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輕搖頭，“不是，明明是我拉著你出來的?！?/br>
    “是我....”

    “是我....”

    兩人爭起來，其實也不算爭執，只是都想著讓彼此打起精神來，好撐下去。

    “姐，你說這山洪還要多久結束?！贝粋€小洪峰順利沖過，江澈晃了晃貼著額頭的碎發，問。

    “應該快了吧，這雪水帶來的山洪不比暴雨時的洪水，只要天上不再繼續落，它總有個盡頭。等山上的雪水都沖刷完了，也就停了。何況我們后面的山上樹挺多的，植被保護的比較好，應該快了吧?！苯埔环捳f了兩個應該快了吧，是在安慰江澈，也是在安慰自己，希望這洪水能早點結束。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樣了，我們出來時爸爸好像也在外面，不知道他安全到家沒。我們這一耽擱，估計家里人都急得半死，希望他們不要出來找我們?！苯狠p聲地說著，他實在是沒什么力氣了。

    “有奶奶在，就算mama他們要沖出來找我們，也會被奶奶攔住的，放心好了?！苯品浅Ｏ嘈抛约夷棠?，比相信自己還要多，因為她從來沒讓自己失望過。

    “恩，我也這樣想?！苯浗埔环治?，江澈心安不少。

    此時的江家正如江芷所料，正在上演攔和沖，只是攔的人是江哲之，而不是常婕君。

    江家因為房子比院子高幾個臺階，洪水只淹了一半院子，再沿著墻根奔泄而過，家里暫時是安全的。

    堂屋里，江哲之正嚴厲地說：“一個都不許出去，誰出去我就死給誰看?！?/br>
    李梅花披散著頭發，鞋子也掉了一個，正想撞開劉秀蘭往外面沖，聽了公公的話，一屁股坐在臺階上，“爸，你就讓我去找他們倆吧，他們要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怎么能活得下去?！?/br>
    常婕君見老頭子開口了，本來想不開口的，見媳婦哭得傷心，便走了過去，半蹲著抱住小兒媳婦，柔聲說：“老三家的，你別急，他們會沒事的。小芷小澈都是機靈的孩子，他們會見機行事的。而且現在你就算出去，也找不到他們的，反倒還會把自己的命搭上。到時候小芷他們回來了，見不到你，他們會恨死自己的，說不定還會陪著你去的。所以不光是為了你自已，也是為了孩子們，你必須留在家里。等洪水小一點了，我們大家再出去找。老三你說對不對?！?/br>
    “媽，我.....”江新國剛好在山洪暴發前1分鐘回到家里，屁股還沒坐下去，就聽到外面傳來轟隆聲。來不及多想，他就要往外面沖，被江新國一把拉住，僵持到了現在。

    游安和江湖也一直守在江新國身邊，生怕一個人攔不住他，被他沖出去了。這時也跟著勸說：“是啊，奶奶說得在理，等水小一點，我們都出去找小澈他們?！?/br>
    江新國坳不過他們，只好敗下陣來，“大哥，你放開我吧，我不會沖動的，真的?！?/br>
    “真的？”江新華半信半疑。

    “放開他吧?！弊詈筮€是江哲之發的話。老三是什么樣的人，他一清二楚，沖動是會有，但不是沒腦子的人。

    江新國果然沒有再沖動，折了回來，從常婕君懷里接過李梅花，“媽，大嫂，我來照看梅花，你們休息會吧?！?/br>
    “好，你好好勸勸她?！背ｆ季@心好歹放下一半，還有一半吊得老高。

    江新國扶著李梅花坐到椅子上，“梅花，你不要哭了，他們會回來的，相信我?！?/br>
    丈夫的聲音很嘶啞，帶著nongnong地疲憊，李梅花又是心疼又是焦慮，聽他一說，好像找到了主心骨，“真的，你沒騙我？”

    “沒騙你?！苯聡Z氣很堅定，他也相信自己的兒女一定會沒事，會活蹦亂跳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就像火海里那次一樣，只會是有驚無險。

    “哇.....”李梅花總算是哭了出來。

    拍著老婆消廋的背，江新國眼睛也紅了，“沒事沒事，哭完就好了?！?/br>
    山洪一共持續了50來分鐘，水勢小一點后，江家眾人用木板、澡盆當小船，劃著去找那姐弟倆。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出來找尋家人的村民，大家結伴同行，一起努力尋找著。

    外面的情況實在是很糟糕，離河近的那幾戶人家房子全被沖跨了，只剩些斷桓殘墻在原地，水面上還不時飄浮過來幾具人或動物的尸體。

    每看到一具相似的尸體，江新國和李梅花像瘋了一般沖過去，澡盆都被他們帶翻幾次，好在大家都跟在身后，不然就要給他們倆收尸了。

    死去的人大多都是熟悉的村民，一行人邊找邊幫著死去的村民收尸，說是收尸，其實也就是把尸體抬到廢墟上，不至于讓水飄到山下去了，畢竟大部分人還要找自己的親人。

    當時執意不肯搬家的那戶最為悲慘，兒子媳婦孫兒重孫一家8口人全死光了，只剩下那老頭子一個人。

    路過他家時，他正爬在屋頂上，抱著重孫的尸體號啕大哭，還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胸膛，“我怎么不去死啊，為什么就留下我一個人，是我害死的他們，是我啊，是我啊.......”

    “他也活不長了?！苯聡卣f道。

    “什么？”江新華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全家都因他而死，他又怎么能安心地活下去呢？”江新國聲音很少，好像在說給自己聽。

    江新華聽了心里很不好受，可偏偏又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弟弟才好。

    把全村全找了一圈，找得江新國李梅花快要崩潰了，終于在一棵大樹下發現已經陷入昏迷的姐弟倆。

    “小芷小澈...”探到兩人還有呼吸，李梅花狂喜，激動地都不知道該做什么了，只知道抱著孩子大喊大叫。

    江新國還算是比較有理智，把李梅花抱到一邊去，騰出空間來，好讓他們把繩子解開。

    也不知道這麻繩是怎么系上去的，幾個人圍成一圈，解了半分鐘都沒解開。

    “新華叔，我這有把小刀，我們把繩子割開吧?！庇伟矎难澏道锩鲆话讶鹗寇姷?，遞給江新華。

    江新華心里一喜，連忙接了過來。游安這把小刀雖然不大，可特別鋒利，差點把他自己的手都割傷了?！昂昧?，開了，來，小湖，你們先把小芷接住?！苯圃跇涞耐鈧?，身上綁的繩子也沒有江澈身上多，所以最先解救出來的是她。

    一翻折騰，總算是把他們都放了下來。江家的大老爺們把昏迷的兩人和李梅花劉秀蘭放在“船”上，大家推著往家里走。李梅花她們起先不肯坐在上面，執意要跟著一起推，被江新華劈頭蓋臉暴罵了一頓就老實了，乖乖爬了上去。

    看到家人都平安歸來，留守在家里的江哲之常婕君總算是放下心來，這一放松又松出問題來了，常婕君激動過度，也昏倒了。

    一時間，江家眾人忙成一團，個個都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家里亂竄。

    孫山家今天沒人外出，僥幸逃過一劫。在其他村民那得知江家兩姐弟出事了，孫南海想都沒多想，直接沖到江家來。孫山和王紅玉相視一嘆，叮囑大妞在家不許外出后，跟在兒子身后，一起趕到了江家，剛好趕上他們回來，連忙上前去幫忙。

    待江家三人安頓好后，孫山也帶著老婆兒子回家了，留在那也只能給他們添亂，還不如早點回去，要聊家常打聽情況也不急在一時。

    回到家里，孫南海一直低著頭，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大妞別看面上木木的，其實心里特別敏感細膩。小爺爺家人是真心對她好，她心里很清楚，也樂意融入這個家里來。所以看到小叔叔不肯說話時，大妞走到王紅玉身邊，指著他小聲地問：“小奶奶，我小叔叔是不是還在想著小芷阿姨??？”

    ☆、第82章 換藥

    江芷是被做喪事的敲鑼打鼓鞭炮聲吵醒和餓醒的，一醒來就看到江澈守在床邊。

    “姐，你醒了?！苯簱渖蟻?，抓著江芷的胳膊直晃。

    “咳...咳...你別別搖我..”江芷全身無力，被他這么一搖都快散架了。

    “哦?！苯好λ墒?。

    “爸媽他們呢？是不是去幫忙了？”江芷沒看到其他人，便問他。

    “是啊，我們村就死了12個人，光是河岸的孫五一家就占了8個，要是他當時肯搬家，何苦連累全家人??！”江澈扶起她，給她背后墊了個枕頭后，接著說：“他們都去幫忙了，連爺爺奶奶都去了。就游大哥一個閑人，所以把我們交給他照看了?！?/br>
    江芷揉了揉昏沉的腦袋，問：“那你腳怎么樣了？昨天我們是怎么回來的？外面還有水嗎？還有我這腦袋怎么這么痛？全身也是酸痛的?！?/br>
    “姐，是全家人都出去找我們了，找了大半個村子，終于在你斷氣前把我們找著了。還有你都已經睡了2天了，還昨天呢?！?/br>
    “??？我怎么會睡這么久了？”江芷很吃驚，明明就睡了一覺，做了幾個夢，怎么就過去2天了。

    游安端著藥碗走進來，笑著解釋道：“你這是傷口感染引起的高燒昏迷?！?/br>
    “我沒有傷口??！”

    游安毫不客氣地說：“小芷，你是睡傻了吧，看看你的手和膝蓋，還有腦門后面?！?/br>
    江澈除了腳崴了外,就手掌磨破點皮，其他沒什么大礙。江芷就慘了，兩個膝蓋都被磨破，聽說褲子都脫不下來，是直接剪掉的，手上的傷口里全是碎玻璃爛泥巴。之前還不知道她后腦勺上有傷口，是江新國把她抱到床上，發現自己摸了一手的血，仔細察看后，才發現江芷后腦勺上有一條2公分長的口子，估計是被飛來的石頭砸破的。

    “難怪我覺得有點怪怪的，原來是這回事啊?！苯朴霉啿嫉氖中⌒囊硪淼嘏隽伺龊竽X勺，難怪一碰就痛。

    江澈都快無語了，“你現在才發現??？真傻?！?/br>
    “好啦好啦，你們別拌嘴了，來，小芷，你快把這藥喝了?！庇伟舶阉庍f了過來。

    不用聞就知道是中藥，江芷苦著臉說：“游哥，你不是西醫嗎？怎么還給我開中藥??？”

    “給你包扎好傷口后，我是想開一些止血消炎的藥，可這沒藥我也沒辦法。剛好小湖說你們村醫生醫術不錯，就找了他開方子，已經給你灌了幾次藥了，目前看來藥效真不錯?！庇伟膊慌懦庵兴?，以前游素就吃過不少中藥。雖然沒把癌癥治，但對減輕疼痛還是挺有效果的。

    “灌？”江芷對這個動字格外上心，難道真是像電視里那樣，撬開嘴巴，然后咕咕地灌進去。

    “你還真把自己當垂死的病人啊，也不知道是誰，在夢中都喊著口渴，端一碗中藥到她嘴巴邊上，都能一次喂光，還不知道苦?！苯翰挥貌露贾浪谙胧裁?。

    江芷回想了下，好像夢到過有人喂自己喝椰汁。當時還在奇怪，怎么這椰汁有中藥味呢，原來真是中藥啊。

    “來吧，別拖延時間了，快把藥喝了，我這手都酸痛了?！庇伟膊坏貌惶嵝岩幌?，不然這兩人又要聊到爪哇國去了。

    江芷伸出包子手，無辜地望著游安，“我這手能端住碗嗎？你不怕我把藥撒到床上??？”

    江澈只傷著了腳，手沒什么問題，踴躍地報名，“我來喂你喝?！?/br>
    “滾，你是想報仇吧?！苯茐焊幌嘈潘羞@么好心，借機來報仇才是真的吧。

    “你還好意思提??？”江澈本來還沒想到這上面去，經她一提醒，馬上就記起來了，緊接著兩邊臉頰隱隱作痛，真是一段慘痛的回憶。

    “我為什么不好意思?！苯瓢琢怂谎?，再歪過頭，對游安說：“游哥，你把碗放到盤子里，我捧著碗把它喝光就行，還有，能不能給我弄點吃的來啊，我這胃都在絞痛了?！?/br>
    “好，沒問題，你先喝藥。等會我就給你端粥上來?！庇伟舱账陌才虐驯P子放在她腿上，讓她自己坐起來喝藥。

    江澈從口袋里摸出一塊巧克力，遞了過去，“姐，我這有巧克力，先給你吃吧?！?/br>
    江芷剛想接，被游安搶先拿走了，“你現在還很虛弱，而且幾天沒有進食了，暫時不能吃這些東西，要先從清淡地流質吃起。而且這喝了藥，要過半小時后才能吃東西，不然會影響藥效的?！庇伟矒P起巧克力，嚴肅地解釋。

    “哦，那好吧，我聽醫生的，再堅持半小時，反正這幾天也餓過來了?！苯票孔镜囟似鹚幫?，一口氣把碗里的藥喝光，把碗遞給游安。他接過碗，就下樓了，樓下還有不少事情等著他去弄。

    喝中藥就是這樣的，非?？?，有時候藥性還很涼，喝完后，整個人都是涼的。江芷喝中藥的竅門就是一口氣喝光，不然中間停頓的話，那就喝不完了。

    “姐，你要不要來點蜜餞什么的?！?/br>
    江芷眼睛一橫，“你是古裝劇看多了吧，喝完藥就有小宮女遞一個蜜餞上來。你給我倒些溫開水漱漱口就行了?！?/br>
    “哦，你等著，我馬上就來?！苯阂蝗骋蝗车嘏驳綗崴壳?，倒了一杯開水，還細心地拿兩個杯子來回倒騰，等水不燙了才端過來。

    江芷早已苦過頭了，也用不著喝水了，不過為了不辜負他的一片好心，還是接了過來，漱了一下口。

    “來，扶我躺下去吧，我有點犯困?！卑驯舆f給江澈，江芷對他說。

    “嗯，來，小心點，慢點?！苯簬椭崎_被子，扶著她往下面睡，躺好后又幫她掖好被子。

    “那你呢？”江芷一躺下去頭就不敢動，不然就會碰到傷口上去。

    江澈手一揮，“沒事，你睡你的，我在這坐一會就行?！彼块g還要走一段路，他想在這陪著jiejie，又不想來回折騰，干脆坐椅子上發發呆就行。

    江芷把手從被子下探出來，拍著床板，“那你也上來躺一會吧，你這腳也不能多走動，就在這湊合一會吧?！?/br>
    江澈扭捏地說道：“那不行，男女授受不親?！?/br>
    “1...2...”江芷也不廢話，直接數數。

    “你別數了，睡就睡?！苯鹤钆滤@一招，尤其她這一身傷都是為了自己挨的，越發不愿意逆著她了。

    江澈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生怕壓著碰著她的傷口了，不放心還多問了幾句：“姐，我沒碰著你吧，我要不要再挪過去點?！?/br>
    “不用，你再挪就摔到地板上了，別動了就行?！?/br>
    “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