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章
有些人,是不需要理會便會自爆弱點,毫不值得去應對。 走出電梯,周伊汶一邊匯報著明日的行程,一邊如是想道。 跟在沉諾身邊磨練了這么多年,她已經很難把楊安琪這樣愚蠢的人放在眼里,這也是方才在電梯里她不做搭話的原因。行事毛躁,不分尊卑,講話毫無鋪排,有沒有能力另說,但在這年頭工作若僅憑勤勤懇懇四個字,也就只能在小公司混日子。 連她也不放在眼里,就別提沉總了,如若不是看在她是思汝姐身邊的人,估計他連個眼神也不會給。 但話又說回來,對剛剛聽到的事,眼前人又是什么態度…… 迅速講完正事后,周伊汶便試探:“另外思汝姐那邊,您看要不我跟船上的醫生交代一聲,讓人留意下她的健康狀況?” 沉諾幾乎沒有猶豫便回:“不用了,她不會想有太多人知道她的身體情況?!?/br> 乍聽似乎是冷漠無情,可細忖則是旁人無法干涉的關心與熟悉,周伊汶垂眸微微點頭,又聽他交代其他。 “明早莫迪先生演講完,記得讓人送上那個禮盒?!?/br> “知道?!毖垡娝麥蕚浠胤?,周伊汶又叫住他,“沉總,這幾天應酬的場面比較多,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我帶了些暖胃的安眠茶,需要的話我讓人沖泡好給您送去?!?/br> 沉諾淡淡地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回房摘下手表,沉諾才發現表上時間停在了他收到她胃檢報告的時候。 應該是那會兒他查看報告時,因為失神手撞到桌檐,才碰壞了手表。 因為總是忘不掉那年她因胃出血蜷縮在角落的場面,自此她每年的身體檢查、偶爾出入醫院的問診,報告都會有一份發送到他的私人郵箱里。 其實最初他們分開,他也懷疑她的身體情況,派人調查發現并不是患了不治之癥這樣狗血的理由后,他也談不上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哪知她后來是怎么個拼命法,才在過后那短短兩年就把自己的胃給折騰壞,明明就是個從小衣食無憂、小病都很少沾染的人。 這次的胃鏡檢查也不例外,下午她剛踏出醫院,檢查結果就同步發到他手里——才有好轉的情況突然惡化,盡管并不嚴重,但報告寫的致病原因,除了可能是原來的慢性淺表性胃炎的繼續,貧血等生理原因,還有思慮過多心情郁結的影響。 心情郁結。 沉諾反復琢磨著這四個字。在他認知里,郁結這樣消極的詞匯就不應該出現在她這樣樂觀的人身上。她的人生要寫滿的應該是所有美好的詞匯,沒有病痛,沒有憂慮,沒有負擔,沒有顧慮。沉諾無數次在想,如果時間倒帶,那他要回到她兄嫂出事之前,然后竭盡全力留住她的家人,哪怕她不再愛他,也不用再一個人背著那么沉重的責任擔子。 這些天,他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回響著她在括蒼山上說的話。 ——“千萬不要是,因為這樣會讓我有負擔?!?/br> ——“請你……不要再做……任何會讓我有這樣錯覺的事,拜托你?!?/br> ——“我已經在往前走了,你也往前走吧,不要停留在這里了?!?/br> 這些話就如同無數只無形的鷹爪,盤桓在他胸口,遏制他不敢在她面前表露任何心意,連關心都不可以。 徹夜難眠已成常態。 *** 思汝舒坦地睡了十幾小時,第二天起床她發抖的雙手已基本恢復正常,并不會像前一天那樣毫無力氣。 今日郵輪還在海上行駛,湯居集團安排了幾場講座給自己的員工,其他公司高層可隨機或者選擇郵輪內其他娛樂場所的休閑項目。 白天時思汝便帶著楊安琪與幾位認識的老總碰下面,到晚上正式的周年晚會,又攜禮去與主人家道賀。 上次交流過,她知湯銘瑄是個講究人,這晚她特地盛裝打扮了下,選了一條重工的黑色禮裙,化了比平日濃厚的妝容,以掩蓋她比較虛弱的氣色。 論外表,湯銘瑄并不算英俊,但著裝打扮方面屬實上乘,立足在一長串保鏢之前,氣度高調軒昂,所謂富貴養人,說的便是他這樣的類型。 他頗意外地打量了思汝今晚的裝扮,眼露欣賞,笑道:“上次一別我就在遺憾沒能和季小姐留個聯系方式,沒想到我們現在能成為partner,今晚的季小姐,真是讓我眼前一亮?!?/br> 思汝客氣回道:“我正想說,能和湯居合作,是我們四季的榮幸?!?/br> 湯銘瑄身旁的助理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隨后他便,“聽說季小姐送來一套鉆石首飾,怎么這么客氣?” “哪里,湯少您是個雅人,見過的好物定是數不勝數,就怕一般的銅臭禮物您會看不上眼,所以我們特地定做了這樣一套獨一無二的樣式來賀湯居十周年慶,望您笑納?!?/br> “季小姐太有心了,這些天在船上你一定要好好享受?!睖懍u又咦了一聲道,“怎么沒人招呼季小姐?”后一句問的是他身邊的人。 思汝忙道:“今晚賓客如云,湯少不必客氣,我們自己來就行?!?/br> 隨后再兩句寒暄,思汝便不再打擾他招呼其他賓客。 只是沒過一會兒,湯銘瑄就差人端來一杯紅酒。 “季總?!?/br> 思汝看向送酒的侍應生,眉頭微蹙。 “為答謝您的蒞臨,湯少特地拿出珍藏,請您飲一杯?!?/br> 珍藏啊,那就是完全沒有拒絕余地的意思…… 思汝看著餐盤上的“燙手山芋”,又看了看那邊隔空朝她舉杯的湯銘瑄,內心飄滿吐槽。 到底是誰發明了敬酒這種毫無人性關懷的社交禮儀!電視劇里那些假裝喝一口含在嘴里然后悄悄吐掉的伎倆現實到底能不能行! 酒精對胃粘膜有刺激,胃鏡檢查后并不適宜飲酒。而就算沒有做檢查,以她胃現在的狀況,酒精對她來說是百害而無一利。 這一天應酬,她對郵輪上供應的山珍海味是避而遠之,與人敬酒靠的全是楊安琪偷偷替她換掉的非酒精飲料混過去,萬萬料不到湯銘瑄這會兒如此客氣。 一旁擔心的楊安琪不禁小聲問:“季總,要不我替您喝?” 思汝拿起酒杯,心領地搖頭,“就喝一點,應該沒事?!?/br> 她扯起笑容,隔著人群朝一直注視她的湯銘瑄點頭示謝。剛要舉杯,她眼前光源驟然暗下—— 思汝詫異抬眸,錯愕的眼神與來人幽深的目光撞個正懷。 沉諾持著酒杯的手放低到她素手前,與她手里的酒杯持平,從容不迫朝她道:“倒過來?!?/br> 他身影挺拔,堅定站在她跟前,不急不亂,正好擋住湯銘瑄的視線。 旁人看來,不過就是他不知情地走來與她碰杯打招呼。 思汝沒有扭捏,利落將杯中的紅酒倒了一些到他杯中,而后將酒杯舉到唇邊,待沉諾移步,她佯裝剛飲了一口的模樣,高舉起紅酒杯向湯銘瑄微笑示意。 等湯銘瑄轉開眼神,思汝再尋剛剛站在她眼前的身影,他已經走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