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裴佳木一路跟他聊著天開出主城區,進了環城大路油門一踩,跑車飆出一道閃電。 進了紅磚大院的門,就能聞到濃郁的香氣,幾條狗狗坐成一排吐著舌頭等投喂,寶寶跟牧羊犬擠在一起一樣瞪大眼睛盯著烤架。 裴佳木下車把身上的高檔訂制西裝外套一扔,穿著手工襯衫就站到烤架前頭,“還需要我做什么?” 季童挑了點兒烤好的給他裝一盤,“需要你幫忙吃?!?/br> 裴佳木就樂了,接過來大快朵頤,“我知道你們想問什么,等我先吃個雞翅膀?!?/br> 旁邊一直看眼色的車海和范思達也吁了口氣,車海給他夾rou片,“那么你吃著,我們捋順一下提問順序?!?/br> 范思達抽了他后腦勺一下,“就一個問題,感想如何?” 裴佳木咽下去一口rou望天,“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不知道老天什么時候收他,萬一他早死了就可惜了,我們替天行道吧?!?/br> 季童默默拍拍他的肩膀。 裴佳木一晃閃開他的手,“喂,我又不是十七八的純潔少女,沒有這么脆弱易傷害。小時候就知道那老頭是什么樣的人了好嘛?!?/br> 當初秦川把女兒加入裴家,也是打了借點兒裴家在體制內的光的意思。 結果沒想到女兒嫁過去就沒在家里拿到過話語權,還跟女婿不睦,根本沒有一點兒有用的手腕,要不是生了個兒子,估計被擠兌的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按事業,秦家比起裴家來又弱勢一些,秦老頭連幫女兒撐腰的心思都沒有半點兒。到秦又晴把自己憋屈死,還剩一個沒什么接觸的小外孫,他的心思就更提不起來了。 裴正誠敢生敢養,別的不提,所有的孩子但凡被認了,吃穿教育都是很好的,何況裴嘉木這個正牌的婚生子。 秦川稍微想了想自己沒什么立場,就果斷把這條線放棄了,就當棄子。 后來也隱約一直收到消息,得知裴嘉木為了個男人跟家里鬧翻,他還頗得意地覺得之前沒在這個孩子身上花心力果然是正確的,否則這么一鬧騰,多大的心血都浪費了。 再聽到裴嘉木的浩星多么后起之秀,也只是微微可惜,畢竟他覺得自己的兒子秦勝和兩個孫子也是不差的。 裴嘉木失去母親的時候年紀小,好在沒有后媽,也沒人敢把他怎么樣。只是畢竟是失去母親,這樣的情況下,母系那邊的親戚沒有絲毫問候,就跟沒有這些人一樣,他當然是記在心里的。 到了年紀漸長,偶爾發現裴正誠和秦川相遇,兩個人也是客氣寒暄彬彬有禮,仿佛對彼此并不陌生的樣子,才恍然大悟,沒什么用的自己確實是不用維護的關系。 裴佳木一邊吃一邊有些凌亂地講了點兒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引起車海和范思達一片同情。 范思達瞇著細細的眼睛盯著烤架上裊裊升起的煙氣,“這么一看,這個院子都沒有一個童年幸福的孩子……” 眾人一愣,還果然是。 車海范思達兩個無父無母被抓去幼年就開始訓練,季童是個孤兒外星人,裴佳木上輩子遭遇豪門冷暴力,這輩子的更別提……想來想去只能但愿寶寶不記得她兩歲半以前的事情。 車海嘴賤,挑一串有些涼的金針菇培根豆皮圈給寶寶,“還記得mama嗎?” 寶寶一愣,本來開心的笑臉就沒了,整個人仿佛籠在小小的陰影里,眼圈紅了…… 臥槽,記得! 范思達咻一下子把車海踹倒,一把把小姑娘撈起來抱在懷里,“哦了,跟叔叔遛狗去吧,我們出去跑個步回來繼續吃。你給當裁判,哪只狗狗跑的快就給多一塊rou?!?/br> 寶寶撇了撇嘴,掰著自己的手指頭垂下頭,“不要?!?/br> 眾人又是一驚,然后一喜,裴佳木去把他接過來抱在自己懷里,“那想要什么?” 她一直乖巧的驚人,不怎么挑食,不反駁人的意見,不表達自己的不滿,如果不是高興的時候會很明顯,大家甚至不好判斷她的喜好。 這個樣子其實是不正常的,從她進入幼兒園開始,已經是班級里老師的特殊注意對象了。 裴佳木或者季童每周都會跟老師仔細談談討論怎么引導她的性格發展。 這還是頭一回,寶寶表達自己不愿意做什么。 裴佳木見她不答話,耐心地再問了一遍,貼著她的臉蛋蹭了蹭。 寶寶抱著他的脖子,把臉蛋埋到他頸窩里,好像不想說話。 裴佳木沖大家搖搖頭,抱著她去屋里,上到露臺在秋千椅子上坐下,“想mama?跟舅舅聊天好不好?” 寶寶摟緊他的脖子不抬頭。 裴佳木也不強迫她,默默抱著她吹風,感覺到懷里的小身子微微顫抖,襯衫的領子有點兒潮濕,眼睛也忍不住酸澀起來,吻吻她的發頂,“寶貝,哭的時候可以出聲,舅舅會一直在,一直在你身邊。mama也會遠遠看著你?!?/br> 寶寶終于發出了點兒細細的抽噎,這是裴佳木見到她一年多以來,第一次見她長時間的哭泣。 裴佳木覺得好像心肺都被小孩子細軟的哭聲泡的發皺,眼淚也跟著忍不住,竟然不能自抑地陪著寶寶哭了一場。 底下范思達按住車海毆打了一頓,然后三個人燒烤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地時時往樓頂看。 最后季童嘆一口氣,拿了毛巾端著溫水上去,結果一上天臺就驚呆了,一大一小抱著哭的涕淚橫流相對抹淚。 原來裴佳木抱著寶寶不能動,拿襯衫袖子抹淚,上好的手工訂制襯衫弄得好像腌菜。 寶寶開了閘哭的連綿不絕,哭著哭著感覺好像舅舅不太對,抬頭對上兩只水汪汪的紅眼睛,一下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就抬著小手去抹他的臉。 但是不論是她還是裴佳木,其實都難得哭一場,抹著竟然也抑制不住,索性就對哭。 寶寶年幼懵懂,記得許多事情卻不一定全都懂,她只知道是不能討人嫌的,哭就不好,有什么都憋著。 而裴佳木,也是看起來安靜無憂實際上心里藏事兒的人。從這點上說,還真是外甥女像舅。 季童看到這一幕就僵在天臺樓梯口,有點兒不知道到底是過去阻止還是讓他們發泄完了比較好,哭聲里的情緒,好像并不是特別絕望,只是哭的他也覺得空氣潮潮的。 還是裴佳木看到他,哼了一聲,“給我弄點兒水洗臉?!笨醇就恿酥噶罹娃D身,趕緊補了一句,“別讓那倆上來?!碑吘褂悬c兒太丟人。 季童了然,下去端了溫水毛巾上來,給這甥舅倆洗臉。 裴佳木先給寶寶洗干凈,然后抱著緩過來有些羞澀的小姑娘整理自己,理著理著忍不住笑了一聲,“真是莫名其妙,除了母親去世,這輩子就這一回眼淚多?!?/br> 哭泣好像確實可以排除體內不好的物質,心里都敞亮了許多。 寶寶坐在他懷里,聽到笑聲轉臉仰頭看他,然后悄悄去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季童把洗完的毛巾丟到水盆里,坐在兩人身邊,腳一蹬地,秋千椅嘎吱著晃悠了兩下,“孩子總是容易引動人的情緒,這樣也好?!?/br> 裴佳木任由寶寶握住自己的手指,用另一只手把她整個手包住握在掌心,“可能我沒有自己想的那么豁達,總要恩仇盡報,后半輩子才能踏實入睡?!蓖A送?,“你們還沒告訴我秦勝那里怎么樣?” 季童皺了皺眉毛,“太精彩,一定會影響你的食欲,本來打算飯后再告訴你?!?/br> 在網絡入侵放了那些東西在秦勝的電腦上給他看的同時,他們還放了蜻蜓那么大的私人飛機背著攝像頭進去,感謝秦勝那位大早晨開窗吹風的小蜜,拍的實在太清楚了。 秦勝完全是個變態,那樣的狠毒的反應,毆打人后瞬間回復的情緒,只能是反社會人格。 當然這也提醒季童后面做事的時候更加小心周全。 裴佳木往后一靠,“晚上再告訴我吧,或者在他倒霉之前,讓我知道他罪有應得就好?!?/br> ★★★ 被他們討論著的秦勝,剛掛了和某些下屬的電話,就接到了老爹的傳召。 秦川在電話里就說了五個字,“來c市,立刻!” 秦勝剛生過一場氣,被這樣生硬地召喚,瞬間氣的臉色扭曲,深呼吸了兩口才壓住聲音平靜應道,“是?!?/br> 聽筒里幾乎是立刻傳來嘟嘟的掛斷聲。 “老狗!”秦勝惡狠狠地嘟噥了一聲,轉身抓住旁邊的一個花瓶用力砸到墻壁上,崩碎的瓷片劃過他的臉頰,帶出一道極細的血痕,花瓶里的營養水撒了一地,鮮花萎靡地沉在水跡里被他毫不猶豫地踩過去。 到浴室用涼水潑了兩把臉,秦勝看了看鏡子里自己日漸蒼老松弛的皮膚,抹一把還在滲出血絲的傷痕,舔了舔帶著血腥氣的指尖。 老家伙還不死,自己就永遠沒辦法完全自由! ☆、第78章 內斗 秦勝收拾好了叫上司機往c市去,一路上翻來覆去想老頭子對他的語氣。 如果是平時他可能還容易壓下些火氣,但是早晨剛遭到了挑釁和威脅,許久沒有動手的機會,雖然幾乎親手把一個人打殘,但是那個程度遠不足以發泄他的怒氣。 越想越覺得特么的老頭子的存在就是自己這輩子的最后一座大山。 司機對他算熟悉,戰戰兢兢終于把人拉進秦家的院子,等到秦勝下車哐一下摔上車門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秦勝臉陰的幾乎要滴水,趁上臉頰上那一道有些紅腫的血痕,白眼球上密集的血絲,幾乎像是來討債的惡霸。 所以秦川坐在正廳拄著拐杖一看到他的樣子火氣也上來了,手里的拐杖一頓,“怎么搞的這個樣子?!一點兒穩重勁兒都沒有!” 秦勝必須把自己的火氣發出去,幾乎是有心找茬,往秦川對面一坐,腳就蹬到茶幾上,腰也塌下去整個人就跟一坨不明物一樣糊在沙發上,說話的語氣也是陰陽怪氣的,“不是給您那一句立刻嚇得么?!?/br> 這是秦川最討厭的姿態,秦勝知道的很清楚,所以他故意這么做! 他被帶回秦家的時候已經十五六歲,市井底層生活在他身上的烙印本來就很難抹掉,尤其是進了這個家之后,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嫌棄嘲笑他這幅樣子。 那兩個時時刻刻脖子都昂著的jiejie尤其,雖然她們沒有像某些人一樣當面說過難聽的話。 但是同桌吃飯時候聽到筷子撞碗就皺起的眉頭,永遠挺的筆直的腰,拿東西時候理所當然就姿態漂亮的手指,跟人聊天時候自然而然地外語切換…… 一切一切微小的細節,一切一切所謂的教養都是砸到秦勝神經上的重錘! 所以他雖然表面上日漸變成一個富豪之家的少爺、大企業的掌權人,有修養的中年人,但是私底下以及生氣的時候,卻更愿意有意無意表現出最讓人討厭的架勢。 果然,秦川本來就皺著的眉毛恨不得絞在一起,拐棍敲了敲地面,“你這是什么樣子?!” 秦勝朝天花板翻個白眼,并不看秦川一眼,覺得如果這時候有根牙簽讓自己嚼兩下再沖老不死吐過去更帶勁兒,“有事兒說事兒,你管我如何?” 秦川猛然用力吸了一口氣,嗓子眼兒里轟隆隆作響,隨著他日漸老去,這個兒子是越來越不受控制了,把那疊文件往桌子上一摔,“你看看這是什么東西?” 秦勝眼皮一跳,想到早晨送到自己那里的資料,把腳放下去探手抓過來,翻開封面的時候還撩起眼皮觀察了一下老不死的神情。 一個不愿意放權,一個想當家做主,父子倆暗地里的較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是今天秦川拿到了一個被埋藏許久的真相,覺得理所當然可以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而秦勝因為早晨的危機做了一個決定,更加肆無忌憚,慢慢讀了第一頁,緩緩舒了一口氣,不是自己想的那件事就好。 如果有人想把真相報給他一眼報給這老家伙,就等于又被抓住了一個把柄。 二十多年前秦又容的事情,根本不算事兒,秦勝想明白了,把一疊紙張往桌子上一扔,“怎么?” 秦川被他這無所謂的表情氣的胸口又是一緊,喉嚨干癢,但是因為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跟唯一的兒子吵架,他早把保姆什么的都趕開了,以至于這會兒連個倒水的人都沒有,“你不想跟我解釋一下嗎?” 秦勝忍不住哈哈笑起來,“有什么可解釋的,假的怎么樣?真的又能怎么樣?”頓了頓,仿佛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我就說嘛,這么多年沒什么消息,也該是死在某個角落了!” 完全有恃無恐,他是秦川唯一的繼承人,以及他很清楚,秦勝絕對不會把秦家的財產交給外人管理,那么就只能是自己。 秦川呼吸更急促,他早晨在茶樓就氣的要死,沒有及時去醫院,到了家午飯沒吃兩口一直坐在這里等秦勝回來,結果等來一個供認不諱。 而秦勝這樣我就是干了你能耐我何的姿態,更是讓他血壓飆升,暴喝一聲,“你簡直禽獸不如!”說著半站起來抬起拐杖舉了舉,沒打到秦勝,自己倒是一個踉蹌倒回沙發里,腦袋磕到紅木沙發堅硬的靠背上。 秦勝就懶洋洋地坐在對面,看著他磕的暈暈乎乎顫抖著丟了拐杖扶著額頭,絲毫沒有上來看護一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