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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里,梁又釗不經意問她什么時候回來,彼時離開學只有二十來天,溫善善看著日歷悄悄安撫他:“很快,我很快就能回去了?!?/br> 窗外日沉,傍晚夕陽紅得熱烈,光線越過小院墻頭一點點照進房間,從這處看,細小灰塵顆粒在空中浮動,不遠處的蟬鳴由聒噪慢慢變得模糊,溫善善心驀地安靜下來,最后笑著和他道了別。 通知書寄到平京,也就沒必要輾轉送到晉城,溫久山卻眼饞這溫家第一份大學通知書,不時會詢問細節。 溫善善也還沒見到,哪里知道,只能憑梁又釗在電話的幾句反復轉告。 九十年代的大學生很有含金量,在劉橋,放眼看整個村子也不過才兩個,另一個是謝如媛,如今在大城市工作,聽說通知書到家那天,左鄰右舍以及附近村子的鄉親們都跑到他家去看通知書長啥樣。 村民們夸贊羨慕的同時不自覺就提到了當時和她一起考上高中的溫家姑娘,可惜哦,是個短命鬼。 對話里夾雜著同情憐憫,當然也不乏幸災樂禍看熱鬧。 溫家和謝家結親,這樣的場合自然是在的,不過溫久山一直隱忍不說話,畢竟村長過世后,劉橋早已不是記憶中的劉橋了。 如果不是祖上的牌位和墳還留在這里,他也是不想回來的。 劉橋是溫家的根,但這里表面維持的和睦已經被揭破,爛到根須的人心丑陋又傷人。 故而溫家這次回劉橋,并不愿意多聲張,只簡單祭拜了祖宗和溫媽溫奶的墳就準備走,但架不住溫暖暖一張小嘴巴巴向外宣揚。 沒等他們從田埂走出,迎面撞見了下地的劉二叔準備干活。 劉二叔扛著鋤頭咧嘴笑,開口就恭喜她考上大學。 溫善善剛落戶到溫家需要找劉橋這邊村干部簽字,故而劉橋人很早就知道有這么個姑娘存在,不過當時溫家秦家都沒注意,多個拖油瓶沒人愿意,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是另一邊的親戚。 溫久山客套推諉幾句,隨后遇見的人越來越多,道賀恭喜的人也裝著笑。 等背過人,溫爸才哼唧嘀咕兩句,村子幾個溫善善這么大的小孩,沒一個念完了初中。 十幾歲就在家種地,到了年紀娶媳婦,生完小孩如父母輩教育子女認真學生,周而復始。 先回老家停頓休息片刻,溫久山推開大門散去屋里的積攢許久的灰塵。 鄰居春香姐剛好帶著孩子回來探親,客套和溫叔打招呼,她和新的溫家姑娘不熟,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溫善善也沒有多說話,內心卻感慨萬千。 此去經年,她好像有些明白那些年藏匿于言語外難于表達的羞澀情感。 只可惜物是人非,少女的情愫在漫長的日夜等待中損耗殆盡,二哥甚至不曾知道過她的心思。 如今,她嫁人生子,他亦鮮少回到劉橋。 可能這輩子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春香姐婚后生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如今都到了上小學的年紀,溫暖暖試探著和他們熟悉,隨后玩到了一處。 溫善善和溫久山簡單給屋里屋外做打掃,半年不回來,灰塵積了厚厚一層。 隨后便喊上溫暖暖準備回城,小丫頭剛和兩個小孩玩熟,還不愿離開,正巧有人敲門。 溫久山還疑惑,誰這時來找他們,打開門,就見溫家四個叔嬸齊齊站一排,訕笑著問好。 溫善善遠遠瞧見,便覺來著不善。 溫久山顧忌親兄弟情分,雖然幾年沒見,卻還是客氣讓他們進門。 他們也不推辭,急切進屋就把目光聚焦到溫善善身上,拉過溫善善就開始夸,目的不言而喻。 大學生??!有前途??! 溫久山對外說這時的溫善善是遠方親戚,秦家舅子不認這個親,對溫家其他人來說,這不就是溫家的親嘛! 也不管到底什么親,只要扯得上關系,那就是一家人! 幾家聚在一起商量,決議不能讓溫小五一個人占這個便宜。 這一合計,馬不停蹄就奔到溫家。 溫善善抽回手,疏離地照舊喊了叔嬸,卻也不再搭話,只是簡單點頭說嗯。 八個叔嬸也不當回事,兀自開始攀親,總歸一句話就是都是一家人,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他們幫忙,當然之后也要記得盡孝。 他們以血緣作為最后一塊遮羞布,打著親人的名義壓榨她。 溫善善不愿與他們虛與委蛇,直截了當退后說她和溫家沒有血緣關系。 她說得堅定,義正言辭不像說假,幾個老人把視線轉向溫久山,他順著溫善善的話,“嗯,她是小路從外面帶回來的孤女,我看和善善年紀相仿,就落到我們家的戶?!?/br> 沒有血緣關系??! 幾人面上青白交錯,霎時語頓。 上了年紀的人在村里向來受尊重,就算背后嘀咕,當面也還是不敢放肆的,這樣直愣愣被人下臉,幾人都是氣憤的。 “沒事,自家兄弟,善善就算我們溫家侄女,以后有事一定吱一聲?!?/br> 客套話說的不知道他們自己信不信,溫久山忍著最后一股子氣將人趕出門。 回去的路上,溫久山才講述起這幾家的現狀。 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面有怎樣不孝順的父輩,下面就有模有樣照著學,顧下不顧上,任其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