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方琳同沈大山打了招呼,眾人便幫著招呼起客人,沈大山連忙勸阻,“怎么好意思叫你們幫忙呢,先坐先坐,我給你們下餃子?!?/br> “老板,我們要的餃子好了沒?”這時候正巧有客人在催促。 方琳笑,“舅舅可是不把我當自家人了,忙成這樣還客氣,趕緊下餃子吧,我來幫忙端?!?/br> 沈大山雇的那小子叫章景,湊巧過來送空碗,聞言一笑道,“琳jiejie就是勤快,那我去收拾桌子好了?!?/br> 最終沈平安負責給客人安排位子,沈媛媛收錢,章景收拾桌子,方琳和段南山上餃子,人手這樣一分配,小小的面攤顯得井井有條,就連沒位子坐的人也愿意等一會兒。 天色還未暗下來,沈大山準備的吃食都已經賣光了,他數了數銅板,心情頗好的收了攤子,決定跟小輩們逛一回這花燈會。 眾人…… ☆、第27章 花燈會 要說這一年一度的花燈會是真熱鬧。 長街之上,各種式樣的花燈被高高掛起,燭火從內里透出來,映出瑩潤溫暖的光芒。不知是誰家的娃娃,打著掛在細竹條上的燈籠互相碰撞,那燭火跳來跳去,卻仍是未燃了燈籠,方敏瞧著有趣,也便跟這瞎起哄,給那些半大少年們支起招來。 “跟我爹糊得燈籠也沒差,就是多了幾幅畫罷了?!鄙蚱桨睬屏搜?,覺得沒什么意思,轉而逗弄起沈耀祖來。 沈大山牽著兒子,聞言笑道,“你爹那手藝,也就是尋常咱們這樣的人家用著罷了,這十五的花燈會,那燈籠是要講究花樣的,我前兩年見過一盞走馬燈,上頭畫著不同的景兒,轉起來再沒有比那更好看的了?!?/br> “大伯,你說的這燈籠,今年還有沒有?”聽了沈大山的描述,沈平安立刻感興趣起來,他爹那糊燈籠的手藝他不敢說學了個十成,七八成總是有的,要是能學些新鮮的花樣,說不定明年也能來花燈會擺攤呢。 可惜事事又豈能盡如人意,沈大山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去年沒見到?!?/br> 有那附庸風雅的商販,想出了這猜燈謎的法子吸引顧客,石磊猜對了一道,那商販把掛著燈謎的蓮花燈取了下了遞給他,“這燈就歸您了?!?/br> 蓮花燈中托著燭火,輕輕搖曳,石蕊和方敏都眼巴巴地看著,石磊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燈遞給了meimei。 方琳瞧見方敏眼中的失落之意,微微皺了皺眉,敏姐兒也到了說親的年紀,莫不是對石家小子動了心思? 怔忡間,沈耀祖也跟著猜了幾道,得了兩盞燈,小小的少年左手拎著兔子燈,右手拎著鴿子燈,“姐,敏表姐,你們挑一個吧?!?/br> 方敏是個不知客氣的,她看了沈媛媛一眼,對方示意她先挑,便笑著摸了摸沈耀祖的腦袋,“還是你最乖,姐要這個?!闭f罷便拿起鴿子燈,拎著搖擺起來。 她這么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倒叫方琳有點懷疑起自家先前的猜測來,這丫頭,怕是還未開竅。 湊巧遇到賣糖葫蘆的小販,過節生意好做,那綁著稻草的竿子上已經不剩幾串了,段南山從兜里摸出一吊錢來,將余下的都買了下來,分給眾人。 方琳小心翼翼地捏著竹簽從他手里接過糖葫蘆,瞧了眼他空空如也的雙手,“就剩這一串了?” “嗯?!倍文仙近c頭,納悶道,“你不喜歡吃?我瞧弟弟meimei們都挺喜歡這東西的?!?/br> 甜里面裹著酸,冰糖微微粘著牙,方琳鮮少吃零嘴兒,怎么可能不喜歡這東西,她輕笑著從竹簽上咬下一顆山楂,又將余下的遞給段南山,“你一半,我一半?!?/br> 段南山聞言大喜,并不接方琳手中的簽子,而是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 “你……”方琳掃了前面玩鬧的弟妹們一眼,見他們并沒有注意到,壓低聲音斥道,“大街上呢?!?/br> 他是頭一回吃著東西,壓根沒料到里頭的山楂這般酸,黝黑而英挺的臉皺了起來,硬忍著將山楂吞了下去,道,“好了好了,不鬧你了,我不吃了,酸?!?/br> 方琳沒忍住笑了出來,這人,當初受了那般重的傷都跟沒事人似的,如今吃了顆山楂便喊酸,當真是…… 莊戶人家出來的姑娘沒那么多規矩,方敏拉著石蕊跑到地攤邊看別人套圈,那小販是個會吆喝的,攤子跟前圍了不少人,有好幾個手上已經拿了買的竹圈,正排著隊躍躍欲試呢。 那地上擺著的,有冬日不常見的果子,有木頭雕刻的物件,簪子鐲子絹花等女兒家的飾,還有尋常人家都用不起的澡豆,看得出,這家吸引客人的原因不僅在于老板能吆喝,東西種類繁多又值錢才是重點所在??吹贸霾簧偃硕枷胩椎媚呛性瓒?,旁邊滾落了不少竹圈,差之毫厘,可這細微的差別就讓不少人心甘情愿掏錢繼續。 那小販收錢收得不亦樂乎,連方敏問他多少錢一個都沒聽見,還是敲了他肩膀一下才回過神來,“一文一個,不貴的,姑娘要幾個?” “先來十個吧?!狈矫艚o了他錢,小販從胳膊上挎著的竹圈里數了十個遞了過來。 比起那些個個落空的,方敏手氣還算不錯,套中了一個木雕貔貅,雕工雖然粗糙,但勝在討巧,可惜方敏對這東西絲毫不感興趣,她又買了十個竹圈,就看準了那盒子澡豆。 方琳勸她,“這就是個耍弄的,能套著東西就算不錯了,何必這么較真呢?” “不行,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我非得套到這玩意不可?!狈矫襞P宰右簧蟻?,誰也勸不住。 “那你也得等套住才行,沒那個金剛鉆就甭攬那瓷器活?!?/br> 這話倒是點醒了方敏,她一拍腦門,“我怎么沒想到呢,姐夫箭法那么準,套這個準行?!闭f罷便拉過段南山,一股腦兒把剛買來的竹圈塞給他,“快,快試試?!?/br> 段南山哭笑不得,只得道,“我可沒套過這個,試試行,不保準都能套中?!?/br> 話雖這么說,但到底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除了第一個落了空,余下的個個都套中了,那盒讓人趨之若鶩的澡豆也在第三個竹圈扔出去的時候被套了個正著。 方敏這回總算是高興了,抱著段南山贏來的東西,喜滋滋地就要掏錢繼續,“小哥,再來二十個?!?/br> 小販哭喪著臉,“姑娘,我這可是小本生意。您就別跟我為難了?!?/br> “怎么?套不著東西白給你送錢就行,套著了就不讓套了,哪有你這樣做生意的,不行,再給我二十個,不,要五十個,給你錢?!狈矫粜幽恳坏?,非逼著那小販將竹圈賣給他,“你不給我,我就去地上撿別人套過的了,反正一文一個,把錢給你就行?!?/br> 周圍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有花了許多錢什么都沒套著的,見小販吃癟,都跟著嚷嚷起來,那小販欲哭無淚,有口難言,眼看被逼得就要收攤。 方琳看著鬧騰不休的meimei,頭疼,上前扯了她一把,“罷了,已經拿了那么多東西,不算虧本了,人家做生意,你也做過生意,將心比心,別太過分了?!?/br> 方敏哼哼,“我做生意才不像他這樣呢,敢做不敢認?!?/br> “那罷了,你慢慢在這玩,天也不早了,我跟你姐夫先回了?!?/br> 這一招可謂是抓著了方敏的軟肋,沒了段南山幫忙,她也只有白給人家送錢的份,這回輪到她哭喪著臉,“我就是想玩玩嘛,你至于嘛?” 方琳但笑不語,拉著段南山快速地離了人群。 眾人在街上又轉悠了一番,沈媛媛幾個女孩子買了些飾物,段南山用胳膊肘兒碰了碰方琳,“你不要?” 方琳笑,“我要那個作甚,人家沒出嫁的小姑娘好打扮,我成天跟著你在山里頭忙活,戴不戴的關系不大?!?/br> 段南山卻不聽她這般言,一個大男人擠在一眾小姑娘小媳婦里挑挑揀揀,竟然也沒有一點兒不自在的感覺,他先是拿了對耳墜子,覺得不滿意,又拿了根紅木簪子,還是放下了,最后挑來揀去,選了朵五色絹花,笑呵呵地遞到方琳面前。 眼前這朵絹花再一次刷新了方琳心目中段南山的審美觀,紅不紅綠不綠,中間夾著一絲白又添著一抹黑,還裹著點黃,偏偏對方絲毫不自知,笑得跟朵花似的地求表揚,“你戴給我看唄?!?/br> 雖然方琳覺得在這兒買絹花還不如叫他去剛剛那地攤套圈呢,但為著這句話,不得不把那五色絹花別在了發髻上,輕輕地彎了彎嘴角。 方敏跟發現新大陸似的尖叫起來,連帶著石蕊幾個都朝這邊看過來,方琳忙捂住她的嘴,“別喊,你姐夫買的,我……” “我知道,不會亂說的?!闭f罷還是忍不住捂著嘴偷笑起來。 逛了一遭之后,諸人都想著該回家了,便陪著沈大山去擺攤的那條街取了車子,方琳卻是想起家里的那些臘腸和rou干來,便道,“舅舅如今生意好,可仍舊利薄,我那兒有些新鮮玩意兒,若是舅舅想給攤子上添一兩樣吃食,倒是可以幫上一點小忙?!?/br> 她這般說倒不是為了顯著自己有多高人一等,施恩于人一樣,是知道這事沈大山一個人做不得主,特意說給她那大舅母聽的。 果不其然,沈大山聞言先是一喜,隨即道,“等我回去跟你大舅母商量商量,若是真能賺錢,到時候怕是要給你分紅的?!?/br> 方琳笑,“舅舅不用客氣,這其中有兩樣,一樣是山里頭的吃食,風干的rou干加菜燉湯,也不算貴,又能嘗個葷腥,想來在天氣暖和之前,會大受歡迎,還有一樣,卻是南邊的吃食,叫做臘腸,這東西可以直接吃,也能當尋常rou食那般炒著蒸著吃,存放時間也長,端看舅舅作何想法,若是愿意,便跟我說一聲,若是舅母那邊不同意,我這就另想法子出手?!?/br> 沈大山已有幾分意動,忙道,“我待會兒回去就跟你舅母說,她一向聽媛媛的話,到時候叫媛媛幫我勸勸?!?/br> 此刻的沈媛媛,正盯著不遠處瞧得聚精會神。 ☆、第28章 登徒子 大夏朝民風開放,女子在外拋頭露面甚少為人詬病,但到了嫁齡的姑娘是甚少出門的,上元節這天是她們為數不多能在外頭閑逛的日子,賞花燈猜燈謎,出行大多三三兩兩結伴,就怕遇上的那趁機占便宜的登徒子。 眼前不遠處被兩個男子糾纏的姑娘明顯是跟同伴走散了,人流這會兒都擠到前街去看花燈了,只有像方琳一眾逛完了打算回家的出現在這里。 “爹?!鄙蜴骆乱Я艘Оl白的嘴唇,眼睛微紅,低聲道,“你瞧那人是不是陳大郎?” 定親的時候,沈媛媛偷偷躲在屋子后頭,是見過她未來的夫婿的,之后兩人私底下雖沒來往,但時節往來,也是說過幾句話的,她一瞧見那邊糾纏不休的兩男一女,就眼尖的發現扯著那姑娘袖子調戲人家的,身形模樣都像極了再過幾天她就要嫁給的那人。 沈大山愣了一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臉色猛地沉了下來。 離得最近的方琳也聽見了沈媛媛的話,她皺了皺眉,去年年初的時候沈媛媛定了親,胡氏也只是領著她來送了一籃子雞蛋,陳大郎其人她了解并不多,聽孫氏說對方一表人才,家中境況也頗好,卻沒料到人品如此低劣。 沈大山性好,那也只是對家里人來說,沈媛媛還未嫁過去,這人就在外頭如此浪蕩,若當真嫁了過去,那還了得,“二小子,你來推車?!彼岄_身子,叫沈平安接著車轅,自己朝那還在說著葷話浪語的陳大郎走去。 方琳拉了一下沒拉住,忙示意段南山跟過去瞧瞧,正跟石蕊給花燈換蠟燭的方敏瞧見了,笑著問道,“姐夫跟舅舅去做什么?” 沈平安推著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聞言這才抬起頭,一眼就掃到了不遠處的情形,他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看,立時撒了車轅,也跟著往過走,邊走邊道,“那人好像是陳家大郎,跟媛姐兒定了親的?!?/br> 這下可了不得,原本泥性兒的人發了火,捎帶過去個手腳有功夫的,沈平安這一句話,又把心思在別處的方敏給招了來,那丫頭是最看不慣這些事的,跟在沈平安后頭,走得比他還急。 那跟陳大郎一起的男子瞧見勢頭不對,忙喊了他一句,“走罷,有人來了?!?/br> 兀自逗樂的陳大郎還不知危險靠近,輕笑著道,“有人怕什么,就是有人才好玩呢?!?/br> 姑娘被逼到墻角,已是退無可退,不停地拍打著后邊店鋪的門板,期望有人從里頭打開門救自己一命,可店鋪里連燈火都沒有,明顯是無人在家,她只不過是在白費力氣。 “好玩?”方敏嗤笑,“老娘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好玩?!闭f罷便把手里剛換了蠟燭,亮堂堂的花燈給丟了過去。 陳大郎躲避不及,被那鴿子燈砸了個正著,燭火碰著了紙燈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燃了起來,那陳大郎還未瞧清楚砸到自己身上的是什么東西,就覺得身后有一小股熱浪襲來。 走投無路的姑娘好不容易遇到了救命恩人,撲通一聲立刻跪了下來,淚眼朦朧的也沒看清遠遠走過來的人,只聽得是個清脆的女孩聲音,高聲道,“俠女救我,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br> 方敏長這么大,有人罵她潑皮無賴,有人笑她沒教養沒德行,還是頭一回有人喊她俠女,頓時喜不自勝,“放心放心,我絕對會救你的?!?/br> “敢用東西丟我,小娘們,也不瞧瞧自己那模樣,老子是看不上你的?!标惔罄勺罂从铱炊紱]發現什么東西,冷哼了一聲,一把抓起那姑娘的胳膊,對身后的人道,“老四,走,既然這丫頭不知好歹,咱就找個地方快活快活?!?/br> “走?走哪兒去?”說話的是沈大山,他狠踹了陳大郎一腳,對方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背上的熱度越來越高,陳大郎終于忍不住伸手去抓,卻被猛地燙了一下,他抬起頭,入目是沈大山陰沉的面龐,他嚇了一跳,囁嚅道,“岳……岳父,怎么是您?” “怎么不能是我?”沈大山恨不得踹死這個狗東西,但還是段南山拉住了他,“舅舅,為了這么個玩意動氣不值當,當心氣壞了身子?!?/br> “原來是親家伯伯,沈大伯,今兒過節,我兄長喝多了,這會兒有點糊涂,您別見怪。我替他給您賠罪了?!标惔罄缮磉吥悄腥耸莻€膽小的,見人多,連連賠禮。 “呸!嘴巴干凈點,我可沒你這樣的侄子,蛇鼠一窩?!鄙虼笊竭艘豢?,正準備接著罵兩句,卻聽得那男人一聲驚呼,“大郎,你后頭著火了!” “哪兒?哪兒?”陳大郎急急地問,怪不得后背燙的厲害,他想伸手去撲,卻又想到剛剛燙了手,不得已只好躺在地上打滾,灰頭土臉的。 方敏是拍手叫好,方琳挽著沈媛媛的胳膊,看著她晦暗不明的臉色,有些擔心。 月色如水,狼狽的陳大郎在眾人面前無所遁形,段南山錮住他的胳膊,順手給他滅了身上的余下的火星子,他還不住地叫喊著輕點兒,方敏扶起地上跪著的姑娘,見她頭發散了,衣衫亂了,臉上還掛著淚痕,勸道,“姑娘別哭了,那登徒子已經給我姐夫制服了?!?/br> 那姑娘仍是抽噎著,女子重名聲,她被歹人調戲,還叫這么多人看見了,以后可怎么說親嫁人。 沈大山深吸了一口氣,忍住心下的沖動,撂下一句,“明兒便叫人寫了退親書送去,這婚事就此罷了?!?/br> 陳大郎不依不撓,說什么退了親就不好再說人家,既如此還不如就便宜了他,那沈家姑娘他是見過的,模樣一般,可身段不錯,尤其是上身鼓包包的,不似個剛及笄的,倒像那成了親的婦人一般,一念及此,話語中就不正經起來,氣得沈媛媛立時就哭了出來。 方琳這邊勸著,那邊段南山立刻就將滿嘴胡言的陳大郎好生收拾了一番,好心情被破壞殆盡,回去的這一路上,眾人都鮮少說話,倒是方敏失了燈籠,有些悶悶,沈平安便哄她,“等趕明兒我給你糊一個,保準比你原先那個好看?!?/br> “得了吧。連如意的糖你都忘了,還能記著給我糊燈籠,算了算了,反正今天也收拾了那個壞蛋,弄壞了個燈籠不算什么?!彼@人就是容易想得通,很快便釋然了,倒是把沈平安給噎了一句。 方琳低聲問,“媛姐兒,如今出了這種事兒,你作何打算?”退親于聲名有礙,可若不退,以后指不定是什么樣的糟心日子,忍了這一回,陳家說不定會更家肆無忌憚。 沈媛媛戚戚,“能有什么打算,以我娘的性子,說不得會勸我忍下來,陳家給的聘禮可不少呢,不過我可不這么想,錢多有什么用,能過上好日子才是真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