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欺欺人
注意到陸錚連大門都不入就揚長而去,溪草心中有了計較。 果不其然,他的近侍阿福把陸府送來的東西放下,只象征性地表示“四爺病了,不便打擾,就不去討人嫌探望了”,逐向陸家人一一告辭。 目睹陸榮坤對陸錚手下都如此氣巴結,溪草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想來陸承宣的病情陸承宗知曉,陸錚明白,便是身邊侍候的也相當清楚。 而自甘為仆,知恩圖報的“大善人”陸榮坤更是首尾不干凈,這骯臟的源頭只怕便是陸承宣的嫡親大哥陸承宗! 思于此,溪草心中涌出一陣悲哀。 有道是血緣至親,手足兄弟,別說大難臨頭各自飛,就算在太平世道也難逃算計。 怪只怪無論是溪草自己,還是陸承宣都活在了這等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庭中。 而陸榮坤與曹玉淳也在暗中掂量。 溪草與陸良嬰大早出去,陸府卻連頓午飯都沒有留。 雖然送來了這些大包小籠的禮物,不過對于富得流油的雍州陸府,不過是九牛一毛,純粹打發窮叫花子。 畢竟世家大族,哪里沒個打秋風的窮親戚。 這么說,陸家對這個半路出現的孫女顯然是不待見的? 陸榮坤夫婦對視一眼,大致有了底,只恨不得立馬拉上女兒求證。 然而陸良嬰自陸錚走后,整個人便神情恍惚,吃飯時又是發呆又是傻笑,任母親曹玉淳如何使眼色都恍然未見。 再看溪草還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清水形容,陸榮坤夫婦越發坐實了內心的猜測。 總算各懷心事飯畢,溪草上樓去伺候陸承宣,夫婦二人再也按捺不住,把陸良嬰叫進書房,一左一右圍住仍就心不在焉的女兒,急道。 “卡洛琳,快和爸爸和姆媽說說,在陸府發生了些什么事,可有見到陸家老太爺和大爺,他們怎么說?” 陸良嬰猛地從幻想陸錚的粉紅泡泡中被拉回現實,面上的笑驟然收緊,不耐煩道。 “見到了,不就是哄著老太爺替他下了次棋,還下輸了!最后還說錚少爺孝敬太爺的那對核桃是假的,搞得太爺心生不悅,還沒有留飯就趕我們回來了!” 末了又補充了一句。 “把錚少爺也得罪了,連陸公館都不進來坐坐,先前我們明明聊得好好的?!?/br> 陸良嬰完全不懂中式國學,再加上對溪草本能的排斥,這沾染上的感情色彩的話便被主觀地顛倒了黑白。 杜九夸獎溪草無非是抹不下面子的套應酬;至于老太爺聽溪草一派胡言亂語后讓人追回核桃,大抵也是長輩給小輩面子,一句敷衍應付罷了! 還有陸錚,分明和她有說有笑,見那個小賤人上了車,便整個人表情都變了! 陸良嬰越想越委屈。 都是那個小賤人害的,不然她或許能和錚少爺更進一步…… 陸榮坤夫婦聽得一愣,再看女兒這幅失了魂的嬌態,不由一喜。 “這樣說陸家并沒有把云卿當回事?” 曹玉淳也是迫不及待詢問。 “還有錚少爺,難道他對你有意?” 兩雙眼睛緊緊盯著陸良嬰,生怕錯過她面上任一細枝末節。 被雙親熱切地注視,陸良嬰起初也有些心虛,可她性格張揚,平素又喜好裝腔作勢,女校中與其交好的小團體無一不對她吹捧巴結。 她實在不愿回憶自己在陸府被冷遇無視的難堪,更不可能把這段丟臉的遭遇告訴旁人。 哪怕那個旁人是生她養她的至親父母。 見女兒重重地點了點頭,陸榮坤和曹玉淳喜不自禁。 這個莫名出現的麻煩不但沒有被陸家承認,女兒還被華興社太子爺看上,陸家夫婦簡直覺得周遭一切都明朗了! 一家三口情緒正高,秦媽敲門進來。 “老爺,有兩位自稱杜府的等在外面,指明要見云卿小姐?!?/br> 陸榮坤一愣。 “杜府?哪個杜府?” 溪草在本地除卻嫡親的祖父陸家,便只有母族謝氏一門,這姓杜的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都說什么樣的主子養什么樣的狗,包括秦媽在內的下人原本都是陸承宣的家養仆從,可自陸榮坤反為主,陸府上下便一一擇良而棲,把陸榮坤夫婦當做了正經的主人。 而那些不聽話的,自然都被尋理由打發了。 能得陸榮坤夫婦信奈,秦媽見風使舵的本領自是不低。 她壓低聲音,把來人的穿著談吐一一形容了一番,聲音中不免夾雜鄙夷,儼然是個先敬羅衣后敬人的狗奴才。 陸榮坤一聽對方穿著舊式襖衫,質地也相當普通,霎時便沉下臉來。 “哪里來的泥腿子,陸公館哪是什么人都能進的?!?/br> 轉頭又對曹玉淳道。 “你上去和那丫頭說說,在哪里便要守哪里的規矩,以后被把什么阿貓阿狗都領回來!” 秦媽領命出去。 無關痛癢的小插曲,并沒有影響陸家人的好心情。 一家三口尚沒從女兒即將飛上枝頭的美夢中醒來,忽聽大廳中傳來一聲震天槍響,把書房祥和的氣氛生生打斷。 陸榮坤嚇得腳軟,陸家母女更是撕聲尖叫,陸良嬰花容失色躲在曹玉淳懷里,與母親抱作一團瑟瑟發抖。 “老,老爺,發,發生了什么事?” 直過了幾分鐘,曹玉淳這才似回神,語聲帶顫。 陸榮坤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從沙發上站起,掏出了別在后腰上的手槍。 “我去看看?!?/br> 然而不等他開門,門外已傳來秦媽殺豬似的慘嚎,伴著一聲狠戾的聲線,陸榮坤渾身緊繃。 “老子奉九爺命給云卿小姐送人,怎么,連個陸公館大門都不能進了? 想當年陸家老四見了我都要親親熱熱地喊上一聲哥,怎么,現在他病了,這家奴就欺到主子頭上了?什么老爺不見,我倒要看看是哪個有種的老爺,給老子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