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涂海燕雖然性格溫和,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好事者被嗤了一臉,盡管不樂意,但到底理虧,也不好當眾發作。 整個下午,涂海燕就在各種各樣的眼神里備受煎熬,終于熬到下班,她急于擺脫受人注目的狀態,騎著車子就飛奔了出去。 涂海燕先去了吳云慧那里了解情況。 吳云慧自然不隱瞞她什么,把所有知道的情況都和涂海燕說了,涂海燕先前心里僅存的那點僥幸,隨著吳云慧的話語一點點消散,直至最后,一點不剩。 “事情鬧得挺大的,縣里都驚動了,畢竟這是縣里頭開春后的頭一個項目,上頭要余敏輝停工整頓,他現在閉門謝客,連我都不肯見?!?/br> “海燕,你要有點心理準備,我聽說先前他們簽約的時候,合同里就有規定,五十五歲以上的不能用,那個被砸死的人今年剛好五十六。家屬今天去鬧的時候,余敏輝就放出話來了,說這事和他沒關系,是羅成違約用人,讓他們有事都找羅成去?!?/br> 涂海燕聽得背脊發冷,想著羅成先前對余敏輝這個人的評判,覺得果真是透徹,商人都是唯利是圖的,攤上事情,他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吳云慧見她一句話也沒有,怕是早就嚇傻了,不免安慰她:“你也別太擔心,那些人都是羅成的兄弟,多少有點情面,估計也不會太為難他,不過就是賠錢的事?!?/br> 錢能解決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自然,這話是有錢人才夠底氣說的。 羅成的經濟情況,涂海燕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資金大部分都投入到竹雕廠,身邊已經所剩無幾,一條人命要賠多少錢,涂海燕完全沒有概念。 “慧慧?!贝丝?,她只能跟她最好的朋友吳云慧開口,“假如我需要借錢,你能不能幫我?” 吳云慧一愣,過了會點點頭,“沒問題,需要多少你就跟我說?!?/br> “謝謝你,慧慧?!蓖亢Q嗾f完,感覺一顆心定了些,下一刻心里又開始擔心羅成。 那個人他現在不知道好不好。 吳云慧勸了她一些話,留涂海燕在她店里吃了飯,涂海燕哪還有心情,隨便挑了兩口飯就擱下了。 “海燕,你聽我說,現在事情已經出了,你怎么擔心都于事無補,羅成現在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你要是再這樣……” 吳云慧的話沒有說完,涂海燕已經懂了。假如羅成現在需要一個肩膀,她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如果連她都倒了,誰來支持他? 涂海燕把推開的飯碗拿回身前,一口口慢慢地吃完了。 味同嚼蠟。 天色漸漸黑了,猴子的電話始終沒有打來,涂海燕在焦灼不安的情緒里,頭痛漸漸加重,昨晚一夜未睡,她的眼周是青灰的一片,眼底血絲密布。 吳云慧把她帶到護理間休息,涂海燕頭疼欲裂,根本無法入睡。 “你閉上眼睛,我給你按按?!币娝裆q豫,吳云慧又說,“電話來我會叫醒你?!?/br> 頭上力道適中,涂海燕放松身體,蹙眉漸漸平復。 涂海燕在濃稠的夜色里奔跑,腳上鞋子不知何時丟了一只,她赤著一只腳,砂礫割傷了腳底也顧不上,只埋頭追逐前面那人的身影。 那人身高腿長走得極快,無論她怎么喊,就是不肯停下來等她一等。 “羅成,羅成……”你別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羅成,羅成……”我的腳受傷了,你快回頭給我看一看。 涂海燕又急又怕,聲音喊不出來,跑又跑不動,最后不知絆到什么,踉蹌摔了一跤,一抬頭,前面的人已經沒有蹤跡,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海燕海燕,醒醒?!?/br> 涂海燕睜開眼睛,隔著模糊的淚眼看清自己所處之地,原來只是夢。 “做噩夢了?” 涂海燕癡癡呆呆扭過頭,吳云慧嘆了口氣,說:“你電話響了?!币娝⒖叹驼沂謾C,又按住她,“別急,我幫你接聽了,羅成的兄弟打來的,他們在回來的路上,你先去洗把臉,我現在送你回去?!?/br> 涂海燕洗臉的時候看到自己的臉,嚇一跳,拿毛巾使勁搓了搓臉,好像要把那股晦氣給搓沒了,又把頭發梳理了一遍,這才放心出去。 吳云慧開車送她到門口,下車時,吳云慧說:“有需要就打電話,隨時都可以?!?/br> 涂海燕點點頭,推門下車。 走過前排的拐角時,涂海燕發現自己屋里亮著燈,大門開著,隱隱約約有說話的聲音傳來,好像不止一個人。 涂海燕放慢腳步,站在走廊下面呆了一會兒。 竹雕廠開起來以后,猴子和大飛那兩間屋子做了倉庫,羅成先前就已經搬到涂海燕這邊,他空出來的那屋子正好給了猴子和大飛住。 涂海燕站了一會兒,抬腳走上臺階,她出現在門口,門里的人止住了說話聲。 “嫂子?!焙镒咏辛艘痪?,回頭對其他幾個人說,“我們先回去吧,成哥好好休息一晚上,我們明天再談?!?/br> 幾個人走出來,涂海燕關上大門,走到桌邊。 羅成原本手里夾著一支煙,涂海燕關上大門后,他就把煙頭按滅了,說了句:“不早了,早點睡吧?!?/br> 他不肯提,涂海燕也沒多問,“你先洗,我去給你拿衣服?!?/br> “好?!彼饝宦?,脫掉長褲扔沙發上,然后去了衛生間。 羅成從不穿睡衣,他睡覺,冬天是短袖t恤,夏天是光膀子,涂海燕把他的內褲拿到衛生間門口的小凳子上放下,又把換下來的臟衣服放進洗衣桶里。 過了會兒,他洗好出來,涂海燕握著睡衣進去洗。 洗澡的時候她在想,他要是不說,她是問還是不問呢?或者他不喜歡她問,那她便不問了吧,如果他想說,定會告訴自己。 猶猶豫豫間,一個澡洗完了。涂海燕套上衣服走出來,關掉外面的燈。 羅成還沒睡,他靠在床頭抽煙,見她進來,立刻熄滅煙頭躺下。 床上只有一床空調被,涂海燕掀開被角躺下,身邊的男人立刻靠了過來。 涂海燕側頭,準備傾聽,男人帶著濃烈煙草味的嘴咬了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2 章 涂海燕這個時候才感受到他的反常。 剛剛進屋看到他的時候,他的樣子看起來并沒有不妥,不過是一夜未睡,略顯疲乏,洗完澡,剃了胡子后,他又恢復了往日的清爽和利落。 當他靠過來,她以為他有話要說,沒想,他卻直接封住她的嘴。 他攫取的力道,比以往喝了酒之后更甚,涂海燕鼻腔里發出細碎的哀鳴,他停住片刻,抬身注視著她,眼神深沉得像看不見底的深淵,涂海燕被他眼里的空洞驚嚇到,正要叫他的名字,下一刻,他卻迫不及待以蠻狠的力道沖進她的身體。 涂海燕除了疼,沒有別的感受,她想阻止他,想讓他停下來。她心里這樣想,可雙手卻不由自主圈住他的脖子,她的手在他肌rou緊繃的背上慢慢游走,輕柔的撫摸,好像耐心的撫慰。 他需要發泄,她知道。 她咬著嘴唇在心里說:那就來吧。 他的撞擊比任何一次都猛烈,涂海燕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散了架。他心里憋著一股狠勁,雖然力道大卻怎么了出不了,涂海燕試圖迎合他,可絲毫不起作用。 最后,他索性站到地上,把她橫過來,雙手掐著她腰,往自己身前送。 涂海燕雙手緊緊地揪住身下的床單,只希望這一切早點過去,恍惚間看到他充血的雙眼,困獸一樣盯著前方,他的意識似乎早已不在下半身,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涂海燕的心就好像讓人揪了一把,難過得想哭出來,她一聲聲地喚他的名字:“羅成,羅成……”你回來,你別這樣。 可惜她聲音破碎,細如蚊蠅,身前的人壓根就聽不見她的呼喚,不但沒看她,反而昂起頭顱,機械地沖撞。 涂海燕心驚膽戰地想,假如就這樣下去,他會不會垮掉,而她也將死去,這想法令她滿心驚懼,終于攢足一股力量,弓起腰背,雙手掐住了他的手臂。 羅成這時才低頭看她,女人弓著身體努力往他身上靠的模樣,好像痛苦又快*慰的表情,讓他的意識一點點回籠,大手一撈抱起她,旋即又一起跌落在床鋪,他將臉埋進她脖頸間,潮水才在某一刻洶涌而至。 爆發那一刻,男人在她身上發出如同受傷的野獸一樣的低吼。 像是淋漓盡致的宣泄,又像暢快的解脫,痛苦和快樂一起結束了,世界也好像靜止了,只有時鐘的聲音在滴滴答答。 “羅成……”涂海燕抱著他的頭,撫摸他的短發,身上的人還在喘息,好像怎么也平息不下來。 涂海燕也不說話,她安靜地等待著,手上的動作一直沒有停,不斷摸著她的頭發。 過了會兒,一只大掌突然覆上她的臉,男人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對不起……” 涂海燕鼻子一酸,搖頭,“不,不要說對不起?!?/br> 羅成一動不動,也不知是疲憊還困頓,只是趴在她身上不肯起來。 “你起來吧?!蓖亢Q嗾f,“好好睡一覺?!?/br> 已經深夜了,涂海燕躺在他懷里,兩個人雖然都是一夜沒睡,又經歷了一場超負荷運動,可這會兒全都沒有睡意。 “和我說說吧?!蓖亢Q嗾f。 “嗯”羅成嗯了一聲,之后便是長長的沉默。雖然答應了,卻遲遲沒有開口,好像無從說起一樣。 涂海燕問:“我認識嗎?” “嗯?!?/br> “誰?” “老劉?!?/br> 涂海燕腦海里浮現出一張溫和而飽經風霜的臉,那個忠厚的父輩一般的老人,涂海燕見過的,上次來找羅成的時候,還給他們捎來一袋子家里收獲的蔬菜?!澳鞘莻€好人?!?/br> “嗯?!绷_成調整了一下手臂,讓她睡得舒服些。 “家屬怎么說?” “沒怎么說,按規矩來就行?!?/br> 涂海燕沉思片刻,又問:“錢夠嗎?不夠我這兒還有八萬塊?!?/br> 這話一出,她感覺抱著她的人身體僵了一下,聲音好像更沉了,“夠了,就是……” “什么?” 他長嘆出聲,卻沒有接剛才的話題,“這幾天我可能比較忙,廠里的事我跟老謝交代過了,你有時間幫忙看著點?!?/br> 顯然他不想多說了,涂海燕也不再問。 “好?!蓖亢Q嗷卮?,“睡覺吧,有什么事明天說?!?/br> 第二天一早,羅成就出去了。 老劉的尸體昨晚已經運回來,今天下葬,羅成一大早和幾個弟兄把家屬接到殯儀館。 老劉和羅成有十年交情,當初羅成成立卸貨隊伍就是老劉給的建議,家屬也知道他們關系鐵,不然以老劉這個年紀,一般人早已不帶著他一起干活。 可最終,人死了。 感激也會變成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