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姑娘您站在一旁看著吧,別叫熱水濺了手,我來吧?!贝竽锫冻龊┖竦男?,用一只手臂兜著蓋簾,彎下腰往鍋里挨個扔著餃子。 焉容在一旁看得入神,餃子像游泳一般下了水,沉到水里頭去過一會又漂上來。她不禁想起衣纏香曾經同她說過的話,“灼灼人生,不過是一鍋沸水,而你我,都是里面飄著的帶餡餃子?!爆F在回想這樣的話,也不過是抿唇一笑,將這沉浮人生悟到了心里,從前她不肯接受生命里的強大落差,苦苦熬到今日再去回憶往事,已然成了風一般散在身后。 “開鍋啦!”大娘滿懷喜悅地掀開鍋蓋,滴滴答答的熱水順著鍋蓋緣滑動著淌下來,將水泥面的地淋得發青。 “我去叫人放鞭炮去!”焉容興沖沖地沖到外頭去,叫那兩個小廝快去把鞭炮掛到竹竿上,再叫人跑去點那捻子,只聞咝咝的聲響傳來,她繃緊了心站在屋檐下,聽噼里啪啦的巨響震天動地,掩蓋耳畔所有的聲音。 在門口放鞭能驅趕這一年的厄運,新春將至,萬物復蘇,一切都會好起來。她合起兩掌作祈愿模樣,抬頭望深沉的天幕,許下最普通又最珍貴難得的心愿。 家人平安團圓,姐妹們重獲自由,自己要……好好的吧,和蕭爺…… 千響的鞭炮放完了,她的愿望許到一半斷了念頭,遠望門口撲了一攤細碎的紅紙,是鞭炮熱烈過后留下的柔軟軀體。 門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像是奔跑的動靜,她心里還偷笑,這兩人是急著吃餃子呢,跑得這么快趕過來。正一轉頭,見劉媽似著了火般朝她撲了過來,身后還跟著四五個大茶壺,個個跑得鬢發散亂。 “救我,救我!” 焉容瞬時拉下臉來,這真是……看見劉媽就好想剛準備吃一鍋熱湯,突然發現里面躺著一只蒼蠅的感覺一般,她雖感覺十分掃興,還是耐著性子問:“怎么了?發生什么了?” 劉媽氣喘吁吁道:“灜軍!灜軍打來了!” “你說什么!”焉容臉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手指哆嗦地指過去,“你說什么?” 劉媽急得滿嘴冒白沫,一口氣將話說完:“灜軍沿著顧盼河北上,一路燒殺搶掠,殺過了了!好女兒你救救我,他們就在門口搶我們的姑娘,我跟他們說拿兩個名器換,他們留我們一條命,不然我們都得死??!” “你無恥!”她指著劉媽大罵,她現在已經不必靠賣身掙錢了,沒有那個義務拿自己換劉媽等人的平安,她這院落本就不顯眼,說不定灜軍搜過來她就跑了,現在是要把她推入火坑嗎! 劉媽抹了一把頭上的大汗,一擺手讓身后幾個大茶壺圍上來,吆喝道:“趕緊的,你不答應也沒退路了,我們可不想死,來綁了她,不然你們也會被亂刀捅死!” 幾位大茶壺被她這么一恐嚇,連忙圍上去要綁焉容,她看情勢不好,趕緊叫門口那幾個放鞭炮的小廝過來救她:“把我交出去有什么用!喪心病狂的亂賊想要殺人,難不成還要分分對方做過什么好事?沒用!把我交出去你們也得死!” 那幾個小廝本就是領焉容的工錢,這兩三個月一直受優待,自然是一心向著她,忙湊上去同那幾個大茶壺廝打起來,焉容一時得空趕緊往外跑,被劉媽猛地一把揪住衣裳扯了回來。 她看劉媽眼都紅了,一副不把她抓走就誓不罷休的狠戾神情,焉容跟她拉拉扯扯,外頭的新襖都被她撕得露了棉花芯子。 正在這時衣纏香領著錦兒跑了進來,她見焉容被縛,彎著身從地上撈起個花盆狠狠砸在劉媽頭上,但聞咣啷一聲,腦漿和血猛地濺了出來,噼啪的陶土片掉在地上,劉媽晃了幾晃倒地,不用說了必定是死。 “??!”錦兒尖叫一聲,嚇得趕緊捂住眼睛。 焉容臉上毫無血色,呆呆地站在原地,兩腿止不住地打著哆嗦。她們這是殺人了?還這么多人看著呢! 衣纏香砸上了癮,又拎起一個花盆朝著那幾個大茶壺比量過去,喝道:“還看什么看?給老娘滾!” 幾個人原本并不懼怕一個身量瘦弱的女子,可親眼見識了她砸死劉媽的場面,被驚嚇惡心得七魂六魄離體升天,也不管來時的目的,你爭我搶往外跑,不過一會,便跟一溜煙似的逃竄而出。 “都什么時候了還管什么殺不殺人,她不死我們就得死!趕緊收拾東西往北邊山上跑,快!”衣纏香見她兩人還愣在原地手足無措,索性用力拽了她倆一把將她們扯進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有用的東西。 焉容已經被嚇得到了自己的極限,可生生逼著自己保持鎮定,找東西!東西!銀票,衣裳,首飾盒子,對,桌子上還有一盤點心!她和錦兒再也不管什么東西珍貴要緊不能破壞,從前幾兩銀子買來的屏風全被掀倒在地,一趟趟被踩在腳底下。 眼看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將包袱大力一系打了個死結抱在懷里,三人各自拿著自己生活所需,從后院跑出去一路往北逃命。 出了院子是個小樹林,樹木都被凍成了干枝,想找大樹庇蔭都沒有,外頭光禿禿一片,地上除了雪就是雪,滑得沒辦法跑快!天空頂部黑漆漆一片,臨到邊緣才透著火紅的光暈,不知是節慶鞭炮燃起的硫光還是入侵者熊熊的火把! 這個黑夜不是靜寂的,四處都轟隆的巨響,鞭炮齊鳴,人聲喧嘩,慘叫聲嘶吼聲混雜在一起,節日的歡愉掩蓋著罹難百姓的呻|吟。耳邊混亂重重,明明什么都聽到了,卻什么也聽不出了! 身后炮火聲再度炸響,焉容頭一次感到自己的心跳動得如此劇烈,逃命的念頭催動她一個勁地往前走,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一般,她一手拉著衣纏香一手拉著錦兒,三人不分彼此,誰也不想落下誰。 她們爬上一座小山坡,幾乎耗盡了她們全身的力量,馬上就要下坡了,這時衣纏香推了她的手,上氣不接下氣道:“你們走吧,別管我了?!?/br> “不行!香香我拖著你走,快!”焉容再度掐住她的手腕,想要拖她從地上起來,她此時站在高處,明顯可以看到不遠處跳動的火苗,襯得灜軍頭頂的鋼盔泛著詭異的光芒。 “不要管我!我的腿、我的腿根本沒法跑!”她跟焉容說過的,她的腿在冬天很不得力,很痛,膝蓋好像被針扎著一樣,每跑一下就痛得她全身發麻。 焉容幾乎要哭出來了,“香香我求你了,再堅持堅持好不好,他們要追過來了!”她望著遠處那連成片兒的火把,好像那些火是燒在她身上一般,真是心急如焚。 衣纏香絕望地搖了搖頭,將手里抓著的包袱塞到她手里,叮囑道:“里面的漆盒很重要很重要,帶走!我先拖住他們!” “我不!”焉容將包袱接過來,硬是不肯放開她的手,拉著她就往山下跑,衣纏香咬咬牙,狠狠地掙脫她的禁錮,一把將她推了下去。 焉容手里拿著兩個包袱,被冷不防這么一推無法穩住重心,一跤摔在雪里歪著身子滾了下去,錦兒看她下去了,也沒辦法再顧及衣纏香,跟著焉容跑下去扶她。 山頭上火苗驟然冒了出來,紅光照亮小半個夜空,這黑夜如此明亮,照見她心頭濃重的絕望,她看坐在高處不停捶打著雙腿的衣纏香慢慢地站了起來,胸口悲痛如決堤般泛濫。 “衣纏香……”她想要歇斯底里地喊出來,卻被錦兒捂住嘴,接著被她拖著往前跑,一路不知摔過多少跤,包袱里頭的東西一個勁地往外掉,她什么都不知道,腦子里像漿糊一般一片混亂。 這便是逃亡啊,她從前恨得入骨的衣纏香,到后來亦師亦友的衣纏香,就這樣離開了她,她心里頭不停呼喚,多么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夢醒過來大家都安好,她懷著脆弱的幻想逃跑,到最后她什么都不記得了,什么都忘了,天地間除了這擱在冬與春之間的皚皚白雪,什么都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通體舒暢,終于把這幾日憋著最想寫的情節寫完了,求溫柔對待~ ☆、蕭爺翻身 崔府 大年三十夜色深沉,鞭炮與哭聲夾雜,朽樹床前女婿扮孝子,瘋妻無知戴花來。 蕭可錚看崔致仁躺在床上如一條被油炸過的菜蟲,扭曲、僵硬、猙獰。這位老人也不會料到他會在大年三十突發腦疾,卻還在病床上茍延殘喘,無他,只為了能在臨死前見一見他的大兒子崔沐。他找了好久都不曾尋見,后來才隱隱察覺到大概是落入了蕭可錚手里。 年節本應張燈結彩、花團錦簇,崔雪一身紅衣織錦小襖,下面配牡丹花金絲棉裙,由張嫂帶著趕往崔致仁的屋子里。她好久沒有出過門了,都是被關在屋子里,沒有人同她玩樂,沒有人聽她說話,這一出來,她高興極了,一路蹦蹦跳跳,像剛下了學的小童。 “阿雪來了,岳父?!笔捒慑P坐在床頭撫著他的手背,以示自己對他的關懷。崔致仁睜一睜眼,強逼著自己鎮定,他還有一個心愿未了,不能這么早閉眼! “阿沐……”他扯著嗓子叫喚,像牛哞哞的聲音,詭異而模糊。 “您能說話?您說什么?”蕭可錚一邊問著,心里卻暗暗想,這老jian巨猾的東西,裝啞巴裝了那么長時間,臨死前終究是裝不下去了。 “老爺在喊大少爺的名字!”崔福趕緊回答,手心里緊緊攥著一把汗,真的不行了,老爺他真熬不到再尋回崔沐。 蕭可錚點點頭,故作疑惑地道:“他不是病死了么?岳父您看到他了?是他的鬼魂?” “不……”崔致仁擺了個“不”的口型,卻急得說不出話來,嘴里不停往外冒著泡子,像干涸水里的一條魚。 崔福心焦如焚,索性直挺挺跪在他的床頭,先是給崔致仁磕了頭,再轉過來給蕭可錚磕頭:“姑爺您把大少爺找來吧,我們都知道人是你給藏起來的,求你了,讓他見老爺最后一面,讓老爺了了心愿再走……” “我又沒有招魂的本事,這實在是無法辦到,怎樣可好?” “你!”崔致仁氣得幾乎要從床上翻下去,身體猛地抽動起來想要去拉扯蕭可錚,卻也只是有心無力,砰地一聲摔了回去。 蕭可錚看著他的掙扎模樣,心里默默為他捏了一把汗,他這個樣子要是從床上摔下去,可真沒有多少活頭了。 “姑爺,為老送終應當積善行,不管怎么樣,老爺待您不薄,他臨行前見長子一面也是應當的,求你了?!贝薷I鷳┣?,心中懊惱萬分,當初怎么就沒有提防他呢,原本以為把犯了死罪的崔沐送到蕪鎮就沒事了,沒成想人還是被當先找到了。 “長子送終固然也不錯,可是……我實在是做不到叫一個囚犯來給岳父送終,您要是還有其他的心愿,大可說出來,我一定盡全力滿足你?!?/br> 崔致仁瞪大了眼睛,鼻子里頭發出呼哧呼哧的響聲,想抬起哆嗦著的手指指著他的臉,可他肌rou僵硬,已經無法再抬高,就放在自己的腹部顫抖,發出嗚嗚咽咽的怪聲。他怎么也想不到從前絞盡腦汁使出那個金蟬脫殼之計叫崔沐脫身,計謀會在自己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識破,好不容易讓兒子免了死刑,竟然又被人送進了大牢里,他臨死前才知道這件事! 房間內外時不時有人進出,崔雪又受了驚嚇,像一只幼獅般驚躁不安,對干活的下人發動了攻擊,上去對小廝又抓又咬,崔福一見趕緊上去攔,被她一爪子撓在臉上。 “小姐,您靜一靜!”張嫂將她的兩只手收起來反剪在身后,自己蹲成馬步式穩住重心,生怕一個不注意又放開了崔雪。 “我看見了我娘,我娘在房間里!”她睜著渾濁的眼睛覷著房間里的每個人,看得他們出了一身白毛汗。 蕭可錚凝了崔雪一眼,低頭對崔致仁溫和道:“岳父,岳母來接應你了,不過多久,您的兒子也會下去陪你,到時候你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你要是不放心阿雪,我能照顧好她的?!贝拗氯试静痪褪沁@么希望的么?要個上門女婿給他照顧瘋女兒,如今他不行了,女婿信守承諾,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崔致仁什么話都說不出來,眼里滿滿皆是恨意,恨不能像刀劍一般將蕭可錚捅成刺猬,他如今不能在手腳上毆打,不能用言語謾罵,唯一可以使用的就是兩只眼睛了。 崔福在一旁掩面流淚,好言好語地央求蕭可錚:“姑爺您發發善心,把大少爺救出來吧,饒過他一命好不好?” “那可不好,他要是出來了,我還得給他當奴才,這幾年真是白忙活了對不對?要怪呀,也只能怪你們手伸得太長,不是你們的東西非要惦記,現在么,只能全是我的了?!边@些日子暗地里籌謀,屬于蕭家的,他全都劃籠回來了;他代理的經由崔家得到的增益,他也收歸己有,就當自己給人做工的薪錢;還剩崔家原本有的那些資產,與前兩者相比微不足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勉強還能看入眼,還給他們也不心疼。 “哦,對了,你要是想要崔家的,就答應我跟崔雪和離好了,你們崔家的我分文不要,如果不答應,財產全都是我接管,這些奴才們都是我的,想怎么發配怎么發配?!彼匾忸┝舜薷R谎?,想起那時候“有幸”看過崔致仁的遺書,里頭把家奴的分配都寫得一清二楚,可惜歸屬人不能寫他大兒子,就寫了個義子崔某,語焉不詳,這得叫宗族里也跟著為難,不然會在他死后給他過繼一個兒子繼承財產。 崔福一聽要發配自己,心想他這把老骨頭說不定要跟著小姐遭罪,趕緊勸崔致仁:“老爺還是答應他吧,我帶著小姐,能叫她安安穩穩過下半輩子,要是交給姓蕭的,指不定哪天就被毒害死了!” “嗯,指不定?!笔捒慑P也跟著應了一句,從懷里掏出一份婚約并一張紙,道:“阿雪神志不清,婚事是你們cao辦的,如今同我和離也當老爺子同意才是,利害我也說明罷,您蓋個手印?!?/br> 他是不能寫休書的,雖然休書有“七出”,其中女方有惡疾,就可以休妻,但也有“三不去”,一是有所取無所歸,二是與更三年喪,三是前貧賤后富貴。崔致仁一死,兩人都得守孝,他沒有休妻的可能,還是和離的好。 崔福接過和離書,粗略掃了上頭幾行字,便抓起崔致仁的手指,按了印泥戳在紙上,趕緊還予蕭可錚。 自此后,蕭可錚便與崔府劃清了關系,崔府原本有的,他分文不取,該是他自己的,一絲不留?!袄蠣斪舆@一去,族中自有人替他打點,但這三年里也并非沒有什么情義,我還是該為他盡孝的,以后崔家有什么困難,找我定全力幫忙?!边@倒是他的真心話,對待一個將死之人,沒有必要欺騙。 “虛……虛偽!”崔致仁狠狠地從口中吐出這兩個字,緊接著兩眼上翻,似是元氣耗盡,到了強弩之末再難支撐。 “快快,含口飯!”崔福往站起身朝著外頭大喊,這口飯最好要在活著的時候吃,死了就吃不到了! 很快外頭捧著金飯碗進來,里頭是金銀磨成的粉末,崔福接過用勺子挖了一勺,叫一旁的下人把他的嘴打開,他一邊將含口飯喂進崔致仁的嘴里,一邊安撫道:“老爺您含住了,再不要多說話,到陰間不會餓到,還有錢打點趕路人?!?/br> 崔致仁涎水流在外頭,金銀粉末掛在他的嘴角,顯得異?;?,他雙目圓瞪,瞳孔在不停地放大,似黑洞般吞噬一切光明。 “爹!”崔雪尖聲叫吼出來,猛得掙脫張嫂的束縛撲在崔致仁的床前。 房間里一片戚戚哭聲,大家都以為小姐在她爹臨終前神志清明了,都深感欣慰,誰知崔雪卻用力地搖著他的身體,大聲哭號:“爹啊,娘在咬你的脖子,挖你的眼睛!” 女子詭異的尖叫聲凄厲如女鬼,嚇得下人們一個個逃竄般跑出屋外,崔致仁本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年輕時惹下不少風流債,娶了狐貍精一般的小妾,硬是把崔雪和崔沐的生母給害死了,大概是死得太慘,給崔雪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慘痛記憶,導致她瘋瘋癲癲,雖頭腦不清醒,卻始終記恨著她的父親。 偌大的崔府已經到了盡數,若是當年不謀害蕭可錚,真正找一個能治理家門振興家業的上門女婿,倒也不會落得如此慘象,可惜人有太多貪念,自作孽不可活,業報如此,不能怪他人。 外頭鞭炮聲噼里啪啦如密雷般作響,大門上楹聯紅通通,家里四處粉飾一新,明日是過年的好氣象,沒想到一瞬喜事變成喪事。 蕭可錚當先披了一身白色孝衣出來,命人去請族長主持后續的喪事,他如今與崔家什么關系都沒有,肯戴孝只是情面上的事情。 三年多了,終于趕在這一年翻頁之前塵埃落定,于他而言正是大好開端。他站在門前,望著遠處起伏的高山,在夜色里如盤踞的雄獅。 “爺,不好了,灜軍沿著顧盼河北上,到了燕彎胡同了!”小五從門外磕磕碰碰地往里跑,頭上大汗淋漓,連兔毛帽子都跑掉了。 “什么!”他愣了一瞬,反應過來時什么都不顧得,飛也似的沖到馬廄里解了馬,一路疾馳飛奔向群香樓。 年三十的夜聲聲嘈雜,黑暗成刷掩蓋一切,男人策馬奔馳的身影消失在雪夜,再也看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爭取在十二點之前再寫一章 ☆、荒山踟躕 日夜交替,冬去春來,萬物的變更從不以人的意志為轉變,一切悲劇與喜劇的上演都改變不了天地輪回,正如這一夜被血洗過的尚霊城還是迎來了第二日的晨光。 強光照在白雪之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哪怕是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光的刺激,不知何時閉上的雙眸飽受刺痛,再睜開眼,已然控制不住眼淚決堤。 焉容看著坐在旁邊靜等著自己清醒的錦兒,用摔得疼痛的手臂支起自己的半邊身子,將自己調整為坐的姿勢,她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是一間陌生的荒涼的破舊的好像從來沒有人打理過的草房子,與曾經的繁華,仿佛兩個世界。除了彷徨無措以及難過,再也無法從她眼里找到其他的神色。 她們的包袱不知何時已經被樹枝劃破,許多衣服半路掉了也沒有撿起來,點心也僅僅剩了幾塊,還有衣纏香的……對了,漆盒!焉容趕緊爬過去摸索,在一片混亂中挑揀出衣纏香的東西,她的鏈子,她的銀票,她的衣服,唯獨漆盒沒有,漆盒去哪了? 錦兒見她跪在地上翻找東西,忙問:“小姐你找什么?” “漆盒,漆盒在哪?”她目光緊鎖在錦兒的臉上,將所有的希望都壓在她的身上。 錦兒難過地咬著唇,從懷里掏出那個四四方方的漆盒,哽咽道:“我們逃跑的路上摔了一跤,把盒子摔開了,里面的東西掉出去不少……” 她懷著無比沉重愧疚的心情接過那只漆盒,小心翼翼地捧在懷里觀察它,這是一只純紅的漆盒,雕工相當精致,圖案為牡丹亭才子佳人圖,通體人物神態各異,小姐丫鬟書生都惟妙惟肖,建筑、花木、石頭等線條柔和,形象生動,整體布局協調有致,相互呼應,在極小的空間內講述了太多的故事。不管是雕工還是做工都十分高超,充分體現了這樣東西的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