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之后，可有事故？”莫問站于門旁，以避燈燭透影。

    周貴人捂嘴搖頭，人生在世無有幾人能夠隨心所欲，多受各方牽制，自縛己身，不得隨心。

    “我此番到來，乃是有事與你相商，王府人多眼雜，我不可久留，免得壞你清譽?！蹦獑柕吐曊f道。

    “坐下說話?！敝苜F人為莫問倒水，轉而吹滅了燈燭。

    莫問走上前去，坐于周貴人對面，將先前四人所說之事說與了周貴人，他之所以要與周貴人商議是為了確定周貴人對于日后的一些打算，周貴人的兩位王子日后有無登基之望決定了他最終能否回歸晉國。

    “你若能擔當趙國國師，可盡早平息戰事，可為百姓謀福，亦可于暗中相助先皇血脈再承大統，只是外人多會誤解于你，怕是會背負罵名?！敝苜F人沉默良久，出言說道。

    “此時不比旁時，我不便久留，你多加保重?！蹦獑柶鹕碚f道，他已然明白了周貴人的想法。

    “我一婦人，見識淺薄，你當小心權衡?！敝苜F人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轉身出門，掠出王府，繞行而回。

    隨后兩日，北側城門一直緊閉，無人再來此處，七日子時，老五魂魄出現……

    第一百五十七章 頭七回魂

    老五的魂魄自北方出現，為實形虛體，由于死去時日較短，尚不會漂移，只能行走，行走之時神情茫然，左顧右盼，在其身后不遠處跟隨著一身穿皂衣的肥胖鬼卒，手中抓有一條形同人間鎖鏈的勾魂索，一端執在手中，另一端套于老五脖頸。

    不多時，魂魄行近，老五見到莫問和阿九等人，神情變的很是激動，改走為奔，但只行了丈許便被勾魂索拽住，老五情急之下沖四人連連招手，試圖高喊卻因魂魄陰氣不重而不得聚氣發聲。

    在此之前莫問心中一直擔憂忐忑，見到老五魂魄之后反倒安定了下來，閃身而上到得老五近前，一道地煞陰氣符急畫完成，隨手焚化為老五補充陰氣。

    老五得紫符之充盈陰氣，虛體瞬時變為清晰明朗，探手抓向莫問手臂，莫問身擁紫氣，妖邪不得近身，老五手至半途便被震了開去，老五見狀越發焦急，急喊“老爺，救我?！?/br>
    “你這混賬東西做得這般好事，讓我如何救你？”見到老五之后他心中升起了怒氣，老五沖動冒進，自損其身，而今落得這般下場，當真可恨。

    “大爺，五爺，九姑，救我?！崩衔逶饽獑栍柍?，轉而焦急的沖掠至近前的千歲等人求救。

    “你且安心，你家老爺和我等必不會舍你不管?！鼻q和顏安撫。

    “陰差行責，陽人還請避讓?！崩衔迳砗蟮哪莻€皂衣鬼卒緊張的環視莫問等人，他乃多年老鬼，焉能看不出四人皆是身有修為的道門中人。

    “老爺，我閨女怎么樣了？”老五看到了自己尸身旁側躺著的女童，焦急無比。

    “福生無量天尊，差官遣他魂魄回來多有辛苦，請問高姓名號？”莫問并未搭理老五，而是沖那肥胖鬼差行禮。

    “我乃陰差張丁，此番受命帶他下去，還望真人莫要為難于我?！惫碜涔笆只囟Y。

    “他陽壽已盡？”莫問皺眉問道。

    “然！”鬼卒點頭回答。

    “怕是不對，貧道淺通陰陽，觀其相貌不似短壽之人？”莫問搖頭說道。

    “真人有所不知，此人忠字當頭，本可得壽長久，然其多有婬行損傷福祿，故此不得子嗣繞膝，若得兒女歸宗，壽止雙十?！惫碜淠眠^陰牒上下觀看。

    此語一出，老五羞愧不已，莫問亦大為自責，由于感念老五忠義，一直以來對于老五都很是縱容，尤其是男女之事，更是不加約束。

    “還望真人莫要為難于我?！惫碜湓俣裙笆?，鬼卒亦是鬼，雖是受命而為，但面對四位道人心中仍不免驚慌。

    “還請差官略作回環，他的魂魄我必須留下?！蹦獑栒f道。

    那鬼卒聞言愕然咧嘴，在此之前他已然猜到此番難以完成差事，莫問的這番話果然證實了他的猜測。

    “小的只是一差役，無有放生權力，真人請看?！惫碜鋵⑹种嘘庪哼f向莫問，莫問隔空接過略作審視，只見上面寫的是老五的功過以及押解他入地府的時辰。

    “陰世如同陽間，當有人情之道，回環之法，差官請先行回返，少頃我們會送下豐厚用度，差官可略作打點，若是不成便直言稟報乃天樞子留下了他?！蹦獑枌⒛顷庪哼€與鬼卒。

    “上清座下天璇子，搖光子，開陽子皆有份參與?！绷辖涌谡f道，此語一出，阿九和千歲連連點頭。

    那肥胖鬼卒聞言面露難色，低頭不語，斟酌良久，方才收回了勾魂索，眼下絕無可能帶走老五魂魄，若是一味堅持不知變通，怕是會被四人圍而毆之，這四人皆以北斗為號，不是尋常道人，當真是得罪不起。

    “張丁差官請行，用度少頃就會送到?！绷蠜_那鬼卒說道。

    那鬼卒聞言只得先行去了，臨走之時還得行禮告退。

    “我去城中尋元寶香燭與他?！绷蠜_眾人說道。

    “多謝五爺?！崩衔甯呗暤乐x。

    “省點氣力吧?！绷闲χo的看了老五一眼，轉身離去。

    “老爺，我又給你添亂了，還連累大爺和九姑受累了?！崩衔宓降媚獑柹磉?，心中徹底安定。

    “此事也不能全怪你?！蹦獑枡M了老五一眼。

    “行事要多學學你家老爺，那男女之事要行之有度，若是失度，損福又傷身?！鼻q和顏告誡。

    “大爺說的是，我記住了?！崩衔逭f完轉身向樹下跑去。

    老五跑至樹下，先行試探女兒鼻息，見得女兒有呼吸這才放下心來，轉而手指自己身軀回頭看向莫問，“老爺，快把我放回去吧?！?/br>
    “你這身軀損傷太重，已然用不得了?！卑⒕抛咧两俺鲅哉f道。

    “那咋辦？”老五聞言雖然很是愕然卻并未慌亂，在他看來莫問和他的幾位同門法術通天，無有處理不了的難題。

    三人聞言皆未答話，老五等了片刻，轉而看向莫問，“老爺，咋辦哪？”

    “附身于人難以為之，而今只能尋那異類供你魂魄安身?！蹦獑栒珦u頭。

    老五聞言這才慌了，他跟隨莫問多年，自然知道異類就是禽獸。

    “什么異類？”愕然良久之后，老五出言問道，人都有求生本能，較之死去而言，附身異類反倒不顯得如何可怕了。

    “當年我自蠻荒尋藥煉丹時曾得一方夜明砂，其中雜有虎骨，想必其主體是一只巨蝠?！蹦獑柊櫭颊f道。

    “當年你給我喝的那碗臭烘烘的藥是不是就是夜明砂熬的？”老五后知后覺。

    “尋常夜明砂只有明目之效，你如今能夠夜間視物皆是得那巨蝠之惠?！蹦獑桙c了點頭“老爺，就沒別的法子了嗎？我要成了蝙蝠，慕青怎么辦哪？”老五哭喪著臉。

    “慕青是誰？”阿九問道。

    “我為他新娶的女子?！蹦獑柣卮?。

    阿九聞言苦笑搖頭，千歲則探手撫額，看來他先前的勸解老五是絲毫未曾聽進心去，性命尚且不保，已然開始掛念妻子。

    “那巨蝠想必可以幻化人身，屆時你還是此等樣貌，我再設法為你除去異類氣息，你不是上清門人，不受門規約束，天道當可行得?！蹦獑柍鲅园参?。

    千歲聞言再度嘆氣，天下多有主仆，似莫問這般縱容仆從的當真少見。而阿九聞言則面露笑意，為何發笑，無人知曉。

    “那自然是好啊，平日我還是我，若有需要還可變成蝙蝠馱你行空?！崩衔宕笫桥d奮，他很清楚莫問之前為他娶妻是想讓他安定下來，莫問已然渡過天劫，可凌空飛渡，他的追風鬼步已然跟之不上了。而今能夠再伴莫問左右，自然歡喜異常。

    歡喜過后，老五忽然想及一事，“老爺，你怎么知道那只蝙蝠是公的？”

    此語一出，千歲和阿九皆笑，莫問皺眉看向老五，“尚不知雌雄，若是雌蝠只能算你運勢低?！?/br>
    “坤魂回返?！卑⒕叛粤T抱起女童向南掠去，莫問和千歲轉頭南望，只見南方百步之外出現了一道淡薄的坤屬魂魄，阿九急迎而至，念咒掐訣將那茫然的魂魄封入本體，魂魄歸位，女童啼哭，阿九回返。

    “老爺，我閨女怎么了？”老五緊張的看著阿九懷中的女兒。

    “她被王家護院掐死掩埋，是我用那五色丹藥救下了他?！蹦獑柣卮?。

    老五聞言急忙跪倒意欲磕頭，莫問探手將其托起，“你不要氣堵，王尚書夫婦以及那一干兇手已然盡數斃命，大仇已報?！?/br>
    “可惡的賊婆賊漢，為了避嫌撇清連飯食都不曾多與我閨女，竟然還要殺人滅口?！崩衔甯呗暳R道。

    “大哥，煩勞你將這女童送至俞州慕方鎮，尋到慕青交她撫養，若她問起老五下落，只說與我出了遠門，待得事畢，再去接她?！蹦獑栟D頭看向千歲。

    “你放心就好，事不宜遲，我這就動身?！鼻q接過了阿九懷中的女童。

    “大爺，告訴慕青，我帶去的金銀放于她家西屋窗臺的燈座下面?！崩衔逭f道。

    千歲也不遲疑，答應一聲，抱著女童轉身去了。莫問心中亦大為安定，有老五此話，慕青便知道老五尚在。

    “你魂魄無所依附，只能暫借這具殘軀安魂，附身其他上，你會多有疼痛，需咬牙挨上數日?！蹦獑栔钢蔷呱眢w沖老五說道。

    “咱們要去蠻荒？”老五點頭之后出言問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阿九則開始收拾之前備下的干糧，準備動身。

    說話之間，柳笙回返，“事情已然處理妥當，金銀棉帛送下去不少，牛馬房舍亦送了一些?！?/br>
    “千歲已攜老五骨血北行，我與阿九帶老五西去蠻荒，你且北上為我鋪下道路，此間事了我便出山接掌趙國護國金印?！蹦獑枦_柳笙說道。

    “趙國急需擎天巨臂，不消鋪路亦受禮遇?！绷宵c頭說道。

    “若有可能，還是與百里狂風等人通下消息，言明我等初衷?！蹦獑柍鲅哉f道。

    “我當盡力而為，此去蠻荒我所求法術亦幫忙不上，你們二人要多加小心?！绷宵c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柳笙見二人無有叮囑，便告辭北去，老五在后高聲送別。

    魂魄依附殘缺身體，其疼痛自然難免，老五魂魄歸于rou身之后處于混沌之中，只是負痛叫喊，已然無有神智。

    莫問見狀心痛不已，阿九無奈，探手封點了老五四處重xue，令不得發聲動彈。

    四更時分，莫問背負老五，阿九背負干糧，離開建康，西行蠻荒……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密道

    阿九不曾渡過天劫，行動稍緩，莫問先前曾往返蠻荒，自心中估算時間，依照二人目前的速度四日之后當可到達蠻荒，剩下三日需要尋找并制服巨蝠，時間并不寬裕。

    “我跟你不上，若是同行勢必拖延時間，你先行一步查明情況，我隨后趕去?！碧炝林?，阿九沖莫問說道。

    “多留定位符咒與我，我為你指明路徑?！蹦獑柍烈鬟^后點頭答應。

    阿九自懷中取出畫符事物，連畫定位符咒七道遞與莫問，“到得地頭兒，將最后一道符咒焚化?！?/br>
    “路上多加小心?！蹦獑柦舆^符咒出言叮囑，二人乃是知己，無需客套話語。

    阿九聞言點了點頭，擺手催促莫問先行，莫問也不耽擱，踏地凌空，向西疾掠。

    由于有魂魄在本體之中，老五無懼陽光，但這具身體已然殘缺，老五時刻需要承受傷口的痛楚，雖然體不能動，口不能言，但其身體一直在發抖，莫問感同身受，急速向西，極少停歇。

    前行數百里，莫問趁喝水之際焚化了第一道符咒，以此為阿九指示方位，隨后每隔數百里便會焚化一道。

    前行之際，莫問心中所思有二，一是此次前往蠻荒可能會遇到的困難，但此事無法推測，多想無益。二是擔任趙國的護國真人是否妥當，一旦接掌了趙國的護國金印就必須為其抵御慕容燕國，慕容燕國乃是異族，幫助異族克制異族對漢人有益無害，而且可以以此向趙國提出善待境內漢人的要求，但擔當趙國護國真人并不只為這些，最終目的還是為晉國爭取時間，待得周貴人的王子繼承皇位之后北上驅胡。

    不管從何種角度考慮，擔當趙國的護國真人都是有益于漢人的舉動，但此事在外人看來無異于助紂為虐，即便此舉為他們換來了安寧，他們亦不會感念恩德，反而會認為此舉是向胡人卑躬屈膝，弱了漢人骨氣和名節，存有這種匹夫之念的人絕不在少數，不管你所作所為是為了什么，也不管你所作所為有什么結果，只要不是正面驅胡就是不夠英雄，哪怕對抗的是異族而不是漢人也是做了jian賊。

    此外若是接掌趙國護國金印，換取了漢人的利益，就要忠于職事，不然便是有違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的古訓，若是尸位素餐，坑損主家，在世人眼中便是不忠。

    仔細權衡，此事真是做不得，袖手旁觀永無過錯，世人絕不會說你不好，然所行之事不合世人心意，他們便會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在建康與廣譜斗法之際他就已經見識了世人的慮事深度，當真是膚淺的很，若是晉國眾人知道他做了趙國的護國真人，皆會對他心存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