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這茶杯你媽以前偶爾會拿出來喝茶,說是你外公給她的。我還說這么小只杯子,喝酒都不暢快?!崩^父說笑了幾句,復又嘆了口氣。 傅聽夏沒研究過古董,可是在原家呆久了也知道這么一對嘉靖青花仰鐘杯在十五年以后是要賣到上百萬的。 是了,宋建民在那次請宴之后就似乎直接跟著鄉長的車子回了縣里,之后回來就有所不同,大伯甚至還故作大方地借了幾百塊給繼父讓他做手術,繼父當時感恩戴德的謝了他很久。 傅聽夏心里冷笑,原來原因是在這里,他慢慢將杯子重新包裹了起來。 “大哥!”宋大力跟宋聽荷送完了柴禾回來,宋聽荷就一蹦一跳地進來找傅聽夏。 繼父看見宋聽荷跟傅聽夏這么親熱,也略有些傻眼,小荷一向有點怕自己的繼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了。 傅聽夏接過撲上來的宋聽荷對繼父說道:“答應了帶她出去玩?!?/br> 他這么一說,繼父就立即釋然了,小孩子嘛,只要稍微示好一下就會跟人親熱的,不過這次繼子回來好像真得變得有些不同了。 “不要打攪大哥看書,快出去吧。你們擠在屋里,你大哥熱都熱死了?!崩^父往外攆自己的一對兒女。 傅聽夏微彎下腰小聲道:“等下,我偷偷帶你出去玩?!?/br> 說完他對著宋聽荷擠了下右眼,宋聽荷這才高興地跑了出去。 傅聽夏站起身正好聽見繼父在訓斥宋大力:“你為著幾根柴禾就跟你大伯頂嘴,爹平時怎么教你的?” “知道,對大伯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要比對待親爹還要孝順!” 繼父掄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在宋大力的后腦勺拍了一下,那聲音聽得傅聽夏的牙都酸:“光學得嘴尖舌滑,你把你大伯得罪了,你大哥的事情怎么辦,沒眼力價的東西!” 他的話說完,才發現傅聽夏跟宋聽荷就站在門邊,他咳嗽了一下:“我去做飯,你,你們都該干嘛干嘛去!” 宋大力朝著他背影吐了下舌頭,對傅聽夏說:“我真不知道爸爸怎么就那么相信那全家都不是東西的人?!?/br> 傅聽夏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吃飯的時候,照例是所有的人碗里只是拌了辣子跟幾根菜葉子的寬面條,只有傅聽夏的碗里還有幾塊腌rou。 傅聽夏夾起一塊腌rou放在宋聽荷的碗里,繼父立刻沉聲道:“小荷,把rou還給你大哥?!?/br> 宋聽荷盡管對著那塊肥rou只咽唾沫,但還是乖乖地夾起腌rou放回傅聽夏的碗里。 “我最近腸胃受了點涼,所以要清兩天腸胃?!备德犗男χ鴮⑼肜锏膔ou又分給了宋聽荷跟宋大力。 “你不舒服?!崩^父連忙問。 “沒什么事,只要清兩天腸胃就好了?!备德犗陌参康溃骸拔铱瘁t書上是這么寫的?!?/br> 他們倆這么一對答,宋大力已經把rou都塞進了嘴里,看著父親轉頭看來的眼光,他一邊嚼著肥rou一邊連忙道:“大,大哥自己說的,他要清腸胃的嘛?!?/br> 宋大力這么一開口,嘴里的油直往外冒,繼父搖著頭瞪視道:“你不能像你大哥那樣吃飯,你最少也不要被你meimei比下去吧?!?/br> 宋聽荷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享受著rou片,聽見父親的話就吃得更秀氣了,宋大力無奈地道:“哎,真是,全家就屬我最沒地位了?!?/br> 傅聽夏剛好在碗里又翻到一片rou,聽到這話就將那塊rou又夾到宋大力的碗中,果然宋大力如獲至寶,立刻把地位的事情給忘光了。 吃完了飯,宋大力跟宋聽荷兩人負責洗碗,傅聽夏坐在書桌邊看書。 繼父則走到柜子邊打開一個餅干盒,拿出里面的帕子,打開包裹,露出里面的一疊錢,然后從口袋里掏出錢又添了進去,放好之后,又數了一遍,最后將每個紙幣的折角都抹平,才細致地將布帕重新包好,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傅聽夏從書頁上抬頭看著繼父,他一直是這樣吧,小心翼翼地攢著每分錢為了給自己動手術,最后那個結果他其實也是很難受的吧,傅聽夏覺得眼里有熱意涌出。 此刻繼父轉過身來,傅聽夏連忙低下頭,怕繼父看出他的異樣,可繼父卻沒有如同往常一樣默不作聲地走出去,而是開口道:“聽夏,我知道……你們都對大伯不滿,可是你如果不想回京城,那么在這里重新獲得學籍,進縣一中都要靠你大伯,你大伯好歹是個小學校長,他有關系?!?/br> 傅聽夏沒有抬頭,只是柔順地道:“好的,我不得罪他?!?/br> “我今天在煤礦上打聽到了有一個養豬場賣豬糞,我已經跟煤礦上的司機說好了,明天幫我拉上一車,我都埋蘋果園里去,明年一定能有個好收成,你放心吧,一定能供得上你讀醫科大學?!?/br> 傅聽夏抬起了頭,看著繼父響亮地“嗯”了一聲。 “真的,那不會像今年那樣,投了二百四十塊錢,收二百七十塊錢,辛苦一年才掙三十塊,還要被縣稅務局拉去補稅吧?!彼未罅λχ稚系乃檫M來插嘴道。 繼父做了個要揍他的動作:“你這嘴巴沒門混小子!明天跟我去抄豬糞去?!?/br> “我也去!”傅聽夏說道,然后看著那兩雙瞪得老大很相似的牛眼笑道:“我在家里再呆下去就要悶壞了,想出去散散心?!?/br> 第4章 餐具的奶奶 隔日全家天不亮就起床了,村里沒有車道,他們要走出很遠在國道上等司機。 傅聽夏的身材屬于修長型,四肢手腳都細長,十六歲的傅聽夏又正當竄個子的時候。 因此之前留在家里的衣服都不能穿了,京城里的衣服又不合適,他翻了一會兒衣服,把校運動褲套在了身上,上面穿了件短t恤,然后想了想,又戴上了眼鏡跟帽子,這才走出了房間。 繼父的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兩個夾咸菜的白饅頭外加一個白煮蛋,可能是因為怕傅聽夏像昨日那樣把腌rou分給宋大力跟宋聽荷,這次繼父破天荒破例給每人都煮了一個白煮蛋。 全家就這樣邊咬著饅頭邊說笑邊朝著村外走去,站在國道上沒等多久,傅聽夏便看見滾滾的煙塵里一輛綠漆卡車朝著他們開來,遠遠地剎了一下車,放了一個響亮的尾氣聲。 煤礦司機老王一跳下車就在宋大力的肩上狠狠地拍了一下笑道:“大力小子,好久不見,又壯了,一看將來跟你爹一樣就是個地里的好把式,一點也沒虧了你的名字?!?/br> 宋大力不樂意地道:“我才不要像我爹,我寧可跟你王叔來開放屁車?!?/br> 繼父瞪了一眼他:“怎么說話呢?” 宋大力指了指旁邊的大哥與meimei道:“說實話啊,你聽聽,聽夏,聽荷……多好聽!”,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大力,一聽就是沒文化的人取的好不好?!?/br> 繼父上去扯著他的耳朵:“你有文化,你倒是少考兩門不及格??!” 在場的人除了宋大力慘叫,其他的人都笑得彎了腰,傅聽夏更是笑得眼里都流了淚,他在原家不是不能笑,而是一個背景怎么能放聲大笑呢,他都快忘了痛快的笑是什么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