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你真是天縱奇才,馬還可以別著腿跳……確定要把小卒子拱上來嗎?那我落子嘍——看,就知道你又要改……”身形頎長的少年斜靠在榻上,一手把玩著贏來的棋子,笑瞇瞇教導著,“落子無悔,知不知道?” 對面的小女孩一面忙著悔棋,一面嘴硬道:“哈,什么知不知道?我可是無所不知的孟七七……我這可不是悔棋,而是為了培養你對戰的能力,變態表哥,你要了解我這番用心良苦才對……” 那少年只是笑看她將棋局大變模樣,等待中,用食指與中指夾著一枚棋子輕輕在桌面上敲擊著。一連串清脆的聲音隨之響起,宛如劃破流箏,那樂音動聽而輕快——一如那些兩人相伴長大的歲月。 作者有話要說:兔子腦洞大開,根本停不下來~qaq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說“作者君真愛表哥”doge ☆、第128章 孟七七從記憶中回過神來,抬眼就看到南宮玉韜到了斷崖的邊緣幾乎馬上就要隨水落下去。在理智做出判斷之前,她已經奪過守衛手中的船槳,探身前傾遞向南宮玉韜,“抓??!”她深怕來不及,大半個身子都探出了船外,帶得整艘小舟都劇烈晃動了一下。 而失去了一邊的船槳,小舟打著轉也向斷崖邊流去。 兩名守衛猶如鐵鑄就的,原本紋絲不動;此刻一人繼續劃槳,另一人手中船槳被孟七七奪去,望著近在眼前的斷崖,面上終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恐懼,“公主殿下……”他囁喏著。 然而孟七七卻毫無懼意,她極力伸出船槳,盯住已經滑到斷崖邊緣的南宮玉韜,“抓住??!”她再度大喊,聲勢駭人,好似一點兒都不在意,毫厘之差,她也將葬身此地。她之前一定是瘋了!竟然想要殺死這個陪她一起長大的人!不,誰都不要死……她一定能找出解決這一切的法子! 南宮玉韜抬眸看著孟七七,他膝頭的地圖已經落入水中漂在他身旁,腰下衣衫也已被水徹底打濕,可是他面上竟絲毫沒有狼狽之感。流水送他越退越接近斷崖,而他只是安靜地望著孟七七。 忽然之間,南宮玉韜眉頭微蹙,他望著孟七七,好像這會兒才真正記起她是誰。 “抓住??!”她還在嘶喊。 電光火石之間,南宮玉韜伸臂握住了船槳的另一端,遠離之勢暫緩。他原本冰封般的眸子里恍如春回大地,寒冰都化作了潺潺流水。與此同時,有一點笑意從他唇角直透眼底。 他含笑望著她,偏著頭,有種特別的感覺。 孟七七盯著他的動作與笑容,過往的歲月猶如走馬燈般在她眼前晃過。這樣含笑望著她的變態表哥,是她無比熟悉的。 十年相伴,每當南宮玉韜用毒舌將孟七七刺激得跳腳,又或是以智商暴力碾壓讓她氣急之時,他總是望著她,露出同樣的笑容??墒悄切r刻,孟七七都太過專注于當下的談話或事情,又被他氣得多看他一眼都會眼睛痛,竟從來沒有發現過。 當一個人含笑望住你,當那個人偏著頭含笑望住你的時候,有個詞語可以準確得形容這種姿態:寵溺。遺憾的是,這個想法從來未曾在孟七七腦海中閃現過。 一如此時此刻,她太過專注于對方握住船槳的那只手,入目的笑容只一閃便拋在腦后,“過來!”她喊著,示意一旁的守衛幫忙拉住船槳,將南宮玉韜救上來。他已經到了斷崖最邊緣,幾乎下一秒便要被水流推下去了。 在孟七七移開視線低頭看向船槳的瞬間,南宮玉韜緩緩閉了一下眼睛,有一點落寞在他唇角的笑容里氤氳開來。再睜開眼睛時,他眸中的冰冷又再度涌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好似換了一個人。 而后,在孟七七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南宮玉韜面無表情得松開了船槳,以一種寧靜到不合常理的姿態消失在黑色湖水的斷崖之后。原本漂在他身旁的地圖在水里打了個卷,亦在他之后,順著滾滾流水,跌落萬丈懸崖。 整個過程中,他竟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不,不僅僅沒有聲音,連動作都沒有,連目光都沒有晃動——就好像一個靈魂出竅了的人,這具軀體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無法撼動那個原本的他了。 在南宮玉韜落崖的一瞬間,孟七七就像一個突然被拔掉了電源的機器人,披著紅色而堅硬的鐵殼,一動不動得僵在了原處。 有那么一會兒,她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幾乎忘記了呼吸。 守衛從她手中抽出船槳,奮力劃動小舟,避免了一同墜崖的慘劇。 靠岸,上岸,直到張新敬請示是否上轎回宮之時,孟七七才猛地長吸一口氣,像是從最深的噩夢中乍然醒來的人那樣倉皇四顧著。 張新敬低眉順眼立在一旁,似乎根本沒察覺還有一個人不見了;即使察覺了,他也絕不會問的。 孟七七合攏雙手扣在自己鼻端,長長得吸氣又吐氣,像是喘不過氣來,如是再三,她感到自己能發出聲音了,“去搜?!?/br> 搜哪里?怎么搜? 她沒有說,然而張新敬卻心領神會。 “遵命,公主殿下。屬下會安排玉如軍到斷崖下查找……不過,”張新敬攢著眉頭,斟酌著字句,“殿下明鑒,這靜湖崖高逾萬丈,其中怪石林立,底部水流湍急。若有人從上面不慎跌落,絕無生還之理……” 孟七七靜靜聽著,這不正是當初她選定此處的原因么。 “……便是打撈尸首,定然不會在原地,多半要查探到金水河入???,那可就、可就當真是大海撈針了?!睆埿戮醋哉J是小人,總歸要把丑話說在前面。 孟七七說道:“好?!?/br> 好什么?什么好? 張新敬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來。 孟七七看向天邊的月牙,反復張口,終于道:“你起草詔書,南宮玉韜今晚突發惡疾……”她停下來,抿緊雙唇,下顎收緊,那是一個極度悲傷的表情;她試圖放松,卻無法繼續說完下面的話,只好跳過道:“明早傳閱各部。還有,起草一份讓孟如琦繼位的文書——不管你編什么樣的故事,只要讓他的‘復活’能讓人相信就好,為了躲避靜王與胡太妃的迫害也好,命中有劫要詐死避禍也罷,總之,你去寫?!?/br> 張新敬一一應著。 孟七七上了轎子,啟程回宮之前,她透過正緩緩合上的車簾再度望向天邊的月亮。 月牙兒那么遠,那么淡。 侍衛長等在公主府外,一見到孟七七的車駕便上前,匯報道:“回稟公主殿下,京都九門沒有發現任何上官將軍的行跡。半個時辰前,入京官道上駐扎的軍隊也傳來消息,都沒有見到上官將軍經過?!?/br> 孟七七坐在車中,身子隨著車輪的滾動微微晃動著,她面無表情得聽著,沒有發出任何指示。 直到碌碌的行車聲遠去,侍衛長才有些茫然得起身,望向走在最后的張新敬,“這,還請張大人明示……” 張新敬嘆了口氣道:“你且下去吧。有指示我會傳達給你的?!彼铋_始跟隨在安陽公主殿下身邊時,以為她是個一派天真的皇族貴女;這么多年下來,才算摸到她真實性情里的一點皮毛。今晚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公主殿下又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底。 舊事重重,偏偏引而不發,不知接下來幾日,南朝會是怎樣一番天翻地覆的模樣。 王丞相與姜太傅半夜聞詔,急忙趕來公主府,正遇上返回的孟七七?,F下孟狄獲與兩個兒子詐死,靜王與胡太妃等人伏誅,手握兵權的上官千殺失蹤,連隱居幕后的南宮玉韜也下落不明了——整個南朝,僅剩的當家人竟只有一個孟七七數得上。 “今晚發生了些意外,明早你們就知道了。我已經讓張新敬去起草了讓孟如琦繼位的文書,還要請王大人和外公參詳?!泵掀咂叨俗?,手中捧著一盞guntang的茶水,渾不覺燙。她看上去很是鎮定。 “這……原本定的新帝不是南宮玉韜嗎?乍然更改,他豈會甘愿?”姜太傅是孟七七的外公,這話問得也在情理之中。 孟七七臉上肌rou抽搐了一下,她表情不變,只是聲音很緊,“他再也不會不甘愿了?!彼恢圹E得吸了口氣,逼退鼻端的酸楚,抿緊嘴唇,淡淡道:“他不是問題,你們不用擔心?!?/br> “公主殿下,如今形勢一動不如一靜,繼位之事……”王丞相與姜太傅互相一望,“老臣原本也屬意兩位皇子,歸根結底是皇姓;只是南宮玉韜手握兵權,智謀過人,又有公主殿下鼎力支持,這才……如今反復,只怕不利于朝堂穩定。再者,就算是更換人選,放著殿下的大哥不用——這可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只怕引起物議……” 這的確是老成謀國之言。 孟七七卻是道:“我不是在跟你們商量?!彼穆曇舨⒉桓?,語氣卻很重,“我要你們擁護孟如琦,你們就擁護孟如琦。等柴浪國刺客之事解決,我就會公告天下。到時候,朝臣有不穩定、有物議;你們就要讓那些造成不穩定與物議的人閉嘴。你們不讓他們閉嘴,”她微微揚起了下巴,透出濃重的威脅來,“我就會讓他們永遠都無法張嘴說話?!?/br> 王丞相與姜太傅朝堂上打磨了幾十年的人,眼睛一轉就知道這話的分量。沒有實力的人說這樣的話只是可笑的恐嚇與自大。然而這樣的話從一個手握十萬圍困京都重兵,且掌控玉如軍的人口中說出來,那就是一份切切實實的威脅。 兩位老臣面色沉重得答應著。姜太傅離開之前,因為親緣的關系,看著孟七七還是叮囑了一句,“這些日子殿下也受累了。大公主每常惦記著你——殿下若得閑,不妨跟大公主聚聚?!?/br> 孟七七起身送人,聞言嘴角拉起個生硬的笑,“外公說得是。我也許久不曾見著大姐了?!?/br> 等到她獨自折返回到房中,才察覺手中還捧著那盞茶水。原本guntang的茶水已經變溫了。她將茶盞放在案幾上,手一攤開才看到上面一片紅色的燙痕,指尖一動便將茶盞推落在地。 一聲脆響,褐色的茶水濺得到處都是。 水,跌落,沒有出現的那人。 孟七七猛地抓住自己脖子——不,她并不是要掐死自己。與之相反的,她拼命上下摩挲著自己脖頸,希望如此能讓自己感到一絲撫慰,從這窒息的痛苦中解脫出來。她從濺滿茶水的案幾旁,匆匆走到榻邊,坐下,又站起,快步走到窗邊又轉回榻邊;于坐立不安中感到一種讓靈魂都顫栗的恐懼與悲傷。 她低頭大口的喘氣,希望能大哭一場,或者大吼一聲,將這充斥胸臆的霧氣排出體外。然而除了大口的喘氣,她發不出聲音,也流不出眼淚。原來痛苦到了極致,連表達痛苦的能力都會失去。到了這樣的地步,死反倒成了更容易的事情。 她在這種痛苦中生不如死,直到黑甜鄉將她解救。也許那并不是睡眠,而是那種痛苦超過了人所能承受的極限,身體不堪重負不得不讓她失去意識。 于夢境中,孟七七感到自己浮沉在溫暖的液體上,好似回到母體中的嬰孩,感到安全而幸福。她像新生兒那樣在夢中睜開眼睛,看到有人站在她臥房窗外,正逆光望著她。 那人有著她最眷戀的桃花眼與淺淺的酒窩。 迎上她的視線,他濃密的睫毛微動,露出那令她朝思暮想的笑容來。初陽下,他的根根睫毛都似閃著金光,連臉上細小的絨毛都那么生動可愛。 “你醒了?!蹦鞘撬類鄣牡统谅暰€,說著宛如晨間情話的低語。 這一定是夢。 孟七七猛地起身,撲到戰神大人懷中,終于慟哭出聲。 為什么你現在才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qaq不要讓兔子胖三斤 木有食言哦~~日更日更來一發~兔嘰兔嘰,永遠都瘦~ 趴……現在去繼續碼重生長公主那篇(*  ̄3)(e ̄ *) ☆、第129章 這不是夢。 戰神大人身上的體溫透過衣衫傳到孟七七身上,帶著與初陽一樣的暖意。 在懷中的七七還在呆怔之時,上官千殺收緊雙臂,勾下頭將下巴埋進她肩窩,柔聲笑道:“是我不好,來得太遲?!?/br> “可是,你……”孟七七眼中還含著淚,手卻已經無意識得上下摸索著他的身體,好像要確定他是活生生的、有血有rou的人。 “你想見我,是不是?”上官千殺輕輕笑著,握住了她發顫的手,感覺到她指尖的冰冷,他皺了一下眉頭,側頭望住她,“你在怕什么?” 孟七七難以置信,焚情之毒,已經過了九日之期,戰神大人卻還好端端的;昨夜侍衛長明明匯報京都九門未曾發現戰神大人的蹤跡,不過一夜過后,戰神大人就完好得站在她面前。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難道是變態表哥所說的毒發最長不過九日出了岔子?不,他向來穩妥,又思慮周密——想到南宮玉韜,孟七七心中一滯,眼中含著的淚終于直直跌落下去。 “為什么你現在才來?”她伏在上官千殺懷中,低聲又問,卻更像是在恨自己。 上官千殺卻輕輕呻·吟了一聲,按住額角,白了面色。 孟七七忙退開一步,“哪里痛?”不過九日不見,卻像是隔了一生那么長。戰神大人臉色看上去很憔悴,人也變得很瘦,瘦得讓她心肝脾肺腎都絞作了一團。她向著窗外尖聲傳喚,“召太醫!去請南宮……”她猛地截斷下意識溜出口中的話,不小心咬到舌尖,一陣鉆心的痛。 “誰要請我?”一個絕不可能再出現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 孟七七幾乎是一動一頓得扭過頭去,正看見南宮玉韜緩緩邁入室內。 燦然的陽光落在他銀色的錦衣上,晃出了她眼中的淚光。 “咦,今日看到我怎得如此激動?”南宮玉韜輕輕笑著,瞥了一眼面色蒼白扶著榻邊坐下來的上官千殺,似乎有些訝異,卻還是笑道:“原來這法子真的有用。蠢萌小表妹,你倒也聰明了一回兒?!彼谥姓f著,已經走到榻邊伸手搭上了上官千殺的手腕。 上官千殺合上雙眼,因為疲倦而說不出話來。 “唔,真是奇怪?!蹦蠈m玉韜先是皺眉,繼而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笑容來,“我只當你昨晚沒有現身,定然已不在人世。誰知道這世上還有這巧的事情——師兄,你在哪里找到的毒靈花?” 孟七七卻死死盯著南宮玉韜,看著他在日光下的一舉一動,看著他身后的影子,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切?!澳銢]有死?”她啞聲問道。 上官千殺已經因為脫力暈厥在榻上。 南宮玉韜迅速點了他身上幾處重要xue道,聞言笑道:“這不是活生生的嗎?”他拍拍上官千殺肩頭,“別擔心,他只是暈過去了?!彼詾槊掀咂咴趩柹瞎偾?。 孟七七忍住牙齒的顫抖,“我沒有問他。我是在問你?!?/br> “問我?”南宮玉韜終于抬起頭來看向孟七七。 孟七七亦望著南宮玉韜。他腳上蹬著黑面白底的靴子,身上穿著一襲銀色的錦衣,烏黑的發以青色的緞帶束起,如一道天光般傾瀉下來——這些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