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第78章 好久不見〔上〕 皇后有些不解,細長的眉眼乜斜著看他,“風將軍好像并不驚訝本宮知曉令堂下落這件事?!?/br> “皇后娘娘,明人不說暗話。我母親早先是怎么失蹤的....我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憋L紀遠直直的看向雍容華貴的皇后,他按捺住自己的性子,現在只急切地想確定一件事,“我母親她.....還在不在人世?” 皇后背過身去,交疊在一起的手指略顯遲疑地蜷縮在一起?;屎蟠藭r已經不確定風紀遠的忠心是否可靠了,皇上緊閉著雙眼躺在鳳床上,她與太子儼然是被剪掉了翅膀的鷹,自救不得,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皇上身上。要是皇上不能夠回來主持朝政,那么她與太子的命運可想而知。 皇后咬牙恨意橫生,恨這不公的命運。她一生最愛的男人娶了別人,她好不容易保住的后位現在岌岌可危,太子凝聚了她最大的心力,卻也面臨著危險。她只是一個女人,這一輩子有那么多的不甘與辛酸,當年蕭絳的死與她脫不了干系,眼下卻要依靠她兒子的勢力求救,皇后仰望華麗的藻井,這就是因果報應啊..... 罷了,一切都是命。 皇后看著床上衰老的皇帝,語氣里不無凄婉,“她.....二十多年前就不在了?!?/br> 風紀遠后退了一大步,這話對風紀遠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盡管他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但是心中那份母親尚在人世的希冀被打破時還是痛心不已,他有些哽咽了,“.....怎么死的?” “自盡....” “.....理由?!本谷皇亲员M......風紀遠不可抑制地捏緊了拳頭,說出的話早已變成了質問,“好好的她為什么要自盡?” 皇后的護駕輕輕擦過皇帝衰老的容顏,他們四個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全部浮上心頭,可是她還是不能說出實話,她不能讓自己和太子的處境陷入新一輪的困頓,她說,“因為皇上喜歡她,但是她愛的是你父親,為了不讓自己被染/指,她避開所有人,一根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br> 風紀遠紅著眼眶,看著躺在那里的半百老人,他簡直想笑,盡管心里早有所準備,但真的證實了,他發現自己無法再像從前一樣敬重他、為他的江山賣命。他與皇帝是殺母之仇??! 皇后依舊背著身子,“風將軍,皇上他也不想的?;噬虾髮m佳麗三千,卻從未有一個女子入他的眼,他對蕭絳是真的用心。只可惜....天意弄人。蕭絳死了以后很長一段時間,皇上都活在自責與痛苦中,他所受的折磨并不比老將軍少。他現在已經是個手無傅雞之力的老人,如果你想報仇,憑我一個女人是阻擋不了你的?!?/br> 風紀遠縱然再恨,可他明白,皇帝不能殺,這混亂的天下,流離失所的百姓,還等著他來拯救。 “可是,本宮還請將軍三思,睜眼看看沙場叢生的白骨,那都是千都無辜的子民啊.....” 風紀遠忍下涌上來的哽咽,“......我明白,皇后放心?!碑斈觑L承仁帶他重返邊關,一生都獻給了安定邊關上,是逃脫,是大義,抑或兩者兼有。他怎么忍心看著燕道關的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他又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司桓宇作威作福將她玩弄于股掌中?皇上是解決這一團亂絮的關鍵。 “但,風紀遠想知道家母青冢位于何處?!?/br> 皇后松了一口氣,轉過身面對他,臉上又恢復了那一副從容的模樣,“風將軍也知道,如今的局勢容不得本宮信任任何人,蕭絳的棲身處,待事成之后定會告知于你?!被屎髳澣坏?,“本宮也是被逼到絕處了,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有時候有些事由不得我們自己....將軍能夠理解嗎?” 皇后的意思是怕他被司桓宇收買嗎? 風紀遠長舒一口氣,定定地望向皇后,“好!希望皇后娘娘遵守承諾?!?/br> “那是自然,將軍乃我千都重臣,本宮出此下策也是實屬無奈的法子?!?/br> 高位上的尊者總會在自己的身后留下退路,以便在萬不得已時作為活命的后路?;屎蟮膶媽m有一道通往宮外的地道,是當年開國的時候留下的?;屎螽斨L紀遠的面打開的時候,風紀遠有一瞬間的驚訝,皇后連這么隱秘的地方都透露給他,但也只是一瞬間的愣神。時間緊迫,風紀遠將皇上以黑衣遮蓋,背在身上,慢慢地走入了地下通道.... 皇后緩緩地將頂蓋合上,雙手合十:菩薩保佑皇上..... 皇宮已經是司桓宇的天下,宮里的人最會察言觀色,那些太醫只會開些無關痛癢的湯藥,對皇帝的病體根本不會起到任何有效的作用?;实鄞粼趯m里只有慢慢消耗生命,然后賓天的命運,只有出去了才會有一線生機,她與太子的命運才會改寫。 地道里伸手不見五指,只有眼前火折子一點豆大的光亮...... 宮外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李銳駕了馬車借著黑暗的遮掩,等在角落里。眼見時間一點一點的溜過去,兩個時辰進去,卻始終不見風紀遠出來匯合,李銳急得抓耳撓腮,心中的擔憂將他躁得渾身出汗。 丑時剛過,夏蟲窸窣的深夜傳出來一長兩短的布谷叫聲,李銳終于大喜過望!他循著聲音的來源,貼著墻根快速的跑過去,風紀遠吃力地將皇帝扶上李銳的肩膀,“快走!” 繞了個大圈才得以進入千都的境地,一入千都地界人皮面具沒有必要再覆在臉上了。包先生一改之前吊兒郎當的模樣,馬車急速行駛在路上。安樂心不知道他是在防備紀遠的突然出現還是得了司桓宇的指示。連日的走走停停,在焦躁中已經度過了十幾日,現在已經是南北普遍燥熱的時期,她將車簾用帛帶綁起,對包先生的說法就是車廂里太熱,她都受不了了。她很矛盾,一方面希望用自己交換出娘親,另一方面卻又很希望風紀遠有在暗中找她,挽起車簾是想讓他或者他的人能夠一眼看到自己,盡管機會只有千分之一..... ☆、第79章 好久不見(中) 一路走來,雖然包先生可以繞開戰亂可能發生的地方,雖然她沒有親眼目睹戰火下逃生的平民百姓,但北邊沿途城市中出現了大量流民乞討,他們拖家帶口與尋常的乞丐相比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道旁流民盡游鬼,十日不食一粒米。唇焦口燥聲啾啾,抱甕沿門求剩水。生存的艱難讓他們顧不得衣不蔽體的窘困,有懷抱幼孩兒的母親沿著路邊乞討只為了求一口吃的,母親干瘦,孩子在懷中嗷嗷待哺.....坐在車中的樂心看的辛酸,“包先生,停車?!?/br> 包先生勒緊了韁繩,“公主有啥事要辦?” 出宮之前,她多長了個心眼,往懷里揣了銀錢,以防萬一?,F在看來,這些錢放在身上也只是增加重量而已。她將裝滿銀錢的荷包遞給前面趕車的包先生,“麻煩你把這些舍給他們吧?!?/br> 包先生沒有接過手,只是看了一眼街邊或跪或坐或沿途行乞的流民,他有些好笑但礙于身份沒有表現出來,“公主,不是奴才不近人情,而是您這銀錢放下去,我們就走不了了。您現在看到他們可哀可憐,一旦有人對他們施舍這些人不是相互爭奪打得頭破血流,就是群起圍之,到時候公主的馬都有可能被剁成塊叫他們烤了吃了?!?/br> 樂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想這人冷血就冷血,怎么還反咬人一口?果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安樂心透過車窗瞧見那可憐的母親跪在地上哀求,心中氣結,“你不去我自己去!”說著就要起身。 “好好好,公主叫去奴才就去。您坐好了,奴才去去就回?!苯舆^安樂心的碎銀子時,姓包的明顯多看了她一眼,樂心有點心虛,撇過頭當做沒看見。包先生拿著錢走到了一家饅頭鋪前,將錢給了店主人。 等他轉身回來的時候,原本凄風苦雨的流民,一窩蜂地涌到了饅頭鋪前。小老板扯開嗓子吆喝著說是有善人施舍饅頭給他們,喊著讓他們排隊??烧l會聽呢?大家都是好幾頓沒進粒米的了,前面擺著的幾個饅頭屜子被呼啦一下掀了開,白軟的饅頭遭到哄搶,擠不到前面的老弱就趴在地上搶掉在地上的,盡管沾了塵土他們卻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那個抱孩子的母親,被幾次推到,孩子在她懷里哭得再響她也顧不得了.....滄桑老翁被推倒,爭搶中被踩了手.... 以前跟著父王讀書時,曾經讀到過饑荒時人吃人的場景,那時候只覺得唏噓不已,除了惱怒當時的執政者,過后便再也沒有過深的感受,而今她親眼看到的場景讓她害怕。 包先生斜眼看一眼明顯自責的人,過一會兒才開口,“早先奴才就提醒過公主了,其實公主也不必太自責,他們有東西果腹還要感謝您?!?/br> “皇上若是看見他的江山正在遭遇著赤峰鐵蹄的踐踏,他的子民為一個爭饅頭打破了頭....”她幽幽的看著包先生,“你說你的主子要死多少次來贖清他的罪孽?”那一雙少諳世事的杏眼盛滿了憤恨的水波,“快些走吧,路上能不停就別停?!边@樣的事情她不想再多看,太揪心。 皇宮里人人自危,主子奴才來去匆匆,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被暴怒中的王爺抓到一點錯處而身首異處?;噬喜恢螘r在自己的寢宮里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了,所有當夜侍寢的奴才竟一點察覺都沒有。司桓宇下令處斬了當夜在值上的所有太監宮女。早上面相狠戾的他甚至連常年跟隨在身邊的常劍都感覺有些怵意。 皇宮里所有可能與皇帝接觸的宮妃與皇子都被司桓宇囚禁在冷宮,要說原先還保持著天下太平的假面,那么現在的司桓宇已經不屑于遮掩早已波濤翻滾的水下真面目了?;屎笈c太子被放在徒有四壁的廢殿中,哪里還有國母的莊嚴和儲君的耀眼?司桓宇居高臨下,冷笑,“好好想想本王的皇兄去哪里了。想起來最好,或許本王心情一好還能讓你們娘倆吃穿的像樣點。不過,想不起來的話.....”司桓宇食指摩挲著光潔的下巴,邪肆一笑,“那就不知道手底下的會不會待人苛刻了?!鄙钭系膶捫潆S著手臂的動作如水般流動,太子歪倒在地面上瞇著眼仰望他,卻只看到玉帶流轉的光暈,蒼白的薄唇輕啟,“....早該知道你就是一條毒蛇!本太子隨便你怎樣,放了我母后,為難一個女人算什么本事?” “文山.....”皇后摟緊兒子。 司桓宇直起身子,掩口輕蔑地一笑,“太子殿下,這話不是這么說的。當年...本王遭受的屈辱你們兩個一個都逃脫不了!”話的尾音還在空氣中流蕩,司桓宇的臉卻已經陰沉了下來,因為他男生女相,小時候沒少挨欺負,他的母妃地位低,又沒有父皇的庇佑,誰都可以在他頭上騎一騎,好在那些欺負過他的王子皇孫已經死的死散的散了。唯獨留下太子,他不會殺他,殺他多容易啊,他不會讓太子那么輕松的就死了,他要留著他慢慢折磨,直到自己油盡燈枯的前一刻才會拖他進地獄。太子有特殊癖好,早在他十四五歲的時候皇后已經發覺了,東宮的好幾個俊秀小太監都被皇后以不同的罪名砍了腦袋,但太子不僅沒有警醒,甚至將心思打到了他的小皇叔——司桓宇的身上。先帝老來得第二十六子,司桓宇比太子還要小上五歲。 已經是半大小子的太子借著各種不同的借口將司桓宇弄到自己的身邊,這樣那樣的恥辱記憶猶憶在心,司桓宇在那一段黑暗的日子里變得不再單純,不再渴望所謂的親情,他的母妃只會抱著他爬滿了傷痕的身/體哭,小小的司桓宇對母妃的懦弱逐漸變的厭惡?;屎竽锰記]有辦法,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讓還是小孩子的司桓宇無處求救,對這世界充滿了怨恨,他明白了權勢的極大好處——可以為所欲為。 他咬著牙,想方設法的出現在他的皇兄也是當今皇上面前,企圖讓他注意到自己。甚至,他以自身的生命安危作為賭注,既然自己可以將皇兄對他的救命之恩一直記掛在心上,那么讓皇兄以同樣的方法感激自己一輩子又有何妨? 他成功了,當時他才十一歲,他逼著伺候自己的小太監化作刺客,刺殺皇帝,最后那一箭自然是落在司桓宇自己的身上,那一箭射的狠,他被一群人簇擁著,恍惚中滿意地看到了皇兄變了臉喊御醫,伺候了幾年的小太監眨眼的功夫就被刺成了馬蜂窩。 富貴險中求,從那之后他被封王建府,這也就是為什么皇上對他所做的一切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原因。封王的那一瞬間,他捂著傷口跪在床榻上接旨,傳旨太監討好地將圣旨放進他的雙手中,第一次嘗到了權勢帶來的那種野心的膨脹感。那時候他就發誓要讓所有人臣服在他腳下!司文山對他做的那些事,總有一天他要讓他悔不當初! 他不想動皇帝的,當年只有這個皇兄救了他一命?;噬弦呀洸∪敫嚯?,這事毋庸置疑,他定然是不會自己走出去,那么就是有人安奈不住了。司桓宇勾起唇,是誰?皇后的黨羽還是風紀遠?好啊,他有的是時間跟他們玩這種貓捉耗子的游戲,而且還是樂此不疲..... 走出陰暗的廢殿,抬頭望天,云淡風輕,竟恰似初秋?算算日子,她就快回來了。拋卻那些跳梁小丑不管,他真的很想給她一份大禮。不知道給她個皇后的位子,她會不會受驚嚇。 司桓宇撩起袍角,腳上的重臺履一步步走下臺階,嘴角詭異的上翹。想到半年前那張姣好的面容,曾經乖乖的在他面前,濕漉漉的雙眼似乎什么都不懂的樣子,他什么她都會照做。司桓宇發現自己真的想念她好久了,在外面跳脫的太久了,是時候回來了..... 抄手游廊九曲回腸,來去忙碌的宮人見了他就遠遠地跪在原地,等他走過了,才敢站起身離開。他們都怕他,朝堂上那一幫大臣也怕他,司桓宇背著雙手自在的踱步,享受著萬人之下的高寒之感。呼吸著微醺的風,他愛極了這種唯我獨尊的巔峰之感。 他要拉著她一起享受這種滋味,他篤定她一定也會像他一樣愛上這種感覺。但令他不高興的一件事就是霍駿,看來是自己很久不給他點顏色看看,說出的話倒被當成耳邊風了,竟然擅自將她圈禁在赤峰!司桓宇看著自己的腳尖,慢慢地踱步,行至芙蓉樹旁伸手摘下上面紅絲絨般的芙蓉花,風吹過,針樣的花瓣在手中搖曳,這種花清香,但他只是不屑的看一眼,然后一點點捏捻出汁液.... 重臺履經過之后,地上芙蓉花零落成泥碾作塵..... ☆、第80章 好久不見(下) 司桓宇朱筆批紅,赤峰迎來了自風紀遠之后最殘酷的一次戰爭。司桓宇自認為是個“懶人”,只要不觸他逆鱗,邊上那些小打小鬧的他懶得看一眼。原本他只是將霍駿當成一支趁手的槍使,想要南北統一也可好,想要吞并多少國家也好,這都不是他在乎的,這個國家他并不想管。所以,即便千都的北部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司桓宇也是漠不關心的??苫趄E認為自己翅膀硬了,將他的話當做耳邊風,擅自將安樂心扣留,觸及了他的底線,不可忍! 站在健德樓之上,俯瞰著腳下的皇宮大內,樓宇層疊,巍峨壯觀,唯有站在最高處才能感受到天下在手的氣魄。司桓宇攤開手掌,掌心紋路縱橫交錯,雜亂無章,果然是命途多舛的人生嗎?他剩下的生命已經不多時,耳邊只有輕淺的風拂過,此刻他內心寧靜得仿佛一汪平靜的湖。再多的權力在手,得到的無非是更多的人怕他,他站著沒人敢坐著,他站著沒人敢不跪著。他也很享受這種高高在上藐視眾生的優越感,現在這些他都得到了,卻覺得厭煩了無趣了,在臨死之前換一種人生體驗或許獨具風味也說不定。 只待她回到他身邊,他們可以并肩天下,大限那天到來之時,他也想像戲文中唱的那樣死在她懷里。他覺得自己要的并不多,只要她能像他喜歡她一樣喜歡他一段時間,然后作為他未亡人的身份活在世上就好,他不要她陪葬。那樣等他孤魂飄蕩時,人世間還有個她牽掛他,司桓宇覺得那樣似乎也不錯。 北方的世界正在被蹂/躪,戰火一片片擴大。樂心在包先生全程的護送兼監視之下終于在大戰爆發的時刻抵達了玉津城下。仰望那筆走龍蛇的“玉津”二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籠罩心頭。去歲今朝,她好像一直在漂泊,從燕道關到月湖到赤峰,幾番被迫離別。在巍峨的城下卑微的仰望,這是她第二次以同樣凄涼的心態重回故里。不到一年的時間,她卻好像嘗遍了人間滄桑似的,她才十七歲,一路走下來,看盡了人心涼薄,背上的苦澀與壓抑讓她喘不過氣..... 車簾緩緩放下,包先生揚起馬鞭,昂揚的黑馬邁著優雅的步子從容不迫的行進了玉津城。玉津是天子腳下,街上雖不比半年前的繁華,但也沒有出現像其他城市一樣的流民,想必是上面下令不許他們進來城內。 毫不惹人注意的馬車,以低調的速度向著皇城進發。 包先生將腰牌遞給了守宮門的侍衛,下了馬車,接下來的路程要她自己走。 袖中的手指不自覺地握著,她面色寡淡地問,“先生不同去?” 包先生朝她拱拱手,“奴才草芥之人,豈能進得皇宮圣地?既然幸不辱命完成了任務,這就回該去的地方了。公主殿下一路慢走?!?/br> 幸不辱命?薄暮迫近,天際紅云似火,站在宮門口遙望來時路,盡頭處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往往,她茫然地站著,而后動動嘴皮子,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轉過身一步一步走進久違的宮門,倩影清淡,衣袂飄飄。這皇宮埋葬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這里踩著血rou往高處爬。他們的青春、他們的衰竭;他們的權謀野心、他們的認命;他們有的人成功了一步登天、煊赫天下,他們有的人失敗了在這里尸骨無存....這里面幽禁著無數的魂靈,他們的輝煌曾經著這里上演,最后終究還是歸于了沉寂...... 放眼望去,皇宮里真是缺少人情味的地方,歷代統治者都很愛命,他們不允許有任何威脅自己生命的東西存在,這里連一棵像樣的大樹都不存在。繡鞋踩在石磚地上,沒發出一點聲音。前來領路的太監,低眉順眼的在前方引路..... 華隆殿是皇上的寢宮,可太監卻將她引至那里。 華隆殿內一個人都不見,在殿內復行幾步,只有張嘴的貔貅咻咻地吐著熏香,宮紗輕盈,玉石地面光可鑒人,大夏天的卻讓人無端生出一股森森寒意。她站在殿中央,羅衣玉色,裙擺下悄悄露出兩只小小的鞋尖,金絲點翠釵斜插在如鴉的墨發中,神色寡淡中帶著緊張,看在那人眼里卻覺得的此生再無比她更好的風景。 有人自紫檀邊座嵌玉石花卉寶座屏風后步出,深紫的袍角出現在她視線中。心頭一緊,是恨還是怕。司桓宇大搖大擺的入主了華隆殿,依舊是喜歡一身紫顏色的裝扮,重臺履、紫金冠,就連頭發都不敢忤逆他,冠下未束的長發服帖地順在身后。許久未見了,美則美矣,她在他面前很少露出清淡意外的表情,有時候他對她恨得牙根癢癢,可等她站在自己面前了卻發現自己竟是非常想念她的。 樂心福身施禮,“安樂心見過王爺?!?/br> 他喜歡她乖順的模樣,卻反感她故意疏離的樣子。司桓宇面無表情,他沒有叫起,她就只能保持著福身的姿勢。這姿勢時間一長就令人腿酸發軟,她咬牙硬撐著,絕不開口慘敗第二次。司桓宇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不過玩過了就不好了,聲音稍顯冷漠,“起身吧?!倍⒅⒋沟难劬Π肷?,“怎么,現在不肯喊本王一聲主人了?看樣子是全想起來。你運氣不錯,本王可從來沒聽說過攝魂這東西也有失效的時候?!逼凵砩锨?,輕觸她的下巴,不理會她的閃躲,司桓宇笑得千嬌百媚,“不過沒關系,你這樣子,本王也很喜歡。好久不見,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等會兒吩咐御膳房備一桌宴席....”執起她的手,態度溫和,“咱們好好慶祝一下?!?/br> 樂心猛然抽回手,直直的看著他,“我娘親呢?你不是說我回來就放了我娘親嗎?” 司桓宇有些生氣,仗著身高的優勢,他居高臨下的俯視她,面上依舊是笑的,語氣依舊溫和,但是卻讓她害怕,“別惹本王生氣,那樣對你沒什么好處。懂嗎?” 他越是這樣,樂心就越是怕他。強裝出來的鎮靜,被他輕而易舉的打敗,她仰面看他,杏眸漾著水波,格外可憐,“請王爺告訴我,我娘親還好嗎?我想見見她.....” 司桓宇抬手抹掉她臉上的淚珠子,嘖嘖地搖著頭,“別哭,本王會心疼的。等晚上用了膳,好好休息一晚,本王心情好了,明天自然會讓你見見。別哭了,本王不想看這樣的你?!彼净赣畹男軠厝?,卻藏著一把刀,“給本王笑一個?!?/br> 她笑得比哭還難看,司桓宇卻欣然笑納了。將身體僵硬的安樂心攬進懷里,寬大的深紫廣袖將她包圍起來,仿佛他們兩人就是一體的那樣。她身上顫抖著,司桓宇的手掌在她的背后輕輕的安撫。聞著她身體發膚散發的略帶甜味兒的香氣,司桓宇前所未有的滿足,也前所未有的放松,他說,“你要盡快習慣本王,今天先原諒你?!?/br> 宮紗浮動,婷婷裊裊。殿內想起繚繞,欲熏人入睡。天黑了,殿里不知何時掌了燈,嬰孩手臂粗的蠟燭將大殿照的恍如白晝。司桓宇抱著懷中的人,閉著眼享受這難得的溫情,可對于樂心來說,時刻如芒在背。排斥卻又不敢推開,手心早已汗濕,睫毛微微顫動,她試著詢問,“王,王爺....” “噓....”耳邊傳來司桓宇溫熱的氣息,“.....別說話?!?/br> 安樂心一瞬間身上爬滿寒栗。 霍駿那邊丟失了安樂心,但他無暇顧及,可是卻讓尋人的祝平安兜了一個大圈子。確定安樂心已經重返千都時,祝平安恨得咬牙切齒,司桓宇這是故意耍著他玩兒呢?一邊千里飛鴿傳書給風紀遠,一邊又快馬加鞭趕回千都。風紀遠將皇上運出了皇宮,暗中遍訪名醫,可近一個月的時間過去,皇上躺在那里仍舊沒有大的起色。眼見赤峰糟蹋著千都的子民,戰火蔓延,匹夫尚有愛國之心,將士焉能站干岸?風家軍默認的統領只有風家人,風紀遠從月湖出來之后暗中只會風家軍隊,朝廷派來的幾位新任將軍離心離德,縱使朱天他們這些將領想要按照風紀遠的指揮cao作卻也橫遭阻截,所以戰事進行的并不順利。 風紀遠怒而不能發,心中又有多方牽掛,接到祝平安的飛鴿傳書時,他的手都是顫抖的。失去聯系那么多日子,她現在竟然就與他同在一座城。幾乎是立馬的,他就要再次夜探皇宮,卻被李銳死命拉??;“將軍??!眼下是什么時候???司桓宇布了天羅地網正抓您吶,您這一去不要緊,可是雙手難敵四拳,咱們眼下在身邊的就這么幾個人,萬一郡主沒救出來您又進去了,您有沒有想過,皇上怎么辦?那千千萬萬跟隨您的將士們怎么辦?!” 風紀遠急紅了眼,他不知道留她在司桓宇的身邊她會被怎樣對待,單就他作為一個男人而言,將自己心愛的女人放在情敵身邊那就是不能容忍的。 ☆、第81章 束妃閣(一) 李銳跟了他這么久當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也知道他對安樂心有多看重。但是他今天不能放他闖皇宮,說他自私也好、無情也罷,李銳從做兵卒子的時候就敬重他、崇拜他,一步步跟隨風紀遠走到現在更是死心塌地中心追隨。司桓宇是何等陰險的人物,他們都知道。風紀遠的功夫是很高,可皇宮里那么多的大內高手,擒他一人僅僅是時間問題而已。他如果被擒獲,司桓宇定是不能叫他再見第二天的太陽的,這樣的話,那些生死追隨風家的十幾萬將士怎么辦?他不能讓一個女人毀了他! 李銳橫下心,撩了袍子,重重地跪在風紀遠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男兒膝下有黃金,風紀遠眉心緊蹙,甚是不悅,“你這是干什么?!給我起來!” 李銳平時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皮相,現在卻突然聚起眉峰,鄭重其事地跪在地上,要將一片耿直之心剖出來給他看,“將軍!請將軍聽李銳幾句話,若是聽完了您還打算闖皇宮,那李銳也不會管尚躺在床上的皇上了,舍身追隨將軍,折騰完了這條爛命倒也死得其所了?!?/br> 李銳跪在門口,另一只手大力的把住門扇,風紀遠出去不得,心中又焦急萬分,被李銳的行為氣得怒火三仗。他憤憤地指著他,“你威脅我?!別以為我不會對你動手,給我起開!” 將軍簡直是不要命了,他瘋了!李銳也惱了,他大吼,“將軍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十幾萬風家軍該如何自處?十幾萬人啊,他們對風家一門忠烈忠心耿耿,從不侍二主!萬一您不在了,他們又不肯編入其他大將麾下,到時不管是誰坐在那張龍椅上,這十幾萬的兵卒都會是心腹大患,您就不擔心他們從正規軍淪為被皇帝屠殺的叛軍嗎?” 風紀遠望著外面潑墨似的夜空,“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會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