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登徒浪子,等等,高家?“高”莫不是第一位老者的貴姓?“請問先前那位花甲老人同您是什么關系?” “正是在下祖父?!?/br> “……” 看來為了一個方子真是豁出去了,竟然能讓孫子以美色誘惑,聽他的意思,像是可憐姑娘孤苦伶仃,想要納為妾侍。 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焉容無奈拒絕,把高家的這位公子送出之后狠狠吐出一口氣,一口氣還未喘勻和,下個人就排排場場地走進來了。 焉容目光一滯,竟然是熟人! 但這位熟人給她的印象委實太過不舒服,他正是當前皇帝身邊的紅人,太監楊全兒。焉容一身的氣血頓時涼了下來,手腳更加拘謹起來,起身請他坐下。 對方的眼神輕浮、暗含不屑,看人的眼神像是一條滑動著身體的毒蛇,如此的陰冷黏著,叫她渾身都不舒服起來?!皸罟?,您安好?!?/br> “姑娘,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br> 焉容低著頭,只用眼睛的余光看他的神色,聽他的語氣倒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既能從宮里出來專門找她,想來必定是有備而來,朝廷的眼線當真不可小覷。 “楊公公光臨寒舍,叫我等受寵若驚,不知您有何賜教?!毖扇菡Z聲緩緩,心里實在不愿對這等閹人有太多的接觸,早早說完早早了事。 “咳咳?!彼哪抗鈷呦蜓矍暗囊粋€茶盤,焉容立即會意取過嶄新的茶杯,為他倒上半滿新茶。 楊全兒捧著茶杯慢悠悠喝水,焉容偷偷打量,只見他肥厚的雙下巴露于茶杯之外,洗白的肌膚上沒有胡須,反倒有些黏糊糊的白沫,像是受熱受水脫落的脂粉,想到這里,焉容控制不住地惡心。 茶喝完了,他又從袖子里掏出一條雪白的繡著單個鴛鴦的帕子擦嘴,把他那下巴殼子擦得一干二凈,焉容倒也看了個仔細,這么個閹人心里還真是有些殘缺,連鴛鴦鳥都繡一只,看起來跟野鴨竟沒有什么區別了。 擦完嘴,他的譜也擺了個差不多,方慢吞吞道:“咱家原本幫著皇上四處兒尋古方,沒想到跟姑娘擦肩而過多少回,今日一見,可不能再錯過了?!?/br> 原來他一直忙著皇帝找方子?焉容心中生恨,要不是那狗皇帝到處尋求長生不老之術,也不會害得荀家家破人亡,導致衣纏香流落青樓,難怪她對皇帝十分不待見。焉容本可以很好地控制情緒,但是想到衣纏香,不免心里難受,冷言道:“我這香方不過是靜心安神的,可沒什么延年益壽的功效,恐怕要讓公公您失望了?!?/br> “那有什么?什么靜心安神和延年益壽何來區別?其實么,倒也差不多了?!彼N著蘭花手撫著自己的下巴,一遍遍反復來回,看人的眼神格外扭曲。 焉容汗毛都要立起來了,一時猜不透他的意思,忙強笑道:“公公說得極是,都差不多,都是對身子好的?!?/br> “對對對,姑娘太聰明了了,說句實話吧,我這么勞心勞神的,也就是討皇上一個開心,叫他無牽無掛,了卻這樁心事?!?/br> “呵呵,公公的心意最最好了?!毖扇輳乃脑捓锫牫隽朔笱苤?,她算是明白了,這楊全兒也是逗狗皇帝玩呢,橫豎活不了幾天,隨便拿點什么有著古方名頭的東西給他用上,也好心甘情愿地辭世。 見她這么“懂事”,楊全兒笑著瞇起眼睛,情不自禁地摞下手擱在焉容手背上,仿佛十分隨意地摸起她的手來。 一陣陰風從背后劃過,她的脊背嗖的一下涼了下來,卻不敢亂動什么,低著頭咬著自己的舌頭,小心地避開他襲來的陰毒目光,小聲道:“皇上身體要緊,民女愿意為他獻上家傳香方,祈愿他早日安康?!?/br> 早點去死吧! 對方不緊不慢地收了手,這才慢吞吞地直起了腰,“請姑娘慢慢書寫?!?/br> 桌上放了筆墨紙硯,此時無人伺候她,只能自己研磨,她拿著磨墨條的手都是抖著的,直到將宣紙鋪平才稍稍安撫了些,提了筆,在紙上軟綿綿地寫著方子,她算不上這些古方的主人,沒有資格轉讓什么,于是只好少寫了兩味香料,外行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煩請公公為我保密,小家小戶的日子過慣了,不敢居功自矜?!?/br> “好說好說,這樣的方子本該是皇室所有,我們替你存下?!彼殖蛄顺蚣埳系淖舟E,嘖嘖贊嘆了幾聲,又叫焉容給他倒了杯茶喝下才悠悠離去。 人雖然走了,但是他那一身腥臊味卻沒有立即消散,焉容腦中控制不住地回想他摸自己手背的情景,像是纏在自己手上的癩蛤蟆,有著粘滑冰涼的軀體,在緩慢不停地蠕動,還不時分泌著惡心人的有毒粘液。 惡心叫她窒息,連忙起身推開窗戶,未待涼風完全灌入屋子里,她就已經開始干嘔起來,不過多時,蕭可錚破門而入從背后把她抱在懷里。 “怎么樣?他有沒有對你做什么?” “死太監,讓人作嘔?!睅缀跏菃≈ぷ颖瞥鲞@些話,她吐得眼淚都出來了,腦補太過,實在沒辦法驅走那些不好的記憶。這世上比被男人糟蹋更惡心的事,是被不男不女的閹人糟蹋,單單是被摸個手,焉容就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玷污了,更別說先前還聽說過的,這楊全兒還喜歡嫖|妓。 “是我不好,原本是在門外聽著的,他一來就命人把我攔到外頭去了?!笔捒慑P滿心自責,看她這樣子便知道是被欺負了,卻也沒辦法給她討個公道。 “不賴你什么事,是他太過分?!毖扇菡苏碜訌乃麘牙锩撾x,一看自己的手又別扭起來,“我得好好洗洗手?!?/br> 他連忙扶著她到面盆前凈手,仔細地給她洗手,還不忘多加了幾顆香豆,換了好幾遍干凈的水,現在又變得香噴噴的了。 “容容……” “嗯?”她將手帕整齊攤開掛在架上,偏頭應了一聲。 “你說剛剛那會你吐得那般厲害,會不會有了?” “……”這個問題,真是讓人敏感呀,“咱倆住一起也不過是十來天的工夫,哪有這么快?”男人怎么這么沒有常識,要是孕吐,起碼也得快兩個月嘛。 他不太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吞吞吐吐道:“我說的是指那次……” 焉容頓時會意,他所說的是假扮陌生人潛入她的房間,不顧她的意愿,還用衣帶綁她手腕那次,是前兩三個月的事情。論說起來彼此都不愿談起那件事,雖然足夠新鮮刺激,但牽扯了雙方一些不愉快的經歷,所以絕口不提。 “……上個月行過癸水?!逼鋵嵞且淮嗡潞蠓^藥,是不太可能有喜的,不過用藥的事從未對他提過。 男人眼神略微暗了暗,笑道:“倒也不急什么,女子三七,男子三八,腎氣平和,生育的后代才更加健康?!闭罩饵S帝內經》看,男子二十四歲之前血氣都不算穩定,要是不顧著身體放縱自己,只怕后果不堪,萬幸自己從前不好女色。 焉容笑他認真,他口頭這樣說,興許心里未必這么想,特別是前些日子收到來信,說是他大哥的兒子也就是他大侄子還有半年就成親,他這還未完成自己的人生大事呢,隔輩人都快出來了。 也是他大哥有意如此,給他定了半年的期限,催促他早早的,盡快趕在這半年里頭完婚,不然真的要讓小輩超過了。 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可比這一天里見到的那些來客養眼多了,再多看幾眼也不會膩,兩情已定,就差國家安定、父母之命,他們原本都不過是平民百姓,卻因種種意外攪進了動蕩中心,家與國緊緊牽系。 擁在一塊沒過多久便有人敲了門,焉容未當回事,原本以為是有人催促著叫他們用飯,結果卻是有個姑娘要來見她。 還是為了香方來的。 不管怎么樣,她即便是不確定荀楨的長相年齡氣質,但也能確定他的性別是男,那這姑娘,似乎沒有見面的必要了。 她正要開口,便聽蕭可錚道:“見見吧,只要有可能就不要放過?!?/br> 焉容便應下來,沒過多久那姑娘進屋,焉容打量了一番,她一身素凈的衣衫,面容普通,未著粉黛,倒像是個丫鬟,怎么會到這個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基友剛剛開文,跑去給她扔了個手榴彈,然后發生了如下對話…… 基友:大大你是土豪,我們做朋友吧!【無視她的嘲諷】 我:不要。 基友:為什么?【驚恐狀】 我:這是我放棄治療攢下來的錢。 基友:…… 其實基友們都是真心有愛的姑娘,斷了網線誰也不認識誰,但關心和愛從來不假,大家亦然,多謝。 ☆、第89章 抓來一人 本著待客周到的禮貌,焉容起身請小丫頭進屋坐下,絲毫沒有怠慢的心態。對方長著一雙雪亮的眼睛,落座時手腳有些拘謹。 桌上還放著楊全兒用過的茶具,焉容一看便惡心,禁不住想起他喝茶擺譜的那副令人厭惡的嘴臉,皺著眉用帕子包起茶杯一道兒丟進了陶盂里,趕緊換上新的茶杯倒上茶水,推到那姑娘眼前:“姑娘請用茶?!?/br> 這過程里對方始終沒有說話,眼睛卻分寸未離焉容的手指,焉容心中略感怪異,笑道:“姑娘光顧寒舍,不知有何賜教?” 然后她看見那姑娘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擺了擺手,,心中頓時明白過來,她大概是不會說話。焉容并不歧視身患殘疾之人,但初次接觸,總會有些障礙,不知該如何交談,見到桌上放著的筆墨紙硯,便用手指了指,詢問她是否會寫字,對方依舊擺手。 這該怎么溝通呢?焉容只好把眼神更加集中地落在她的手勢上,看她兩手相對,手指從彎曲放開,不停地往上升,靈機一動,問:“香?” 對方用力點頭。 “你要買下香方?”來者幾乎都是抱著這個目的吧,不過她不確定這位姑娘是否也是如此,然后她看到對方搖頭,不是。 對方繼續重復原來的動作,不過之前會先指一下焉容,然后再指自己的眼睛,“你要看我……制香?” 小姑娘眼里亮了一亮,可見情緒比原本興奮許多,看來是猜對了。焉容輕舒一口氣,起身取了一套香具過來置于案上。 其實蕭可錚為她準備的解悶東西一點都不少,包括這套香具,她只是不愿去想衣纏香,以至于不愿意再接觸香具。長時間未練習,技藝生疏了不少,她費了好長時間才想起來具體的步驟。 一步步如衣纏香指點過一般去做,好像有個身影陪伴自己身邊一樣,這種似曾相識又夾雜著傷感的莫名情緒讓她陷入落寞,抬眼間,看見那姑娘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手。 焉容一愣,有意放緩了速度,越發一絲不茍地調制起來,她原本以為這姑娘只是隨便看看,沒想到會如此專注。 一遍過后,她看她眼里帶著懇求,未等她比劃手勢,焉容便試探問道:“你要這香形?”怕她不懂什么意思,她特意指了指香灰上正燃著的香形。 對方搖頭,伸出兩根手指。 “……你要兩塊?” 對方的頭搖得更加厲害了,看來不是要香形。焉容十分無奈,反復想了想,問:“你是要再看一遍?” 看到她點頭肯定之后焉容總算明白她的意思,假如換一個正常人她未必肯再重復一遍,首先浪費精力,其次香料都很名貴,跟等份的黃金相比絲毫不差,但是出于一份對不會說話的小姑娘的憐憫,她重新歸攏了香具,將完整的步驟認認真真進行一通。 完后,小姑娘起身對她行了個禮,指了指門,腳步歡快地跑了出去。 ……這是逗她玩呢?焉容好笑地搖了搖頭,十分不解她的來意,把東西收拾放置妥當之后推開門而出,準備尋上蕭可錚同她一道用飯。 見他站在門外,焉容笑道:“這小姑娘挺奇怪的,讓我……” “是挺奇怪,我已經派人跟著她去了?!?/br> 這樣一想焉容便意識到,對方不是奇怪,而是可疑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姑娘可以避免被問東問西,兩次看制香的要求可以讓她記住繁瑣的手法,如果她背后受人指使,那可能性絕對不小。 他向來謹慎,能顧及許多她想不到的問題,很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夠周到,焉容心中一暖,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兩人用過飯,躲在書房里一道偷閑,焉容踮著腳從書架上翻出一個檀木盒子,偏過頭問他:“這里頭是什么東西?” 他端著茶杯的手一抖,險些把茶水晃出來:“你怎么找著的?” “我經常翻這架子上的書,今天看見多了這盒子不免奇怪,快告訴我,里面究竟放著什么呢?”這家里還沒有什么東西是她碰不得的,除了帶鎖的她打不開,蕭可錚似乎對收集各種各樣的鎖有很大興趣,她經常見到稀奇古怪的鎖,有的連鎖眼都找不到…… 眼前這個盒子上的鎖就是如此,一條金魚頭尾交接扣住盒子,同樣的,沒有鎖眼,連轉軸也沒有,焉容戳了戳魚眼,竟然陷下去了,過后,盒子依舊沒有什么反應。 蕭可錚袖手觀望,擺明了不去幫她,只等著看她的笑話,焉容也不惱,搬著盒子到他面前去:“幫我把鎖解開吧?!?/br> “里面沒什么好看的?!彼?,將盒子捧起來放在自己膝上。 “只是看一眼而已,就算里面沒什么值得一看的東西,看你如何開鎖也很有趣?!毖扇輨駝铀贸鲨€匙,心里暗想:等你開鎖之后還看不到里面的東西? “好吧,給你看看開鎖?!彼忌乙粍?,果然從衣袋里翻出鑰匙,是一根像掏耳勺一樣的銅棍,在同時按下兩只魚眼的時候將銅棍插|到魚嘴里,就可以看到魚腹大開,一把鎖分成兩片。 焉容驚嘆一聲,趁著他專注于將鎖片握在手心之際去掀那木盒,未曾想到他“咔”的一聲又把鎖給鎖上了。 “你……” “還想再看一遍?” “……” 她被他這樣戲耍之后,百般無奈有種想跺腳的沖動,這男人,一點都不知道討她的歡心,真是不知該如何對待他了,一點都不可愛。 他看她這幅模樣,心中生樂,偏偏當著她的面不緊不慢地把鑰匙收起來,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焉容微惱,不就是看個東西嗎?還要遮遮掩掩的,真是小氣極了。 二人正眼對眼置氣,外頭響起一陣敲門聲,“爺,我們抓回來一個人!” 抓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