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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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前因后果 “無量天尊,天樞子見過道友?!蹦獑栕飞狭饲懊嫘凶叩牡廊嘶组_口。此人身后背有桃木劍,左手拿著黃布包裹,右手提著一只盛米的口袋,里面有小半袋米糧。 “青木子回禮?!敝心甑廊穗p手不得空閑,只能點頭回禮。 “道友這是做醮歸來?”莫問問道。 青木子抬起左手看了一眼那盛有各種法器的黃布包裹,轉而出言笑答,“正是,小兄弟眼尖的緊哪?!?/br> “貧道是自北方來到,在此處人生地陌,可否準許同行?”莫問再度稽首。 “三清座下皆是家人,同行有何不可,小兄弟要往何處去?”青木道人點頭過后邁步前行。 “南郡荊州?!蹦獑栠~步與青木并肩,老五在后跟隨。 “荊州距離此處著實遙遠,小兄弟翻江過河去那遠處所為何事?”青木道人問道。 “受友人臨終之托,送他尸骨返歸故里?!蹦獑柣卮?。 “小小年紀便如此重義,實為難得?!鼻嗄镜廊顺鲅再澰S。 莫問聞言擺手謙遜,轉而話入正題,“貧道自北向南一路走來,所見所聞大為驚心,貌似我三清門人在晉國不受禮遇,道友乃此方道人,想必知道其中緣由?!?/br> 青木道人聞言轉頭看了莫問一眼,轉而苦笑搖頭,“小兄弟年少,想必入門時間不長,加之又不是此間人氏,故此才不明緣由,實則我三清門人受晉人冷遇已有不少年頭了?!?/br> “何故所致?”莫問追問。 “此事并非一故所致,而是多因累聚,若是詳說,怕不是茶盞工夫?!鼻嗄镜廊藫u頭說道。 “前方那挑旗之處想必是酒家,貧道身上還有些銀兩,想請道友吃上幾杯,道友萬莫推辭?!蹦獑柺种盖胺匠鲅韵嘌?。 “小兄弟既然誠心相邀,貧道便厚顏沾附了?!鼻嗄镜廊它c頭道謝。 片刻過后二人到得路旁酒家,此時天寒,路人不多,加上是上午辰時,故此店內少有顧客,三人進店之后選了火爐旁落座,莫問點了酒菜,與那道人吃喝。 “小兄弟,那是何人?”青木道人看著正在旁邊桌子上吃面的老五。 “原是家中下人,在貧道落難之時救過我的性命,一路跟隨好生忠義,故此貧道一直以兄弟待他?!蹦獑柍鲅越忉?。 “既是如此,喊來同席?!鼻嗄镜廊艘娔獑桙c要酒菜不少,有些過意不去。 “罷了,隨他去吧?!蹦獑枔u頭說道,習慣是多年養成的,朝夕之間很難改掉,酒席屬于比較正式的場合,老五一直認為不應該與他同席。 隨后便是倒酒對酌,青木道人雖然入道時間較長行止有度,但莫問還是自一些細節看出他腹中饑餓,眼見于此便一味的勤勸酒飯,沒有急于催他說話。 多數人喝酒之后話會隨之增多,青木道人也不例外,酒過三巡之后話也多了,“小兄弟,你可知道始皇帝?” “自然知道,道友問他作甚?”莫問點頭回答。 “要說我道門弟子為何為世人所不喜便要從他開始說起,始皇帝崇方士,那時方士便形如同今日道人,始皇帝生性殘暴,征伐各國,殺虐深重,一統天下之后妄想長生,一批無良方士便聞風而至,憑三寸不爛之舌對其大肆哄騙。那始皇帝一心想得長生,對方士之言深信不疑,用盡各種方法搜尋不死靈藥,可惜最終還是兩手空空,仍然難逃一死。自那時起,道家清譽便受到了傷及?!鼻嗄镜廊苏f到此處端杯再飲。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青木道人所說之事他之前也聽老夫子講過,不過老夫子生性中庸,不愿抨擊古代帝王,故此對于此事只是一帶而過,并未詳解。 “秦時距今太過久遠,便不去說它。漢時孝武皇帝你當知道,那位君主開察舉,頒推恩,開絲路,破匈奴,堪稱一代賢君,但他與始皇帝犯了同樣的錯誤,他也妄圖長生。你我皆為道人,都明白即便是學了道門秘法,想求長生也是難如摘星,他一不通練氣之法的俗世皇帝怎么可能得以長生。但他被權勢蔽塞了耳目,被皇權亂掉了章法,廣招天下道人大肆煉制外丹?;实厶柫钐煜?,一紙詔書下去,天下各州郡紛紛上供極品藥草,但有所求,無有不得。若按常理來說如此陣勢勢必練得仙丹,奈何聞風前去自薦的皆是些好大喜功不學無術的偽道人,真正的煉丹之法尋常道人根本無緣窺其真容,那一干偽道人自是不會。于是乎前前后后折騰了十余載,花費銀錢無數,練出的丹藥卻寥寥無幾,便是成丹也大多帶毒,服之不得長生反倒折壽。孝武皇帝是何許人也,那些偽道人騙得了他一時又豈能騙得了他一世,最終他動了怒氣,一氣之下將那些煉丹之人盡數斬首,且頒令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鼻嗄镜廊孙嬀撇簧?,一開口便滔滔不絕。 莫問聞言再度點頭,這段歷史他也曾有所耳聞,不過不是在講堂內,而是在市井街頭聽說書人說過。此外道人所說的煉丹之法他也恰恰懂得,成丹與否不單取決于藥草是否神異,還與煉丹之人的修為,所用的鼎器以及陰陽時辰有關,若是不明所以,萬難煉出有益丹藥。 “秦漢這兩次亂子令得我道家名聲污穢不堪,加上道家名聲在漢時被jian人冒用,行了大逆謀反之事,得罪了皇帝和王公大臣,故此不得推崇宣揚,聲勢也就大不如前?!鼻嗄镜廊苏f到此處端杯請酒。 莫問端杯回應,轉而放下酒杯再度開口,“道友所說句句在理,那些不學無術的宵小欺世盜名,壞我道家清譽,日后若是被我撞見,必定出手懲戒?!?/br> 青木道人聞言連連擺手,“我先前所說皆非罪魁,罪魁禍首乃是后漢時傳入神州的外邦教派,那教派初來之時毫無造化能耐,做醮起場皆學自我們道家,練氣之法也參照我們,而今羽翼豐滿,便回頭以怨報德?!?/br> “他們行了什么不堪之事?”莫問并沒有追問青木道人所說的外邦教派為何,因為他心里很清楚青木道人說的是誰。 “倒也未曾做過壞事,只是其教義為皇帝和世人所喜,此消彼長之下,我道家信徒日少,他家殿舍反倒多有香客?!鼻嗄镜廊藫u頭嘆氣,抬手指著放于桌下的布袋,“我聽師尊所說,先前做醮當有百金相酬,而今請道人做醮的少了,昨天忙碌半宿,也只得這些糙米?!?/br> “早知如此,當日便不該將我道家法術禮儀教授他們?!蹦獑柊櫭颊f道。 “而今說這些已經為時太晚,此外我道門弟子落得這般下場與晉國時下民風也不無關系,晉國士族大夫皆尚清談,那外派宗教最擅此道,故此為士族所喜?!鼻嗄镜廊颂釅氐咕?。 “何為清談?”莫問微感疑惑。 “對坐談話,不設酒茶,短者一兩個時辰,長者三天三夜的都有?!鼻嗄镜廊似沧煺f道。 “所談為何?”莫問追問。 “大多是為人之道,貌似辭藻華麗玄機暗藏,實則空洞無物亂人心神?!鼻嗄镜廊苏f到此處抬手東指,“那白沙觀的明陽道長乃大德善辯之人,與菩提寺的老僧高臺辯法,你猜結果如何?” “想必是輸了?!蹦獑柨嘈u頭。 “那場法會有萬人圍觀,年近八旬的明陽道長竟然怒發沖冠,不待法會結束便將那老僧扔下了高臺?!鼻嗄镜廊诵Φ?。 “為何?”莫問既驚訝又好奇。 “我等說話力求讓人聽的明白,而那老僧說話反其道而行之,如何讓人糊涂便如何去說,最終令得明陽道長火起動手?!鼻嗄镜篱L說道。 “既然不得辨法,離去就是了,眾目睽睽之下動手終究不好,圍觀之人會誤解我們是惱羞成怒?!蹦獑枔u頭說道。 “確是如此,那次法會是王家主事,事后王家很是不悅,前些時日下旨封了白沙觀?!鼻嗄镜篱L搖頭說道。 “下旨?晉朝國姓不是司馬嗎?”莫問皺眉問道,下旨是皇帝專用,任何人不得逾禮。 此時酒家已經有了其他食客,青木道長聞言壓低了聲音,“晉國現在是王馬共天下?!?/br> “何解?”莫問疑惑的追問。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青木道長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起身收拾行裝,“好啦,時辰不早了,我還要趕回道觀送米熬粥,多謝小兄弟相請?!?/br> 莫問見狀急忙掏出銀錢想要結賬,青木道長連連擺手,“我自前方右拐,你還要徑直向南,不得同路,你吃些飯食再走吧?!?/br> “多謝道友解惑,”莫問起身稽首,“還有一事想請教道友,前往荊州之后我欲尋處修行,不知何處可往?” 青木道長此時已經收拾好了行裝,聞言微微沉吟,轉而抬手西指,“若是不懼猛獸,西南可往?!?/br> 莫問聞言再度道謝,青木道長告辭離去…… 第五十九章 診病 送走青木道人之后莫問轉身而回,發現老五正在桌上收拾殘羹冷炙,二人先前喝酒居多,菜肴剩下不少,靜待老五風卷殘云之后莫問方才掏錢付賬,越是富庶的地方食物越便宜,這頓飯只花去三分銀兩。 中午時分二人喝足茶水繼續趕路。 前行之際莫問并未與老五交談,而是思量如何賺些銀兩,黑三所贈的金子和先前所得的診資在無量山的時候被老五采購米糧以及為司馬風愂沽酒花掉了,前些時日一路所用還是老五當年在清平城的尸身上翻到的碎銀,此時除了那塊金餅,碎銀已經所剩無幾,若是繼續坐吃山空,必然堅持不了多久。 “老爺,你在想什么?”老五見莫問一直默然前行,猜到他正在思量問題。 “路途遙遠,銀錢剩的不多了?!蹦獑栯S口回答。 “以后我多抓一些兔子,咱們盡量少花錢?!崩衔宄鲅哉f道。 莫問緩緩搖頭,“那不是長久之計,況且日后若是開設藥鋪,采購藥材也要不少花費,咱們沿途得賺些銀錢才行?!?/br> “說的是啊,不過咱們人生地不熟的,想賺錢可不容易?!崩衔灏櫭紦u頭。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接老五的話茬。 越往南走越是富庶,加之已近年關,沿途鄉民無不買魚割rou,掛燈貼花準備過節,大街上的男子多提有魚rou米糧,女子多抱有絲絹布綢,孩童手里拿的是風車糖餅,街上洋溢著濃重的過節氣氛和喜慶氣息。 不過二人并未受到喜慶氣氛的感染,反倒心生惆悵,掛燈貼花的不是他們的家,喜悅的行人不是他們的親人,他們只是路過這里的外鄉人。 一路上莫問都刻意留心那些大家大戶的外墻上有無尋醫告示,試圖憑借醫術治病活人換些診資,可惜不知是民風不同還是別有他故,一路上并未見到宅院的外墻上貼有尋醫告示。 年關當日,二人到得南郡邊緣,此處距離漢川已經不遠了。夜幕降臨之后莫問沒有繼續趕路,而是在城中找尋客棧想要投店,年關時客棧大多閉門歇業,直至初更時分二人才在城南找到一家開門的,這家客棧的店主不住在此處,只有一個伙計在這里看門。 灶下已然無火,做不得飯菜,好在正堂生有暖爐,二人便湊近暖爐默然的吃著所帶的干糧,誰也沒有開口。 念鄉思親之下莫問不時搖頭嘆氣,雖說男兒志在四方,但終究還是需要有所掛念,就似那紙鳶,不管飛的多高,地上總有一條絲線牽扯著,有乘風騰空之時也有落地回歸之日。二人現在仿如那斷線紙鳶,隨風飄蕩,也不知最終將要飄到哪里去,人生諸多悲喜,最悲者莫過于無人牽掛自己而自己心中也無牽掛之人。 老五終是年少,到了年關本就思念親人,外面傳來婦人呼喊晚歸孩童的聲音令他更加悲傷,捧著尚未吃完的干糧黯然落淚。 莫問見狀也是心中大悲,老五此時穿的還是前年的衣服,已然十分破舊,多有破損卻無人縫補漿洗。 “此間事了,我們就尋處安身,明年一定給你說上一門親事?!蹦獑枦_老五說道。 “真的嗎?”老五聞言立刻轉悲為喜。 莫問見他轉變之快忍不住點頭發笑,老五生平最喜歡的就是媳婦,他也從不遮掩自己對女子的喜歡。 “你還沒成家呢,哪有老爺不成家,下人先成家的道理?!崩衔鍝u頭說道。 “我是修道之人,暫無成家的念想?!蹦獑枔u頭說道。 “可是咱們沒多少錢了,我看南國的這些女子都穿金戴銀,估計聘禮得花不少錢,要不這樣吧老爺,咱辦完事兒還回趙國去,那里的女人便宜?!崩衔逭f道。 “你這無心的夯貨,娶親需兩人情投意合,哪能買女子做妻。你且安心,只要遇到富足門戶有重病難醫者,我就出手救治換些銀錢?!蹦獑栍栒]寬慰。 “晉國有的是大夫,有病人也被他們給治了,哪輪得到咱們,再說人家找大夫都找歲數大的,你看那些坐堂的大夫,哪個不是長胡子,你太年輕了,連胡子都沒有,人家肯定不信你?!崩衔逍那楹棉D,繼續啃吃那半塊餅子。 “我所學歧黃之術乃道家妙法,豈是那些庸醫所能比的,我倒不信世人盡皆以貌取人?!蹦獑栒f道。 二人說話并未低聲藏掖,那坐在一旁獨酌的伙計聞聲回頭,“你懂醫術?” 此人乃市井凡夫,說話極為無禮,莫問本不想搭理,斟酌過后還是點了點頭,“略知一二?!?/br> “那你可為我診診,如果看的好,今天的房錢我退還你們?!被镉嬜吡诉^來將左手放于桌上。 莫問抬頭看了他一眼,實際上進門之初他就已然看出此人患有何種病癥,不過為保萬無一失還是探手撫上了他的左手寸關尺,切脈過后抬手開口,“換右手?!?/br> “哈哈,從沒聽過診脈還得兩只手的?!笨蜅;镉嬰m然面露鄙夷,卻仍然將右手伸了出來。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實則真正的診脈必須雙手齊診,因為左手診心肝,右手診脾肺,而內腎則需雙手寸關尺同診,診一脈者為庸醫無疑,診雙脈者才可能是名家。 經過確診之后莫問收手開口,“你肝火旺盛,腎水枯竭,肺氣不順,心脈半通?!?/br> “說明白點兒,別似是而非糊弄人?!笨蜅;镉嫴⑽纯吹钠疬@個無須小道。 “你白日里忍氣吞聲卻不得發作,到得晚間便會尋那煙花女子泄氣,然此法并不能排你心中郁悶,反倒令你氣堵心竅,少精無力?!蹦獑栒_口。 “小道長,請您給我開個方子吧?!笨蜅;镉嬃⒖谈淖兞朔Q呼。 “你想治標還是治本?”莫問聞言微笑點頭,只要有真才實學,早晚會為眾人所接納。 “都說說,都說說?!笨蜅;镉嬂^一條凳子坐到了暖爐對面。 “治標可常服順氣之物,蘿卜,荷根,臭楂皆屬此類。若是治本可將你憎恨之人痛打一頓,積怨一消,自然氣順神怡?!蹦獑栒f道。 客?;镉嬄勓悦媛峨y色,“我一跑堂的伙計,身份低微,進店之人哪個不給我氣受,我總不能將他們盡數打跑,我先前多有無禮,您大度慈悲別記恨我,求您給個合用的方子吧?!?/br> 莫問聞言點頭再笑,這伙計雖然粗俗卻不蠢笨,他先前所說之法的確有治病之效,但他也料準了伙計不能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