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仿佛蕭翎是個極骯臟的人,蕭清皺了皺鼻子,這才有些嬌氣地說道,“因六哥,這些年我在京中走動,總是聽見咱們王府叫人非議,什么六哥心情古怪,跟個女人似的,未必還……”她紅了臉,卻還是小聲說道,“沒準兒,還好男風?!?/br> “什么?!”烈王第一次聽到這個,想著蕭翎這樣不給自己做臉,頓時惱怒起來。 “不然父王瞧瞧,六哥身邊的屬下,如唐天,本事不知道,模樣卻好……”這少女頓足道,“說了臟了我的嘴?!币贿呎f,一邊與蕭安得意地對了一個眼神。 她與蕭安同母,自然同仇敵愾。 烈王本就厭惡蕭翎,此時聽了這話,臉色陰沉,卻與蕭清溫聲道,“這些,你不必想,閑著無事吟詩作畫,別叫他污了你的性情?!?/br> “如今,我可怎么能靜下心來呢?”蕭清目中含淚,有些委屈地頓足道,“外頭都說我克夫呢,父王,我以后怎么辦呢?” 她前些時候,險些與死鬼唐國公世子定親,雖因自己大鬧了一場停住了,轉頭唐國公府就叫薛皇后抄家宰了滿門,然而外頭知道些這親事的,與她的話也很不好聽。 想著這樣的話,蕭清更委屈了,含著眼淚與烈王哽咽道,“如今我連個爵位都沒有,本就不如人了,這叫人說著這些,不是往我的心里插刀子?”她哭道,“連個遠到天邊兒的都能封縣主,我卻什么都沒有,只能叫人說句四姑娘!” 明明她是皇家血脈,烈王愛女,卻在這爵位上吃了虧,外頭與她不睦的宗室女暗地里嘲笑,在她面前顯擺的不是一個兩個。 烈王最愛這個閨女的,蓋因蕭清從小兒就十分機靈,一張小嘴甜得很,對自己也沒有什么畏懼,不似其他幾個女兒那樣見了自己戰戰兢兢沒有天倫之愛,因此眼下見蕭清委屈得什么似的,烈王便忍不住心疼,嘆氣道,“女孩兒的爵位都在皇后的手里,父王也是無能為力?!?/br> 有烈王妃撐腰,薛皇后的腰桿子格外硬氣,說不給爵位就不給爵位,況更惡心人的是,前些年烈王長女出嫁,薛皇后只給了一個縣主的爵位。 烈王長女是一早就不得寵的側妃所出,向來不在烈王的眼里,然而在爵位上卻叫薛皇后拿出來做了文章。 同是側妃所出,同是庶女,日后只怕蕭清的爵位是不能越過自己長姐的。 咬牙切齒地詛咒了一下薛皇后的歹毒,烈王這才與蕭清溫聲道,“清兒放心,父王定然為你做主?!彼彩怯惺侄蔚娜?,自然有法子成事。 “大哥別忘了,叫你那個妾往平陽侯府去?!笔捛暹@才點頭,抹了眼淚笑道,“平陽侯的侄女兒做了妾,宋家一家子都跟著沒臉,叫他們前些時候猖狂的什么似的,我偏要他們沒臉。前兒薛珠兒那蠢貨還鬧騰得滿京城都看著,竟一點兒腦子都沒有,長安縣主也是,名聲都不顧了,外頭都管叫蛇蝎美人呢,還真以為自己威風?!?/br> 說道了一下這兩個薛皇后的本家,蕭清這才望了望蕭翎已經關上的院子的大門,目中露出了一絲惡意來。 這個六哥素來與自己冷淡,這一回,她非叫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蕭安也覺得meimei是個聰明人,聽了這話,便急忙回了自己的住處。 第二日,平陽侯府上,就有一個面容消瘦張皇的女子,渾身上下素淡陳舊地立在侯府之外,另有一個容色俏麗卻刻薄的丫頭,不顧門房的阻攔與外頭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大聲叫道,“侯府怎么了?!我們家姨娘,也是侯府的親眷!你們狗眼看人低,難道連侯爺的親侄女兒都不認識?!” 她指了指仿佛很害怕自己的夷靜,轉頭與人叫道,“大家評評理,這是不是侯府勢大,看不起人?!” 平陽侯府所在的自然是勛貴聚集之處,聰明點兒的都低頭飛走,并不敢多說。 一句話兩句話得罪了平陽侯,這可不大劃算。 這丫頭見無人應聲,反倒自己一說話,方才還很熱鬧的街上竟然人都稀少了,冷哼了一聲,這才與夷靜皮笑rou不笑地說道,“姨娘,您也說說話,不能只叫奴婢張嘴不是?” 夷靜驚恐地看了這丫頭一眼,瑟縮了一下。 這丫頭是蕭安身邊最得寵的通房,從小服侍長大的,平日里管著蕭安身邊眾多的妾室,十分厲害張狂,自己在府中若是說錯一句,就能給自己一個耳刮子的,因素日里被她磋磨慣了,因此見了她就如同見了鬼,此時聽這丫頭說話,她心中恐懼,然而目光落在了平陽侯府那恢宏華麗的大門上,看著鐵畫銀鉤一般的匾額,心中又生出了十分的希望來,目光熱切。 只要她大伯父的一句話,自己就能過得很好! 蕭安與她說了,只要能重新與她大伯父親近起來,或是叫人非議她大伯父,自己就還是那個得寵的夷靜了。 想到這兒,夷靜便舔了舔嘴唇,上前與那上下打量她的門房說道,“叫我進門!” “您哪兒來的?”門房自然不肯,見夷靜要闖,也不憐香惜玉,將她往地上一推,這才冷笑道,“什么阿貓阿狗也敢往咱們府里進!侄女兒?”他大聲道,“咱們侯爺在京里就一個侄女兒,如今好好兒住著呢!您又是哪根蔥?!”見夷靜渾身上下都小家子氣,目光閃爍,再想想府里的三姑娘明朗大氣的模樣,這門房就越發地諷刺道,“就算是侄女兒,就你這打秋風的,也好意思上門么?!” “你!”平陽侯府就跟夷靜的救命稻草似的,此時見這門房都敢給自己臉色,頓時爬起來叫道,“我是宋家二姑娘!” “喲,原來是您?!遍T房就笑了,拱了拱手方才說道,“您,侯爺倒是與咱們說過?!?/br> “大伯父說過我?”夷靜眼睛頓時就亮了。 “侯爺說了,二姑娘不是個東西,禍害人,是不肯認的。反正都分了家,又嫁了人,伯父管不著侄女兒去,若是吃了委屈,您還得往山東親爹親娘那兒訴苦去?!边@門房就笑嘻嘻地說道,“侯爺還說,不肖的東西!若是敢來滋擾,別怪侯爺送您這不要臉的玩意兒上西天!” 大老爺深恨夷靜做妾連累自己閨女沒臉,如何肯認這樣的侄女兒,沒逐她出宗就已經很客氣了。 “不可能!”夷靜滿心的火熱當頭就被潑了冷水,頓時叫道,“大伯父不會這樣對我!”她目光散亂,見身邊的那丫頭看著自己的目光越發不善,慌亂地叫道,“大伯父怎么會這樣對我?是了!” 她大聲叫道,“是不是三meimei?是不是三meimei說了我的壞話!”聽到大老爺說自己就一個侄女兒,她頓時想該是夷柔為了爭寵與大老爺說了自己的壞話,叫大老爺不喜自己,此時便怨毒地哭道,“三meimei素來狠心,竟這樣害我!” 她哭哭啼啼地坐在侯府的大門,竟不肯走。 那門房由著她哭鬧,見頗有幾家人探頭探腦地偷聽,便高聲叫道,“宋家的女孩兒從來都清白自尊!若出了不肖女,就不再是宋家人!” 不鬧開了,日后傳出去,自家姑娘有個給人做妾的jiejie還很親近,可怎么好呢? “這是怎么了?”侯府之前正亂糟糟地鬧成了一團,卻聽見后頭有疑惑的聲音,那門房探頭一看,急忙賠笑過去作揖道,“給五爺請安?!?/br> 來的這人正是唐安,此時一臉笑意的少年疑惑地看了坐在地上哭泣的夷靜一眼,雖覺得模樣與宋家姐妹有點兒肖似,然而誰家沒有幾個糟心的親戚呢?便不再多看,與這門房笑道,“你倒是機靈?!?/br> 頓了頓,這才咳了一聲問道,“府中,阿衍可在?”他眼珠子亂轉,拿了宋衍背黑鍋,越發覺得自己確實是這么想,便大聲道,“我與阿衍一見如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 一邊搖頭晃腦,一邊給自己的機智點贊! 夷靜身邊的丫頭仿佛是識得唐安的,便在夷靜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夷靜聽了只覺得滿心的怨恨。 她與夷柔同父同母,甚至比夷柔還要得寵些,從來不把meimei放在眼里的,然而如今她在塵埃里打滾兒,這meimei竟然飛上枝頭變鳳凰,巴結了大伯父,得了伯府的姻緣。 伯府,那該是如何富貴? 側目看了看身邊正忍不住笑出了一排門牙的唐安,看著這俊秀的少年,夷靜的心就跟火燒似的。 若沒有夷柔,如今得到大伯父疼愛的就該是自己,這樣俊俏富貴的姻緣,也該是自己的。 “三meimei,真的是好狠的心!”想到這兒,夷靜惡從心頭起,頓時掩面哭道,“從前在山東說得好聽姐妹情深,如今竟翻臉不認人了么?!”她捂著臉哀哀切切地往看過來的唐安哀怨地問道,“這位……公子,您評評理,我與三meimei一母同胞,她怎能待我這樣狠心無情?!” “一定是你干了壞事唄?!碧瓢灿X得作為一個好人,一定要回答疑問的,頓時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可真不是個東西啊,是怎么逼的三姑娘都不喜歡你的?” 一雙眼睛,特別有求知欲地往驚呆了的夷靜看去,目光純良。 宋衍出門的時間,就見到了這個鬧劇,見到已經目中復雜無比,正要說些什么,就見一個蠢貨張著一嘴的大板牙歡騰地撲了過來,深情叫道,“阿衍!我想你!” 妹…… ☆、第95章 轉眼之間,唐安就撲到了宋衍的面前,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 那什么,他想念自己新交的好朋友,想來跟小伙伴兒說說話兒,這么上門,不是不講規矩了吧? 這可跟三姑娘沒啥關系來著。 宋三姑娘和唐少爺,那都是規矩人,成親前,一點兒都沒有私相授受。 “天兒真熱,阿衍,請我進去喝杯茶?”唐公子自從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就再也不準備在自家大舅哥兒的面前裝蒜了。 裝成穩重的人,真的壓力很大。 宋衍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看著面前的英俊少年,就見他一身的錦衣,腰間圍著晶瑩的玉帶,整個人都仿佛生出了光輝來,顯然是好生打扮了一下自己,忍住了心口的怒火,他這才微微頷首道,“進去吧?!?/br> 不是看在這小子對夷柔一往情深,他恨不能吊起來這小子往死里抽! “三哥哥!”夷靜在一旁正失魂落魄心生恐懼,見著了宋衍,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連滾帶爬地就到了宋衍的面前,抱住了兄長的一雙腿哭道,“三哥哥,我好想你!” 她搖著宋衍的腿哭著說道,“三哥哥,你最疼我了!我知道錯了,你別與我生氣,原諒我吧!”一邊說,一邊在宋衍的面前哀怨地說道,“我知道三哥哥不喜歡我,可是,可是咱們是一家人,我是你親meimei呀!” 宋衍漠然地低頭,看著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服軟的夷靜,目中生出了復雜來。 “大伯娘知道你來,該是十分歡喜的,你先進去?!痹S久,在夷靜開始微弱的哭聲了,宋衍抿了抿嘴角,與仿佛身后在甩著尾巴看著自己的唐安溫聲道。 他難得的溫和叫唐安不由自主地往天上看了看,覺得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竟不敢置信,遲疑地說道,“阿衍……”他更想問的是,“你是誰?!” 這么溫柔,絕對不是那個往死里踹他的大舅子呀! “滾進去!”宋衍一番心思喂了狗,見這廝竟然還敢拿疑慮的眼神看自己,頓時臉色就黑了,一腳往唐安的方向踹了過去。 這才是正主兒啊,唐安笑嘻嘻地在這虛踹中躲開了,在宋三爺氣得發抖的模樣里歡歡喜喜地奔進了平陽侯府的大門,一路往心上人的方向去了。 目送這歡快的少年進去,宋衍的嘴角微微翹起。 不管如何,有這樣心思清透的夫君,是夷柔的福氣。 他只望meimei過得好,過得快活,就足夠了。 夷靜正抱著兄長哭,就見宋衍的目光落在了唐安的背影上,想來都是為了夷柔,頓時心中生出了無邊的嫉妒。 明明與她都是隔房的小姐,為什么這個meimei的日子,就過得跟侯府嫡出一樣? “三哥哥只知道三meimei,一點兒都不在意我么?”因嫉妒,夷靜想到自己過的日子,越發地怨恨了起來,搖著宋衍含淚說道,“我也是三哥哥的meimei呀!三哥哥知道我過的是什么日子?”她掩面哭道,“我一個人陷在王府里叫天天不應,三哥哥就不心疼,不想為我……” “當初,是我叫你入王府的?”就在夷靜哭訴的時候,宋衍突然問道。 夷靜聽到了這句話,張口結舌地抬頭看著臉色木然的兄長,竟說不出話來。 宋衍一低頭就對上了meimei的臉,見她的臉上帶著幾分畏懼與膽怯,渾身上下的衣裳不過是普通的半舊的布料,滿頭上下連首飾都沒有,只有頭繩挽著一把有些稀少的頭發,哪里還能看得出當年那個嬌生慣養的宋家二姑娘呢? 心里有些難過,然而想到夷靜今日竟穿成這樣上門,還在大門口就大聲嚷嚷,顯然心懷叵測,他的心中又生出了幾分失望。 哪怕是過得不好,也不該來這樣敗壞娘家的清譽。 “不是你說,永遠都不會后悔?”宋衍繼續問道。 “三哥哥這是在拿我從前的話兒與我計較?”夷靜含著眼淚叫道,“一家子兄弟姐妹,三哥哥還要我與辯個分明么?!” “你的話,我都聽到了?!彼窝苣救坏卦谝撵o心虛的目光里說道,“你說三meimei的什么?明知道唐安是誰,你在他的面前構陷你的meimei,這就是你說的一家子兄弟姐妹?”他失望地低頭看著目光游弋的meimei,閉目輕聲說道,“你如今,竟都不像人了!連meimei你都能害,你還想叫我如何待你?!” 這樣沒有手足之情,叫宋衍的心頭發涼,想到當日夷靜決絕,一點兒都沒有想過自家姐妹的名聲,宋衍便冷淡地說道,“你嫁了人,就不要回家來,走吧!” “三哥哥!” “這是大伯父家?!彼窝軘磕?,輕聲說道,“咱們家在山東。你想要父親母親做主,往山東去吧!”他手指動了動,將方才夷柔含淚交給自己的一千兩的銀票拿出來,俯身放在怔怔地看著自己的meimei的手上,輕聲道,“有了銀子,你在王府的日子就能好過許多,既然走了這條路,就不要后悔?!?/br> 這銀票,是二太太陪嫁的私房。當年給過夷靜一些做嫁妝,如今這個是剩下給夷柔的,是夷柔從自己的嫁妝里挪出來的。 “三meimei的嫁妝也不多,這些給你,是她對你最后的情分了?!彼窝茌p聲道。 “一千兩?”夷靜哆哆嗦嗦地抓著銀票,尖聲叫道,“一千兩就把我打發了?!嫁妝不多?!她有大伯娘,有侯府,一屋子的富貴,她說自己嫁妝不多?!” 她只覺得夷柔這是打發要飯的,抓著宋衍的手叫道,“三哥哥!伯娘最疼你,最愛你了!你去與伯娘說,叫她給我預備嫁妝!”她目光瘋狂地叫道,“有了侯府,我就能做正經的二房!我就是王府的主子!” “你瘋了!”宋衍厲聲道。 “我沒瘋!”夷靜緊緊地抓著兄長的手,目光之中帶著幾分瘋狂地叫道,“我家大爺日后是要做王爺的!如果我做了二房,還生下一兒半女,就能在王府說上話!到時候,大伯父不是也與王府攀親?” 她越想越覺得這是好事,在宋衍慢慢黑沉的目光里叫道,“四meimei!四meimei我也能幫襯!她嫁的那人在王府什么都不是,有了我,她才能有好日子過!”說到此,她便威脅道,“不然日后,四meimei嫁到王府去,也要叫人欺負!” 她從前,還想著從王府回家,再嫁人。然而見了侯府的勢力,仿佛連蕭安都側目,就叫她心中生出了別的想法來。 有侯府做靠山,日后蕭安只怕也要對她另眼相看,那些欺凌過她的姬妾,她日后要一個個地清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