲帶著妻子緊跟著到大門時,就看到自家女兒不顧形象的跪在地上抱著幾近昏厥的傅亙,“傅亙,你怎么樣?你不要嚇我……” “表舅,表舅媽?!备翟粕伎吹蕉?,上前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