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漣漪嘆了口氣,知曉葉詞是真的不想說,微微一笑,“真不知這熱天,何時才能涼快下來?!睂⒃掝}叉了過去。 葉詞哪能聽不出,心頭好像有只貓爪了似的,又癢、又難受,他多么希望能表露身份,多么希望蘇漣漪不像那些女子一樣世故。 漣漪不覺得他不說自己身世有什么不對,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葉詞有,大虎有,她自己也有。保持著秘密成為朋友沒什么不好,但若是深交……漣漪垂下眼,誰能和一個帶著秘密的人深交? 葉詞欲哭無淚,能感覺到蘇漣漪無形中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真真后悔了,很想說出來,就在他鼓足勇氣之時,漣漪卻快步走開了。 只見蘇漣漪到了一顆樹下,瞇著眼,看著樹干。 葉詞不解,她發現了什么? 漣漪伸手,將樹干上取下來一樣東西,放在手中看著。 葉詞湊了過去去看,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原來是快一寸的大蟲子。說是蟲子,還不是青蟲類,黑褐色,帶著殼,很多爪,雞蛋型,反正看著很惡心?!皾i漪快快扔了,別被這怪蟲咬了?” 漣漪噗嗤笑了出來,“它不咬人的,它只喝樹汁,你再仔細看看它是什么,你從前一定是見過的?!闭f著,遞了過去。 葉詞低頭看著,伸出手,漣漪剛把那蟲子放在他的手心中,那蟲子便爬了起來,把葉詞嚇了一跳,花容失色,差點跳起來。漣漪終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那笑聲清脆如銀鈴一般,伸手又重新捉住那蟲子,放在葉詞手心固定。 “別害怕,它真的不咬人,你再仔細看看,你應該是見過的?!睗i漪將那蟲子摁在葉詞手上,不讓它爬走。 葉詞雖然是有些驚慌,但卻不怕,刻意裝得這么夸張不外乎就為了占點便宜。最低級的占便宜是自己對美人動手,高級的占便宜是讓美人對自己動手,就如同此時,漣漪那溫涼的小手在他掌心,那滑膩膩的感覺讓他心都醉了。 兩人離得很近,葉詞更是不動聲色地靠了過去,貪婪聞她身上的馨香。 “怎么,真不認識?”漣漪好奇問。 葉詞趕忙節制了下,低頭看手上那蟲子,微微一皺眉,“這不是蟬嗎?只不過沒有翅膀?!?/br> “對啊,這就是蟬,只不過還是蟬的幼蟲,還未蛻皮罷了?!睗i漪道,“你一定想不到,這一只小小的蟬在地下要生活數年,才能成為那知了,人們都以為知了終于鉆破了泥層重見天日,其實不知,那是蟬的強弩之末,更是為了它一生的使命?!睗i漪松開了手,讓那蟬自己呆在葉詞的手心。 這是葉詞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覺得很新奇,“一生的使命?什么使命?” 漣漪噗嗤一笑,“用人類的話說,就是傳宗接代,用生物的話說,便是繁衍生息?!?/br> 葉詞一下子打了雞血,很想沖過去摟住蘇漣漪說——我們倆也繁衍生息吧!但沒敢,硬生生忍了下來。 “葉詞,你說,人的一生什么最重要?”漣漪歪著頭問。 這問題還真把葉詞弄愣了,金錢?地位?女人?“不知?!?/br> 夜晚寧靜,兩個人就這么慢慢走著,漣漪的心也靜了下來?!斑@個問題,我曾思考過?!?/br> “哦?”葉詞好奇,“那漣漪你說說,人生是追求什么?”十分好奇、十分期待,很想知道蘇漣漪能說出個什么道理。 漣漪快走幾步,又眼尖的在樹上看見一個蟬,伸手抓了下來,把玩著?!叭祟愂艿降恼T惑干擾太大,在人類身上已看不出規律,但在動物昆蟲身上卻直觀得很,他們活著、努力地生存,其目的便是繁衍后死去,所以我覺得,人活著,最重要的不是金錢與地位的追求,而是與心愛之人幸福過一生?!?/br> 她剛說完,自己都覺得可笑得緊,這話怎么聽都是情圣說出,而不是她這個剩女老古董說出。 但實際上,她卻真真切切這么想的,也許就是因對心目中真愛的堅持,所以才三十一歲還沒交過一個男朋友吧。 相親的機會是有的,她一直拒絕,其原因也是如此。 葉詞發現,只要和這蘇漣漪在一起,就會不停接受到一堆從前從未聽過的言論,從剛開始的驚訝到如今的習以為常。 舉起手,看了手心中還握著的蟬,也是若有所思?!澳阏f的對,金錢、地位,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即便是死后有大量陪葬金銀,人也無法真正帶走?!?/br> 漣漪一愣,驚訝地看向葉詞?!澳阆嘈泡喕貑??” 葉詞搖了搖頭,“不信,我也不信什么鬼怪,哈哈,我只信我自己,和我親眼見到的一切?!?/br> 漣漪更是驚訝,古代人竟能不信鬼神,“詞,你真是很獨特的一個人?!?/br> 葉詞微笑,“我獨特?其實漣漪,你更獨特?!?/br> 蘇漣漪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她一個帶著現代記憶的人之獨特,哪能比的上真正古人的獨特。 突然靈機一動,“我們抓一些蟬吧,明天早晨給你做一道小菜,油炸金蟬?!?/br> 葉詞嚇了一跳,“漣……漣漪,你說什么?做什么菜?” 漣漪笑得歡快,白皙纖細的手指捏著蟬,“就是這個,既然你到了鄉下,自然給你做一些在城里吃不到的東西,很美味也很營養,放心吧,走,我們一起捉?!?/br> 說著,便一伸手拉起葉詞的衣袖,向林子里走。 她拽他是以為他怕這些蟲子,不肯去,那葉詞見兩人這么親昵,別說抓蟬,就是抓老虎也是肯去的,高興異常。 本來月光便不算明亮,在枝葉交錯的樹下就更是暗了,漣漪瞇著眼,看著樹干上,只要是突然凸起一塊,那多半就是上來蛻皮的蟬,一抓一個準。 漣漪仰著頭,緊緊盯著樹干上的某處,卻發現自己身高不夠,抓不到。一伸手拽住葉詞,輕聲道,“快來,這里?!毖劬s還盯著那蟬。 葉詞被牽著,飄飄然,順著漣漪的指示,墊腳伸手,將那蟬抓了下來,而后竟惡作劇地伸手放在了蘇漣漪的頭上,“這頭面不錯?!?/br> 漣漪哭笑不得,“別鬧了,快點給我拿下來?!?/br> 兩人笑成一片。 他們沒發現,在黑暗的角落里,正有三名婦人快步走著,想來是去縣城回來晚了,走著夜路。 其中有一人,便是蔣氏。 這蔣氏本以為蘇皓能向她賠禮道歉,在家等了數天,但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回了趟娘家,被自己娘罵了一頓,幾個嫂子又跑來支招,讓蔣氏趁著蘇漣漪不查,偷偷去縣城和蘇皓和好。 因之前村中盛傳,蘇皓是酒鋪大東家了,白日里在酒鋪收錢數銀子,晚上便去逛岳望縣的青樓,夜夜換美嬌娘,蔣氏急得牙癢癢,又怕得很,便自己偷摸去了岳望縣。 而蘇皓是不在鋪子的,他跟著錢匯東奔西跑,推酒打通銷路,所以蔣氏撲了個空。 好在在岳望縣遇到兩個同村的村婦,一起結伴回了來。 自從蘇皓不在村子,酒廠搬了走,便沒人再伺候蔣氏,看她的小臉子了,時間一長,她的脾氣也就慢慢降了下來,不再那么高高在上。村婦們都是淳樸善良的,見蔣氏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也就和她搭了伴。 三人下了驛站馬車便匆匆向回趕,剛到樹林便聽見有男女的打罵笑聲。 這大半夜的,能是誰???村里人是沒半夜出游的習慣,這個時間,早早在家歇了。 蔣氏耳尖,一下子聽出了那女人的聲音。那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蔣氏耳中就如同催魂曲,不是小姑子蘇漣漪,又是誰? “等等,”蔣氏攔住那兩名村婦。 兩人好奇地看向蔣氏,“啥事啊,天不早了,快回家吧?!敝钡卣f。 蔣氏心中暗笑,蘇漣漪,總算是抓到你這小sao貨的把柄了,但臉上卻是哀痛,“哎,真是家丑??!” 村婦都是三八的,本來還著急回家,一聽“家丑”立刻來了精神,“發生啥事了,快說說?!薄皩Π?,快說,有啥事?” 蔣氏一瞪那樹林,“我那小姑子蘇漣漪,如今可風光了,搶了我家酒廠鋪子,現在就在自己家門前和野男人茍合,聽,那男女yin笑?!?/br> 兩人趕忙支起了耳朵,果然,那女聲確實和蘇漣漪有些像?!笆前?,我也聽我家男人說了,現在蘇家酒廠東家可不是蘇皓了,是蘇漣漪,里里外外,就蘇漣漪說話算?!薄皬那熬凸匆罴叶贍?,現在也瘦了,也有錢了,想必八九不離十,把二少爺拿下了吧?!?/br> 蔣氏可不管蘇漣漪勾引誰,她只想讓蘇漣漪臭名昭彰。 “我聽人說,那李家二公子容貌俊美!”一名村婦突然道。 另一人被她這么一說,也想了起來,“是啊,我也聽說過,說整個岳望縣姑娘,就沒一個不想嫁入李府的?!?/br> “那我們何不進去看看,那男的到底是不是李家二公子?” “好啊,我還沒看過那李家二公子呢?!?/br> “廢話,那李家二公子是什么人,哪是我們這些普通婦人能見到,這機會難得,我們去看看吧?!?/br> “好啊?!?/br> 兩名村婦這就商量著要去偷看,蔣氏是不攔著的,她還巴不得這些人見證蘇漣漪那不守婦道的德行,便也跟了去。 夜晚起了風,風吹樹葉草木作響,而正忙著找蟬捉蟬兩人也沒注意到腳步聲,三名女人就這么摸到了暗處,看著正在忙著的兩人。 別說那兩村婦,就連蔣氏的口水都要流了下來。那紫衣男子實在太過俊美了!先不說那修長的身形,白面如玉,就說那一舉一動都滿是男人味,優雅中帶著瀟灑,也難怪那蘇漣漪舍了大虎,此時就隨便換個女人,也是要轉投這美男的懷抱。 另外兩名村婦都看呆了,“不愧是傳聞中得李家二公子啊,實在是太俊美了?!薄笆前?,如果我是那蘇漣漪該多好?!?/br> 漣漪和葉詞兩人根本沒發現三人的窺視,蟬太多了,帕子里包不住,開始煩惱用什么做容器時,卻見葉詞一撩衣袍下擺,“來,都放這里?!?/br> 漣漪看了一眼,搖頭,“不行,你這衣服太貴,這蟲子搞不好會抓壞了的?!边@一陣子走南闖北,漣漪也變得識貨起來,那葉詞的衣服看似簡單,但用料考究,沒個幾十兩根本下不來。 “沒事,我說放就放,快點?!敝灰屆廊碎_心,一件袍子算什么。 漣漪見他堅持,便真的放了,“詞,你這人,真是不錯,隨和又幽默,你以后的娘子真是有福了?!辈挥傻酶锌?。 葉詞聽見這句話,比吃了蜜還甜,猶豫了下,說出了心里話。第一次很認真的,表達自己的喜愛?!澳悄憧稍敢狻?/br> “走吧,這里應該是沒有了,我們去那邊?!碧K漣漪沒留意他說什么,眼睛只盯著樹梢看著。 兩人離開了,三名女人開始討論。 “蘇漣漪放著大虎在家,竟在外勾搭李家二公子,看他們倆那親昵樣,我的替她害臊?!逼渲幸蝗说?。哪里是害臊,分明是羨慕嫉妒。 蔣氏也是如此,心中的怒火更是熱烈?!疤K漣漪把我們蘇家村女人的臉都丟盡了,這若是傳了出去,人家還以為我們村兒的女人都這樣?!?/br> “是啊,這可怎么辦?”另一人道。 第一個人卻嘆了口氣,“算了,就當沒看見吧,蘇漣漪不學好,以后的路也是越走越窄,怨不得別人,這件事,我們就別說出去了?!?/br> “好,那就不說出去了,就當沒看見?!绷硪蝗艘哺胶?。 蔣氏沒吭聲,因為她知曉,這些長舌婦,越是說“不說出去”,往往越是說得歡,說明這件事她們上了心,這樣就行了。 于是,三女人摸著口水,回了自己家。 兩人正在黑暗中尋那蟬,面前卻突然一道健壯的身影,漣漪一抬頭,竟是大虎?!澳阍趺磥砹?,還沒睡?” 大虎眼神復雜地看了蘇漣漪一眼,“以為你們走丟了,來找你?!碑敃r葉歡跑回了家,他嚇了一跳,早就看出這主仆二人沒什么好心,生怕漣漪吃虧,趕忙找了來。 漣漪這才想起,時間不早了?!笆沁@樣,剛剛我們在路上看到蟬,從前吃過,營養豐富味道還不錯,于是便想著捉些蟬,明天給你們加菜?!苯忉屩?。 “捉完了?”大虎問。 “恩?!睗i漪答。不知為什么,總覺得大虎心情不好,那口氣也滿是質問。 而且…… 不僅大虎是質問,為什么她自己也有種做錯事的感覺?兩人雖是掛名夫妻,但其實沒什么關系,最多算是朋友,她這錯覺實在太不科學!對,很不科學! 將愧疚感壓了下去,便招呼著兩人回了家去。 到了家,便用鹽水將那些蟬腌制了,待蟬將贓物都吐出后,晾干備用。幾人這才回了房間抓緊時間補眠,這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葉詞這一天真是折騰的累了,差點大病一場,而后晚上又和蘇漣漪捉蟬,加之熬夜,疲憊不堪,已經不管住宿環境如何,躺下便呼呼大睡。 葉歡也是如此,主仆二人就擠在大虎的床上睡下。 漣漪也累了,睡得香甜,只有一人碾轉反側,是大虎。 他的眼很好,比一般人更為敏銳,但今晚卻痛恨自己的銳眼,因為他清清楚楚看到蘇漣漪和葉詞兩人帶著歡笑捉蟬,一人提著衣袍下擺,一人則是帶路找蟬,捉到后扔下。 那歡聲笑語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入大虎的耳中、心中,第一次,心特別緊,那種感覺陌生,卻又無助,甚至比上戰場時被人狠狠砍上一刀、鮮血直流之傷還要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