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速調理了一番，等得心跳平復，他這才御器繞了一圈，往古玉書那邊趕去。

    實際上，這一切發生的很快。

    古玉書剛剛到達對方神念引導的位置，何昊然就從天上落了下來。

    兩人見面，卻是長時間的沉默。

    久久。

    何昊然黯啞得甚至是有些悲傷地問道：“我不懂，你為什么過來？難道你也出現問題了？”

    “……”

    這沒頭沒腦的話，古玉書亦不好隨便亂接，他如今對這人依舊戒心十足。

    何昊然瞪著古玉書。

    垂在身側的左手抖了抖，最終輕輕撫上白色的眉梢，眸色黯然，苦笑：“也是，你認不出我也是自然……”

    然后抬頭，直視古玉書，溫柔笑道：“玉書，我是你舅舅?！?/br>
    “！”

    古玉書愣神半秒。

    曾經他亦想過這個可能性……何昊然十六年前從二十二重天被打下凡間，和母親有著一些微妙的聯系，可是與其是男女之間的糾葛，他更愿意相信這些都是為了至親之人的守護。

    此刻得到這樣的答案，他竟然覺得本該如此。

    舅舅呵……

    “舅舅？”古玉書聲音微微嘶啞，神情卻是喜大過于驚。

    何昊然神情激動，點頭，冷漠之色已經不復存在，只剩下滿腔的激動，眼眶里甚至匯聚出淡淡的濕意。

    在那微不可聞地顫抖聲中，說道：“從你出生，我便陪在你的身邊，即便后來jiejie帶你回了古家，我亦是想盡辦法打探你們的消息，直至你被千山苑追捕后，我才徹底失去了你的消息，這期間無數次動念想要尋你，可惜我現在身份特殊，想要離開這四象城實在太難，即便今日出城見你，也是小心設計了一番，才有這個機會……你，不會怪舅舅吧？”

    古玉書想要努力分辨這段話中的真實性，可是來自血緣的呼喚卻很明顯，那種親昵的感覺就像是見到了母親，讓他的血脈沸騰咆哮。

    仔細看……眼前這人，在那朦朧的月光下，光潔的額頭下的眉眼，真的和母親很像呢。

    或許……這便已經足夠了。

    古玉書看著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他抿緊嘴角邁出了一步。

    于是桎梏便被打破，接下來的動作輕松了許多，他快走幾步，便被何昊然一把摟住，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艱澀的聲音吐出陌生的兩個字，古玉書聽見自己喊道：“舅舅……”

    “乖?！焙侮蝗谎劭衾锏臏I水再次匯聚，像是下一秒就要滑落一般，卻努力忍住，將人狠狠抱住，深呼吸一口氣，“能在有生之年見你一面，我就滿足了……”

    “舅舅？”古玉書畢竟歲數不小，情緒克制反而比何昊然好了許多，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話里的古怪之處，“什么意思？”

    何昊然不語。

    古玉書抽空掃了眼在一邊抱著膀子看他的小寰宇，揚眉。

    小寰宇點頭：“你沒聽錯，應該是話中有話?！?/br>
    何昊然情緒激動，古玉書亦不好追問，只能暫且應付，正準備再說，心臟的位置猛地一跳，驟然傳來錐心疼痛，他措不及防，慘叫出聲，向后摔了下去。

    “玉書??？”何昊然大叫！

    “小玉書？”小寰宇亦面容失色地撲了上去。

    何昊然突然扭頭，看著小寰宇的位置，陰狠開口：“你是誰？從剛剛你就在他身邊徘徊，你想要做什么？”

    小寰宇猶豫半秒，當機立斷地現出了身形。

    何昊然詫異：“古天龍？”

    小寰宇點頭，手摸上古玉書的胸口，觀其面色，長話短說：“我們從隱龍城一路過來，路上遇見了孤燈老祖，被喂下了冰魄蠱丹，受其脅迫潛入四象宮辦事。玉書這模樣，正是孤燈老祖催他復命?！?/br>
    “什么??？”何昊然驚訝。

    小寰宇正色：“抱歉了，我必須先帶他過去，離得越遠，疼痛越劇?！?/br>
    “孤燈老祖？”何昊然一把抓住小寰宇的手腕，“可是那個彩磁山的孤燈？”

    “是?！毙″居铧c頭，已經將古玉書抱在懷里，分辨方向飛上了天空。

    何昊然跟在身后，面色焦急，卻又無能為力，最后送出一里地，便丟給了小寰宇一個玉符，道：“這個可以直接聯系上我，玉書就交給你了?！?/br>
    小寰宇點頭，飛出一點，突然停下，轉頭問道：“古玉書有古家血脈嗎？”

    何昊然怔住，然后點頭：“自然?！?/br>
    小寰宇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苦笑：“謝謝?！?/br>
    夜幕之下，一道黑影在半空劃過。

    小寰宇將人牢牢抱著，追風趕月，面色焦急。

    突然，一個低啞的聲音在懷里響起，喃喃：“真可惜……”

    “可惜什么？”小寰宇問，卻已經心中了然。

    “……雖然不孝，我亦有一瞬間覺得我若不姓古就好了?！?/br>
    “確實不孝……”小寰宇勾著嘴角，笑容難看。

    古玉書看著小寰宇的下巴繃出的線條，撫摸著自己疼痛消散后，卻顯得有些麻木的心臟，悵然若失。

    趕到孤燈所在的臨時洞府是半個時辰后了，古玉書已經恢復了過來，面色如常地拜見了老祖。

    孤燈深深看著兩人，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久久才說：“四象城可有異狀？”

    古玉書搖頭。

    孤燈又問：“進入四象宮的事情可張羅好了？”

    小寰宇點頭：“好了。我們決定分開行動，我在外面打探消息，他則以丹師身份拜入四象宮?！?/br>
    “不錯?！惫聼酎c頭，將一個戒指丟給了古玉書，“里面有中品靈石三千枚，護身法寶一個，給你三年時間，給我拿回千石劍陣，還有……”孤燈頓了頓，才說，“在四象宮里打探關于上古古魔的事?！?/br>
    “上古古魔？”古玉書和小寰宇都是臉色微變。

    孤燈對此事也是鄭重看待，不惜花費言語解釋道：“我四象城城外發現上古古魔蹤跡，說不定和四象宮有些關系，這玉簡里面詳細介紹了一些古魔之事，你們小心看過就摧毀了吧?！?/br>
    “是?！惫庞駮舆^玉簡，捏在手心，腦袋里閃爍的卻是接受大日湮丹爐傳承之時，腦內出現的那些動輒翻山倒海的上古古魔的影像，莫大的神通驚天動地，厲害極了。

    孤燈說完，斂目想想，確認自己是否還沒有交代的事。

    猶豫一番，才無奈說道：“絳月的人近日現身四象城，你們務必小心任何巧立名目靠近的女子?！?/br>
    古玉書和小寰宇面面相窺，恭敬點頭：“是，屬下記得?！?/br>
    孤燈揮了揮手：“退下吧?！?/br>
    “是?！?/br>
    出了洞府，古玉書并沒有第一時間飛起，而是尋了個地方站定，將神念放入玉簡內，看過里面的內容之后，才又遞給了小寰宇。

    小寰宇隨意一掃，面色倒是輕松，他對古魔的了解可比這些流于表面的信息要深入多了。

    簡內內容大概說到了在億萬年前，人妖仙魔曾經共存在一個位面，那是一個龐大的不可思議的空間……

    那時候，魔族正當興盛，立于眾生頂端，唯我獨尊，兇殘成性，除他們魔族只外，其他種族全是附庸和奴隸，任意驅使虐殺。

    這些魔族在當年自稱為巫，如今則被后世稱為上古古魔。

    據說那時候天地靈氣濃郁，巫的孩子出生最差都是金丹修為，血統稍好便是出生元嬰，身強體健，單憑一雙拳頭就可以翻天覆地追星趕月，風頭正健一時無二。

    可惜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人族和妖族終于受不了古魔的殘酷壓榨，紛紛揭竿起義，經過曠日持久的大戰，竟然真的將古魔政權推翻，成為了大地上的真正主人。

    不過可惜，那靈氣濃郁的巨大空間也在這場曠世奇戰中背叛土崩瓦解，分裂成了大大小小的位面空間，也就是如今傳言的三千世界。大的位面是上三千世界，次之是中三千世界，剩余的自然是下三千世界了。玄土大陸地域遼闊，靈氣充沛，可也只是中三千世界之一。

    總之，這些好好壞壞的位面都有活物氣息，根據靈氣程度，亦能修成不一樣的境界，不過因為遠古之戰的勝利，人族和妖族成就大統，幾乎花開遍地，甚至占據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位面資源。

    可就算如此……

    小寰宇說：“在那百分之一的位面中，還是有巫的存在的，因為太過神秘，他們的情況不得而知，但是流傳在修仙者手中的至寶，大多都是巫族的遺留?！?/br>
    古玉書聽完，眼中閃亮，喜悅開口：“既然我可以繼承大日仙丹爐，那么我肯定有巫的血脈？那么再加上妖族血脈……那我不是？”

    “……”小寰宇沉默，久久說道，“還記得你舅舅見到你后說的那句話嗎？”

    ——“我不懂，你為什么過來？難道你也出現問題了？”

    古玉書嘴角的笑收了。

    小寰宇面色沉重地說道：“一直以來我都有這個推測，古魔的血脈和妖族的血脈是無法融合的，否則這就太逆天了，所以你要是真有這兩個血脈，我反而比較擔心了，但是現在還好……”

    古玉書抿緊嘴角，嘆了一口，歉疚開口：“抱歉，我隱瞞了一些真相?！?/br>
    小寰宇揚眉。

    古玉書深呼吸一口氣，將夢里的見到母親的那只紅鱗鬼爪和那段對話全盤托出，一字不差……最后說道：“抱歉，既然我娘親具有兩個血脈傳承，我……怕是也逃不掉了?！?/br>
    被刻意隱瞞真相，小寰宇其實隱隱不悅，但是好在也分得清輕重，仔細想想，道：“顯而易見，你娘親必然受到兩股不同血統的沖擊，若是不封印一個，rou身載體必然崩潰，所以……或許我能理解為什么你娘親不想讓你來修仙了?！?/br>
    “……”古玉書點頭，他也懂了，“修仙就是鑰匙，縱然短時間內不會出現問題，待活的時間長了，總會遇見一些特殊的情況，必然會激發體內潛藏的血脈?！?/br>
    “對?！毙″居顕@了一口氣，“所以你舅舅見到你會說這段話，看他俊顏白發，說不定也深受兩種血脈排斥之苦，亦本能地覺得你也是走到了如今這步，不得已才來求助于他……沒忘記吧？你娘親被人封印，血脈和靈力全無，甚至……有可能連靈智都有所損傷，做這件事的是誰？就算不是你舅舅，亦是了解內情的人?！?/br>
    古玉書聽完久久不語，就像是串字符一般，娘親、舅舅、四象宮和古魔，將一個驚天的大秘密呈現在他的眼前！前方豁然開朗，讓他終于明白了這些年的疑惑之處，娘親和爹爹并不是不愛他，而是太過在乎，才將他護在羽翼之下，如今想來，萬分感動。

    可也正是撥開云霧，前方出現了更加廣闊的世界，更多的未知也隨之出現，如同一個連環謎題，迷霧重重，他如今卻僅僅走出了第一步。

    想到這里，古玉書有些后怕地看著小寰宇：“幸好在激活任何一個血脈之前知道這個消息，無論是妖族血脈還是巫族血脈，其實都沒有必要，我只要有大日湮丹爐，即便安分修仙，也是能成就大道?！?/br>
    小寰宇冷笑：“你確定？”

    “？”

    小寰宇道：“其實你已經選了巫族?！?/br>
    古玉書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頹然苦笑：“也是……”

    前方不遠處就是四象城，清晨朝陽的光芒在地平線的邊際模糊出現，晨霧清冷，一天又將開始。

    他們一路趕回，都是面色難看，小寰宇在此時卻突然一把將古玉書摟住，正色道：“我會想辦法……一定會想辦法，不會讓你出事?！?/br>
    古玉書轉頭看他，感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