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帝對明肅政的家庭情況是了解的，這會兒又詳細問了一遍，感慨的道：“小微微的阿婆，奇女子也。以一己之力，為朝廷栽培了一位肅政使，一位信武將軍，還有一位巾幗不讓須眉的明夫人?！?/br>
    “祖父，我更喜歡你了?！泵魈轿⒀銎鹦∧?，黑葡萄般的眼睛閃爍著快活光芒，“因為你眼光非常非常好！”

    “因為祖父稱贊了你阿婆么？”章和帝忍俊不禁。

    “洞若觀火，慧眼識珠！”明探微雙手伸出大拇指。

    “祖父英明神武！”張鄠和明探微一樣，兩只手都伸出來了。

    章和帝舒心大笑。

    明探微把和江博儒見面的事簡略講了講，“……他是這么說的，可信不可信，我也說不上來?！?/br>
    “孫兒以為，他如果真的想用行為洗涮恥辱，也不是不可以?！睆堗偺嶙h，“不過，不能讓他去忠王的地盤?！?/br>
    “必須不能?！泵魈轿獾眯∧樛t，“他有老侯爺做靠山，生生把我爹爹的功勞給搶了；他要是再有忠王做靠山，不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呢……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章和帝竭力忍笑，“對，小微微不能丟這個人?！?/br>
    內侍宮女等，大多低著頭，無聲的笑。

    明五姑娘說話可真好玩啊。

    章和帝國事繁忙，和孫子孫女說笑過后，便準備去接見大臣了，讓兩個孩子自己先玩。

    明探微要扮小大夫，讓內侍給她當病人，章和帝隨口應允。

    “要玩真的?！泵魈轿⑴d致勃勃，“要藥箱，要各種草藥，要銀針，要小脈枕，還要筆墨紙硯……”

    “要筆墨紙硯作甚？”錢唐一時想不到筆墨紙硯的用途，“五姑娘您扮的不是大夫么？”

    “開藥方啊?！泵魈轿⒂秘焸涞难凵窨粗?，“我是小大夫，玩真的，要給病人開方子的?！?/br>
    “對對對，開方子?！卞X唐恍然大悟，“五姑娘家學淵源，醫術一定不凡?！?/br>
    “算我一個?！睆堗傊鲃右缪莶∪?，“五meimei，先給我瞧瞧?！?/br>
    “好，你排第一個?！泵魈轿㈤_始排號了，“錢公公，你排第二個，其余的人勞駕你幫忙排清楚?！?/br>
    “好咧?！卞X唐樂呵呵的答應，“五姑娘就放心吧，一定給您排得清清楚楚，絕不能亂了?！?/br>
    第72章 072

    明探微把脈、問病情、開藥方, 忙得不亦樂乎。

    不過，當她拿出銀針，要為一個內侍針灸時，那內侍看到長長的銀針, 嚇得不行了, “小的……小的沒病, 不，不用了……”

    “你有失眠之癥, 針灸治療效果會很好的?！泵魈轿⒛托慕忉?。

    “真的不用了?！眱仁炭迒手?。

    “你放心, 我有名師指導，xue位認得很準?！泵魈轿⒔忉尩酶敿毩?，“我不是直接扎病人的, 我之前練習過……”

    明探微一邊說話，一邊舉起手, 內侍看到細長銀針，魂飛魄散，嗷的一聲跳起來，撒腿便跑。

    “我真的能認準xue位啊?！泵魈轿⒉桓市牡脑诤竺孀?。

    “你回來, 我五meimeixue位真的認得很準?！睆堗値椭魈轿⒆啡?。

    他倆越是殷勤, 內侍越是害怕, 跑得更快了。

    這三個人一個跑, 兩個追，本來安靜肅穆的宮殿, 變得很是吵鬧。

    連正在接見大臣的章和帝都被驚動了。

    幾位大臣當中, 禮部尚書鮑聰性子最為耿直, 也不管明肅政便在場，當面向章和帝進諫, 認為孩子不能嬌生慣養，要從小便管起來，尤其是明五姑娘，既然是皇家孫媳婦，便應當賢淑幽靜，不該又跑又鬧，又喊又叫。

    文官愛啰嗦，章和帝早已習慣了，微笑道：“兒子女兒可以管得嚴，孫子孫女也能管得嚴，孫媳婦么，目前朕只有這一個，難免嬌慣些，諸卿體諒一二?！?/br>
    章和帝話說得風趣，幾位大臣都陪笑臉，鴻臚寺卿師蹤提出，將來六皇孫是位閑散王爺，明五姑娘性子跳脫一些，也是無妨。

    其余的幾位大臣紛紛附和，“對極。若是大皇孫的未婚妻，如此這般，似有不妥。六皇孫的未婚妻，活潑些更好?！?/br>
    鮑尚書得不到支持，有些不服氣，卻沒有再說什么。

    沒有一個人支持他，勢單力孤。

    鮑尚書和其余的大臣一起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鮑尚書追上明肅政，“明大人，下官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便不要講了?！泵髅C政道。

    鮑尚書呆在那里。

    明肅政一向圓滑，怎么今天這么不給他顏面？

    明肅政一笑，“方才下官是說著玩的，鮑尚書莫在意。鮑尚書，下官有兩個兒子，將來長子擇婦，有諸多要求，小兒子娶妻，寬松隨意得多。長子和幼子，對家族來說本就不一樣，您說對不對？”

    鮑尚書皺眉，“這是自然。不過明大人，皇家的孫媳婦，還是要穩重雍容……”

    明肅政便很不耐煩了。

    我家微兒才幾歲，你便要這般嚴厲要求了？

    明肅政笑容可掬，把張鄠求婚時候的話詳細復述，“……女孩兒又不是娘家的人，將來還是要嫁到夫家去的。六公子要拿我外甥女當掌上明珠般珍愛，我家又何必充當惡人，定要給我外甥女諸多束縛？”

    鮑尚書驚愕萬分，“掌上明珠？”

    明肅政鄭而重之的點頭，“對，掌上明珠?！?/br>
    鮑尚書呆呆發怔，明肅政粲然一笑，飄然離去。

    大殿之中，章和帝非但沒有責罰明探微，還安慰了一番，“小微微年齡太小了，病人信不過你，實屬正常，不用因此難過?！?/br>
    章和帝吩咐錢唐，“往后找膽子大的當病人，膽小的一律不給排隊?！?/br>
    “是，奴婢一定問準了，若是膽子小的、不敢讓五姑娘給扎針的，沒有排隊資格?！卞X唐忙道。

    張鄠也安慰明探微，“你有名師指導，必定進步神速，以后這內侍想要你給他扎針，都排不上隊了?！?/br>
    明探微原來是有些沮喪的，這時心情好了一些，“祖父，這銀針我能不能暫時寄存在這里？將來我成名了，有人敢讓我扎針了，再拿出來?！?/br>
    章和帝慨然應允，“好，祖父替你存著?！?/br>
    明探微的銀針，就這么“寄存”到了章和帝這里。

    明探微和張鄠在宮里玩到半下午，方才告辭。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坐同一輛車。

    “哎，你放心了吧？”明探微問。張鄠感激，“五meimei，多謝你?！?/br>
    明探微雙手托腮，“你那個夢，就是那個你祖父忽然中風、宣來太醫藥箱里卻沒有銀針的夢，做過幾回??？是不是不止一回？”

    張鄠苦笑，“數不清?！?/br>
    那不是一個夢，那是前世真實發生過的事。

    把太醫砍了頭又如何？祖父一旦中風，形勢詭譎，不只對誠王府，對整個王朝來說，都是一場災難。

    這一年，是祖父在位的第八年。八年，祖父慢慢坐穩了龍椅，局勢安定，他一旦躺下，群魔亂舞，亂象橫生。

    明探微是看過原著的，知道章和帝真的中過風，但不知道中風的細節，凝神思索，“祖父身邊就算有銀針，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最好他身邊一直有大夫，有信得過的大夫……”

    “我已經跟藥叔叔說了，他最近會長駐宮中?！睆堗偩従彽?。

    這樣，便夠了么？便不會有問題了么？

    明探微輕輕嘆氣，“師伯若在祖父身邊，那便肯定不會有事了。不過，祖父身邊不可以隨隨便便增多一個人的?！?/br>
    師伯能不能受得了宮里的拘束，是一回事。章和帝的身邊能不能增加藥生塵這個人，是另外一回事。

    明探微寫給章和帝的健康指南，章和帝很喜歡，但經常不肯照著做。

    章和帝對他自己的健康狀況非常自信，根本不認為他會出問題。

    “你如果是位神醫便好了?！泵魈轿⑺紒硐肴?，想不到妙策，“你是皇孫，年紀又小，想跟在祖父身邊太容易了?！?/br>
    張鄠就算從早到晚跟著章和帝，章和帝也不會攆人吧？

    明探微的話提醒了張鄠，“我會跟在祖父身邊的?！?/br>
    雖然他不是大夫，雖然他不會醫術，但事發之時只要他在宮里，總能幫上忙的。

    張鄠把明探微送回府，當晚便賴在了章和帝寢宮，說什么也不肯走。

    章和帝給他派了不少活兒，“若真的不肯走，那便給祖父斟茶倒水、伺候筆墨?！?/br>
    張鄠答應得很痛快，做事很勤快。

    章和帝納悶，“這孩子怎地如此眷戀祖父？”但心里也是高興的，隔輩親，皇帝也不例外。

    張鄠住過來之后，陳貴妃異常關切，招來信王妃細細商議，不久之后，把張郕也送過來了?！傲?！”張郕一見張鄠，便高興得抱住了他，“我可想你了！”

    “六哥也想你?！睆堗傆褠鄣呐呐膹堗J。

    張郕粘著張鄠不放，干什么都要和張鄠一起。

    張鄠無奈，“你呀，就是信王府只有你一位小公子，你沒人玩，太寂寞了?！?/br>
    張郕一拍大腿，“可不是么？我父王真應該給我多生幾個哥哥的。唉，不過說這個沒用，我父王就算給我生了哥哥，也來不及長大啊?！?/br>
    張鄠失笑，“就算生了弟弟，也來不及長大?！?/br>
    張郕長長嘆氣。

    ……

    張鄠、張郕兄弟倆在宮里住到第三天，出事了。

    章和帝和宗室大臣議事之時，忽然中風。

    誠王、信王以及眾大臣驚慌之極，一邊緊急宣召太醫，一邊命人到內宮請陳貴妃。

    張鄠拿起胸前的哨子，站在東墻上，用力吹響。

    他的哨聲，被一道一道傳了出去。

    鷹揚衛指揮使藥歸塵，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陳貴妃的速度也是不可思議，竟然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