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夜漸漸沉了下去,值班室里冷得和冰窖一般,他們男人都冷得牙齒打顫呢,更別說桂香了。許巖只得找了個鹽水瓶子灌了些開水給她:“嫂子,我真怕咱連長回來說我虧待你!” 桂香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等春生是情愿的,叫旁人吃苦就不好,連忙催著他回去休息。他許巖也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哪里就比不上她能吃苦了?“嫂子,我和你一起等咱連長回來?!闭f話間許巖徑直出去替了那值夜班的守衛。 …… 侯春生的血總算止住了,但因為那醫生先前的推脫,白白多流了些血,這會正靠在病床上看一份《參考消息》。 他一面包扎傷口,一面叫章勤去發了電報回隊里,歸程要耽擱幾天了,但章勤卻給他帶來了個好消息,桂香來西安了! 原本醫生說要留院觀察三天的,直接被春生給推了。 春生也不理會那醫生說的什么發炎不發炎的話,直直往外面叫:“章勤,再發一通電報回去,說我傷勢不重,明天出發回去!” “什么?”瘋了,瘋了!章勤萬萬沒想到嫂子的威力這么猛,不過是來看一趟他,就值得這人豁命往回趕了?當然這話,他不敢說給春生聽,只能在肚子里爛掉。哎,他真怕路上有個閃失…… 烏魯木齊到西安一路也是顛簸崎嶇,章勤勞擔心春生受不住苦,特意叫那司機把車速壓得慢了點。這滿滿一車戰士經歷了前面幾天緊張與不安之后,總算是有了片刻的休息,這才上了車就呼呼大睡了。 侯春生也閉著眼睛瞇了會,但肩窩里火辣辣的疼,他那胳膊動也不能動。這點痛對于他來說,還算不得要命,此時此刻他的心早已經飛遠了。 愛便是這般模樣,再痛的傷遇見它,便結了痂。 …… 新年一天天靠近,水塘村不少人家都趁著這個年,飽飽的吃上一頓,有的人家一口氣蒸了20斤白面饅頭。 李紅英也沒少弄,桂香和桂平都愛吃這蘿卜絲的rou包哩。往年包的包子不若今年這么多,而且桂香捏包子的速度也快,今年單福滿除了燒水之外,還要爬上來包幾個才能趕得上趟。 終于上了一籠包子上去,單福滿總算喘了口氣:“也不知你姐現在咋樣了,這西安現在肯定比咱這冷多了。你姐腳上還生著凍瘡呢!” 桂平笑:“爹,有春生哥呢!您甭擔心,再吃個包子吧?!?/br> …… 桂香困極了就趴在那放茶水的桌上睡了,再醒來天已經亮了,她做了個夢,是玉水河埂上大片大片的麥子,青蔥碧綠的,人說夢見青的就是親人將至的預兆。 許巖早在她醒前就去打了兩份早飯來,今天他要將隊里再整頓下,昨晚的雪太大了,車庫頂上都是雪呢,他送了吃的來就暫時走了。 桂香直直地凝望著外邊白茫茫一片發呆,整整一天她都沒離開過那值班室。那隨軍的幾個軍嫂見了桂香也難得開了話匣子:“我家老吳說,侯連長早就提交了申請上去的,你咋才來?” 桂香笑道:“家里有些事,所以這才抽了時間過來?!彼鼓J了是春生妻子的事。 “哎,是啊,自從來了這里,我都三年沒回過一趟家了!等以后你過來住就知道了,這軍區里到處都是老爺們,要是和自家男人鬧了別扭,想回個娘家都難喲!”那語氣里的惆悵,忽的叫桂香想起了單福滿,這也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過年呢…… 這女兒到底是嫁出去就一去不復返了,可她心底舍不得她爹。 “我家老吳說侯連長可能要晚幾天才回來的,去家屬樓等吧?!边@軍隊里的女人哪個不是苦等呢,張愛梅望著這個比她小很多的女人柔聲道。 桂香握了握她的手道:“不礙事的?!?/br> 張愛梅見說不動她,收拾了東西往家去了:“一會去我那吃午飯吧,我家老吳也不在家,咱自己相互照拂照拂?!?/br> 桂香就怕這邊一走那人就回來,張愛梅也看出來了,轉眼對旁邊的小戰士道:“一會兒侯連長他們一回來,麻煩你來稍個信叫他直接去我那兒?!?/br> 那小戰士敬了個禮道:“是,嫂子?!边@張愛梅的愛人是這個軍區的二把手,張愛梅平常對人也柔和,這底下人都服她。 桂香只得點頭,這是春生的人際關系圈,她不得不去。 張愛梅他們的住處和侯春生分的那間房隔了一棟樓,“這房子是老房子了,你們的那間比我們的新一些?!?/br> 桂香點點頭和她一起上了三樓,那屋子里收拾得極為停當,墻上掛了一個大相框,放著她丈夫和女兒的照片。 “坐吧?!崩蠲方饬藝砣ソo桂香倒水。 “梅姐,用不著這么客氣……”桂香急忙攔了她。 張愛梅笑:“這哪是客氣呀,快坐,我去做飯,一會我家老吳就回來了?!?/br> 桂香起身笑道:“我來幫你?!彼哪芨傻戎怂藕?。 炒了幾個菜,門叫人敲了敲,桂香趕緊去開門,但見不是剛剛在在門口瞧見的小戰士,眼里滑過一絲失落,但看見他的肩章,大約猜到了他就是張愛梅口里的老吳。 吳大洲以為是張愛梅新結識的小姊妹,連忙說了個:“你好,才來的?” 桂香直得點了點頭,張愛梅解了圍裙出來,掩著嘴直笑:“這是春生家未來的媳婦?!?/br> “春生媳婦?”難怪那小子瞧不中老許家閨女了,這丫頭長得多俊啊。 張愛梅趕緊張羅著端了飯菜上來,“第一次來這里?這春生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 桂香笑:“第二次來了,上次來的時候是碰巧,那時候是跟著玉水的話劇社來的?!?/br> “哦?!蹦谴螀R演他也去的,這么一說他想起來了,那天春生那小子還真抱了個丫頭的,他扒了口飯:“這次這小子可是吃了點苦頭咯,本來也不是派他去的,那許師長……”張愛梅怕他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一腳踹他腿肚子上。 “許師長?”桂香抬眼問。 “哦,許師長想提拔他?!睆垚勖汾s緊補充道,“嗨,這老吳一回來就要聊這些,來來來,吃菜,吃菜?!?/br> 桂香點點頭吃了她夾來的一塊紅燒rou,這個許師長到底是誰。 吳大洲笑:“小單啊,咱春生的確是個好苗子,而且對你也是一心一意,” 吃完飯桂香幫著張愛梅收拾了碗筷,張愛梅瞧見桂香腿上的褲子著實好看,硬是問她要了樣子。只是這褲子裁剪起來,費了不少時間。 忽的有人急急忙忙來敲門,桂香趕緊往外瞧去,“報告!” 吳大洲見他冒冒失失的,到底是年輕了些,直擰了眉:“啥事?” 那小戰士齜了一排牙道:“報告首長!俺連長回來了,俺是來找嫂子去的!” 張愛梅也不好再留她,笑道:“快去吧?!?/br> …… ☆、第45章 唯一 那軍區地上的雪已經被人鏟過,叫太陽曬過,總算化出一條路來,空氣里是午后淡淡的暖意,那些已經枯敗掉的樹木叫風卷得沙沙作響。 桂香一路小跑到東門,全然顧不得聽那個跟著她出來的小戰士的話。到了那門口,桂香深深喘了口氣,這時已經換過崗,只剩下兩個瘦高的小戰士,但卻不見春生:“那個……請問……侯連長他們回來了嗎?” 那守門的不認得她,點點頭道:“二連的回來了,已經去家屬部了?!?/br> 桂香只得又往回走,東門到家屬樓有三里地,桂香覺得一生都沒有走過這么長的路,那些復雜的情緒堵得她眼淚直流,這一片的房子都長的差不多,她忘記春生到底住哪一棟了,都是紅磚墻,一點區別也沒有啊,她剛剛為什么不等那小戰士把話說完呢,那人……他到底在哪?眼淚一瞬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身后忽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桂香也顧不得擦眼淚,直愣愣地回頭,一抹橄欖綠浸潤在午后的陽光里,那人瘦了,臉上還有些不正常的白。桂香捏著衣角,愣愣地等著他一步步走近。 “桂香……”那人又喚了一遍她的名字。她聽見他講話,卻哭得更兇,好像要將那么多天的擔驚害怕都哭出來,將那么多天的想念都化在這眼淚里。 他終于走近,眼前的太陽光叫他那頎長的身段掩住了:“做啥哭?” “這里哪里都是一樣的,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她像個迷路的孩子,一面擦眼淚一面重復著一句話,臉蛋直接哭花了。 春生心里一片酸軟,喉頭滾動著一把帶了她到懷里:“我在這,桂香,以后絕不叫你找不到?!彼軄?,他就絕不再叫她走。兩人依偎著,和那根連在一起的兩棵樹。 半天春生才將她從懷里挖出來喚了聲:“桂香?!?/br> 她甕聲甕氣地應了他一句,卻□□生捏住了手指,半天春生垂到她耳邊說了句話:“他們都看著呢,桂香,你確定咱要這么一直被他們占便宜嗎?” 桂香聞言抬頭往他身后瞧去,那吳大洲和他媳婦還有一大群橄欖綠的兵哥哥目不轉睛地看著兩人呢,臉一瞬間熱開了,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天冷,咱還是進去吧……”總叫這么多人看著也不好。 春生高興瞧見她這一臉害羞的樣子,要不是怕這一大群人占便宜,他現在就想吻她,驀地轉了身,咳了咳道:“都看夠了沒呢?這才回來就叫你們圍觀!” 那明明是警告語氣,卻像得了冠軍的人炫耀自己的獎品一樣。 為首的人直罵他臭小子,但春生可管不了那么多,拉著桂香一路穿過人群。 “喂……這樣不好吧……”畢竟那里頭還有他上司什么,桂香下意識覺得該和人打個招呼什么的。 春生頓了步子,拍了拍她的頭,半瞇著眼笑:“你要去的話,肯定會被他們打趣,比如問什么時候嫁給我之類的問題……” “???”要問這個?她還沒想好呢。 桂香臉上的表情成功取悅了他,一繞到人群瞧不見的地方,他就一把抱了她。 “喂,你這肩窩里還傷著呢!不要命了嗎?”桂香實在是怕人魔瘋地弄破了傷。 “沒事!”春生忽的低了頭,故意貼著她的鼻子輕蹭著:“桂香,你不知道,我長這么大就么這么惜命過……”春生的語氣實在是太叫人心疼,還有那眼底nongnong的深情,桂香大了膽子摸了摸他的臉。 春生一把捉了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桂香覺得一顆心快要跳出來了,“春生哥……” 她的聲音顯然有些顫,他以為這丫頭又害怕了,連忙將她放到地上去,“抱歉,是我逾禮了……” 桂香知道他是多心了,走近,抱了他的手握住,回了他淺淺的一吻。她明顯感到了這人身子一顫…… 桂香輕笑道:“那我討回來,怎樣?是不是很公平?” 春生眼圈一瞬紅了,這丫頭,這丫頭簡直…… “是……是……公平?!彼f著竟有些哽咽,這一刻他在夢里刻畫多少遍了? 章勤剛被春生派去買菜了,這回看著門口相依偎著的兩個人,一下子呆住了,扯著嗓子喊了聲:“報告!” 桂香聞聲,一下耷籠著腦袋不出聲了,春生見著她那紅紅的耳珠心里直犯暖意,抬了靠近里面的手捏了捏她耳珠,這丫頭這下真的紅成番茄了…… 章勤見他家連長的心情還不錯,連忙干笑道:“侯連長,我啥也沒瞧見,菜給你擱這里了,我……我先回去了……隊里還有些事沒處理。嫂子,您和哥慢慢聊哈……哈……” “去吧?!贝荷送?,示意他快滾,那眼神簡直黑透了,太可怕了。 春生見他走遠了,這才提了那一大袋子菜進屋。 這屋子本來不小,但桂香忽的和他單獨在一起就覺得有些擠,心臟該死的亂跳著,還有這臉上一定紅的可怕。 “口渴嗎?我燒些水給你喝?!惫鹣阏f完就自顧自地跑廚房燒水去了。 春生輕笑出聲,這丫頭啊,他哪里舍得嚇到她。廚房里水聲響了老半天,那丫頭還是沒有出來。他干脆取了那塑料袋里的韭菜摘了,等著那丫頭出來,韭菜都□□生摘了一小捆了。 桂香深呼吸好多次,才總算平靜了些,推了門出去,那人正窩在身后的木沙發椅上摘菜呢, 他生的高,就是坐在那也掩不住那種俊朗。 可不知為什么這種場景好像很熟悉,上一世這人也這樣安安靜靜地幫她摘過菜。他們認識了多少年了,她又忽視了這人多少年了? 桂香找了個大白瓷杯子倒了水給他:“喝點水吧?!?/br> 春生接了那杯子,又順勢捉了她的手握住。桂香剛剛平復下去的心又開始翻騰了…… “我去洗菜?!惫鹣懔硪恢皇众s緊抱了那韭菜…… 春生哪里肯放,一把扯了她抱?。骸安患?,桂香……讓我抱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