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許蘭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是啊,天災嘛,這誰也預料不到?!彼睦锾?,春生的眼力定然一早發覺了不對,可他到現在依舊平靜…… 長街的盡頭有個發電報的點,剛剛春生在那里發了一份電報回隊里,接電報的正是二連的章勤,一聽他還活著,高興得直跳腳:“連長,我們都找了你好久了!嫂子也來了,這幾天就在你那屋住著呢。之前有人將你出任務之前的遺書寄回去了。嫂子來的時候,兩個眼睛都是腫的……” 春生眼底忽的滑過一絲冷意:“先給你嫂子帶句話報個平安,再去和吳師說我在這里,明天下午你帶人過來,嗯,就這樣?!?/br> * 桂香在翻昨晚沒看完的書,那桌上有筆,她看一段跟著原先那人做過的筆記下面又寫了一段。聽見敲門聲忙去開了門。 章勤一個軍禮:“嫂子好!” 桂香笑:“是你啊?!鄙洗嗡齺淼臅r候,章勤幫了不少忙。 “嫂子,我來是和您報平安的,不出意外明天中午你就能見到哥了?!?/br> 桂香眼圈一紅,扣著那木門的手泄露她的心思:“謝謝你?!?/br> * 第二天,桂香起了個大早,將家里收拾妥帖才出了門。張愛梅見了她,忙握了握她的手:“今天天氣不怎么好啊?!?/br> 桂香往那黑壓壓的云層望過去,太陽叫那云給蓋住了,但努力從那縫隙里露出一絲金光來,那種感覺很奇妙,桂香笑瞇瞇地道:“這雨終究會停的?!碧栆步K究會出來。 車子行了兩個多小時,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街道,桂香一點點地看過去,想從那人群里找出那人。 “現在還沒到點,我們再等等,章勤那小子昨晚就來了?!眳谴笾藓龅拈_口。 “會很難嗎?”張愛梅忽的問,她待在吳大洲身邊這么多年,一直都小心的很。 吳大洲道:“不會,這里的人不多。春生那小子說就在這里等他?!?/br> 桂香緊緊地攥著手心,她顯然有些擔心。 一會那街巷里果然走出一男一女兩個人,桂香一眼就認出了春生。吳大洲忽的開口:“就兩個人,春生這小子竟然不走,搞什么鬼?” 桂香打春生出現起就一直望著他,那人也看見她了,彎著眼朝她笑。 只見春生轉身和許蘭講了一句話,她臉色忽的轉白,死死扣著他的手不放。章勤帶的人也適時出現,朝他敬了禮。原本隱藏在街巷里的人也忽的現身,眼見著兩撥人對峙起來。 許蘭一時呆在那里半天沒有動靜,剛剛春生和她說那天夜里瞧見了放火的是從許經緯的部隊里出來的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桂香急急忙忙推了車門下去,張愛梅攔也攔不住。桂香一路小跑過去,終是在他面前幾步的地方停下:“春生哥?!?/br> 許蘭這瞧清了桂香的臉,腦子一瞬炸開了,是那天來這邊表演的從臺上掉下去的丫頭,那時候離得太遠沒瞧清,難怪那天她會覺得眼熟…… “侯春生,你騙我!”許蘭有些歇斯底里起來。 春生本來往前走,聞言忽的轉身道:“騙人的是你吧,許小姐。到底是你救了我,還是你爸爸故意害了我們?” “不可能!”她爸爸明明做得那么嚴密,所有參與那件事的人都在那場大火里喪命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贝荷辉俟苌砗蟮娜?,一步步往桂香走去。 這時候吳大洲也出來了,大吼一聲兩邊對峙的人都只得乖乖敬禮。只那許蘭眼圈紅通通的,她心里一陣難受,再抬眼手里多了枚袖珍小□□,對著桂香就是一槍。章勤忙一腳踢在許蘭手腕上,那把小□□一下掉落在地,但子彈已經出了膛。 變化得太快,春生反應過來子彈已經穿了桂香的肩膀,春生一把抱了她,鮮紅的血一下暈染過薄薄的夏衣沾到他手心來:“春生哥,家里的裝修很好看,我很喜歡……” “你瞧見了?”春生問。 “嗯?!彼f了這句話眼皮子就睜不動了。 “桂香!桂香!”春生眼圈一紅,一把抱了她起來,再轉臉漆黑的眼底已經滿是怒意:“吳師,殺人犯該抓起來了,還有那場大火,我有人證……” 許蘭見春生連厭惡的看她一眼都沒有,一下攤在了地上。 * 桂香在手術室里取子彈的時候,春生在門外等了許久,他腦子亂成了麻,要是沒了她怎么辦?那時候他就明白桂香收到自己的遺書該是怎樣絕望的心情。 章勤進來就瞧見春生靠在那墻上一言不發,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老大……”章勤撓撓頭喊了他:“嫂子她會沒事的,你坐著休息會兒吧?!?/br> 春生好久才吐了口道:“章勤,我忽然厭惡這軍營里的日子了……” “老大……”章勤半天卻不知怎么回答,他這么久從見過春生眉眼間這樣的神色。 春生擺擺手道:“你先去忙吧?!?/br> “是!” * 病房里很安靜,子彈已經取了出來,但桂香還沒醒。春生在那床沿上坐著,仔仔細細地看著她,傷口一定很疼吧,額角都沁出了汗。這天氣太熱,怕是一時半會也好不了,是他沒有保護好這丫頭。 “很疼是不是?”粗糲的指尖在她擰著眉毛上輕輕撫摸著。太陽漸漸沉到了西面,在藍白條的床單上落下一串橘紅色的影子,春生握著她的手吻了吻,忽的瞥見她指尖的戒指,忽的哭了:“我是不是……叫你等的太久了?” 桂香動了動手指,徐徐睜開了眼,啞著嗓子喊他:“春生哥……” “我在!我在!”春生慌忙抬頭叫她望見自己。 桂香抬手擦了擦他的淚:“哭了么?一會叫旁人瞧見要說我欺負你了?!?/br> 春生又吻了吻她的手心:“最好叫他們瞧見……瞧見他們連長是被他們嫂子欺負哭的,下次叫他們見了你都不敢看你?!?/br> 桂香笑:“傻氣。我肚子餓了,侯連長?!?/br> “有!”春生立刻起來:“老婆大人想吃什么?” “隨便?!惫鹣惚凰痪湓挻蛉さ媚樕t,心臟直要跳了出來。 春生瞥見她臉上的羞意,心里一軟,一把俯身下來:“只是……我也餓了……”唇上一瞬間熱火燎原,原本只是打算淺嘗輒止,但渴望一旦有了一絲滿足,便會數以萬倍的增長,根本分不清是誰的唇,誰的齒?;靵y中,大手撫過她的背著,一下壓到了她…… “嘶……” 春生慌忙起身:“壓到你了?對不起,疼不疼?我這就去叫醫生!”那眉眼間的緊張不亞于見她中槍。 桂香忙捉了他的手:“別擔心,現在已經不疼了?!?/br> 章勤晚間的時候推了門進來,春生正端了湯喂桂香。 “老大,有事……”章勤望了望春生,又往往桂香,一時欲言又止。 “外面等我!”春生手里的動作沒停,輕聲和桂香說:“再喝一點?!?/br> 桂香本想□□生先去忙,但這人依舊一勺一勺地喂她,章勤知道春生脾氣,只好退到外面去等。 過了好一會春生才出來,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往過道那頭走。 “老大,那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只是這結局太叫人驚訝。許蘭主動承認上次的火災是她故意縱的火,吳師長也沒旁的證據證明這是許經緯干的,上頭說這可是要判死刑。老狐貍一收到消息就趕過來還是遲了一步,當場就中風了……” 春生眼底沉了,長長地吐了口氣:“這值不值得只有他自己知道了?!?/br> ☆、第62章 吾鄉 入了三伏天,水塘村變得更加熱,一連著二十多天沒下雨,水稻田里要不斷地打水,但這并不影響熱情高漲的農人們。 那天收到信,桂平饒是個男子漢也哭了好一會兒,下意識地覺得應該叫他姐第一個知道,可是這…… 桂平幫著李紅英打了三回水,地里的蟲也是他幫著治的。他姐去了十幾天沒見回來,桂平心里始終掛著個大石頭,現在真是越想越后悔,他怎么就放桂香一個人去了呢。他姐要真是有個三長兩短不就是要了他爹的命么! 春生哥的事,他還沒敢和他爹說,只馬小紅一個人知道這事,馬小紅當時就扇了他一巴掌,這事真假先不說,就是真的也該緩緩再說,是他太魯莽了。桂香走的時候說不會有事,可桂平還是記掛得很,他姐的脾氣他實在是太了解了。 這天剛剛吃了中飯,就收到了西安那邊的來信。單福滿以為是春生寫給桂香的信,叫桂平莫要瞎看,桂平揉揉眼睛,躲到草堆后面拆了那封信。 是桂香寫的,報了個平安,同時也說了春生的狀況,春生哥沒事?但那封信……桂香沒說,桂平只有等著她姐回來自己說了。 桂平靠在那草堆旁邊歇了好一會才又進屋,前些日子一直緊擰著的眉頭也終于舒展開來了,幸好…… 明天他得去一趟玉水,去向馬小紅報個平安。 * 過了中午屋子里叫太陽曬得guntang,單福滿破天荒的沒有睡午覺,桂平涼了一些茶遞給他爹,單福滿忽的敲了敲煙鍋:“過幾天去玉水叫你姐回來趟,這會計課也差不多快結束了,家里怪惦記的?!?/br> “我曉得,但姐說還有個把星期才能回來,城里的女娃娃學的沒我姐好,我姐叫先生留來幫大家補習功課去了……”桂平當然是瞎編的,西安那邊的情況他又不了解,又不能說實話。 “桂平啊,你這個暑假可真是家里的男子漢了,開了學就不要再惦記家里,好好念書,才能有大出息,你爹我是老咯。你瞧瞧你姐以后也是要嫁人的,我心底頂不愿意將她嫁去那部隊里了,她這一走,爹哪能瞧見她幾回啊?!?/br> 桂平想到上了大學以后也是離家好遠,眼圈忽的一熱,“爹,現在交通這么方便,再不濟兩天也到我姐那了。再說了,我姐肯定會?;貋砬颇??!?/br> 單福滿笑:“你姐歸你姐,等你小子娶了媳婦,老爹才能安心呢!” 桂平笑:“必須?!?/br> * 天氣熱了,鎮里給馬富源的辦公室配了空調,本來是叫他涼快些,但執勤的人總是將溫度調得太低,這不才幾天時間馬富源就里里外外地咳嗽。 這次和冬天的時候不一樣,連著發了三天的高燒,丁云接到消息,當晚就跟著順風車來了水力,連女兒的晚飯都沒來得及做。 馬小紅下午去了補習班回來,叫她媽半天也不見人答應,轉了一圈才瞧見桌上留的紙條。 這幾天小紅的心里也不好受,她擔心桂香又不能像從前那樣毫無顧忌地跑去瞧她,丁云連馬富源生病都舍不得她曠課。 第二天一早小紅去培訓班請了半天的假,她要去瞧瞧她爹。 單福滿不愿跑得太遠,硬是要在水力的醫院瞧病,但這醫生的能力有限,掛了兩瓶鹽水才將他的燒給退了。 馬小紅推了門就見她mama在床邊上抹眼淚,她爸爸吃了藥剛剛睡了。 “媽,咋了?”小紅趕緊將手里的排骨湯放到床頭邊上,再回坐到丁云旁邊。 “你爸爸這咳嗽都轉了肺炎了,要住院一個星期觀察,可他硬是不肯,這鎮上的破事一堆,大多是雞毛蒜皮的事,但還是離了他就是不行……” “媽,爸有他的想法,您也別急壞了身子……” 丁云點了點頭,覺得在女兒面前哭的確不怎么好,忙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咋來了,今天不要上學的么?” “mama,學習我不會落下來的,我不過來瞧瞧我爸?!弊蛲硭疽固崆白隽藘商斓淖鳂I的。 “哎,你爸最擔心的就是你的學習了,我一進門他就問我怎么沒留在家里照顧你?!闭f著眼圈就又紅了,昨晚她來的時候,馬富源發燒到了三十九度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知道的,媽您先喝點湯吧?!毙〖t跟著醫生出去,詳細問了她爸爸的身體狀況,回來又安慰了丁云一番。 丁云抹了抹眼淚道:“你爸爸不知道要這里待多久,我真是一天也不想叫他多待下去……” * 春生的回歸叫二連不少戰士直抹眼淚,之前說他失蹤了,整個連找了好幾天卻叫許經緯給攔住了,隊里沒有一個人相信他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