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馬富源的精神還是不錯了,在那新車間里轉了一大圈:“你將廠里的事處理的很好,桂香啊,你比我強多咯,好歹我還是有些眼光的!” ☆、第78章 78五一欠費章…… 十月中旬,水塘村的夜漸漸涼了下來,那一大圈柳樹漸漸生了黃意,單福滿這幾天上工都不得不帶件外套抵抗陰涼了。 求收之后,麥子一種,農家人難得有了些空余的時間。單福滿本是不想這么cao勞的,但一閑下來,他心里就不踏實,非得將所有時間都安排的死死的,他心里才是滿足的。 桂香前些天特意回來看了他,給他帶了幾罐糖水橘子和一件稍厚一點的卡其外套。 桂香本打算將她爹帶去廠里給食堂燒燒鍋爐的,只是單福滿一直說熱,死活不愿再去,桂香只好作罷。其實是他心里清楚,燒鍋爐的不缺人,桂香想叫他去不過是想叫他找點輕巧的活做做,他卻總覺得不踏實。況且,這說出去就會廠長開后門放了自家爹來吃干飯哩。 小寶特別喜歡叫他抱著,單福滿每次往家走的路上都情不自禁地想小外孫那笑盈盈的小臉。他總想著再攢些錢就可以幫小外孫添一件新玩具了,城里的娃娃玩的,他家娃娃也不能差。 李紅英勸了他幾回,這人就是聽不進去,基本就是前一天答應了不去,第二天一早就提著包出門了…… 連著十幾天李紅英都在西南村待著,沒人束縛他,去上工的次數也多了些。 * 春生一個星期有兩天假期,但他不放假的幾天也都是一路騎著車回來的。起先一段時間他是聽桂香的,一直住在玉水,但一個星期回來一次小寶一點也不親他,這叫他很著急,干脆狠狠心天天下班往家里趕。 這天氣一日日轉涼,有時夜里下雨,但春生一直是風雨無阻,桂香實在是心疼他,又潮又濕的,到了年紀大了地然是要烙下病根的。 “你就是喜歡逞能,這么大的雨也不怕翻進溝里去!”桂香一面打了熱水給他泡腳,一面數落他。 春生擰了擰她耳朵:“你盡說我,你不也天天泡在廠里頭,一刻也不愿休息,放了假也只能看到你半天?!?/br> 桂香還嘴硬:“誰說我不想休息了,這不是特殊時刻么!等……” “我就不高興見你替廠里出了那么多力氣,反而叫人數落你不好?!鄙洗蔚馁~他可都記著呢。 桂香沒做聲,翻了個身,貼進他懷里睡著,本來翹在外面腿也搭在他腿上放了,“嗯”了一聲。 春生摸摸她胳膊上一片冰涼,趕緊攬著她捂了:“又貪涼?!?/br> 桂香笑:“和你睡一堆,你跟個大火爐似的,我哪里睡得著?” “哦?”春生摸了摸妻子的臉,眼底忽的轉作濃黑,顯然是曲解了桂香的意思。 鋪天蓋地的吻壓在桂香臉上、身上,引得她直顫,臨著要爆發的時候桂香攔了他的脖子道:“我們再生一個女娃娃好不好,這段時間婦女主任給的藥,我都沒吃……” 春生一頓,趕緊抽離…… 許久攬著她輕聲說道:“不要。我們只生一個?!币僖娝谧约好媲安铧c死一次,他肯定要瘋了。 * 桂香騎著車進廠開始就不斷有人來和她問好,她一路笑著推了車進車棚,今天又是個大晴天,這叫桂香看著很舒服。 只是這種舒服在下午兩點鐘左右的時候戛然而止。工商局派了人來查賬。 但凡是個大一點的廠,都會有一些理不清的賬,一般情況下,稅務局的人是不會查這些的,只是今天那帶頭人,一臉的公正嚴肅,仿佛真的是要挖出點什么才罷休。 “單廠長,我們局里收到消息說一馬先廠里存在一些問題,比如有人故意存了些貨不交稅金,將那部分錢中飽私囊了……” 這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明白,桂香這是叫人舉報了貪污。 “陳局,既然有人舉報了,咱廠里就得出來澄清,廠里所有的財務進出賬都在這里了,您過目?!惫鹣氵f了個大文件夾過去。 陳局象征性地翻了下便又開了口:“這張不全,我可是聽說單廠長您和紹興制造廠簽過一筆單子,那數目可不,你知道我們也是秉公辦事……” 局里要查的賬的確是一筆有些小問題的賬目,她一直沒有對外公開,只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不多,舉報她的人就更顯得居心叵測了。 桂香眼底一沉,大約也猜出那人是誰了。 幾個車間的主任又一次在廠長辦公室集中了,問及那批貨款的事,竟然連不怎么管閑事的三車間主任都站出來出有些問題:“這賬目一直都是咱廠長做的,自然她最清楚,做賬這種事情想來也不難?!?/br> 大約還是上次的事鬧得,幾個人到現在還是看了桂香就害怕,這次難得逮到她的小辮子,當然不扯痛快了,是不得安生的。 桂香咬咬牙,行行行,你們翅膀硬,這回她真的不想再和他們玩了,轉身從保險柜里取出一個文件來:“陳局,這賬目是我們公司的機密,您既然要查,我就給您看就是,只是請您看完就忘了。合作伙伴對我們的要求很嚴苛,你也知道我們這一行接到單子就是?!?/br> 陳局接了桂香手里的賬單,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又跟著桂香去倉庫看了庫存,這才相信桂香是清白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單廠長你是會計出生,這賬目記的很細,想必是底下那些沒眼力勁的瞎著急……” 桂香心里冷哼一聲,心道剛剛明明是你要查賬,現在倒是怪起了她底下的人,但面上桂香依舊保持了一貫的不動聲色:“陳局,您辦事有理有據,當然也不會錯怪好人,就是我底下有些不知輕重的人,您還是一眼瞧見了真理,可見您老才是咱玉水的福星?!?/br> 陳思周有聽她這么一恭維,哈哈大笑道:“倒是我多心了,我們局里也該先查清這事的來龍去脈才對……” 桂香笑著送走了陳思周,臉上的笑全垮了下來,這廠里看著像是平靜的湖面,底下藏的礁石、絆子一個也不少呢…… 桂香本來不打算深究的,但看見王逢人往里頭敲了好幾回,等著局子里的人都走了,他才露出了些近似失望的東西。 屋子里一瞬間安靜地可怕,桂香長久以來訓練出來的氣場,叫人不敢輕易忽視…… 桂香本來是有心栽培這王逢人,畢竟和她是一個老師出來的會計,頭腦靈活,隨機應變,但現在看來還應該多加上一條狼子野心。 “逢人你先走吧,我有些事和幾個主任說?!惫鹣阕谛D椅里忽的發話,那語氣也冷的驚人。 王逢人點點頭出了門。 桂香將手里的文件“啪”的丟到了玻璃桌面上:“很好,你們剛剛表現的得都很不錯!齊心協力,力排外敵,但我希望你們能將這份心用在實實在在的地方,比如怎么叫你們車間的產量提升,怎么叫你們底下的員工收入提高,你們太叫我失望了!說來,我也沒啥本事,干脆這廠里的事都交給你們罷……” “您誤會了……”二車間的主任一聽她這么說趕緊救場。 “廠長……我們……我們也是為了廠里好才……” “是啊,廠長,畢竟那涉及的款子太大,王會計年輕,我們也怕他算不周全?!绷囬g的主任忽的開口。 桂香沒再說話,她的肚子今天不知怎么也疼的厲害,揉了揉太陽xue道:“這廠里的事,我也不打算再繼續攙和了,我會和馬鎮長說咱們廠里需要個更加有能力的廠長的?!?/br> 桂香說到做到,這廠里干得不順心,到底是給別人賣命,要是這廠里的一磚一瓦都是她建的,這規章制度是她定的,這會計要看她的臉上吃一碗飯,哪里要收這樣的悶氣。 * 春生今天特意早了一些回來接桂香,見了她板著個臉出來已經猜出了個七七八八:“不高興?” 桂香歪著個腦袋,烏黑的眼睛垂著,點了點頭,她身心俱疲,肚子好像疼的更加厲害了。 春生見她一直摸肚子,不禁皺了眉頭:“老婆,你月事在這幾天,是不是來了?” “好像是?!弊罱七t了幾天,應該說做廠長的這段時間她都沒幾次是正常的。 春生摸了摸她的頭發:“老婆,要不咱們換個地方當會計去,這廠里的活太累人?!?/br> “馬叔叔身體沒好,我可不想這個時候突然給他惹事……”桂香重情,人家有心栽培,她不該這么草率的。 春生笑:“老婆大人,您真是圣母,這工作和情感能混為一談嗎?再說了,你不去,有的是人想去到你的那個位置。這事你不好意思和馬叔叔說,我就去說,我說我不同意你在外頭瞎忙活?!?/br> 桂香攬著他的腰,將眼睛全埋進他外套里去:“好,我聽你的,廠里接替我的人,我都想好了?!敝皇撬睦镞€是空蕩蕩的,“一馬先”到底圓了她年少的夢。 春生也感覺到了她的低落:“咱家結婚到現在也攢了不少錢了,眼下政府鼓勵我們辦廠興業,老婆,你要不要嘗試咱自己單干?我有個退役回來的戰友就在玉水銀行,咱貸筆小錢還是沒有問題的?!?/br> “你支持我單干?”實際上女人家拋頭露面已經觸犯農村道德底線了。 “支持?!敝灰胍?,只要他有。 * 馬富源那里還是桂香親自去的一趟。 丁云見了桂香來有些驚訝,這幾天廠里可是忙得不可開交的。 “阿姨,我來瞧瞧馬叔叔……”桂香先開了口。 廠里的事馬富源多少知道些,桂香這孩子吃了不好苦頭。 “馬叔叔,我來是想和您說件事……” 馬富源聽完桂香的話,有些焦急:“你這一走,咱廠里可就是群龍無首了?!?/br> 桂香搖搖頭道:“廠里的各項事務都已經走上了正軌,現在有個好的執行者貫徹就成,咱廠里頭和上海還有嘉興建立長期合作關系,一切只要按部就班來就成。這時候沒有我廠里的一切也會照舊?!?/br> 馬富源見她說的頭頭是道,知她已經有了算計:“你可覺得咱廠里有誰可以接替你的班的?” “瞿洋就可以?!?/br> 馬富源在腦子里搜索了半天才想起個老實巴交的小年輕,不禁皺了眉:“這廠里的水可不淺,這瞿小子能應對過來?” 桂香笑:“創業的人和守業的人本來就要不一樣。瞿洋表面上好像很老實,但他有收有放,進退有度,人都指望占著了他便宜,但實際上他的人緣最好?!?/br> 馬富源嘆了口氣:“也只有這樣了?!?/br> * 天氣越加寒冷,玉水的農村終于回歸到最安靜的時刻。地里長了綠油油的麥苗、油菜,這幾天才落過一場霜,地上動的嘎嘣硬。 桂香自打從一馬先廠里回來后就一心撲在了自家寶貝身上,研究他喜歡吃什么,研究他的生物鐘,儼然成了一名家庭主婦。 侯爸對于桂香最近的變化很是滿意,掙錢這種事由男人來更好,只春生舍不得她浸潤在無邊無際的家務事里,從認識這姑娘的時候,就知道她和旁的女娃娃不一樣。桂香會裁衣服,會做衣服,又懂會計這是多么難得的條件。 * 新年的腳步很快靠近,水塘村最大池塘里結了厚厚一層冰。今年村里多了個加工面米分的小作坊,李紅英早早將小麥洗干凈找了個牛仔布的袋子裝好去排隊了。 擱在過去,誰能想到有一天能一頭機子里倒進黃澄澄的麥子,一頭就出來白花花的面米分啊,他們村里的那個大磨盤這么多年了,第一次這么冷清。 單家今年一口氣換了30斤白面。單福滿去水力買了不少酵母,又去了連生店里,叫了他們一起來包饅頭。今年家里添了新寶寶,該兩家在一起做包子——寓意“保子”。 李紅英和了面,桂平幫著把埋在地里的蘿卜挖上來洗干凈削了皮,再刨成蘿卜絲。 前幾天桂香送了二十斤rou來。李紅英一口氣剁了一半做rou餡,合著桂平準備好的蘿卜絲做了包子心。 臘月二十五,李紅英催著桂平將埋在被子里保溫的熟面抱出來,面經酵母一過,多了許多個小氣孔,體積也比放進去的時候大了些。桂香早將需要的東西都擺放好,一些需要洗的東西,春生早搶著幫她做了。 單福滿被催著去灶門口燒鍋,鍋里早叫他架起了木頭棍子,這會兒水已經滾了,桂香和李紅英包,春生和連生揉面,桂平負責上下籠,侯爸則抱著小寶玩,一切都井井有條。 單福滿和侯爸在廚房里一邊燒鍋,一邊說說話,同一個時代長大的話總有說不出的話題。小寶烏溜溜的大眼望望這個,再望望那個,“嘎嘎”直笑,引得單福滿抱了他親了親,:“寶貝,快長大,叫阿公,阿公,阿公?!?/br> 大約是外公的胡子戳得他癢癢了,米分嫩的小寶翻了手摸著他的臉“呀呀”地唱,晶瑩的口水把棉襖上的圍嘴都弄濕了一塊。 “小娃娃這是要講話呢,是不是???”侯爸接過來摸了摸他屁股,見尿布沒濕,摸了摸他的小臉,將他站在旁邊的小臺子上站著:“寶寶乖!” “??!”小寶抖了抖腿叫了下,顯然是心情不錯。 單福滿笑得直流眼淚,往灶膛里有加了幾個木塊。 桂平抱了蒸籠過來,見這兩個爸爸玩小寶不亦樂乎,自發自覺地往灶膛里看了看,這第一籠饅頭可不能馬虎呢!人常常說“不吃饅頭爭口氣”。 大火燒了半個小時,桂平這才抱了蒸籠下來,先前的小面團叫熱氣一蒸,一個個都膨脹的像擠擠挨挨的白胖娃娃。 “快點來吃包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