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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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沉重極了,像是背負著重重的山,她混亂的要命。 窗外樹影婆娑,朦朦朧朧,蒙著淡淡的紗,林煙睡不著,靜靜看著。這樣的安詳讓她的思緒勉強平靜下來??梢幌氲秸渲?,林煙心里又不住難受和自責——這道沉重的枷鎖注定將永遠陪著她! 就這么煎熬著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林煙再度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剛剛泛起魚肚白。 寧則遠說要來接她,可林煙真的沒辦法再面對這個人。洗了把臉,清醒了一些,她就準備離開了。經過護士站的時候,林煙停下來問這間單人病房以及佟旭東的費用。護士告訴她一個數字,林煙聽了忍不住皺眉。 她現在無業,還帶著個珍珠,佟旭東的錢她不能動,得留給珍珠上學用……再加上要給佟旭東辦后事,林煙怎么想怎么亂,只覺得自己好沒用。 皺著臉匆匆走出醫院,經過停車場時,她又是一滯——寧則遠的車停在那兒,他一夜都在……知道這個事實的一瞬間,林煙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下一秒,她就慌忙低下頭,盡量避著那個地方快步往外走,似乎生怕被他看見。 “阿煙!” 寂靜的清晨里忽然有人這樣喊她,讓人不容忽視。 林煙怔愣住,循著聲望過去,只見一人從醫院里走出來,面色焦灼—— 沈沉舟? ☆、第3章 .21| 與初戀重逢這種事,聽起來很美,可林煙沒有想要再遇到沈沉舟。 這個男人曾經給過她最純真的愛戀,也給過她最幻滅的傷痛。 四年前,林煙因為沈沉舟,白白挨了魏茹那一刀,那個疤跟隨她至今;四年前,也正是沈沉舟救的她,沒有他,也許她就死了,痛死在那條絕望的走廊里! 他們兩個可以稱得上錢債兩清,感情相抵……她真的不欠他什么。 四年未見,沈沉舟似乎變得愈發風度翩翩,只是這會兒臉色略微有些憔悴。相比之下,林煙實在糟糕極了。一張臉沒有血色,慘兮兮的白,兩只眼腫的老高,頭發凌亂地披著身后,整個人看上去落魄又不好。 不過,在沈沉舟面前,林煙已經無所謂了。 看著那人闊步走近,她再也不復當初的悸動,只是從容地打招呼:“沉舟,好久不見?!?/br> 她喊他沉舟……這一瞬,沈沉舟有一種錯覺,眼前這人就是好多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林煙,他仿佛又回到兩人心無芥蒂的時候。一顆焦灼又惶恐的心漸漸輕松下來,他說:“阿煙,我看到新聞才知道……你還好嗎?” 她失去了一個親人,失去了一個家,還活生生背負上一條血債……怎么可能會好? 林煙垂眸。那種巨大的痛楚再次鉆出來,讓好容易平復下來的心再度窒息。她忍不住頭暈目眩,身體軟綿綿的,險些再度暈倒。 沈沉舟察覺到不對,連忙伸手扶住她,“阿煙,你……”他滿臉擔憂。說話之間,他的視線越過林煙悄悄望向她身后,遠處有一個不修邊幅的人緩緩走過來,好像是……寧則遠?在這里遇到寧則遠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居然這副樣子……沈沉舟默了默,不著痕跡的收回目光。 林煙沒有察覺到這些,她穩住身形,又抽回胳膊。 用力揉了揉太陽xue,林煙客套地道謝,又抱歉地說:“沉舟,對不起,我家里還有別的事,先走了,下次再聊?!甭犐先ジ裢庹\懇。 她的眼神最是無辜與純良,說話的時候嘴角會不自覺地微微抿起,讓人看著就相信她的話,所以林煙最會哄人。 可是,沈沉舟了解她。 所謂的下次,不過是她一個離開的幌子,聯絡方式都沒有留,哪兒來什么下次? 眸色微黯,沈沉舟知道林煙對他是真的沒有別的感覺,否則,她不會毫無芥蒂的喊他沉舟——這兩個字于她而言,再沒有多余的意思!但他不一樣,他對林煙充滿了歉疚卻無處表述…… “阿煙,我送你?!?/br> “不用,不用!” 林煙連連擺手,正要轉身往外面走,沈沉舟心一急,直接扯出她的胳膊。 力道有些大,非常冒昧,林煙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意識到不妥,沈沉舟松開手道歉:“阿煙,對不起,我只是想……時間這么早,送一送你?!?/br> 天際的青色慢慢消下去,天光透亮,林煙站在微薄的晨曦下,很平靜地說:“沉舟,謝謝你今天來看我。不過,我家里真的有事,先走一步?!?/br> 她說的依舊誠懇,其實只是不想拂他的面子,骨子里還是疏離……沈沉舟無可奈何,那些挽留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走到醫院大門的寧則遠恰好看到這一幕、聽到這一句,他微微蹙眉正要上前,林煙忽的轉身快步走過來,兩個人直接打了個照面。林煙嚇了一跳,她原本想避開寧則遠,所以才提前離開,沒想到還是撞見,也不知他聽了多久,又看了多久……林煙尷尬愣住。 清晨的街道沒什么人,寧則遠手里提著冒熱氣的早餐,許是熱熱的豆漿,又或是暖暖的包子……與自持矜貴的他,實在不搭。 林煙眼睛有些酸,連忙撇開眼。 “寧先生,再見?!?/br> 她低低說了一句,生怕那人再多說什么,連忙招手攔了輛的士,鉆進車里,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遇到林煙,又這么落荒而逃,寧則遠怎么會不知道她躲避他的心?她真是丁點都不想看到他,簡直避之如蛇蝎…… 寧則遠前所未有的挫敗。林煙對著沈沉舟都可以親昵地喚名字,怎么輪到他就是冷冰冰的“寧先生”? 他難道比沈沉舟還要討厭? …… “寧先生,1207病房的林小姐已經走了?!?/br> “嗯,我知道?!?/br> 寧則遠推開病房的門,那里已經沒有人了。將早餐擱到柜子上,他坐在床邊。寧則遠一晚沒睡,這會兒英俊的臉上透著沉沉的疲憊,已是累極。 他緩緩闔上眼。 空氣里似乎還有她的味道,微甜,又酸,像是一場無疾而終的夢…… —— 佟旭東的葬禮在三天后。 他生前親戚之間走動的不多,所以過來吊唁的人很少,還有一些是原來交好的朋友。 林煙作為他的未婚妻,站在靈堂前,穿著肅穆的黑色連衣裙,發間別著一朵白花,面容憔悴,身體瘦弱,就像塵世間已經凋零的花瓣,落在地上,已經沒有了生息。 這幾天林煙很難熬。那房子里到處都是佟旭東的身影。她開門走進去,下一秒就聽到有人說“阿煙,回來了”;她轉個身,也能看到他忙碌的背影,還回頭沖她笑;就連早上依舊能聞到廚房飄出來的小米粥清香,她恍恍惚惚走過去,經常會脫口而出喚道,旭東…… 可從來沒有人回應,對著空蕩的房間,林煙無聲哭泣。 那雙鞋她拿回來的時候,上面還沾著他的血。林煙洗了一個下午,才認真清洗干凈??蛇@雙鞋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穿,林煙將它擺在門口,每天看著,每天懺悔,像苦行僧每日必做的功課。 好像只有如此,她才好受一點。 這些對林煙而言都不是最難熬的,最最煎熬的,是珍珠每天追著她要爸爸。 爸爸……她去哪兒弄個爸爸給小丫頭呀? 昨天她不得不告訴珍珠,說爸爸死了??赡敲葱〉娜四睦镏浪赖亩x。她懵懵懂懂地問,mama,什么是死???林煙再也忍不住,抱著珍珠哭泣,淚水滴滴答答,像是雨。珍珠什么都還不懂,只知道mama哭了。軟軟的小手幫林煙擦淚,她還說,mama別哭,我幫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林煙心好痛啊…… 她的罪孽好重! 珍珠今天也穿著黑色的小裙子,娃娃頭別在耳后,梳的整整齊齊。到靈堂的時候,她忽的緊緊抓住林煙,“mama,我怕?!彼侣炻貑握{的黑白色。林煙抱著她,淚水又忍不住掉下來,“珍珠,我們去看看爸爸,好不好?” 水晶棺里,佟旭東就安靜地躺在那兒,面容安詳,只是再也睜不開眼,再也不會動。 隔著棺木,珍珠重重喊了聲爸爸,她很興奮??墒抢锩娴娜嗽僖膊粫谢貞?。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珍珠很著急,手拍著上面,爸爸、爸爸的喊。但她親愛的爸爸,再也回不來了…… 林煙痛哭流涕。她一哭,珍珠也哭了,口中喊著爸爸,爸爸,又軟軟地求林煙:“mama,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小嘴扁著,小手胡亂擦著眼淚,讓人心疼。 林煙更加痛苦,心如刀絞似的疼。 她好恨自己,好恨??! 如果可以,她寧愿死的那個是她…… 珍珠哭累了,歪在林煙懷里,卻還在哽咽地說要爸爸。林煙心里痛苦不堪,卻又不知該怎么安慰,她自己也是狼狽的要命!樓下的李姐最先過來幫忙。見娘兒倆都哭成個淚人,李姐嘆了一聲,將珍珠抱到靈堂后面的休息室哄她睡覺。 林煙道謝,李姐嘆氣:“樓上樓下別這么客氣,何況上回我順手帶了珍珠一晚上,你那個親戚就送那么重的禮過來……”——李姐口中說的禮是佟旭東出事那晚寧則遠讓人送過去的。林煙也是第二天去接珍珠的時候才看到,很貴重,她根本還不起。 這會兒聽李姐提起這件事,林煙默然無言。 佟旭東的事她原本也不想要寧則遠幫忙的,可大概是虱子多了不癢,再加上寧則遠這幾天沒有出現,都是他的律師跟林煙在聯絡,林煙心下稍安,只想著什么時候把錢還給他。 想到錢,林煙忍不住嘆氣。 靈堂里人來人往,下午的時候,秦嫣和雜志社幾個同事過來吊唁。鞠完躬,象征性地安慰幾句,他們便告辭離開,秦嫣卻多留了一會兒。 “林小姐,節哀?!?/br> “謝謝?!绷譄煓C械的回答。 秦嫣頓了頓,又說:“我和旭東是多年的老朋友,他跟我提過你,說你是個很好的女人?!痹捓餅樗麄儫o限惋惜。 從旁人口中聽到佟旭東,又聽到佟旭東這么評價自己,林煙心口窒息的要命,懺悔又自責的痛楚掠過心尖,難受極了——她哪里好啊,她也是個懦弱又自私的普通人,也會猶豫,也會遲疑,就那么一瞬的遲疑還害了旭東…… 她真是該死! 林煙低低垂眸,渾身僵硬又冰涼,宛如墜落在無邊的海底。 “林小姐,我是旭東的朋友,你是他的未婚妻,還帶著珍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找我和阿則,我們會盡力幫你的,千萬別跟我們客氣?!?/br> 我們和你,這樣涇渭分明的稱呼,他們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 靈堂外下著雨,寧則遠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撐傘站在不遠處,身姿挺拔又清雋。他應該站了有一段時間,雨落下來,在腳邊形成一個又一個小水洼。 秦嫣從里面出來見到他,不由微微一愣,“不進去?”她問。 “不了?!钡蔚未鸫鸬挠曷曋?,他淡淡的回了一句。 “既然不去吊唁,不如送送我唄?”秦嫣偏頭問他,一如從前。 寧則遠淺笑:“我想再待一會兒?!彼男θ莺茌p很淡,仿佛風一吹就散,莫名透著股悲戚。 不知為什么,秦嫣心底忽然難受起來。走出很遠,她回頭望過去。寧則遠還站在那兒,上好的西裝料子上覆著蒙蒙的水汽,像一層淡淡的霧,襯得他的身形越發模糊。 秦嫣黯然回頭。 該怎么做呢,她不知道…… —— 秦嫣走后沒多久,再沒有旁人來,林煙有些累,靈堂里點著香,有點悶,她出去透氣。 外面的雨勢剛好變大,廊檐下的雨水如柱傾瀉,漫天大雨中有個人撐傘站在那兒,筆挺的像一棵孤寂的松。 隔著重重雨幕,林煙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那一身黑色,格外肅穆,卻還帶著絲絲救贖的意味。 林煙靜靜看著他,眼底莫名涌起一些哀傷,是旁人看不懂的哀傷,只有她自己明白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