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與女賓客區得硝煙不同,蜿蜒小路上,錦簇梨花林種,兩人聊得正歡。 與其說是聊天,還不如說是一個人講、一個聽。蘇漣漪在講,李玉堂在聽。 漣漪平日不是這么多話,但今日卻反常地為這白衣朋友講解蜜蜂的知識,只因她是真真的喜歡蜜蜂,喜歡蜜蜂的單純、勤勞以及忠誠。 李玉堂很驚訝,從來未想過,這普通常見的飛蟲竟有這么多故事。 在蜂巢的大家族中,有一名女王,而其他蜜蜂都是這女王的子女。除了女王,蜜蜂們沒有生殖能力,他們日日夜夜辛苦工作采蜜,就是為了養活家中兄弟姐妹,當這些兄弟姐妹長大了,也會參與到采蜜的隊伍中,以養活即將準備出生的兄弟姐妹。 李玉堂聽得入迷,又十分震驚,這種無私的付出和嚴謹的紀律性,是怎么做到的?就如蘇漣漪所說,蜂群中不存在背叛,是人永遠比之不過的。 簡單的生活,遠離算計,別說這蘇漣漪喜歡蜜蜂,這么聽來,他也是很喜歡。 當然,這些事,他驚訝——蘇漣漪是怎么知道這些聞所未聞之事? 這蘇漣漪就仿佛是一個謎,越是深入接觸,謎團便越是大,越是無法解開,而卻又引人去繼續探索。 這一刻,李玉堂竟忘了從前的蘇漣漪,好像那肥胖的蘇漣漪從未存在于世,如同一場噩夢,如今醒了,那人就沒了一般。而眼前的,才是真正的蘇漣漪。 漣漪說了半天,有些口渴了,才想到,兩人見了兩面,人家又陪著她扯了這么長時間,竟還沒介紹身份,“我還不知,你怎么稱呼?!?/br> 李玉堂一愣,氣氛頓時尷尬,他……要怎么回答? “怎么?”漣漪不解,“你方便回答嗎?” “不是……”李玉堂急急道,卻又是尷尬。 正當這時,有一名歐陽府下人趕了來,簡單行了禮,恭敬道?!皟晌豢腿?,正宴就要開始,小的特來提醒,二位若是不識路,小的便為二位引路?!?/br> 李玉堂在心中長長舒了口氣,這小廝來得正好,緩了一時之急,但問題雖暫時解決了,以后可怎么辦,難道以后兩人再無交集? 不知為何,李玉堂很喜歡聽她的潺潺之語,聽她講一些新奇之事,第一次后悔曾經做的一切,活活將自己的路堵死。 “那就有勞了?!睗i漪道。 小廝點頭,走在前,為兩人引路。 就在這三人準備出了這幽靜小路時,李玉堂卻突然道,“這位小哥,我們到這里便認識路了,你先去忙,我們還有些事,隨后便到?!毕铝藳Q心,他要說出。 漣漪不解,他有事? 小廝答應,又是一禮,轉身離開。 樹林中,重新恢復了平靜,還是這兩人,一人一身白衣如雪,一人一身水藍如天,兩抹身影頎長,相對而立。 “蘇小姐,有件事,我必須要和你坦誠交代?!崩钣裉冒蛋狄а?,道。 本來還算輕松愉悅的氣氛,一下子僵持下來。 漣漪秀眉微微一顰,有種不好的預感?!岸?,您說?!?/br> 李玉堂緩緩閉上了眼,掙扎地說出?!拔?,就是……李玉堂?!?/br> 李玉堂???蘇漣漪震驚,看著面前的白衣男子,剛剛兩人還隨意而聊,現在卻…… 玉堂垂下了眼,等待對方的反應,不外乎就三種——要么破口大罵,要么冷嘲熱諷,要么便是直接甩袖而去。 心中隱痛,剛剛那隨性聊天的情景,是否將一去不復返。 蘇漣漪萬萬沒想到,這人就是李玉堂,那個背后害自己,又寧可賠銀子也要打壓自己的李玉堂。 她曾幻想過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卻沒想到,真正的相遇卻是如此。 李玉堂微微低著頭,垂著眼,心中愧疚。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他不會做那些,對天發誓。 “原來你就是李公子,真是聞名不如見面?!睗i漪含著笑,慢慢道,聽不出什么憤怒仇恨,但口吻中哪還有剛剛那般隨意? 兩人憑空出現距離。 李玉堂驚訝抬眼看她,沒有責罵、沒有嘲諷、沒有甩袖而去或者干脆給他一嘴巴,為什么如此鎮靜?“你不恨我?” 漣漪淡笑著緩緩搖頭,“本以為是恨的,但見了面才知,其實不恨。從前你對我所為,說實話,與其說是憤怒憎恨,不如說是莫名其妙?!?/br> 對啊,就是莫名其妙,剛穿越來就被人如此針鋒相對,她被迫承受本尊的報應,很是無辜,也很是莫名其妙。 李玉堂難以置信,“我有一事不解,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漣漪點頭,“我曾得了一場大病,醒來后就失了憶,”說到這,她也是有疑問,“李公子,你能告訴我,我從前是如何得罪你的嗎?” 本尊到底做了什么,讓李玉堂如此憤怒? 李玉堂不知如何解釋,難道要說她從前天天纏著自己,放言要嫁入李府,為他引來了漫天嘲笑?難道要說她撲到了他身上,對他產生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最可恨的是他爹還離不開蘇家酒,每每送酒,那蘇漣漪都要跟來,對他sao擾。 如果面前還是從前那胖子,這些話他能說出來。但面對此時的蘇漣漪,他卻說不出來,總覺得,她與那胖子,不是一個人。 見到李玉堂的表現,漣漪心中知曉,看來她猜對了,定是本尊曾冒犯過李玉堂,而后才有李玉堂的報復。她,只是背了個黑鍋罷了。 她真是……屈??! 李玉堂沉默,只見他俊美淡然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在矛盾掙扎。 漣漪嘆了口氣,“李公子,過去的都過去了。如今,我們也算是扯平了,從今以后,放下干戈,可好?” 李玉堂還能說什么,只能點點頭,同意。 心中卻一次次地想問——兩人可否還能這樣聊天,散步。 蘇漣漪想了一想,“李公子,有件事,我想和您解釋一下?!?/br> 李玉堂趕忙道,“何事?”此時該解釋道歉的,不應是他嗎? 漣漪尷尬,“就是,最近的傳言……呃……關于我和你的那件事,想必給你帶來了不少麻煩吧?這個真是抱歉,但我還是想解釋下,當日之事并非像傳言那樣不堪,我和另一人也是清清白白,并未有過絲毫肢體接觸,這是有見證人的?!?/br> 李玉堂點了點頭,“哦,那件事啊,知道了?!?/br> 他莫名相信,蘇漣漪不是那般胡來之人,卻未發現,自己“名聲”再一次被毀,卻不像從前那般氣憤。 漣漪見話說完了,便一福身,“若是沒事,奴家便告辭,李公子請便?!闭f完,便轉身欲走。 蘇漣漪的一聲“奴家”,徹底將殘存的最后一絲歡快氣氛撕裂,兩人中間憑現萬丈鴻溝。 “等等,”李玉堂叫住她。 漣漪回身,面容還是那般淡笑,卻沒了剛剛講解蜜蜂知識時的親切,相反,是禮貌的笑?!安恢罟舆€有何事?” 這句話,又是一堵透明的墻,將李玉堂狠狠推開。 “我……”李玉堂心中焦急。 漣漪又是一福身,準備轉身而去。 “以后,我們可以做朋友嗎?”李玉堂憋了半天,憋出了這么一句話。 蘇漣漪垂下了眼,想了一下,而后認真道,“當然,剛剛我說過了,從前之事都一筆勾銷,很高興認識你,李玉堂李公子?!?/br> 李玉堂哪能聽不出其中的客套,只能心中苦笑,有惡因必有惡果,現在他是在自食惡果罷了?!澳憧勺R路?” 漣漪這才想起來,“不識?!?/br> 玉堂輕嘆了口氣,“若是蘇小姐不嫌棄,我來引路,若是堅持獨自去,我便先行一步,喚來歐陽府下人,為你引路?!?/br> 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蘇漣漪自然不好再說別的,畢竟剛剛是她說過——從前的事都放下。雖然這么說,心里沒疙瘩是假的。 “那奴家便與李公子同行吧?!彪m是同行,漣漪還是自動向旁走了離開一步,保持著一段距離。 李玉堂有種失落感,不知這失落感何來,只能順著往年與會的記憶,帶著蘇漣漪向主宴席場而去。 …… 當李玉堂和蘇漣漪到宴席大廳時,人們都已入座,歐陽府訓練有素的下人們有條不紊地端上精致菜肴,李老爺一抬頭,看見自己兒子和蘇漣漪走在一起,有些驚訝,兩人不是一向不對付嗎? “玉堂,怎么才到,快快入座,為這些前輩們敬酒?!崩罡0驳?。 “是?!崩钣裉泌s忙答應,剛想向前走,卻想到一側的蘇漣漪。停了腳步,“你怎么辦?” 此時男女賓客雖都在一起,但卻不是同桌,女客們都在另一側,家眷區。所有接到請柬之人,都在這男賓區。 這苦惱的問題又襲上心來,漣漪哭笑不得,“我也不知?!?/br> 一些離得進的,都回頭頻頻看來,有些奇怪,這身材高挑氣質端莊的女子是誰家家眷?為何不快快入席,來這主客區干什么? 李玉堂看了一眼李福安,又看了一眼犯難的蘇漣漪,耳根莫名一紅,壓低了聲音,“若是……你不嫌棄,在我身側吧,有我照應,也少了尷尬?!?/br> 蘇漣漪還能有什么辦法?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也低聲道,“好,謝謝你?!?/br> 眾目睽睽之下,這名身穿水藍色褂子的女子,就隨著一身白衣的李玉堂入了席,主賓客之人不解,這女子怎么這么沒規矩,怎么來主賓區,但出于禮貌,無人真的開口質疑。 女賓區也是一片嘩然。 “快看,李家二公子竟帶了名女子入了主賓席?!?/br> “真是沒規矩啊?!?/br> “那名女子氣質倒是不錯,穿著差了些,到底是誰家姑娘?” “現在的孩子啊,真是不吃羞恥啊?!?/br> 議論紛紛呢。 這可把孫倩兒給氣壞了,小手捏著茶碗,恨不得把茶碗捏碎。 所有女客都不約而同看向李夫人,而李夫人只是輕輕看了一眼,便欣慰地笑了。 “李夫人,與你家二公子在一起的姑娘,你可認識?”有位夫人問。 李夫人笑著點了點頭,“那姑娘,正是剛剛我們談到的蘇漣漪?!?/br> 女客們又是一片沸騰,議論紛紛。 之前不是傳說蘇漣漪又胖又丑嗎?如今一看,哪與丑有半絲關系?那身材高挑,氣質恬淡,動作優雅,說是官家小姐也是有人信的。 有一名夫人趕忙道,“李夫人,蘇小姐那千金方什么時候開始賣???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買了,要不然,一會您牽個線,我也先買些試用裝,高價也行?!?/br> 被這夫人一提,其他夫人們也都紛紛表示想購買。 李夫人一一客套著,視線忍不住又掃到了主賓區蘇漣漪那抹水藍色身影上,心中更是堅定,定是要將這搖錢樹弄到李家!蘇漣漪的商品,加之李家的龐大產業,定然能大賺特賺。 又看向一旁的李玉堂,此時的李玉堂是贖罪也好,真心也罷,很是心細地照顧著蘇漣漪。欣慰地笑了一笑,雖然兒子搬出了李府,和她斗了氣,但好歹,她的話算是聽了進去,這樣就好。 李老爺那桌,人們有些尷尬,有人不解,有人不屑,李玉堂端起了酒杯,站起身來,“一年未見,晚生給各位前輩敬酒了?!?/br> 眾人都呵呵笑著端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