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蕭風瑟瑟,已經是我離開南朝周游列國的數月了。 陸琴說,“師父身上總帶著些遺憾似的?!?/br> 我回頭望望一地霜雪,覺得他說到了我的心坎里去了。 遺憾,怎么可能不遺憾呢?我是遺憾,遺憾沒有再最美好的年紀,抓住那個紅衣女孩的心。 九死一生離開囚宮,本以為就會變成一株生長在潮濕陰暗中的苔蘚,只有在陰暗里,才能活得好。 真是可笑。 但我聽到了她的消息,她被皇兄賜婚了,嫁給衛溫的兒子衛邯。我知道,她一定是身不由己的。 衛府算什么?衛溫那個老匹夫,暗地里做了多少損害朝廷的勾當?仗著妻妹是皇兄的皇后,就肆無忌憚的招兵買馬。若我有朝一日得到皇位,第一個要殺的就是衛溫! 衛邯不過是那老匹夫的老來子,自小驕橫跋扈,能做出什么好事情? 皇兄還是一如既往,以為利用美人就能將人心盡數收買。甚至我以前也是那樣的,出入風華場,自然不會覺得有什么。但孟扶蘇是什么人?豈會被他這小伎倆糊弄??? 可我卻沒想到,皇兄慣用的美人計,這次選中的美人竟然是丫頭。 孟扶蘇對丫頭的情誼,我不是看不出來。當初單家擄走丫頭的時候,我確實是心存私心,丫頭名聲毀了,我適時出現,救她愛她,他必然對我死心塌地。只要能讓丫頭對我死心塌地,在伺機找孟扶蘇商討大計,勢必能成。只可惜,我低估了孟扶蘇對丫頭的情誼。他非但沒有答應這事,到最后,還將我害至如此地步。 被孟扶蘇拒絕后,是我給皇兄提議,同暨國和親的。讓四四去和親也是我向皇兄提出來的。期初只是想用四四打亂孟扶蘇的心緒,但孟扶離下手夠快,竟然一箭結果了孟扶蘇的性命。我早該知道,孟扶蘇不會那么輕易的死掉。是我大意了,可若我不大意,又怎么會知道,自己對丫頭究竟有多愛呢? 我害了丫頭兩次。 一次,讓她被單家擄去名聲受損。 一次,又親自上門解除婚約,讓她去暨國和親。 折了半株君子蘭,我華服上沾了些濕意。淡淡道:“陸琴,你跟著我有多久了?” 陸琴默了默,回道:“師父,陸琴跟著師父兩個月了?!?/br> 我點點頭,“兩個月,六十天,她會變成什么樣子?” 陸琴羞赧的抓抓頭,“師父,師父說的,是師娘么?” 師娘?我的心猛地一慟。 想起在山中與她初見的模樣。 她長得小小的,撒起嬌來似個奶娃娃。我真納悶,明明已經是十三歲的人了,為何在孟扶蘇面前,能夠那么肆無忌憚。我以為她天真的緊,好利用,就想著法子的想接近,可無奈,嗎,孟扶蘇勒令不準她到大殿行走,子詹又是寸步不離。 也是天意,那日剛剛同帝朝皇帝寒暄完出來,正巧碰到她被自家堂姐欺負。孟萁我是有些印象的,早幾年茶花會都是由她執掌??磥斫衲?,孟扶蘇還是這個意思。這件事情有趣,長房的嫡女回來了,竟還要用二房的,于情于理,實在說不過去。 我正要過去,她卻應聲倒地,地上的白瓷碎片在太陽下煜煜生輝,扎進rou里,一定很疼。她卻只是皺皺眉,也沒哭出來。 我倒是有些佩服她了。 我走過去,抱起她,問她是誰家的孩子。其實我早就知道,她是孟家的四姑娘。我是有意偏向她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她比孟萁要聰明許多。 聰明的人好,不必費心思說話,一點就通。 孟家是馬背上成長起來的,天生就都有著不羈的情緒。好不容易有了交集,我不可能會那么輕易放過。 將她帶回大殿,孟扶蘇那神色著急的模樣,同幾日前丫頭被石塊絆倒的時候一般,那樣小心翼翼的呵護著。 這種情緒真是看得刺眼。 宇文兄笑我說,跟孟家扯上關系,可是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不在乎互相利用,只要能得到各自所需。 歷朝歷代,功臣最后的下場,不過是個狡兔死,走狗烹。我還沒有愚昧到皇兄那個地步,至今留著孟家這顆毒瘤,可指不定哪天,他就會變成南朝的劫數。 孟扶風的商號遍布各地,大大小小全都加起來,孟家的雪花銀能堆砌幾座山。我不得不用,更不得不防。如此富可敵國,他日招兵買馬豈不是太容易? 我答應留在山中教丫頭畫畫,畫畫無非講求個寫意,但花費這半月時間,能對孟家多謝了解,便不算是浪費時間。 可是她卻不同,丫頭她,對這些東西并不感興趣。 她畫畫,卻又不是畫畫。 現在想來,那半個月,聽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非生既死,非死即生?!揖孤牪欢窃挼囊馑?,到如今,也琢磨不透。 但我現在,多少或許已經能理解到一些了,盡管是我自己的理解。 非生既死,不是生就是死,非死即生,不是死亡便是生存。 如同我這樣,本是要死了的,卻因為沒有死去,能看到這江山萬里。我曾一度以為,她這句話,對我是一語成讖()。 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丫頭,已經不是那么重要了。我從沒想過,我也會為一個女人傾其所有。 皇兄他,皇位做得糊涂,但南朝在他的治理之下,雖然迂腐卻也不算弱。這次,若他能守住國土,也算是慕容家祖先庇佑。 不知何時,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我抬抬頭,感覺到雨水的涼意。冷秋,露華霜濃。 “帝朝有消息了么?” 陸琴替我撐撐傘,他個子矮,方才到我的肩膀,舉得有些困難。點點頭,回到:“有,聽說大梁已經駐扎了五萬騎兵囤在邊地,隨時都有可能發兵。而帝朝三萬蒼狼軍,將尸骨密林韋德水泄不通,看樣子,這次,南朝怕是……” 我淡淡答應著,“氣數已盡,沒什么好放不下的?!?/br> 南朝,從開國初,便和帝朝先祖皇帝劃疆長談,好不容易結成的和平,三百年后土崩瓦解,這場雨下的好,洗凈了這國土上的蒙塵,帝朝這代,出了兩個了不得的人物,孟扶蘇和孟瑾洵,想必會在后世的書冊上,成為了不起的英明君主。 “她呢?” 陸琴有些困頓,卻還是恭謹的回道:“代國那邊沒有什么大事,也沒有聽說代國國君大婚。鷓鴣傳信來,說也沒有見到過師父說的王后?!?/br> 陸琴在書房見過幾次丫頭的畫像,他說,畫像上的女子,明眸皓齒明艷動人,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清雅。說這世上的女子,或妖艷或清塵或小家碧玉或富貴榮華,卻從沒見過一個人,像師娘那樣,即妖嬈嫵媚又帶著淡雅仙意。 我曾打趣的問過他,說你師娘是不是很美? 他就老實的點頭,回說:“美是美,可就是,就是……” 我知道他不知該怎么形容,一定覺得很矛盾。 但后來,我把那幅畫收起來了。不關其他,只是我不想丫頭的畫像,被其他人看到,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陸琴的meimei鷓鴣,在代國做宮俾,想打聽代國王宮的事情,易如反掌。但我無論要鷓鴣如何打聽,卻始終打聽不到丫頭的下落。 孟扶蘇把事情做得密不透風。 可我沒有任何目的,只想知道她過的好不好。 雖然,我知道,孟扶蘇一定會待她很好。 衣食無憂,寵愛有加。 但那些,我曾經都可以給她,卻沒有給。 如今身邊還能剩下些什么?也只剩下曾經滿滿的回憶了。 她說的每句話,她的音容笑貌,都恍如昨日。 你是哪家的姑娘?還這么小,到這里做什么?傷的要緊嗎? 就是有點痛,你能送我去找孟世子嗎?他那里有傷藥。 好,我帶你去找他。 公子叫什么? 慕容沖,小字阿凰。 我是孟蓁。 天邊云開,聚起火紅的煙霞,投下淡淡夕影。 陸琴把傘收起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擺了幾只白瓷酒壺,肅凌城的佛塔上傳來微弱的鈴鐺聲,叮當,叮當,響在漸漸蒼茫的暮色里,像她有時開心的笑起來。 我過去坐下,執起一壺醉桃花,酒意里帶了一絲幽香。抬手揉了揉額頭,看著枯草竭竭,突然想起那一日。) 陸琴有些困頓,卻還是恭謹的回道:“代國那邊沒有什么大事,也沒有聽說代國國君大婚。鷓鴣傳信來,說也沒有見到過師父說的王后?!?/br> 陸琴在書房見過幾次丫頭的畫像,他說,畫像上的女子,明眸皓齒明艷動人,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清雅。說這世上的女子,或妖艷或清塵或小家碧玉或富貴榮華,卻從沒見過一個人,像師娘那樣,即妖嬈嫵媚又帶著淡雅仙意。 我曾打趣的問過他,說你師娘是不是很美? 他就老實的點頭,回說:“美是美,可就是,就是……” 我知道他不知該怎么形容,一定覺得很矛盾。 但后來,我把那幅畫收起來了。不關其他,只是我不想丫頭的畫像,被其他人看到,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陸琴的meimei鷓鴣,在代國做宮俾,想打聽代國王宮的事情,易如反掌。但我無論要鷓鴣如何打聽,卻始終打聽不到丫頭的下落。 孟扶蘇把事情做得密不透風。 可我沒有任何目的,只想知道她過的好不好。 雖然,我知道,孟扶蘇一定會待她很好。 衣食無憂,寵愛有加。 但那些,我曾經都可以給她,卻沒有給。 如今身邊還能剩下些什么?也只剩下曾經滿滿的回憶了。 她說的每句話,她的音容笑貌,都恍如昨日。 你是哪家的姑娘?還這么小,到這里做什么?傷的要緊嗎? 就是有點痛,你能送我去找孟世子嗎?他那里有傷藥。 好,我帶你去找他。 公子叫什么? 慕容沖,小字阿凰。 我是孟蓁。 天邊云開,聚起火紅的煙霞,投下淡淡夕影。 陸琴把傘收起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擺了幾只白瓷酒壺,肅凌城的佛塔上傳來微弱的鈴鐺聲,叮當,叮當,響在漸漸蒼茫的暮色里,像她有時開心的笑起來。 我過去坐下,執起一壺醉桃花,酒意里帶了一絲幽香。抬手揉了揉額頭,看著枯草竭竭,突然想起那一日。 就是有點痛,你能送我去找孟世子嗎?他那里有傷藥。 好,我帶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