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常劍立刻出現在她面前:“郡主,王爺有請?!?/br> 樂心仰頭,杏眼似乎有了些光亮:“見主人?!?/br> 劍風逼近室內,蠟燭毫不猶豫的熄滅。月黑夜冷,常劍無聲的帶著安樂心穿越在玉津上方,直奔庸親王府。 司桓宇走進空蕩蕩的桐園,夜風冷瑟,隨處可進的風灌入衣領衣袖,寬大的衣袖鼓起,在靜謐的夜中呼呼作響。司桓宇似乎完全不在意這些,踱步前行,反倒是在享受一般。 這間院子自她走后,他沒讓任何人進來清掃過。樹梢上最后的殘葉終于飄搖落地,現在薄薄的一層鋪在地面上。司桓宇踩過的地方,發出薄脆的輕響。 幾日沒來這里,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一樣。那個石凳,她經常乖乖的坐在上面發呆,他不叫她,她便一直不肯動,也不會發一言一語。司桓宇拂去石凳表面的灰塵,自己坐上去。涼意,直透心底。他閉上眼,靠在背后光禿禿的垂柳枝干上,輕狂的下巴微微揚起,涼薄的笑慢慢爬上嘴角。 那間房他讓人掌了燈,再睜開眼,余光所見便是那人睡過的房內燈光倒映。好像她還在那里。 司桓宇奇怪自己究竟為何會對她上心?明明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還是一個有婚約在身的女人。府中比她美的大有人在,可自己偏就邪門的對她不一般。 難道是得不到的就是天上美味?司桓宇嗤笑。不,他司桓宇是什么人?他的一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或者愛戀這些虛浮的東西,想必過不久,等她消失在他眼前,就不會再有任何人任何事影響到他那顆早該死掉的心。 她踏著黑夜從天而降,露在斗篷之外的墨黑長發,吹散在寒風中。 “王爺,郡主到了?!背е矘沸姆€穩落地。 司桓宇微微點頭:“你去園外守著?!?/br> “是?!?/br> 司桓宇對被月牙白斗篷裹住的安樂心勾勾手指:“過來?!?/br> 行至眼前,一立一坐,她竟然會對他微笑:“主人....” 司桓宇在心跳漏掉一拍的同時,又對此深深厭惡。他厭惡這種感覺,每當他決定放棄,她的無意舉動又總會讓他生出惻隱之心,這種被人攥在手里的感覺,令他極度不悅。 司桓宇面上的溫度如這初冬之夜——寒涼。 他單手挑起她的下巴,涼薄地勾起嘴唇:“想本王沒?” 卻見她搖頭又好像要點頭。司桓宇悶笑,陰沉之意讓人膽寒:“想不到你變成這樣,對本王竟還不錯。還知道想著你的主子?!彼麚崤哪橆a,可惜似的嘆息,“清醒的時候干嘛去了?現在...晚了?!?/br> 安樂心聽不明白,她只是有些怕冷地將脖子往斗篷里縮了縮。司桓宇見她的小動作倒是可愛的緊:“真是比清醒的時候可愛很多,怎么辦....本王又開始舍不得將你送出去了?!?/br> 她眨眨眼,口中呵出白氣:“去哪?” 他沒有理她的話,說了她也不會有什么反應。 ☆、第41章 夜涼如水 夜涼如水,眸如冰。 少女眸若垂髫幼童,半仰起頭。朱唇微啟,那里曾經有過被他咬過的痕跡,可如今已經蹤跡無影。司桓宇眼中涌起高深莫測的變化,可最終還是消失在寒夜中。 司桓宇挑起樂心的一縷長發,自言自語道:“你那所謂的未來夫君將本王費心安插在軍中的人給揪出來了?!彼皭澃愕膰@口氣,“真是令人討厭啊,本王原意想把你多留些時日的,但既然他這么著急,那本王也只好順從君意了,你說是也不是?” 僅僅幾日的時間,燕道關就發生了一件不小的事。 赤峰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求得其北部火奴國的騎兵支援?;鹋珖騺硪云浔牒返膽瘃R聞名諸國,其國境內有大片大片汁肥葉茂的大草原,火奴的馬在成為戰馬之前就在這廣袤無垠的草原上風餐露宿,忍受夏日酷暑、耐住冬日嚴寒。它們頭大頸短,體魄強健,皮厚毛粗,胸寬鬃長,能抵御酷寒暴雪亦能揚蹄踢碎狐狼的腦袋。 這種沒有失去野性的成年馬會被選為戰馬后備,加以訓練。它們在戰場上往往不經不詐,勇猛無比,向來是各國垂涎的良種戰馬。 有了火奴的精英戰馬的加入,燕道關戰役,在千都國一方來說突然變得棘手。在首次交手時,戰爭激烈程度無法形容,千都損傷嚴重,在風紀遠的指揮下,風家軍連連撤退。加急改建完畢的懷陰新城,此時發揮了它的守護之大作用。機關全起,戰馬隆隆,呼聲震天,煙塵四起..... 防守艱難,但打仗不僅在于軍備硬件的強弱,更在于指揮將領的計謀計策,風紀遠不會令千都的土地在自己的手上丟掉一分一毫。心知軍中有內jian,即便再怎么精密的謀劃都會被泄露,風紀遠決定鋌而走險,一舉拔除rou中刺! 夜幕之下,司桓宇將安樂心第一次擁入懷中,姿勢并不舒服,安樂心微微掙扎,他禁錮住,附耳:“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嗎?他做了個小小的局,本王的人就掉進去了。本王現在很不開心.....” 機關城初建,極其不完善。懷陰外的兩方敵軍輪番進攻,這個城早晚會被攻破。眉目寒霜的風紀遠將所有將領召集在一起,羊皮地圖“唰”地撩開在眾人面前。 神色肅穆,開口鏗鏘有力,指點之處皆為據點:“豐成杰豐將軍率領三萬將士自東環關方向逼近,韓諾將軍調西陽關三萬人馬逼近,你們兩方從懷陰關兩翼,趁著夜色悄悄包抄?!憋L紀遠手點一處,“在這里設伏,靜待本將軍令。朱天你率領兩萬人馬留守燕道關,以防不備。懷陰城門打開,李銳與其他人跟隨本將自懷陰關迎面出擊。三面形成包圍圈,將敵軍引入機關城,我軍迅速從懷陰后門撤出。前門關,后門閉,機關自起,將他們一網打盡!” 英眸將各位將軍似乎無意中一一掃過,而后目光略頓收回:“都明白了嗎?” 戰事緊張,硝煙四起,眾將即刻領命而去。風紀遠深眸目送眾將而去,遞給了李銳一個令人看不懂的眼神,李銳悄無聲息地離去。 司桓宇埋進她的發間,輕嗅著令他沉醉的清香:“把本王培養起來的好手來了個先斬后奏。他倒是聰明,知道從本王的人嘴里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干脆來個殺雞儆猴?!倍笾刂氐囊豢谝г诹税矘沸牡牟鳖i間。她悶哼出聲:“主人....” 司桓宇繼續喃喃自語:“雖然折損個人本王無所謂,但是本王卻要讓他嘗嘗心疼的滋味.....” 赤峰國與火奴的攻城行動持續到了黑夜,在懷陰城搖搖欲墜之際,忽然前門大開,千都國無數將士沖鋒上前。與此同時,有人將飛鴿放出,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李銳捏著手中的鴿子咬牙切齒:“果然如將軍所料,竟然真是你!”當鴿子被重新放飛,李銳身形立即消失在東環關,像是從未出現過。 “事情怎么樣?” “果然不出將軍所料?!?/br> 戰馬嘶鳴,殘身斷臂.....燕道關百姓全體戒備... 前方戰場片片火光,黑夜如晝,而,淵河北岸,高高的雜草叢中,有大軍極速穿過,燕道關城門緊閉,城墻之上,萬箭暗設.... 西陽關的援軍在韓諾的帶領下悄悄行至埋伏地點,而東環關的士兵卻不知被帶往哪里去.... 東環關的城門緩緩打開,卻不見一名士兵。 天際微亮,當懷陰關傳來大敗敵軍的消息后,豐成杰面如土灰,癱坐在地:“完了....” 昨晚的送出的那封信已經被李銳換成:懷陰機關已破,燕道關可直取。 赤峰國的大軍沒有按照他信中說的那樣如約進入東環關時,豐成杰已覺不妙。如此說來,他早已暴露。 豐成杰原想傳遞的消息是,他將東環關的軍隊帶往別處,留下一座無人看守的邊城,好讓赤峰軍如入無人之境,如此一來沒有了千都軍隊的阻撓,赤峰軍無需打草驚蛇便可從后方將燕道關端了。 本以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卻不想竟是風紀遠專門為他做好的圈套。 晨光刺眼,豐成杰對馬上的風紀遠仰面而視,凄慘一笑:“將軍是如何看出來的?” 司桓宇捏著安樂心的下巴,微笑道:“你知道他怎么看出來的?”她皺眉... 一夜擊殺,機關城內,整夜凄厲,聞之令人喪膽。那里,此時真的是一座死城,關著無數異國冤魂.... 風紀遠的長/槍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鮮血,滴答滴答....豐成杰將會是下一個亡魂,他不介意回答他的問題:“昨夜?!?/br> “不可能!”豐成杰不相信。如果是昨夜他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將一切部署完畢,甚至...甚至還連奪赤峰兩座城池?“我不信!” “本將作戰部署時,只有你目光閃爍,想必那時你已經在想如何將赤峰軍引進燕道關后方吧?還記得本將看你的那一眼嗎?你不敢正視!憑本將對你們幾位將軍的了解,這就足以讓本將知道你有問題!” 豐成杰笑,笑得灰?。骸俺?,我知道我是不能活著回玉津了,隨你處置吧?!?/br> 風紀遠的身后,列著三萬被豐成杰昨夜從燕道關潛調離開的大軍。他們至今都不敢相信,豐將軍竟會是軍中內jian。 “你是為誰賣命?” 豐成杰搖頭:“沒誰,我只是貪戀霍駿開出的有人條件而已?!?/br> 風紀遠蹲在他面前,靠近,眉眼凌厲:“庸親王司桓宇,給了你什么好處?” “不用多費心思了,要殺就殺?!必S成杰閉眼,等待風紀遠的宣判。 風紀遠知道司桓宇此人,用人極慎,眼前的豐成杰無牽無掛,獨身一人在軍中數年。即便他現在酷刑逼供,他也是不會吐露任何不利于司桓宇的信息的。 風紀遠起身,盯著地上的豐成杰喊道:“來人,將此叛徒綁了。押至懷陰前,血祭死去的千都將士!” 東環關的百姓無一不是驚悚后怕,昨夜東環關城門大開,敵軍隨時可以進來將他們全家老小宰殺殆盡,鬼門關前走一遭,這是怎樣的驚心后怕。 安樂心被司桓宇壓在身后的垂柳上,一點點逼近她的眼瞳:“本王特別想你們分開的樣子,那一定讓人愉快極了.....”呼吸打在她的面上,安樂心本能地閃躲。 “還記得風紀遠嗎?” 這個名字....她忽的抬頭對上他的眼睛:“紀遠....風紀遠....風紀遠....” 冰樣的眸子里狂熱翻卷,陰鷙的面上陰測測的笑:“是啊,風紀遠,你最恨的人,還記得他嗎?”仿佛怕她聽不清似的,壓低聲音再在她耳邊重復一遍,“就是...風、紀、遠.....” 腦中好像有什么要掙脫出來,模模糊糊的畫面像漿糊一樣看不清扯不開,好痛,安樂心痛苦的抱住頭拼命的搖晃,好看的五官皺成一團:“別說了,不認識....我不認識他....” “會認識的,以后你會很清楚的認識到他.....只要別舍不得就行.....”他笑的那么不懷好意。 司桓宇將她抱緊,下頜擱在她的頭頂上,夜風緊湊而來,相擁卻不能相互取暖.... 她抓住他的胳膊,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為什么會哭?為何人,為何事?沒有靈魂的人不是恍若無心嗎?司桓宇拇指輕輕抹去她的淚痕:“別哭....你是沒有心的人,沒有哭的資格?!?/br> “沒有心....”她撫上心臟跳動的地方,她沒有心嗎? “對,沒有心?!痹诒就趺媲皼]有心。 過后常劍將她原路送回。 有人站在慘白的月光下,迎風而立,飛揚的發絲擾過勾起的嘴角, “回去吧....你的時間不多了.....” ☆、第42章 不過是頹然而殞 燕道關大敗赤峰的消息如春風吹過,遍地生花。本來已經病得連早朝不能上的皇帝聞得此消息居然奇跡般的活泛了過來。見此,皇后暗自咬牙。 皇上在朝堂上龍顏大悅,一掃多日的病老之態。擬旨,對遠在邊關的風紀遠大加賞賜,對于風紀遠將內jian先斬后奏之事,皇上并沒有表現出不滿。平南王對風紀遠的豐功亦是頷首贊賞。太子微微轉首,只見司桓宇的面上亦含高深莫測之笑意,太子蹙眉。 而在燕道關的風紀遠并沒有因為戰爭的勝利而有幾分喜悅之色,反是有幾絲愁云涌上心頭。放開飛鷹,手上的信條確是她的筆記,可是他心下卻生出幾分不安。眉峰微軒,寥寥幾個字,她很好,再無其他。風紀遠指腹摩挲著娟秀的字跡,這里面傳達出來的感情似是生疏了許多。 可這怎么可能?風紀遠搖搖頭,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仰望天際,或許她與他團圓的日子已經不遠了。赤峰的降書已經送至燕道關,不日,即可談判。這一片飽經戰火的土地也該回歸它應有的寧靜了......而他也該早日兌現自己對她的承諾了。 但是還有個問題,那就是祝平安,自從上一次收到他的密信之后,他好似人間蒸發一樣。風紀遠握著手中的信條,唇微抿,即便這信條傳到了他的手中,可他卻感覺有些不尋常。他告訴自己再等等...... 平南王今日很是高興,中午在府中難得的小酌幾杯。 王妃見丈夫心情好,恐他喝多了傷身,一邊為他夾菜一邊勸到:“別光顧著飲酒,多吃點菜?!?/br> 平南王容光煥發:“唉....今日高興。紀遠在前線打了前所未有的勝仗,赤峰國主動投降,千都總算要恢復平靜了?!笨戳艘谎墼谝慌运刮亩察o的用餐的樂心,“心兒的親事也該近了?!?/br> 樂心手中的玉箸略頓,親事,與紀遠.....好似一汪細流淌過,潤物無聲,萌芽松動在泥土間。不能想,想多了會頭疼,樂心掙了掙思維,然后全無胃口。 王妃搖頭:“難道你忘了他還在守孝嗎?三年呢,這才過了多久,半年而已?!?/br> 平南王點點頭:“是我高興的忘了?!?/br> 她站起來乖巧道:“父王娘親慢用,心兒先回房了?!?/br> 王妃笑,以為是這孩子被談及婚事,臉皮兒薄害羞了,便也讓紅杏送她回房了。 兩日之后,宮中傳來消息,為慶賀赤峰認降,皇上宴請眾臣為邊疆的風紀遠以及眾將士慶功。三品以及三品以上大臣皆需攜帶家中女眷,于皇后另行招待。 皇后這個由頭借的好,名為宴請大臣家眷為邊疆將士慶功,實則為太子物色太子妃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