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我明白了?!比首幽樕獪y,看向夷安的目光之中帶著幾分忌憚,再次后退了幾步。 “我若是你,就不那么相信真情?!币陌惨娙首訌碗s地看了自己一眼,轉身就走,竟渾然將還跪在地上的喬瑩也忘了,突然生出了幾分趣味,很覺得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三皇子盤算自己,自然該投桃報李給他點兒好處,便走到喬瑩的面前,低頭看著這年少的女孩兒眼中露出了怨恨之色,溫聲道,“真的喜歡你,為什么不給你個名分呢?”她幽幽地一嘆,笑道,“無名無分,你算什么呢?” “你知道什么?!”喬瑩雖有鳳命的預言,然而到底是外室女,從小兒就對這些就因為自己是嫡出而十分傲慢的貴女怨恨極了,眼下竟然見到三皇子對夷安這樣上心,卻被她棄之如敝屣,雖然與三皇子感情很好,卻從來都沒有見到他對自己這樣殷勤過,此時嫉妒得發狂,眼睛里全是血絲,咬著牙說道,“我們之間,你知道什么?!” 她雖然跪在地上,卻露出高高在上的眼神,傲然地說道,“你以為,殿下是真心喜歡你么?!” “自然不是?!币陌苍趩态撛尞惖哪抗饫?,與一旁的女兵一起笑起來,笑看這個有趣的傻姑娘,悠然地說道,“不過,他是真心喜歡我的身份,這,就夠了。對不對?” “除了身份你還有什么?!”喬瑩尖叫道。 若不是嫡母不許她記入嫡出的名下,她早就頂著管姓堂堂正正地嫁給三皇子做正室,又何必如如今這樣籌謀?! “你連身份都沒有?!币陌惨妴态摰哪恐袔子偪?,這才笑吟吟地說道,“能忍心叫你做個宮女,管妃娘娘與三皇子,對你也真是一片真心了?!?/br> 她帶著幾分惡意地俯身,輕聲說道,“本朝,可有做了宮女,服侍過旁人后,去給皇子做正室的先例?三皇子若真心想要娶你,不會叫你落到這個身份,不然日后,誰不要在背后說一聲,皇子妃娘娘,從前服侍過誰誰誰呢?” 喬瑩的心里,在夷安溫和的目光里,突然擰起來了一般。 “不可能!我是……”她正要說自己是鳳命,然而卻猛地想到面前夷安是薛皇后的本家,艱難地吞了這句話,只閉上嘴狠狠地看著這面容絕美得叫人很不能抓破她這張可惡的臉的少女。 “聽不聽的,本縣主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比魏蔚膽岩?,只在自己心里慢慢兒地想才有趣呢,心里給三皇子祝福了一下未來的好運氣,夷安便起身笑嘻嘻地走了。 欺負了一下從前敢陷害自己的姑娘,長安縣主的心情很不錯,此時帶著人到了薛皇后的宮中,就見里頭大太太正坐在薛皇后的下首,面色有些煩惱的模樣。 “夷安過來?!币娨陌裁嫔t潤,并沒有對賜婚有什么不樂,大太太便松了一口氣,招手將笑嘻嘻的夷安招到面前。 夷安撲進了母親的懷里,滿足地蹭了蹭,抱著大太太的腰不說話,臉上露出了幸福來。 “姑母瞧瞧,這丫頭就跟長不大似的?!贝筇此茻o奈,然而卻摸著閨女的發頂,滿眼的愛惜。 “見了你才是如此。前頭里,是誰指著老三要往死里捅呢?” 薛皇后見夷安發了壞,此時眼睛里都在冒光,整個人精神抖擻的,不由笑了笑,與大太太說道,“這天底下素來如此,有了主心骨兒的人,竟就有了精氣神?!币姶筇B連點頭,還有點兒得意,這才笑道,“你們母女分離這么多年,這如今更好些,原也是你該補償夷安?!币娨陌矎澲劬πα?,她便繼續說道,“老三年紀不小了,很不該再在宮中這樣走動,今日是個宮女,明日又是誰呢?罷了,日后,叫他少入宮就是?!?/br> 她撇清了夷安,只拿喬瑩說事兒,也算是遮掩了。 夷安自然知道方才三皇子之事瞞不住薛皇后,卻想不到她竟然這么快就知道,聞言點頭,這才與大太太說道,“我說了,想叫自己過得快活點兒,就別找我的麻煩?!?/br> “你說得對,再有一次,叫你父親砸了他家的大門!”大太太摟了摟這閨女,這才與薛皇后笑道,“她父親知道陛下賜婚的事兒,整個人都不好了,眼下竟在家中生悶氣。我是勸不住的,求姑母叫我帶了這丫頭回去,不然,我瞧著這吃不下睡不著,晚上看著月亮不說話的模樣,竟覺得怕的厲害?!?/br> 大老爺剛跟閨女感情好了,這就接著了賜婚的旨意,別說蕭翎是哪根蔥,他滿不滿意,就這種郁悶,就不能細表了。 想娶他家閨女的,真是誰都叫大老爺討厭極了! “既如此,你們就回去?!毖屎笙氲蕉朔嚼涿C的大老爺會露出抑郁的臉,眼里生出了笑意,微微點頭。 宮中若是她想的不錯,就要出些大事,她到底不愿意叫夷安卷入其中。 “她的婚事,你不要擔心?!毖屎鬁芈暤?。 大太太卻并不是很擔心。 與外頭傳言中那個叫人畏懼的蕭翎不同,大太太是頗知道蕭翎對夷安有意的,從在山東就在背后幫襯,還趕著來拜見自己。雖然不喜蕭翎的庶子身份,也恐日后這人變心會叫夷安被傷害,然而到底不如旁人那樣擔憂。心中只惱恨乾元帝算計夷安的婚事,大太太見薛皇后真心掛懷,急忙笑道,“有姑母在,咱們愁些什么呢?” 至于生事的薛家姐妹,她自然有辦法料理。 薛皇后聞言便微微點頭,命夷安出宮去。 這一回回宮很短就回了家,夷安回府后,卻見滿府里空了大半,想到已經往金陵去的兄長與嫂子,心里就生出了想念來。 不說這些日子宋方宋懷對自己事事上心,恨不能什么都給自己,自己被辱,甚至比自己還要憤怒,就段氏與呂氏這兩位嫂子,也真心將她當做親meimei看的,叫夷安竟開始貪戀這溫暖。 倚靠在大太太的肩膀上,夷安就見夷柔快步走到了花廳里,就見這位jiejie穿著素淡的家常衣裳,面上卻帶著對自己的憂慮之色,臉上就露出了笑意。 “你沒事兒吧?”夷柔輕聲問道。 雖然meimei日后大抵是個王妃,然而夷柔卻只想知道meimei的心意。 做王妃固然是風光無限,然而若是叫夷安的心里難受,她卻并不覺得這是好姻緣。 “那對兒姐妹想要惡心我,我就叫她們更惡心?!币陌残α?,見外頭大老爺大步進來,一張臉板的死死的,然而看著自己的目光卻很是舍不得的模樣,便笑起來,見大老爺坐在大太太的身邊后耷拉著臉不說話,便笑勸道,“父親這是再做什么?您放心,這天底下,誰能叫我吃委屈呢?” “你才多大!”大老爺沉著臉說道。 閨女,閨女不就應該在他們夫妻身邊兒多留幾年才好嫁人么?! 大老爺又想到烈王府亂七八糟的,不由再次哼了一聲道,“咱們不必趟那樣兒的渾水!” 老母的,他想著給閨女尋個人口簡單的人家兒,住在侯府邊兒上,天天看著閨女,日后帶著軟乎乎的小外孫一起過快活熱鬧的日子,怎么就叫人這么給破壞了?! “心累?!贝罄蠣斨噶酥噶彝醺姆较?,與笑起來的閨女冷聲道,“那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燈,我很不喜歡?!?/br> 夷安不是個能吃虧的人,他自然是知道??墒菓{什么要叫閨女費盡心思地算計如何不吃虧呢? “我與你父親,都是這個意思?!贝筇珳睾偷嘏c夷安說道,“咱們不求你大富大貴?!彼D了頓,輕聲道,“你父親與哥哥們支撐家門,就是叫你有省心的日子過。烈王府再好,你日后再是郡王妃,可是……”她苦笑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br> “到底如何,且看以后就是?!币陌脖慵泵πΦ?。 “罷了,也只好如此了?!贝筇中鲁强ぶ飨ハ碌牧_瑾,搖了搖頭,到底沒有多說什么。 她瞧著夷安對親事頗冷淡,仿佛心里從未曾在意哪個少年,竟覺得心里疼得厲害。 哪一個閨中少女,沒有一個在閨中時朦朧憧憬的人呢?夷安這樣冷清,就叫大太太自責極了。 若不是母女分隔兩地,這孩子在宋家吃了許多的苦,也該是個天真爛漫,什么都不發愁的小姑娘。 宋家母女在一旁說話,大老爺正滿眼溫和地看著妻子閨女說話,就覺得滿心的憋屈都消散不見。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日,府中風平浪靜,只有一次岳西伯府送來的拜帖,卻叫大太太擱在一旁。 這一日日光強烈的正午,城門口,突然馬蹄聲大作,一隊氣息彪悍的精兵呼嘯著騎馬而入,踏過了街道向著平陽侯府的方向而去。 到了平陽侯府之外,這隊精兵卻在后墻猛地停住,當首的一人將頭上的盔甲卸下掛在手臂之上,竟露出了一張妍麗美貌的容顏,這青年由著座下的雪白戰馬不安地在原地小小地走動,卻并不往平陽侯府的前頭去,一雙清冷狹長的眼睛,默默地看向侯府的后墻。 “王爺?”后頭一名俊朗青年疑惑地抓了抓頭發,看了看這冷冰冰的一堵墻,嘴角一抽,往前頭的主子看去。 這,這一面墻,有什么好看的?! 蕭翎充耳不聞,只默默地仰頭,看著后墻高高的墻頭,抿了抿嘴,不說話。 那青年再次努力地看了一下這墻,確信真的看不出美人兒財寶等等等,卻驚喜地看到了一只小小的黑色的甲蟲爬過,細細的研究了一下這甲蟲,青年有點兒絕望了。 那什么,一路上風餐露宿,日夜不休地趕路,跑死了兩匹戰馬這樣回京,就是為了看一面墻?! 正滿心地哀怨,覺得主子這是發病了的青年,卻在此時,聽見墻里頭傳來了悠揚的琴聲,那琴聲裊裊,本是柔媚的琴音,卻不知為何叫他聽出了一股子叫人心中不安的冰寒之氣。 “這是……” 他正欲詢問,卻見自家素日里清高淡漠的王爺,此時竟然湊近了這墻壁,慢慢地將臉貼在了墻上。 看著這種淡定熟練的趴墻的姿勢,青年:…… ☆、第74章 這青年驚呆了,后頭卻有人仿佛很有經驗地小聲說道,“王爺又趴墻了!” 一個“又”字,信息量真的有點兒巨大,這青年沒明白,張了張嘴兒,竟然說不出話來。 “難道王爺從前……”這青年艱難地問道,“我怎么不知道?” 他可是王爺的心腹! 這還是那個在前線奮勇殺敵,手下無一合之將,無所畏懼,叫人聞風喪膽的新任的清河郡王么?! 好吧,震撼太大,原諒他對自家王爺的修飾多了些。 “這就是前頭里宋家兄弟出身的平陽侯府?!焙箢^就有個彪形大漢策馬過來,對蕭翎默默地趴在墻上熟視無睹,很有些八卦地在這青年抽搐的目光里說道,“從前在山東,咱們王爺天天蹲在宋家后院兒的墻角里,一蹲就是一晚上,習慣就好?!?/br> 他爽朗地大笑了一聲,對著這被震的暈頭轉向,實在不跟相信自家王爺變成了一個猥瑣的人的青年淡定地說道,“平常心,平常心?!?/br> “宋家兄弟!”這青年眼中就露出了異樣來。 誰家的主子被壓倒一起在地上滾動,最后卻還對著兩個抱著圣旨突然哭出聲兒來的家伙喊兄長,這都很說明問題了好吧? “平陽侯府,不就是……”這青年自然是知道賜婚之事的,本以為自家王爺該是一副漠然的模樣,怎么就看起來很殷勤呢? “咱們王爺,嘿嘿……”這大漢是跟著蕭翎往山東去的,自然知道的多些,此時看著眼中露出了求教模樣的同僚,頓時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感覺,裝模作樣了一下,就含蓄地講述了一下關于自家王爺怎么怎么討好,怎么怎么被拒絕,如何如何挫敗,竟被大舅子揍了也不敢還手的理由說明了一下,正說的唾沫橫飛,一幫人聽得欲生欲死,就聽見里頭那悠揚的琴音突然停歇了。 “走吧?!笔掫岬攘说?,仿佛知道里頭的那人不會再彈琴了,這才回身淡淡地說道。 “您先從墻上下來?!蹦乔嗄昶D難地看著一雙手好生不舍地貼著墻不動的王爺說道。 妍麗的青年臉色清冷地看了看自己手,收回來,踏馬回來,望了那高高的墻頭一眼,這才說道,“回去?!?/br> “莫非彈琴之人,就是未來的王妃?”如今跟著的,都是蕭翎的心腹,自然不擔心被傳出去什么不好聽的話,這青年便疑惑地問道。 “嗯?!笔掫釔瀽灥貞艘宦?。 “王爺分辨得出來?”這青年想到蕭翎從來都是于樂曲不通的,便疑惑地問道。 “嗯?!笔掫岢脸恋乜戳怂谎?,頓了頓,這才低聲說道,“與旁人不同?!闭f完了這個,他卻不肯再說別的,只斂目淡淡地說道,“回去給母妃請安吧?!?/br> 他口中的母妃,自然就是烈王妃了。 雖然自家主子從小被烈王妃抱養了兩年,不過烈王妃是個極冷漠,且不假辭色的人,這些年蕭翎多有恭敬,卻一片心都叫烈王妃丟在泥土里。這青年心中有些不虞,卻還是聽了主子的命微微點頭,正要呼和一聲,卻見蕭翎轉頭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抽,憋住了嘴邊的高聲,做了一個手勢,跟著蕭翎往烈王府去了。 到了烈王府之前,蕭翎卻并不進府,只往后頭去,到了烈王妃居住之處的門外,下馬親自扣響了大門。 他的身后,因他恭敬之故,這些精兵也都紛紛下馬,束手而立。 許久之后,大門敞開,陳嬤嬤顫巍巍地出來,見了面上清冷,卻十分恭敬的蕭翎,心中嘆息了一聲,也覺得烈王妃這有點兒不通人情,面上便緩和地說道,“王妃歇下了,請六爺不必來請安?!?/br> 見蕭翎沉默,她心中一軟,勸慰道,“六爺如今也是正經的郡王,老奴知道您的心意,只是王妃的心結不是對您,您不必放在心上?!迸c其說烈王妃不喜蕭翎,倒不如說是痛恨烈王對自己的背叛,見了庶子,就仿佛那些背叛就在眼前了。 “您日后有了郡王位,好好兒地過日子?!笔掫嵩诤笤鹤×藥啄?,陳嬤嬤也算是眼看著他長大的,到底有些感情,便含笑道,“您這還賜婚了?長安縣主老奴見過,是個極好的姑娘,日后您好生愛惜她,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彼D了頓,遲疑了許久,方才多說了一句道,“不要學你的父王……不然,傷了的心,就再也不能回到從前了?!?/br> 她不愿意日后這個自己看顧過的孩子,也如烈王一樣夫妻離心,彼此生怨。 “若……”蕭翎對陳嬤嬤一禮,見她倉皇地避過,便輕聲說道,“母妃愿意,便搬來我的王府?!?/br> 烈王妃對他的撫養之情,他此生都要報答,就當做自己的母親,好好兒地孝順這個看著冷漠刻薄,卻在王府伸出手,將他撫養長大,教他習武練字的女人。 陳嬤嬤險些叫蕭翎把眼淚說出來,忍住了,強笑道,“六爺好好兒過日子,就是對王妃最大的報答了?!绷彝跄菢拥娜?,卻又有這樣的兒子,實在要叫人說一句天意弄人。 若這個,是王妃的親子,王妃該有多幸福? 蕭翎不再說別的,后退幾步,跪在正門之外,在陳嬤嬤詫異的目光里鄭重地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對陳嬤嬤微微頷首,帶著眾人往前院去了。 烈王府的前院,此時寂靜無聲,蕭翎卻并不在意,叩門后入了自己的院子。 仿佛他的封王,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樣,哪怕是知道他如今的身份不同,可是在烈王的眼里,這也不過是個血脈卑賤的王府庶子,全然沒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