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啊——!”尚凌軒瘋狂地喊出聲,看著想要靠近他的人們,冷厲地咆哮,“滾——!” 孫曉萌聽著那個少年絕望的咆哮,她回過頭,看到 ——亂發捂住了他的半邊臉,眸子血紅而恐怖,散發著令人絕望的哀傷與痛苦,凄厲的喊叫仿佛是他在人世間最后的聲響,而他的手死死的扣住了貨架,幾絲鮮紅的血液順著指甲流下…… 那一瞬間,孫曉萌甚至覺得那個人有點可憐, 因為他的痛苦和絕望是那么明顯,甚至讓人感同身受。 ************ 那一天中午,沐空安做了個夢,他夢見自己躺在醫院里,周圍都是一片白,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聲音,只有那一片白。 沐空安無端地感到恐懼,他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動躺不得,他只能看著這一片白,看著那種幾乎可以將人逼瘋的白。 ——!受不了了——!不要,不想看到白——! 他睜著眼睛,無助而絕望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突然,一抹亮色點綴了整個空間,那個少年帶著一身陽光,笑容滿面地說道:“空安,我來看你了?!?/br> 那時候,正是凌晨一點。 沐空安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眸子呆愣了幾秒鐘才有了焦距,半晌,才苦笑出來。 這當然不是一個夢,這是一段真實的往事。 那時候,沐空安的父母在帶著沐空安出去郊游的路上發生了車禍,他的父母當場慘死,只有被母親護在胸前的沐空安免遭一難。 在這段時間,日日夜夜陪著沐空安的不是別人,正是尚凌軒。 那時候還小,十幾歲半大不小的孩子,正是好玩的年紀,但是尚凌軒就能忍受著玩樂的欲望日日夜夜的陪在沐空安身邊,即使沐空安一整天都不見得說一句話,尚凌軒還是想方設法地逗他開心,生怕沐空安一個想不開就自殺。 那一段時間沐空安萎靡不振,一天一口水都不見得去喝,為此尚凌軒還天天讓他媽變著法的做補品給蘇安然送去。 那時候醫院里墻壁是白的,床是白的,被子枕頭什么都是白的,沐空安的臉也是一片慘白,而沐空安都不敢閉眼,一閉眼便是車輛的撞擊聲,鮮血染紅地面,母親的體內流著仿佛流不完的血液。 他不敢閉眼,只能傻愣愣地看著窗外,半天都不換一個姿勢。 一開始,是沐空安的爺爺陪著他的,但是 沐空安的父母都是獨生子女,外公外婆和奶奶早就去世了,只留下爺爺,爺爺一個老人那段時間剛剛白發人送黑發人,一大堆事情要做,葬禮需要準備,又加之那戶人家也死了家中的頂梁柱,明明是那個人酒后駕駛造成的慘劇,卻偏偏來沐空安家里鬧,爺爺氣得發抖,身上的擔子又重,還有些親戚為了沐父的財產來與老爺子商量領養沐空安的事情,老爺子忙的不分白天黑夜,連陪在沐空安身邊的時間也沒有。 他不能讓他的孫子聽見那戶人家骯臟的辱罵,也不能讓他的孫子參與父母親葬禮的準備,更不能將他的孫子交給其他人,哪怕他們其實是親戚也不行,他只能將孫子帶在自己的身邊,他也怕他的孫子出事。 所以,他只能請了看護,日日夜夜地陪著沐空安,那個人被沐空安趕了出去,那時候的沐空安,不愿意見任何生人。 沐空安并沒有真的受很長時間的折磨,因為尚凌軒來了。 但是尚凌軒并不能陪著沐空安在醫院里過夜,他的父母是不會同意他夜晚住在醫院的,所以沐空安晚上只有自己,滿腦子都是母親慘死的畫面。 血液,扭曲的身體,破碎的玻璃…… 正當沐空安發抖的時候,一束光亮突然打在他眼上,只聽到一個張狂的聲音,“沐空安,我來陪你了!” 那一天晚上,沐空安露出了這幾天以來第一個笑容,因為好久沒開口說話聲音嘶啞的難聽,“尚凌軒,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會會!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一直!”尚凌軒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個人稚氣的笑容仿佛還在腦海里,沐空安微微露出一個苦笑,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會恨尚凌軒。 也恨不下去。 ——是尚凌軒將他從地獄里拉回來的。 沐空安順著窗戶看向對面的房子,微微一嘆。 ********* “凌軒!不是讓你去買醬油嗎?醬油呢?”尚母看著回來的兒子疑惑的問道,“你的臉?你的手?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尚凌軒沒有回答,三步兩步的沖到樓上,一腳踹開了房間的門。 “尚凌軒!”母親的怒吼尚凌軒仿佛沒有聽見,腦海中回放著剛才那個人無比認真的神情,“我喜歡你,只是曾經?!?/br> 只聽見“嘩啦!”一聲,桌子上的東西都被尚凌軒摔到了地上,他頹唐地緩緩倒在了地上,無助地哭了出來。 只有在這個只有自己的靜謐的空間里,他才能把自己的痛苦釋放出來。 心臟扭曲的疼痛,他蜷縮著靠著床,九月的天氣里,他冷得不停地打抖。 “我喜歡你,只是曾經?!?/br> “尚凌軒,我曾經喜歡過你,只是曾經?!?/br> “我的過去都是你,我的未來不會再有你?!?/br> “尚凌軒,再見?!?/br> 恐慌入空氣一般緊緊地包圍住他,尚凌軒突然意識到了,沐空安不要他了,沐空安終于決定拋棄他了。 “咚!咚!咚!咚!”尚凌軒一圈一圈打在床腿上,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這點疼痛比起沐空安說話時自己撕心裂肺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又算得了什么——! 尚凌軒從床頭柜里扒拉了一罐酒,張口就灌,為什么我們會成為這個樣子?! 我們明明那么要好的! 為什么你要拋棄我?! 為、什、么——?! 漫天的痛苦席卷了他,尚凌軒拿著酒瓶的手一個不穩,半瓶酒水都直直地澆到了他的頭上,他閉上了眼,任酒水洗刷自己的頭。 昏昏沉沉之間,腦海中突然蹦出來這么一組畫面。 “凌軒,我喜歡你?!?/br> “臥槽!沐空安你吃錯藥了吧!我有喜歡的人了好不好?” 沐空安笑笑:“我逗你的?!?/br> “臥槽你嚇死老子了!我們是兄弟,別老是什么喜不喜歡的,惡不惡心啊你!” 沐空安笑笑,沒有說話。 尚凌軒整個人都僵直了,手中的酒瓶不自覺地從手中滑落,尚凌軒的瞳孔都睜大了, 原來他竟然和自己告過白嗎?! 尚凌軒揚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扇得自己都側過了頭,臉上一片紅印。 他在屋子里低低地笑了出來,卻沒有一點喜悅,聽起來比女鬼還要滲人,夾雜著哭泣的抽噎聲。 原來,他竟然這么辜負過這個人的心意嗎? 他竟然將這個人的心意如此拋在一邊嗎?他竟然在這個人跟自己告白的時候告訴他自己喜歡祁寒?! 他竟然說那個人惡心…… 啪——! 尚凌軒忍不住重重地打在自己的臉上,他整個心臟都被一雙手揉搓著,疼得讓他喘不過來氣,淚水控制不住地流下來,尚凌軒絕望的無聲地哭泣。 自己竟然說他惡心,自己竟然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拒絕了他; 那個時候,他該有多痛?他該有多絕望? 是不是比自己現在還要絕望,還要痛苦? 可是沐空安一點都沒有露出來,他只是那般,平靜地笑著,“我開玩笑的?!?/br> 那時候,他的心是在滴血吧? 尚凌軒慘烈地笑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可是尚凌軒完全不覺。 他將剩下的酒水一口氣倒到自己嘴里,然后咳嗦著噴了出來,尚凌軒臉上頭上都是濕淋淋的,衣服上被血跡和酒水以及灰色的塵土沾染,整個人看起來頹唐而絕望。 他昏昏沉沉的,竟然不在覺得疼痛,大腦也越來越不清醒,他低低地笑了,覺得酒真是個好東西; 上一次這么痛快地喝酒是在什么時候? 哦,對了! 是在初三同學聚會上,自己因為祁寒去了國外而痛苦,就在那一次同學聚會上喝了不少,還是沐空安送自己回來的呢! 回來以后呢? 尚凌軒猛地睜大了眼睛,他整個人都直起來了,他一下子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走去,一下子撲倒在門前,再也站不起來了。 因為哭泣而紅腫的眼睛閉了起來,這一刻,尚凌軒覺得,連呼吸都變成了痛苦。 那因為醉酒和潛意識不想記住的那些畫面,終于在這種時候,以如此慘烈的方式爆發了。 記憶中瘋狂的占有和掠奪,記憶中的鮮血和淚水,記憶中自己一聲聲的祁寒,記憶中沐空安蒼白而空洞的臉。 尚凌軒只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竟無一絲一毫的力氣,他甚至連哭泣都做不到了。 他就坐在那里,想象那時沐空安絕望和痛苦,那些想象就像刀子一般,一刀刀刮在他的心上,一刀刀割他的rou。 這一刻,呼吸都是痛苦,空氣都是絕望。 “你竟然不記得,尚凌軒,” 沐空安的聲音說不出是悲傷還是慶幸,他的笑容就像瀕死的天鵝一般絕望而美麗; 尚凌軒四肢大開的躺在地板上,涼意滲透在他的四肢百骸,他那一刻真的認為,自己死了都要比活著好受。 “尚凌軒,我喜歡沐空安?!?/br> 祁寒的一句話突然竄到腦海里,尚凌軒突然冷靜了下來。 酒水帶來的狂熱壓不住內心的痛苦,而祁寒的這句話卻像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來,澆了尚凌軒一個透心涼。 如果自己就這么離開,如果自己就這么放棄,那么沐空安怎么辦? 他是不是會跟著別的人一起雙宿雙飛,從此忘記自己呢? 不,絕不可以! 自己怎么能放心把他交給別人呢? 他受人欺負了怎么辦?別人對他不好怎么辦?空安身子那么弱,別人不能照顧好他怎么辦?他被別人欺騙了怎么辦? 他的家人死得死,散得散,就只有一個爺爺,也不能陪他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