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姜衫恍恍惚惚間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那里黑漆漆的,赤黃色的老舊燈泡不是很明亮,一個又一個花簾子垂下來,中間相隔著的板子上貼著褪了色的各種廣告。 一個扎著兩支歪歪的發辮的小女孩正哭著一個個掀著簾子。 “mama…” 她邊哭邊怯怯的喊。 有的簾子里有人,里面的人正對著小空間里的鏡子換衣服,見有人掀簾子就是一陣大罵,小女孩被吼的一陣瑟縮。 有的簾子沒人,小女孩看著空蕩蕩的小空間哭的比被罵時還要傷心。 姜衫揉了揉眼,她想攔住那不停的找來找去的小女孩。 你別找了,她想對她說,mama沒有來買衣服,她走了。 她不要你了… 可姜衫還沒來得及觸摸到小女孩的身子,眼前的畫面一陣天旋地轉,接著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所熟悉的大房子。 還沒反應過來,突然一陣爽朗的笑聲從身前傳來過來,爸爸爽朗的笑著,大掌溫柔的撫了撫自己的頭發。 “放心吧,我的小姜衫一定能得到面試通知的,只是你到時候要是去了英國,爸爸可是會想你的,真舍得離開爸爸那么遠?” 爸爸的聲音帶了些打趣的埋怨來,意氣風發的臉上有些傷感。 這是爸爸出車禍前的那天! 姜衫瘋了似的想撲上去,她想告訴他,她不去了,她哪里都不去了!不要出門,求你了!不要出門! 可她無論撲了多少次,無論用多大的聲音嘶吼,都絲毫不能觸摸到爸爸的衣角。 她發現自己不受控制的抱著爸爸的胳膊撒嬌道:“誰舍得離開我們家老姜啊,可我不趕快努力,以后可怎么給你這老頭子養老!” “傻姑娘?!?/br> 爸爸笑的驕傲極了,又摸了摸她的頭,“等我出差回來給你帶好吃的,看你這陣子瘦的?!?/br> 姜衫哭了。 我不要吃的,爸爸,我什么都不吃,求你了,別走好不好。 可像是設定好的一般,她站在原地笑嘻嘻的揮著手。 “老姜再見,早點回家哦?!?/br> 她說。 姜衫跟在開的并不快的車后面跑啊跑啊,可她只有兩條腿,她追不上。 她叫著爸爸,可無論怎樣撕心裂肺,她嗓子都啞了,卻沒有一個人能聽到她的聲音。 正奔跑著,畫面陡然扭曲了一瞬,接著一輛車疾駛而來,姜衫身子一輕被撞的整個人飛了出去! 雙腿以扭曲的弧度反折著,那車還不罷休,又回程碾了一遍。 別,我好疼,放過我吧,我什么都沒做,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放過我吧。 她看著姜薇藏在暗處笑瞇瞇的看著她倒在血泊里,“你死了才好,反正這輩子休想再跳舞了?!?/br> 姜薇嘲諷著說。 最后的畫面定格在了一個房間里。 一個形銷骨立的男人抱著一個黑色的盒子坐在窗前,屋子里沒開燈,窗簾拉著,房間里昏暗一片。 “我錯了?!彼f,那熟悉至極的聲音讓姜衫陡然一驚! 下一刻男人已經轉過臉來,深陷的眼窩里一雙眸子一片死寂。 “很恨我嗎?” 他低笑著問,問著問著渾濁的眼淚從原本俊逸的臉上緩緩的落了下來,他愛戀的摸著盒子,臉色慘然。 “無論你變成什么樣,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我不會放開你的,我會永遠都陪著你,入夢吧,求你了,哪怕讓我夢到你一次,為什么這么狠心,為什么!我剛給你過了生日,為什么…” 男人哭的傷心極了,姜衫從來都沒有見過白岐哭,她渾身顫抖的看著白岐手中的骨灰盒。 不!她不要他拿著自己的骨灰!放開她! 劇烈的情緒波動下男人手中的骨灰盒突然一歪,男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盒子猛地掉在了地上! 接著不知哪里吹來的狂風,窗簾四散著紛飛而開,那散落在地的粉末驟然間被狂風吹的四散不見。 “不!” 男人驀地大吼一聲! 姜衫快意一笑,心里卻又是一陣悲傷。 … 一幕幕宛若煉獄般的場景一次次的反復顯現。 最后姜衫終于累了,她怔怔的坐在一片除了空白還是空白的混沌中。 真的…好累啊。 你看,她明明什么都沒了,卻還在可笑的不停追逐著。 人的承受能力總該是有個極限的,一次次的,總該是有個極限的不是嗎? 可這老天啊,我并不想怨天尤人,我只是好奇,我只是想問問,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要這樣一次次千刀萬剮般的折磨我。 我愛的,你全部都要奪走。 愛我的,你全部都要奪走。 我從一片煉獄中逃脫,你卻又將我重新投放到這樣殘忍不堪的輪回中,反反復復,無休無止。 姜衫閉了閉眼,緩緩的向著無盡的虛空出倒去。 她總是顧忌太多,謀算著這個,謀算著那個,可她原本又哪里是這樣的人,顧忌的多了,累的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就任性一次又如何? 值得眷戀的早已經煙消云散,這世界上她本就是孑然一身的回來,就這么孑然一身的走吧。 什么復仇,什么問鼎巔峰,她不要了,都不要了。 圍在病床前的醫生驟然臉色大變! “病人的生命指征在快速下降!” 接著心電圖儀上突然‘嘀’的一聲長響。 “心跳驟停!電除顫準備!” “砰!” 姜衫瘦弱的身子猛地彈起,又毫無生氣的摔落在床上。 “二次準備!” “砰!” 那單薄的身子折翼的蝶一般,傷口處的血又一次流了出來。 秦亦灝那么大個人,速來果決又驕傲的他,速來高高在上又心如鐵石的他,雙拳死死的握著放在身側,就這么站在原地,無聲的哭了。 她那么…怕疼的一個人啊。 他的姜衫。 可他甚至不能上前一步告訴那些人,你們輕點,她會疼的,她說不出話,可她一定疼的厲害了。 他心里宛若被誰拿了把小刀子,一寸寸把骨血經絡絞斷碾碎,可他一句話都不能說。 因為他比誰都知道,不受這樣的罪,他的姜衫就沒了,徹底的沒了,以后再也不能在他面前對他笑,再也不能那么試探著算計他。 “嘀…嘀…” 心電監護上重新傳來了緩慢卻穩定的波動聲,醫生們的手一停,齊齊出了一口氣,忙進行下一步的搶救護理。 就這么周而復始,一次次心臟停跳,又一次次的硬生生被現代的科學儀器給從死亡線上生生拉下來,這是一場生命的賽跑,也是一場和死神的拉鋸戰。 末了,當生命指征終于穩定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范圍內的時候,換了數波的醫生們也早已經累的滿臉蒼白頭頂冒汗了。 姜衫那身子也早已被折騰的狼藉不堪,破布般孤零零的躺在各種儀器管道之間。 白發蒼蒼的金老略有些不忍的走到已經僵立許久的秦亦灝身邊。 “小秦啊,這女孩子不好救,她自己都不想活了,咱們用再多的辦法也是沒用啊,等緩上一緩,她還是會過去的?!?/br> 秦亦灝也早已經發現了這件事,可姜衫一向表現的那樣樂觀積極,她一邊和自己的敵人斗法,一邊又那樣生機勃勃的忙著自己的舞蹈事業,除了半年前父親去世,她的生活中并沒有什么以她的性格跨不過去的挫折啊。 秦亦灝絞盡腦汁瘋了般的思索,可也不能找出來一條值得姜衫生無可戀的理由。 可她的生活履歷就這么多,又哪里有過他沒有查出來的波折… “你讓你的人也別攔了,把外面的那些人都放進來吧,總得一個個試試,多說說話,說不定能拉回來一點,不然就真的什么都晚了?!?/br> 沉默了片刻,秦亦灝嘶啞著嗓子道:“好?!?/br> “除了白家人,其他的都放進來吧,白岐再闖,就打出去?!?/br> 秦烈領命后快速的吩咐了下去。 秦亦灝走到姜衫的床頭,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臉,又不敢去碰她,臉頰的咬肌鼓了鼓,秦亦灝輕輕的撫了撫她凌亂的露在外面的頭發。 “別賭氣了,誰讓你傷心了你親自起來告訴我好不好,我替你出氣,你別睡了?!鼻匾酁Φ涝桨l的輕了,“看你,連頭發都亂了?!?/br> 在房間里呆著的幾個醫護人員有些不忍心的側過頭不敢去看。 沒一會兒梁瑞、霍燁,姜衫在涅槃的朋友們和帶隊老師、甚至還有聞訊趕來的吳銘,緊接著連秦戰都臉色鐵青的趕到了。 被自家人攔在外面那么久,秦戰氣的直恨不得當場揍他一頓,可看著秦亦灝那略有些倉惶的臉色和病床上了無生氣的姜衫,秦戰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沖動,沉著臉聽秦烈低聲的報告。 聽到后面,梁瑞捂著嘴嗚咽出聲,幾個女孩子也低低的啜泣起來,霍燁臉色慘白。 秦亦灝冷冷的看著眾人,秦戰的反應跟他同出一轍。 “誰再哭就滾出去!” “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