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心扉之匙
龍硯秋從謝洛白肩頭露出小半張臉,投向溪草的目光充滿挑釁,她的手臂更緊地抱住謝洛白的背,雙腿慢慢勾纏住他的腰身。 溪草緊握雙拳,潛意識想倉皇逃走,雙腿卻頑固地定在原地。 無端燒起的怒火席卷了她,不容許她退卻半步。 自己分明是前來救人的,究竟有什么好羞愧的?該羞愧的,分明是恬不知恥的謝洛白! 她想沖上去對著謝洛白那張俊臉,狠狠地抽上一巴掌,但這么做,便顯得她在意他和別的女人如何似的。 她并不在意的!她氣的,應該是自己使勁渾身解數前來解救他,他卻在這顛鸞倒鳳! 溪草挺胸抬頭,冷冷地與謝洛白對視著,她倒要看看,謝洛白的臉皮究竟能厚到什么程度。 可是很快,她就發現事情不對勁,謝洛白雙頰緋紅,眸中不復往昔清冽,仿佛罩上一層迷霧,焦距混亂,她見過他動情的樣子,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獸,雙眼灼灼充滿攻擊性,絕非如此。 不對勁! 說時遲,那時快,溪草毫不猶豫地踢開門,沖到糾纏的兩人面前,拔下發間銀簪,往謝洛白背脊上刺了下去。 這舉動是龍硯秋萬萬沒有想到的,她驚詫地張大了嘴。 這女人莫非瘋了不成,妒火中燒到想要殺謝洛白泄憤的地步? 其實這一簪刺得并不深,疼痛感卻讓謝洛白如遭冷水兜頭,欲念慢慢退去,雙目清明過來。 溪草見狀,便知謝洛白已經清醒,收回銀簪后退一步,攏袖冷冷地望著他。 謝洛白的視線里,穿襖裙的少女輪廓漸漸清晰起來,他眸光頓亮,低首卻看見身下衣不蔽體的龍硯秋,一霎變色,猛地將她推下床去,怒道。 “你做什么!” 溪草詫異,謝洛白欺負起她來,可謂橫行無忌,怎么如今倒像個受害的貞潔烈婦一樣? 他本能動作下并未控制力道,龍硯秋滾在冷硬的地板上,背脊撞到大理石桌角,痛叫一聲,委屈地咬住下唇。 “洛白哥哥,是你自己抱住我的……” 謝洛白瞪大雙眼,顯然不能置信,他滿面怒容地將榻上龍硯秋的外衣甩到她身上。 “胡說八道!你給我滾出去!” 龍硯秋難堪又羞憤,撐著桌腳爬起來。 “硯秋小姐,衣裳若不穿好,可要仔細著涼?!?/br> 溪草幽幽地道,龍硯秋看溪草的目光幾乎要將她凌遲,可她最終只是胡亂裹了衣裳,拖著疼痛的身體落荒而逃。 謝洛白倏地起身把門踢上,又轉到盆架邊鞠冷水洗了把臉。 西北的天氣,異常的冷,溪草忍不住倒吸口冷氣,可以想象那盆水有么刺骨,謝洛白一甩濕漉漉的劉海,表情重新恢復了冷肅。 “我沒想要碰她,是有人在茶里下藥?!?/br> 他盯著溪草,鄭重其事地解釋。 不必他說,溪草也明白,慶園春為了讓某些不聽話的姑娘,盡心盡力地伺候人,有很多秘藥,什么眼兒媚、春風渡、大紅丸,都是百年流傳下來的古方,再剛烈的性子,也能治得服服帖帖。 潘夫人嘴里答應得好好的,心里卻提防著兩人碰面后,謀劃出變數來,所以就和對謝洛白心存覬覦的龍硯秋一拍即合,想出這種下流招數來動搖溪草的心性。 畢竟龍硯秋是愿意為謝洛白去死的人,她端來的茶水,謝洛白絕不會懷疑她下毒。 他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襟口大開,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膚和半截鎖骨,溪草側過身去,平淡地道。 “二爺不必解釋,其實我本也不該打擾,只是還有要事相商,只能暫時敗了二爺的興致?!?/br> 面對她冷漠的態度,謝洛白反而彎起雙眼,他往躺椅里一坐,順勢握住溪草手腕,將她拉進懷中。 “你分明吃醋了,溪草,眼神都要把二爺戳出個洞來了,難道我看不出來么?” 溪草被他強按坐在腿上,身子圈在他的雙臂里,他的唇不由分說湊上來,親吻她的臉頰,咬她的耳垂。 溪草仿佛聞到他衣裳上,還殘留著龍硯秋淡淡的玫瑰香水味,沒由來地一陣火大,他剛碰了別的女人,轉眼就來欺負她,溪草滿腹憤懣,欲掙扎起身,卻被謝洛白抱得更緊。 “別扭,再扭,可別怪我做出什么別的事來……” 他的嗓音有點暗啞,身上某些部位,很快有了變化,溪草感覺到了,瞬間嚇得不敢動彈。 謝洛白趁機噙住她的雙唇,貪婪地反復品嘗。 他好些日子沒有碰她了,方才把龍硯秋壓在身下時,看到的也全是她的臉,現下更是久旱突逢甘露,餓殍忽得佳肴,不盡興不肯罷休。 溪草被鉗制在他懷里,只能任他肆意妄為,許久之后,她紅唇微腫發麻,雙目通紅,積了一層薄淚。 “我就不該替你解了這藥性!” 她氣急敗壞地罵。 早知道,她就讓龍硯秋成了事,讓那難纏的女人一輩子要挾他! 可謝洛白卻不是這么理解的,他笑意更深。 “不解更好,將錯就錯,在這里……要了你,事后,也不能怪我?!?/br> 溪草瞠目結舌,氣道。 “禽獸!” 雖然很想和她繼續纏綿下去,但謝洛白很清楚,現在可不是時候,他笑了笑,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手,溪草連忙彈起來,像只好不容易掙開獵人手心的兔子。 謝洛白一面慢條斯理地扣著盤扣,一面笑睨著她。 “你是專程來救我的么?好姑娘,算二爺沒看錯人?!?/br> 溪草咬著牙齒,冷冷地答道。 “若不是此事因忠順王府而起,我絕對不會來救你!” 口是心非! 謝洛白現在可不會被她故意刻薄的語言刺激到,他依舊笑吟吟的。 “你說是,那便是吧!” 什么東西!他那眼神和語氣,好似在寵溺著她的任性撒嬌一般。 溪草反復告訴自己別生氣,現下首要任務,是如何逃離西北,不是來和謝洛白置氣的。 “二爺不是身手了得嗎?怎么居然會被區區一座普通小院困???” 雖說不置氣,她還是忍不住要嘲諷他兩句泄憤。 “普通小院?除了看守我的百來個士兵,這院子四墻,還設了電網,西邊養著十幾只尋血獵犬,這種狗,是美國人專門用來追捕逃跑黑奴的。院子外五十米處,有燈塔炮樓,輪班值守,潘代英為了困住我,可是打造了一座特制的鐵牢?!?/br> 溪草震驚,這重重防護,可謂封死了所有潛逃的漏洞,比政府的監獄嚴密不知多少倍,就為了關住一個人,簡直是把謝洛白當成妖怪鎮壓了。 他說過,他在德國受過特訓,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他終究是個人類,做到這份上,謝洛白是插翅難飛了。 “看來,設計逃跑這條路是走不通了,縱然冒險一試,也有八成的機率會失敗?!?/br> 謝洛白點點頭。 “沒錯,即便逃離了翼城,要繞開重重關卡回到淮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樓奉彰想當皇帝想得著魔了,既然認定我身上有龍脈圖,一定會加派人手,窮追猛打?!?/br> 說起總統樓奉彰,溪草也有所耳聞,能坐到這個位置的人,必然是狠角色,清廷尚在的時候,他就成功鎮壓過全國上下鬧得極兇的農民起義,還曾打退過進犯燕京的英國人,因此深得西太后信任,雖是漢臣,但勢頭幾乎超過八旗子弟。 西太后臨終托孤,欽點了幾個輔政大臣輔佐幼帝,樓奉彰就是其中之一,誰知他看穿清廷已是強弩之功,暗中接受了革命黨的策動,親手將小皇帝趕下了龍椅。 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轉身就做了竊國賊,而發動政變的革命黨,也沒能拿到實權,反為樓奉彰做了嫁衣裳。 樓奉彰本就是投機主義革命者,不過嘴上喊喊民主革新的口號,君臨天下的思想才是深入骨髓,如今尚不敢說出復辟二字,一是迫于輿論,二是軍閥割據,政權渙散,三是忌憚被他分權四散的革命勢力,擔心其群起攻之。 越是沒有稱帝的條件,他內心的渴望就越發膨脹,不愿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性,一直盤踞著清廷的點龍脈之說,就成了他的突破口。 “溪草,當年你阿瑪,從沒對你提過龍脈圖的事?” 謝洛白清幽的眸光,落在她臉上,似乎在試探著什么。 在謝洛白面前,似乎沒什么好隱瞞的,可溪草想起徐六臨走之前的交待,猶豫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 “如果我真有龍脈圖,二爺會怎么做?” 謝洛白一笑,毫不猶豫地道。 “樓奉彰那食古不化的老頭子,既然那么迷信一張破紙,就交給他好了,我要叫他知道,即便他點了所謂的龍脈,也當不了皇帝?!?/br> 他語氣里充滿自信桀驁,顯然根本不相信什么龍脈之說,也是,受過西式教育的人,又在德意志的特種部隊呆過,自然和當年欽天監那位洋監正鄧普利一樣,覺得所謂玄學簡直荒謬至極。 可溪草卻笑不出來,這個她從前認為莫須有的東西,背后是無數條血淋淋的人命,她即便不能信,卻也懷有敬畏。 她決定不說實話。 “從來沒有,還是沈督軍提起,我才知道我們王府曾經有過這種東西,更不可能清楚它的去向?!?/br> “那就難辦了?!?/br> 謝洛白蹙眉,曲指輕敲大理石桌面,兀自陷入沉思。 “我們能不能偽造一張龍脈圖先交出去?” 來之前,溪草就考慮過這個辦法,但她需要征詢謝洛白的意見,沒想到,謝洛白很快就否定了這個主意。 “理論上很難,淮城的特派員帶了好幾個風水大師過來,他們都精通易經八卦,雖然探測不了龍脈,但我們偽造的必須符合五行之說,才能騙得過他們的眼睛,按宋啟北所說,龍脈只有一條,稍微不合理,就會被看穿?!?/br> 溪草微覺失望,但很快謝洛白就道。 “還有兩個辦法,一是樓奉彰像先帝那樣,徹底對龍脈圖徹底失去興趣,但據我所知,這幾乎不可能?!?/br> “那第二個辦法呢?” “第二個辦法,就是從潘代英身上下手,轉移焦點,讓翼城后院起火,不得不放我出去?!?/br> 溪草眸光一亮,發現謝洛白真的不止是會打戰而已,他頭腦也很聰明。 如果說她謀算的是人心,那么謝洛白謀算的就是局勢。 “我懂了,潘代英現在是西北王,穩穩當當坐鎮翼城,無論是潘夫人的娘家劉氏,還是那位淮城來的黃特派員,目前都是支持他的,但如果這鐵三角崩盤了,讓潘代英感到極大的威脅,就是我們的機會!” 謝洛白雙眼一彎,伸手捏捏她的臉頰,語氣寵溺又得意。 “不虧是我謝洛白的女人,比誰都聰明?!?/br> 誰是你的女人!都已經淪為階下囚了,還有心思處處占她便宜。 溪草嫌棄地扭頭躲開他的手,起身。 “我知道怎么做了,我會先拖住潘夫人,探探劉家的底子,還有那位黃特派員,我也會找機會接近,畢竟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不能在這里久留,二爺自己保重?!?/br> 她起身系緊披風,轉身要走,謝洛白卻突然從身后一把抱住了她,他的手臂有點發緊。 “不行,無論是潘代英、黃國維,還是劉家,都是身經百戰的狐貍,要在這三方之間游說制造裂縫,是很危險的事,我沒打算讓你去做?!?/br> 溪草微微一愣,心中一股暖流涌上。 這種時候,謝洛白自己的性命都岌岌可危了,卻還率先考慮她的安全,說真的,她很感動。 正是如此,她才必須回報給他同等的情誼,她破天荒地伸手拍拍謝洛白的手背。 “二爺難道忘了,我從慶園春被你撈出來是干什么的?我本來就是間諜,只是一直不務正業,現下終于有機會嶄露頭角了,我盼這一天很久了呢!再說,比起小四何湛,女人行事始終更方便些?!?/br> 謝洛白依舊緊擁著她不放,溪草咬牙,打定主意,干脆冷下臉來。 “或者說我并不是二爺最信任的人,你要是不放心把自己的命交付給我,那么我可以去把龍硯秋請回來!” 謝洛白難得身子一僵,半晌,方慢慢放開了她。 “諸事量力而行,千萬不能心急,一旦發現半點不對,立刻讓小四帶你走?!?/br> 溪草乖乖點頭答應著,心中卻沒有打算要逃。 謝洛白又從兜里掏出把鑰匙,放在她手心。 “這是什么?” “別館二樓的書房,有個保險柜,這是鑰匙,里面除了錢,還有一枚帥印,如果我暫時回不去,你把帥印交給我舅舅,至于你,可以拿著錢遠走高飛,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足夠揮霍一輩子,即便我能脫身,也抓不住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