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即刻擺手說：“我沒問題的?！?/br>
    “那就走吧?！标惣粳E發話。

    省道有一級路也有二級路，接駁的路段，路況時好時壞，林淼雖說不嬌氣，可是這么顛了一段時間，胃還是很難受的，只能用手摁住。

    她悄悄抬頭看陳季珽，他正閉著眼睛，表情比清醒時要軟和幾分，仿佛是另一個人，其實他長得蠻好看的，可是她從未認真地去看過，從前覺得他是好友的哥哥，只可遠觀不可褻瀆，后來發生那件事以后，她對他更是敬而遠之。

    陳季珽是個什么樣的人？林淼忍不住會想，他很冷漠，總是抿著唇板著臉，說的話也不好聽，可是又要幫自己。

    林淼又一次憶起了那個晚上，也是坐他的車，他突然拿出兩張音樂會的門票，邀請她去看。

    她跟小玥抱怨過買不到票，如果他純粹是要幫她，只需要把票給小玥就好，卻在這樣的夜晚拿出來給她，還是兩張，她不得不去思考他這么做是為什么。

    他看著自己的眼睛又黑又亮，似乎可以讀懂人心。

    當她說她有喜歡的人，想跟他一起去聽的時候，陳季珽的反應似乎只是她自己多想了。

    現在又有了同樣的感覺，她覺得他別有目的，幫助她是為了折磨她，他就諷刺她腦子不好使。

    莫非……不，不可能的，都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

    可能她的腦子真的是壞了。

    走了兩個小時，車子終于又回到了高速路上，快而且穩，于是后半夜就在休息區停了一會兒。

    司機和陸翊都下了車歇息，陳季珽看林淼睡得很熟，沒有叫醒她，坐了一下也下了車。

    陸翊買來了熱咖啡，陳季珽接過喝了一口就皺眉，陸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里只有速溶的，味道不行，得您將就將就了，我看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行程太趕，身體不舒服了？”作為助手，陸翊可謂盡職盡責。

    這老板忙成了陀螺，他只能比陀螺轉得更快。

    陳季珽捏著紙杯，沒有再喝，搖搖頭：“不礙事，我只是休息不好?！?/br>
    可能顛簸了一段時間，突然停了下來，林淼反而不習慣，慢慢的又醒了，車里沒人，黑漆漆的，她愣了一下，下意識搖下車窗。

    不知道到了哪里，已經看不出下雨的影子，從休息區的燈光下可以看到周圍都是山，同樣黑得深不可測。

    陸翊剛好走過來，也遞給她一杯咖啡：“林小姐，您醒了正好，剛才胃不好受吧，先喝點熱的吧?！?/br>
    林淼謝過，伸手接來，才發現自己身上披著件外套，陸翊又摸著鼻子解釋：“是我的衣服?！?/br>
    不過不是他披的，不該他說的，他不會多說半句。

    還以為陳季珽那么好心……林淼不好意思地沖陸翊笑了笑，把外套還給他，開門下了車，眼神卻下意識去尋別處。

    “陳先生在那兒呢！”陸翊適時開口，指了一個方向。

    陳季珽站在路旁，不知道在看什么。

    “呃，我只是想去趟洗手間?！?/br>
    陸翊只是笑了笑。

    林淼臉熱了一下，覺得自己此地無銀三百兩，兩頰肯定是紅了，希望天色晚察覺不出吧。

    “陳先生，接的車來了?！?/br>
    天還沒亮他們就到了地方，陳季珽剛一動，肩頭的沉重僵硬讓他想起了身旁還靠著自己睡得很熟。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推回了旁邊的座椅靠著，呼吸間還留有她洗發水的味道，他抿了抿唇，悄然下了車。

    等林淼再一次醒來，車子已經將她送到了老家，陸翊叫醒了她。

    她覺得奇怪，按理跟陳季珽同乘一車，她不應該睡得著的，可是卻異樣地睡得安穩。

    陸翊還坐在前面，陳季珽卻不在。

    “林小姐，要送您到哪個地方下？”陸翊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陳先生已經換了車回去了，他有個會議要主持，不過他吩咐我要把您送到地方?！?/br>
    林淼雖然有些驚訝陳季珽的貼心，不過也不扭捏，報了縣城人民醫院的地址。

    等下了車，她再三跟陸翊道謝，陸翊擺手又搖頭：“這可不是我的功勞，陳先生說了，您要答謝的話，就親自去找他?！?/br>
    說完就跟她告辭。

    林淼怔在原地好一會兒，也深思不出那句話的含義，想起半夜在休息區跟她mama聯系過一次，她爸爸已經做完了手術。

    心還懸著。

    林淼趕緊走了進醫院。

    林淼按照她mama說的地方找去，剛好林mama提著熱水瓶走出來，見到女兒先是一愣，然后又心疼地向前拉著她：“瞧你這副模樣，我都讓你別趕回來了，你又不是醫生，也做不了什么?！币驗檎煞蚴中g后平安無事，林mama的心頭大石放下，才又像有了主心骨。

    “媽，我爸現在怎么了？”林淼擔心地問。

    “你爸睡著了，手術成功，把腿保住了，就是醫生說以后走路可能就不太利索，他那樣的年紀骨頭愈合也慢……不過這算佛祖保佑了，他的那個工友還在icu呢，更是可憐，都準備過節了，怎么還發生這么可怕的事呢？”

    林淼握緊了拳頭，又往前走了兩步，從病房門上的玻璃看進去，她爸爸皺著眉臉色青白地躺在病床上，她一眼就看到動過手術的左腿。

    他們家以前過得還可以，有房有車，爸爸做建材的，認識很多人，周末經常跟伙伴們去打氣排球，后來把能賣的都賣了，也很少去見從前的朋友，還要住在沒有電梯的舊房子。

    如今還把腿給傷了，雖然她沒有在場見到，mama也極力輕描淡寫，可她覺得爸爸受傷時的樣子肯定很可怕。

    她握著mama的手，緊緊抱住她同樣瘦弱的肩膀，哽咽著說：“媽，對不起?！?/br>
    林mama摸摸她的頭，心疼地嘆氣：“傻孩子，道什么歉，這又不是你的錯?！?/br>
    不，這都是她的錯。

    ☆、chapter 18

    林淼的母親身體不大好，現在她父親又住進醫院，林淼一顆心懸著，只能向工作室請了假，醫院家里兩邊跑。

    她好像有些理解當年為什么奶奶爸爸都想要個男孩，如今這樣，只憑她一個人根本連扶起她爸起來擦身都很難，必須要護工幫忙才行，所以她媽也才讓她趕緊找對象吧。

    多一個人給她依靠，她就不會那么難，可惜的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她還真沒考慮過這方面的事。

    林爸爸斜倚在病床上，受傷的腿吊了起來，身上也有其他擦傷，行動受了限制，不過林淼要喂飯的時候，他爸卻堅持自己吃。

    或許她的倔強，也有遺傳。

    林淼就給爸爸讀報，剛好讀到一則空巢老人無人關心的新聞，林淼眼眶微潤，來不及隱去就滴到報紙上，暈開了點點。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說：“爸，不如我回家里來吧?！?/br>
    林爸爸捧著碗的手一頓，抿抿唇說：“不是剛換了份工作？做得不開心嗎？”

    林淼搖搖頭：“我想回來陪你們?！?/br>
    林爸爸猶豫了一下，才微用力傾斜身體，伸出手揉了一下女兒的頭發，輕聲說：“我有你媽，你媽也有我，不用你回來?！?/br>
    “爸，我……”林淼擦拭了下眼角。

    林mama和查房的醫生一起進來，她趕緊站起來，退到角落里。

    看著在醫生的詢問下，她爸爸蒼老的臉龐，林淼覺得自己沒敢再待下去。

    林mama看女兒情緒不對，就問丈夫：“你剛才說小囡了？好好的怎么又念哭她？”她心疼。

    林爸爸彎彎唇，說道：“沒有，她說要回來家里，我讓她不要這樣做?！?/br>
    “你怎么不答應她？我早就想她回來了，一個女孩子在外頭真讓人不放心，吃也吃不好……”林mama開始碎碎念。

    “回來天天對著我們兩個老的？”林爸爸一動，好像扯到傷口，疼得齜了牙，“你沒看她換了新工作以后，經常打回家里，說話輕松了，氣色也好多了嗎？聽說是做音樂的，她一直就想做那樣的事，從豆丁點大我就送她去學琴……”說著說著竟然就說不下去了。

    “是啊?！绷謒ama點頭，又嘆了口氣，“都說你不要對小囡太嚴厲，她老怕你，才不貼心，其實你心里多疼她啊?！?/br>
    “我林懷良的女兒，我不疼她，還有誰疼？”林爸爸這樣道，用平淡的語氣掩去眸底的艱澀。

    他的小囡太苦了，他們做父母的，只能陪她一起苦。

    林爸爸還沒好利索，就趕了女兒回城，疊聲說自己沒事，已經好了。

    林淼依依不舍，可是她從小就很聽話，父親開口說的，她都會聽的，她再三拜托請的鐘點護工多多照顧父親，才勉強回了市里，又說自己一休息就回家。

    這時姜杭已經從國外出差回來了，聽說有了不少的創作靈感，工作室的氣氛挺好的，林淼也打起精神開始做自己的事。

    等姜杭出現在工作室的時候，林淼就被叫去了他的辦公室。

    “你爸爸身體怎么樣了？”姜杭看著坐在辦公桌前的林淼，語氣關心地問著，“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林淼淺淺笑了下：“謝謝您關心，已經好多了，就是這次是傷到腿，以后需要繼續做復健理療?！?/br>
    “那就好，想回去了就跟我說一聲，這兒也沒太多的規矩，你知道的?！苯记弥雷?，想了想又問，“還有一件事，我想聽聽你怎么說，我說話會比較直接，希望你不要介意，林淼?！?/br>
    林淼點點頭，見姜杭突然變得嚴肅，心里難免有些緊張。

    姜杭問她：“你認識陳季珽？”

    果然很直接，而且很尖銳，這似乎不再是問句了，只是求證。

    林淼小心地問：“您為什么這么說？”

    “小張說，在橫店看到陳季珽的車來接你，而且……我后來知道，他就是你那個同學的哥哥，我們跟他接觸過幾次，可是你都沒有跟我提過?！?/br>
    “這種事……我不知道怎么向您開口?！绷猪禑o奈地笑了笑，眼神有些迷茫。

    姜杭板著臉：“當然要說，那我就會懂得安排，讓你可以不需要接觸他，還是你跟他……他借那件事威脅過你？”

    林淼抬起眸，連忙搖頭說：“沒有、沒有，只是那天太晚借不到車，陳總恰好就在那兒，順路載我一程，而且以他的身份，哪里需要威脅我……”

    “也是，那個人有錢有勢，何必呢？不過你看見他心里也不好受吧。我說了你從前的事我不會多說半句的，你不想說就算了。不過既然我知道，就打算以后盡量安排別的人接觸tk那邊，你留在工作室好了，你覺得怎么樣？”

    對于他的一番好意，又不去深究，林淼唯有感激，用力地點了點頭。

    可能是因為姜杭的包容，讓林淼更加投入心情工作，而且竟然可以譜一小段伴奏曲，只是試音的時候，依舊不是她彈的琴，是別人幫她試試看的，效果竟然不錯，連對方都覺得有小驚喜，說要告訴姜杭。

    工作室里，除了姜杭，別的人都不知道林淼的經歷，以為她就是被請回來打雜的。

    林淼卻還覺得不夠好，這么稚嫩的東西，只怕入不了姜杭的眼。

    然后林淼還記得，自己欠陳季珽一個人情，其實認真算起來，不止一個，可是他開口要她親自道謝的，就是這一回。

    她依舊沒有陳季珽的聯絡方式，只能再次麻煩陸翊。

    陸翊很客氣地接她的電話，還會關心問候她父親的身體，只是當她提出想跟陳季珽的對話時，陸翊都說他忙得沒時間接電話。

    打了三次，都是這樣，林淼漸漸的就沒了勇氣再打，也許陳季珽只是隨口那么一說，自己反而太較真了，會不會讓人家以為自己多此一舉？

    林淼漸漸放下了這件事，試水的伴奏曲給了她一個好的開始，她在空余時間，漸漸地也能寫一點東西出來了，這在最近幾年，從未有過。

    她總覺得，自己也許可以重新開始，做自己喜歡的事，過想過的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