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漣漪回了房間倉庫去取存貨。 她并不是視金錢如糞土,心中比誰都明白。就李玉堂的性格,能托動他辦事,想必是他關系特別好的朋友,若是收了錢,那豈不是不給李玉堂面子?再說,她不喜歡欠人什么,借著這個贈送的機會,也讓自己安心。 墨濃并非跟著李玉堂入院子,在馬車旁等候。 院子一側,樹下的桌上,便只有李玉堂和云飛峋相對而坐。 玉堂見蘇漣漪走了,便放下略帶憂郁的神情,恢復了平日的淡冷,端了茶,淡淡飲了一下,驚訝發現,這茶很是妙。綠茶中飄了幾只金銀花的花瓣,想來是用來去火,而茶品有些苦,應該是放了一些黃連。 不在意口感而刻意在意功效,確實是有蘇漣漪的作風。 李玉堂輕笑了下,看了看茶碗,而后又細細品了品。 云飛峋有些不樂意,男人最了解男人,他多少能猜到對面男子想了什么,“看來李公子喜歡這茶?這是我家娘子精心制作,若是李公子喜歡,我便讓我家娘子為你包上一些如何?”他把“我家娘子”咬得真切。 果然,李玉堂頓了一下,放下了茶,沒心思再喝。 玉堂也不是省油的燈,抬眼看向面前這名面容冷峻的男子,但見那男子面容剛毅,身姿挺拔,眉宇英氣狠戾,眼眸深邃,加之其周身散發出的氣質。以李玉堂多年行走商場的識人眼光,此人非富即貴,絕非池中物。 李玉堂第一次正眼去看面前男子,瞇了瞇狹長的眸子?!安恢峙_尊姓大名?” “大虎?!痹骑w峋十分理直氣壯地將老丈人給取的名字報了上來。 玉堂眼中警惕加深,此人連名字也不肯說?“姓氏呢?是岳望縣的人嗎?”有必要找吳大人查一下。 飛峋冷哼一下,“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蹦钦Z氣帶著明顯的冷傲。他是官宦子弟,豈能被一介小小商賈所質問? 李玉堂也火了,“身份不明之人潛伏在蘇小姐身邊,你有何居心?如今我朝戶籍嚴謹,就憑這一點,足以將你扭送官府衙門?!?/br> 蘇漣漪正抱著神仙方妝品的盒子出房間大門,那門上有專門的薄紗制成的紗門,還沒出門口就聽見了兩人的針鋒相對,后背出了一層冷汗,若是李玉堂真的將飛峋可以的身世通出去,那他所謂的任務可如何是好? 不再管什么紗門,抱著箱子就跑了過來,“李公子,你聽我說?!卑畹匾幌?,將那木盒子砸到了桌子上,讓兩個男人都嚇了一跳,漣漪卻渾然不知。 “是這樣,大虎失了記憶,在山中迷路,被我爹撿到,我爹猜測他可能是南邊戰亂逃荒過來的,后來我爹怕沒人肯娶我便將我嫁了給他,大虎腦子偶爾抽筋犯二,學名間歇性精神失常,李公子你千萬別和他計較,算我求你了?!?/br> “我唔唔唔……”云飛峋才不管這些了,在情敵面前,怎么能沒面子,正要說,他家在京城,父親官拜一品,親兄長是將軍,話還沒說出來,就被眼疾手快地蘇漣漪塞了嘴去。 漣漪狠狠瞪他一眼,平日里這云飛峋內斂深沉,為什么今天突然開始耍小孩子脾氣?還要不要完成什么任務了? 李玉堂幽幽地看了蘇漣漪一眼,心中滿是失敗感,不是敗給了這名為大虎的男子,而是敗給了蘇漣漪。他能感覺到蘇漣漪是真心對待這大虎的。 垂下了眼,“蘇小姐放心,剛剛我只是隨口說說,不會做那種事?!?/br> 漣漪威脅地瞪了飛峋一眼,狠狠放開他的嘴,將那精致木箱推了過去,“這個便是,多了沒有,贈送一盒,希望瀟爺可以贏得佳人的芳心?!?/br> 云飛峋氣呼呼,“佳什么人?分明就是個青樓妓子?!?/br> 漣漪瞠目結舌地看向云飛峋,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認識他,“青樓女子就不能是佳人了?你以為人人愿意去賣身?先不說被官妓,就說普通青樓女子,若非是生活所逼誰能去青樓?你……你太讓我失望了?!?/br> 李玉堂看出,蘇漣漪這是真的動了怒了,趕忙勸解,“蘇小姐,請息怒?!?/br> 漣漪如何息怒,“李公子,天色不早了,夜路難行,您也早些回去吧?!毕铝酥鹂土?。 李玉堂最后深深看了蘇漣漪一眼,而后拿起箱子,想說什么,卻又不知說什么,最后只能說了一句?!疤K小姐,氣大傷身,早些休息,李某告辭了?!?/br> 漣漪強擠出了一抹微笑,“李公子,我送你?!闭f著,便不管云飛峋,親自將李玉堂送出了門外,看著他上了馬車。 李家車夫牽著馬將馬車挑頭后,馬車緩緩而動,最后疾馳而去,此時,夜色已深。 墨濃坐在車夫一旁,微微回頭,看向那緊閉的車廂簾子,有些擔心其內的主子。 車廂內,死一般的寂靜。 車廂寬敞,但李玉堂卻覺得狹閉得無法呼吸。 離那女子越來越遠了嗎?理智告訴他,他可以死心了,應該放棄了,但卻怎么也是無法真正放下。腦海中一再出現那恬靜淡笑的面容,那端莊淡然的身影,他永遠忘不掉她在群菁會言辭拒絕葉詞時的情景。 那是她的追求,雖然有違倫常,雖然驚世駭俗,但一旦確立,卻一直追求下去。 這是他所沒有的,他也曾想過追求,但面對家族的強壓和沉重得倫理,他不戰而敗。他曾覺得自己的生命委屈,覺得命運弄人,但自從與蘇漣漪深入接觸后才知,并非什么命運的無奈,而是他根本沒鼓起反抗的勇氣。 他是個懦夫。 還記得她在他的房間,為了朋友的生死竟拿自己的生命做實驗,即便是被世人所不解,即便是承擔償命的風險,她也要極力挽救自己的朋友。這讓他有了深深的觸動,原以為自己孤寂一生,如今才知,是他自己不肯付出誠意和努力,怨不得人。 他是個自私的人。 手上輕撫那精致的木箱,睹物思人,心中忍不住次次震撼、層層漣漪。 …… 看著馬車遠去,漣漪站著運氣,一回頭,看見了無聲跟出來的云飛峋,狠狠瞪了他一眼?!澳憬裉焱顺运??” 飛峋一愣,“吃什么藥?”不解。 “瘋病的藥!就因為你今天沒吃,所以煩了瘋??!”漣漪轉身進了院門。 云飛峋知曉今天說得過了,但卻是控制不住。這些恬不知恥的男人,他家漣漪分明已有夫君,他們還跑上門來勾引,不是不要臉,還是什么?他也是個堂堂男兒,如何能忍下這口氣? 入了院子,漣漪看到生悶氣的云飛峋,噗嗤笑了出來,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結實的胸膛,“知道你吃醋,但也要記得你的任務???若是他真將你報了上去,你怎么辦?” 云飛峋面色鐵青,想到自己受制于人心中就窩火得緊?!澳切┤硕家轮A貴,出手闊綽,我……我……我卻只能窩在這村子里裝農夫,我怕……”云飛峋不甘愿把自己的小心思說出來。 漣漪了然點頭,是人都有虛榮心,尤其在情敵面前,飛峋明明有那實力卻無法表現,被人白眼,她能理解。柔下聲來,“能伸能屈方是男子漢,別著急,終有你完成任務,揚眉吐氣的一天?!?/br> 她本來想舉一些什么臥薪嘗膽的例子來鼓勵飛峋,但畢竟這不是中國古代,也不知這里有什么典故,便只能作罷。 飛峋心中的悶氣全消,喜歡蘇漣漪這柔聲細語,想到漣漪的溫柔只是對他,便心情大好,一把將漣漪抱了起來,“漣漪,你是我娘子,是我云飛峋的娘子?!彼蠛俺雎?,好似昭告天下。 被抱著的蘇漣漪嚇壞了,立刻伸手去捂飛峋的嘴,“你瘋了?喊什么喊,怕別人不知道你叫云飛峋不叫大虎?” 飛峋卻哈哈大笑,才不管漣漪的焦急,抱著蘇漣漪便在院子中轉著,上串下跳的,將漣漪弄得頭暈。 “快放我下來,再過一會我就要吐了?!睗i漪面色慘白,其實心中卻是歡樂的,這農家小院的生活,安靜、簡單,就是因此,一點小事才能讓心情高興很久。 云飛峋見她面色不好,趕忙將她送到了椅子上坐下,低頭看見白玉堂用過的杯子,濃眉一皺,伸手就將那杯子扔出院外,喀嚓一聲碎得清脆。 “你瘋了?”漣漪驚訝。 飛峋小孩子脾氣一般,“那杯子臟了?!?/br> “但那是我們家的東西!”漣漪哭笑不得。 “一個被子而已,回頭再買?!痹趺匆膊豢显倭粝履潜?,取過新杯子,為漣漪倒了茶。 “鋪張浪費不好,這個之前我們兩人不是探討過了嗎?”漣漪無奈,接過,慢慢喝了一口。 飛峋一聳肩,“那就不買,回頭我用木頭雕個杯子出來?!弊罱e來無事,苦練雕功。 漣漪無奈,覺得這男人一旦是吃起醋來,完全就是大變性情,也懶得和他較真?!皠e的我不管你,但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什么任務心中有數,別因小失大,最后白白忍氣吞聲潛伏這么長時間?!闭f到這里,她的心咯噔一下。 云飛峋家世顯赫,從前是因為面部瘡病無法融入京城上流社會,久在軍營所以心思單純,但單純歸單純,卻不是傻。如今他面部瘡病好了大半,面容幾乎沒什么膿瘡,只是偶爾有幾只疙瘩,容貌俊朗、身形挺拔,加之家境,將來受到的誘惑也定然不小。 不是她不相信云飛峋,而是做人不能太夢幻,這里是現實,真正的現實生活,不是想當然。 葉詞是一介商人都生怕因一妻之事被他人嗤笑,何況未來注定進入仕途的飛峋,當戰爭平息,他重回京城,步入社交,他又會怎么想?會不會改變? 蘇漣漪深深嘆了口氣,雙眼有些迷茫,伸手去撫云飛峋的面頰,心中竟自私的想,若是她沒給云飛峋治臉,那該多好。 飛峋是個外粗內細之人,捕捉到了蘇漣漪眼中的迷茫,伸手抓住她正輕撫他面部的纖細柔荑,“你是不是,很想知曉我到底在執行什么任務?”他一直很驚訝,兩人如今已表白心跡,為何她不來問。 蘇家村有句土話,形容當家女人嚴管自家男人,便是將男人書栓在褲腰上。蘇漣漪卻不是那樣的人,她認為,即便是最親密的夫妻也要有獨立的人格、性格和生活。 她問了,也許他能答,卻十分牽強。 若是這件事與她息息相關,就算是他不愿,她也會想辦法套出來。但若是與她沒什么關系,她又為何要因一點三八多事,逼著男人困擾? “不是?!彼?。 云飛峋緊緊握著她的手,享受手心中得絲滑,“若是你問,我便回答?!彪p目炯炯,直視她的雙眼。 漣漪感受著他的坦誠,微笑著點點頭,“這樣就夠了?!比滩蛔〈瓜卵?,真不知這樣單純真摯的云飛峋,能維持多久。 蘇漣漪是個悲觀的人,從來都是,事情未發生之前,首先想到的便是最壞的結果。 云飛峋能感受到面前心愛之人好像沉浸在一種自我營造的煩悶心境,這種感覺他也曾有過,從前遇到陌生人,尤其是女子,輕則鄙夷、重則驚叫,在夜深無人之際,他也是越想越悲哀。 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擁得很緊,“漣漪,若是有苦事、難事,定要說出來,不要自己扛著,你是女子應該受到呵護,我是你男人,把難題交給我?!?/br> 那種潛意識中的陰霾因他的一句話竟然散去,漣漪伸手回擁住他。而后,做了一件讓她自己都十分驚訝之事,她竟將唇探了過去,覆在他的唇上。 沒錯,蘇漣漪主動獻吻了。 除了吻他,她實在不知用什么去表達她強烈的情感。 云飛峋頓時渾身僵硬,后背挺直,一動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仿佛怕驚了佳人一般,就這么直挺挺的,憋得滿臉通紅。 蜻蜓點水,就當漣漪準備離開時,卻覺得一股強大地力控制了她,將她的頭狠狠又壓了回來,緊接著,一股nongnong的男人味撲面而來,還沒等她反應掙扎,霸道的吻撬開她的唇瓣,襲入她的口腔。 漣漪下意識掙扎,但卻身子卻被他的一只強壯長臂摟住,如同鐵箍一般,反抗不得,可憐的頭被他另一只手控制,無法動上半分。 “嗚嗚……”她瞪大了眼,絲毫不相信這是云飛峋干的事,那個害羞的男子哪去了?那個忠犬的男子哪去了?這人絕不是云飛峋。 可憐的蘇漣漪錯了,這人就是云飛峋,他終于如愿以償地品嘗到她的香甜,這滋味幻想已久,也夠他回味深長。這便是男人。 他的吻很生澀,不懂什么技巧,只是憑借著男人的直覺,想探索更多、品嘗更多,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她是他的,她的一切都是他的。 能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蘇漣漪十分驚慌,她腦子中盡量用醫學現象來分析各種生理反應,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卻怎么也是冷靜不下來。 周圍的空氣仿佛炙熱,那微微的晚風不知從何時開始平息。 她出了汗,能感覺到絲綢里衣黏在身上的感覺,讓她每一寸皮膚都敏感。 不行,不能在這樣下去了!她不允許那樣! 用盡全力掙扎,拼命閉上嘴,不讓他得逞。 云飛峋見她確實不愿,便戀戀不舍地放開她,俊朗的面容有一絲紅,深邃的眼眸滿是深情,“怎么了?” 漣漪長嘆了口氣,覺得雙唇一片火辣辣的,很麻,“那個……后面的事……我們……我們以后成婚之后……”她紅著臉,低著頭說。 飛峋疑惑,“后面的事?” 漣漪愣了下,抬頭,略帶驚訝地看他,“就是……就是那個……”難道……難道人家云飛峋根本就沒想過后面要發生的事? 果然,見云飛峋那雙眼炯炯有神又無比清澈,理直氣壯又無愧天地,漣漪知曉了,好吧,鬧了半天,是她想多了,真是羞死人了! 要說云飛峋很抽風,有時敏銳得很,蛛絲馬跡都會針鋒相對,例如剛剛對李玉堂。而有時卻馬虎得很,兩人面容通紅渾身血液倒涌,該有的正常反應都有,他卻怎么也沒想到什么是“后面的事”。 他自然是正常男人,心愛女子近在咫尺、日日夜夜孤男寡女,若是說一點沖動沒有,那不可能。只不過他卻認為,明媒正娶,大婚之后,方才能擁有姑娘,這是一個男人的責任。 他雖鮮少踏入京城社交圈,但京城圈子中暗度陳倉之事卻比比皆是,他不贊同、不參與、不去做。 漣漪喝著已經漸涼的茶,面色越來越紅,怎么都覺得自己剛剛的獻吻是勾引無辜小男生,罪過、罪過。 兩人尷尬過后,識相的晚風這才姍姍來遲,清涼風過,兩人冷靜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