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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軍戶小娘子在線閱讀 - 第60節

第60節

    “那……那怎么辦?那蕭大哥的軍隊會怎么樣?”宋蕓娘面色一下子慘白,一把緊緊抓住了荀哥兒的手,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與鎮定的荀哥兒相反,懷孕后的宋蕓娘柔弱了許多,又極易情緒化,特別是事關蕭靖北的安危甚至是生死,她此刻更是六神無主,亂了陣腳。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帶著幾十萬大軍御駕親征,居然被俘。大家猜一猜,這是歷史上的哪個事件?

    ☆、梁惠帝的悔恨

    盡管所有人都希望梁惠帝被俘只是韃子為了破城而編出的謊言,但是天不如人愿。此時,浩浩蕩蕩往宣府重鎮而去的阿魯克大軍中,有一輛小小的馬車,里面坐著一個身形瘦弱、面容枯槁的老者,正是一個月前立志效仿祖先征戰千里、一舉殲滅韃子的梁惠帝。他失神的靠坐在顛簸的馬車里,目光呆滯。馬車的外面,彪悍的韃子兵一邊縱馬疾馳,一邊發出刺耳的怪笑聲,聲聲馬蹄都仿佛踏在他的心上,良久,一滴渾濁的眼淚慢慢順著他的臉頰滾落下來。

    這些年來,梁惠帝寵信宦官劉振和貴妃張玉薔,年老體弱、身體多病之后,又開始沉迷于煉丹修仙,追求吃下丹藥之后的飄飄欲仙之感。每每吃下仙丹之后,他就精神亢奮,脾氣暴躁而多疑。他第一個懷疑和想壓制的,便是大權在握的國舅爺——鎮遠侯蕭遠山。

    蕭遠山性子耿直、脾氣倔強,在梁惠帝面前一向敢于為不同的政見和他爭執頂撞。若是以前的梁惠帝,大多寬厚的一笑了之,可是晚年時過多進食仙丹讓梁惠帝個性大變,開始剛愎自用,不再有容人之心,而蕭遠山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仗著與皇上關系親近,仍如同以往一般大大咧咧地隨意相處。

    梁惠帝對他漸漸心生嫌隙,再加上劉振、張玉薔等人在一旁惡意中傷詆毀,最終導致了君臣關系完全惡化,直至蕭定邦被削爵,蕭家滿門抄斬。

    先皇后蕭蕪蘅尚在之時,尚能時時勸誡梁惠帝,讓他有所克制。蕭蕪蘅自盡身亡后,梁惠帝越發少了約束,他干脆將朝廷政事交給了以張玉薔的父親宰相張鳴德為首的一幫大臣,自己則日日留在內廷,做個不問政事、只尋仙道的活神仙。

    五年前蕭定邦一家被抄斬后,少了唯一與之抗衡的力量,一人獨大的張鳴德越發大權獨攬。后宮里沒有了皇后的壓制,則成了張玉薔的天下,張鳴德和張玉薔一內一外牢牢把持了梁國的朝政。

    唯一令他們遺憾的是,梁惠帝盡管軟禁了太子,將先皇后一族的勢力連根拔起,但他畢竟與先皇后蕭蕪蘅是結發夫妻,相扶相持、共同經歷了風風雨雨,有著深厚的感情,這段經歷在他的記憶里始終無法磨滅。特別是五年前蕭蕪蘅自盡身亡,臨死前留下一封血書,字字泣血,句句錐心。梁惠帝痛心疾首、愧疚悔恨之下,在心中始終為蕭蕪蘅留有一小塊角落,連帶著對她所出的太子和四皇子也格外網開一面。

    幾年來,不論張玉薔和劉振如何進讒言,他始終對他們心懷仁慈,不忍心嚴苛責罰。太子劉榮熙是他與蕭蕪蘅的第一個孩子,寄予了他們兩個人無限的期望和厚愛。這幾年,他僅僅將劉榮熙軟禁在京郊一處庭院,卻沒有更進一步的處罰,也一直未有立張玉薔所出的六皇子劉榮泰為太子的打算。

    這兩年,一向以寬厚仁德示人的張鳴德隨著大權在握,漸漸開始本性流露,在朝廷上獨斷專行、排除異己。張玉薔更是寵冠后宮、恣意打壓欺凌其他大小妃子,朝廷內外開始隱隱有了反對的聲音。

    眾臣們回想起了賢淑溫良的蕭皇后和雖然言行跋扈但為人十分公正的蕭遠山,甚至有幾個老臣聯名上書,指出了當年長公主謀反案的重重疑點,要求重審蕭遠山之案,并早日解禁太子。

    這樣的舉動和呼聲令張鳴德他們心驚不已,眼見梁惠帝身子越來越弱,而六皇子劉榮泰尚未成年,且未能立為太子,這樣的時候阿魯克率大軍南侵,簡直是上天送到他們面前的一個難得的機會。張鳴德、劉振和張玉薔一內一外,成日在梁惠帝耳旁慫恿煽惑,吃多了仙丹有些飄飄然的梁惠帝一時頭腦發熱,親自率領著三十萬京軍北上征討韃子。

    此次出征,本就準備倉促,途中軍糧沒有跟上,軍心已經不穩。再加上梁惠帝毫無任何征戰經驗,將一切軍政事務交由同樣沒有作戰經驗的劉振專斷,隨征的一些文武大臣卻不能參與軍政事務,導致軍內非?;靵y。

    梁軍首先浩浩蕩蕩地奔赴大同,梁惠帝本以為梁國聲勢浩大的軍隊一到,韃子軍隊就會嚇得落荒而逃,本就沒有做認真打仗的準備。想不到,韃子卻是毫不退卻,越戰越勇。

    沿途聽聞阿魯克率領的韃子主力軍隊已經攻破了大同的外圍堡壘,即將攻陷大同,劉振已是嚇得驚慌失措??斓酱笸瑫r,又聽聞阿魯克帶著主力去了宣府方向,意圖專攻京城,他便匆忙改變行軍路線,指揮著大軍又轉戰宣府的方向。

    負責糧草的官員一直未能保證足夠糧草的供給,三十萬大軍被劉振指揮著東奔西走,又饑又寒又疲勞,一路上怨聲載道。行到龍門堡時,劉振突然下令就地扎營休息。全軍在饑渴交加又惶恐不安的氣氛中,度過了難熬的一晚。夜半時分,梁軍最為松懈的時候,震天的殺喊聲突然間四面響起,原來早有韃子大軍埋伏在此。

    此時,大多數梁國士兵已經數日未飽食,再加上沿途一直沒有水源,天氣又陡然轉寒,士兵們衣衫單薄,只能在饑寒交迫、又渴又累的狀態下倉促應戰。

    龍門堡本就是易攻難守之地,韃靼騎兵騎著高頭大馬四面圍攻,直沖而下,破陣而入,殺的梁軍毫無招架之力。隨行文武大臣大多戰死,士兵死傷過半,僅有少數人馬得以僥幸逃脫。

    “劉振!劉振!”梁惠帝目呲盡裂,咬緊牙關,握緊了拳頭恨恨一拳砸向馬車側壁。被俘以后,他沒有仙丹可吃,不再成日混混沌沌,神智漸漸清明。這幾日以來,他回想了許多事情,想明白了自己竟然會一步步走到被俘這一步的緣由。

    他想起當時兵敗之時,幾個親信侍衛本來助他換上士兵服飾,準備護送著他趁亂逃走,可是劉振看到后,偏偏故意扯著嗓子大喊:“圣上在此,保護圣上——”韃子兵聽到動靜后,立刻策馬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不但殺死了他僅剩的幾個親信侍衛,還恨恨羞辱了他一番,將他俘虜。而那劉振卻趁亂逃走,不知所蹤。

    “這個閹貨!”梁惠帝又恨恨捶了一拳。他想起了□□皇帝當年曾經說過“宦官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的警言,可是自己卻不顧老祖宗的告誡,不但縱容著劉振在朝廷橫行作亂,還被他鼓動著親征。最不應該的是讓他隨意指揮大軍,導致了三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而自己也不幸被俘,成為了整個梁國的恥辱和笑柄。

    “阿蘅……阿蘅……我對不住你……”在人生最落魄的時刻,第一時間出現在梁惠帝腦海的,不是他現在最寵愛的張玉薔,而是發妻蕭蕪蘅。

    他想起他第一次見到蕭蕪蘅,是在一次宮廷宴會上。春風拂面、暖陽宜人的陽春三月,姹紫嫣紅的御花園里,一群活波嬌艷的少女正在漫步賞花。她們都是侯門貴族家的尊貴小姐,進宮參加皇后設的百花宴。宴會的目的是,從她們中間選出未來的皇后——當時的太子妃。

    皇后當時有意令宮人帶著這群少女從還是太子的梁惠帝面前經過,十幾個千嬌百媚的佳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蕭蕪蘅不是最漂亮的那一個,但是她端莊的儀表,泰然自若的神態,優美輕靈的步伐深深打動了他。他還記得她那雙小鹿一般清澈的雙眸,輕輕抬眸看了他一眼,立刻便微微低首,輕垂下眼簾,羽翼般的睫毛輕輕顫抖著,好像春天最溫柔的風兒在他的心頭輕輕拂過。

    梁惠帝想起了往事,不禁又留下了幾行熱淚。他不明白自己最后為何和蕭蕪蘅走到了那一步,他突然想起,他當年之所以與蕭蕪蘅關系越來越冷淡,一方面固然是蕭蕪蘅年老色衰漸漸失寵,而年輕貌美的張玉薔開始專寵在身,另一方面也是蕭蕪蘅每每一見面,便不斷地板著面孔勸誡他不要再吃仙丹,不要寵信劉振,引起了他的厭煩。

    他又想起了這幾年來,劉振在他面前鼓吹著仙丹的妙處,奉承他自從吃了仙丹之后,精神煥發,精力無窮,有返老還童的趨勢,害得他日日沾沾自喜,越發沉迷于求仙煉藥??删褪沁@個仙丹,不但未能讓他延年益壽,還令他迷失了自我,失去了自己最親愛的人……

    他想著,若阿蘅還在,一定不會贊成自己率軍親征;若身經百戰的蕭定邦還在,自己也肯定不會被可惡的韃子欺辱到如此地步。

    他又想到了遠在京城的貴妃張玉薔,“薔兒,薔兒,她定是嚇壞了……”在他的眼里,他的薔兒是那樣的柔弱,一心依附著自己,無論自己做出何種決定她都是毫不猶豫地贊成。他想起自己在猶豫是否應該親征時,薔兒以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眼中充滿了鼓勵,可是自己最終卻令她失望……現在自己出事,她定是已經嚇得六神無主。

    梁惠帝又看了看馬車外,幾十個高大健壯的韃子騎兵緊緊圍在馬車四周,看來韃子并沒有殺他的打算,而是想挾持他換取更多更大的利益。梁惠帝又有了幾分心安,他知道,不論韃子提出什么樣的要求,他的薔兒都會答應,只要換得他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其實是明朝土木堡之變的寫照,明英宗帶著五十萬大軍(也有說是二三十萬)御駕親征,卻不敵幾萬人馬的瓦剌軍,導致明英宗被俘,明軍死傷過半,歷史上的真實事件有時候比作者菌開的腦洞更加令人匪夷所思。我將雙方的實力稍加修改,再加上一點兒朝廷內斗和陰謀,使這場慘敗顯得略略合理些。昨日猜中的親,今日獎勵紅包一個!(づ ̄ 3 ̄)づ

    ☆、梁惠帝的絕境

    阿魯克挾持著梁惠帝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宣府城下。雖然宣府城內駐守著三萬多精銳騎兵,可是不論是梁國大軍在龍門堡被圍攻時,還是此刻韃子大軍已經殺到城下,里面都靜悄悄的,好似一座空城一般毫無動靜。只有城墻之上隨風飄動的旌旗和隱隱冒出垛墻的長矛,才表明里面有著嚴密的防守。

    阿魯克命人將梁惠帝的馬車直接驅使到了宣城城門口,又命人在城門喊話,令宣府總兵和巡撫速速打開城門,迎接梁惠帝進城。

    城內沉默了一會兒,良久,才有士兵在城門上喊話,說奉楊總兵和徐巡撫之命,不能打開城門,并要阿魯克速速撤兵,否則即將開炮轟炸。

    坐在馬車里的梁惠帝聽到這一番言辭,氣得渾身發抖,忍不住哆哆嗦嗦地掀開簾子從馬車上走下來,沖著城門大喊:“朕在此,還不速速叫楊嵩和徐信兩個小子前來接駕!”

    城門上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后又是咚咚咚的跑步聲,一會兒,一身戎裝的宣府總兵楊嵩和巡撫徐信登上了城頭。

    “余受命巡撫宣府,不敢怠慢。凡信降者和犯城者格殺勿論。誓與宣府城共存亡,永保大梁江山不移……”徐信慷慨激昂地說著,楊嵩則手持利劍,面容沉靜、虎視眈眈地立于一旁。

    “徐信,你瞎了狗眼了,沒有看見是朕在此嗎?”梁惠帝氣得破口大罵。在自己的將士們面前,他終于找回了幾分君王的霸氣。

    徐信沉默了片刻,神色似有幾分尷尬和退縮。一旁的楊嵩立即挺身而上,大義凜然地朗聲喝道:“余等受命誓死守衛宣府城,與城池共存亡?!崩湫α藥茁?,又道:“先皇已經以身殉國。奉太后懿旨,舉國哀悼,半個月后,新皇登基,勢必舉全國之力踏平爾等,為先皇報仇血恨?!?/br>
    “什……什么太后,什么先皇,朕好端端的在此,你小子在胡說八道些什么?”梁惠帝只覺得五雷轟頂,怒不可遏,氣得跳起了腳。

    “太后自然是先皇后宮中最尊貴的張貴妃。先皇出征前已留有口諭,若他不幸殉國,將傳位于六皇子,張貴妃為太后?!睏钺岳淅浯鸬?。

    “反了……你們都反了!”梁惠帝氣血上涌,怒急攻心,顫抖了半天,好不容易說出這句話,便一下子昏了過去。

    阿魯克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故,一時有些無措。說話間,城墻上的幾十門火炮已經架好,黑洞洞的炮筒對準了韃子的軍隊。

    阿魯克深知宣府城中的三萬精兵矯勇善戰,而自己的士兵之前與梁國大軍大戰一場,現在又長途跋涉至此,已是又餓又累,他不愿碰宣府城這塊硬石頭,便挾持著梁惠帝往西面已經攻克的大同而去。

    半個月后,六皇子劉榮泰順利登基,年號天佑。新皇的第一道圣旨,便是積聚全國精銳兵力,一舉殲滅韃子大軍,為以身殉國的先皇報仇。

    另一方面,并未死心的阿魯克在大同鎮城經過了數日的休整后,繼續挾持著梁惠帝向宣府進軍,想趁著梁國主力軍隊遭受重挫、其它兵力尚未調動到位之際,繼續深入梁國腹地,意圖直指京師。他打著護送“太上皇”回京的旗號,一路在各大小軍堡前叫陣,命他們速速開門迎接 “太上皇”,并趁機攻下了好幾個軍堡。

    種種消息傳到靖邊城的蕭家小院之時,已是新皇登基后的十多日之后,一切幾乎塵埃落定。李氏經過了長時間的惶恐,真正面臨了這一刻,就好像一直被線懸著的巨石終于落了下來,她反而沉靜了下來,決意好好謀劃接下來的對策。

    李氏的小屋里,一盞煤油燈發出微弱的光,李氏側坐炕邊,微微低垂著頭,一手輕輕拍著炕上睡得正香的妍姐兒??粗銉杭t撲撲的小臉和平靜起伏著的小胸脯,她的心突然寧靜了許多。

    “娘,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一會兒說先皇已經殉國,一會兒說太上皇在韃子手里,也不知那種說法才是真的?!彼问|娘一邊低頭繡著一個小兒的肚兜,一邊輕聲問著。這些日子外面各種真真假假的消息傳個沒完,卻偏偏沒有蕭靖北的消息,她心中甚是不安,卻又不敢在李氏面前表露,只好借做些針線活來掩飾自己的惶恐,殊不知她繡得七零八落的針腳,和動不動就扎破了手指還不自知的恍惚,早已經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和無措。

    李氏為妍姐兒掖了掖小被子,輕輕走到蕓娘身前,隨手扯過一張凳子坐著,輕聲道:“哪種是真已經不重要了。新皇登基,先皇就是不殉國也得殉國。他們這一招釜底抽薪,就是要活生生逼死皇上啊?!?/br>
    宋蕓娘手捏著針,半天也無法扎下去,愣在半空中僵持了一會兒,干脆將手里的肚兜放下,喃喃道:“也不知蕭大哥現在怎么樣了?只聽說是隨皇上親征的軍隊慘敗,倒沒有聽到周將軍的游擊軍現在怎樣了?”

    李氏沉默了片刻,既是安慰蕓娘也是給自己信心,“京軍失敗是因為倉促出征,又不熟悉地勢,沒有與韃子作戰的經驗。周將軍的游擊軍又不一樣,他們與韃子征戰多年,以往也是勝的多、敗的少,應該不會有事情的。你且安心養胎,不要東想西想。你看看你現在瘦了這么多,對孩子也不好,到時候四郎回來了還不知道會怎樣心疼呢,他肯定要怨我這個老太婆沒有照顧好你了?!?/br>
    宋蕓娘輕輕伸手撫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心中突然有些愧疚。她深深知道,若蕭靖北真有什么不測,她便是這個家里唯一的支柱,越發要勇敢地承擔家里的責任,好好孕育這個孩子。只是這段時日她日日憂心蕭靖北,不思飲食,無心睡眠,身體越來越弱,反而令李氏為她擔心,也真的對不起這個孩子……

    室內一時沉默了下來,只聽到妍姐兒平靜的呼吸聲輕輕響著,為昏暗寂靜的傍晚注入了幾絲靜謐溫馨的味道。

    宋蕓娘便轉換了話題,“今日大山哥說宣府總兵不但派出了宣府城內的兩萬精兵攔截韃子大軍,還號令各個衛城和軍堡積極防衛,靖邊城也要派兵出征呢!”頓了頓,又道:“也不知這楊總兵是真膽小還是假懦弱。當初韃子大軍都殺到他城下了,他只是龜縮不出,現在卻派兵主動出擊?!?/br>
    李氏冷笑了幾聲,“這些事情別人不清楚,我倒是知道些□□。他之前之所以守城不出,八成兒就是他京城里主子的授意,現在他的主子奪了政權,他還不得賣力效勞?”

    宋蕓娘變了神色,猛地坐直了身體驚呼道:“怎么連宣府總兵也……”

    這聲驚呼劃破了夜的寧靜,床上的妍姐兒突然不滿地皺了皺小鼻頭,小胳膊小腿動了動,李氏急忙走過去輕輕拍了幾下,一邊不滿地瞪了蕓娘一眼。

    宋蕓娘縮著脖子吐了吐舌頭,沖著李氏訕訕笑了笑。

    李氏慈愛地盯著妍姐兒看了一會兒,見她又睡得安穩了,這才輕輕走過來坐下,小聲說道:“我記得當年宣府楊總兵的夫人隨夫進京之時,曾經參加過幾次京城里貴婦的宴會。當時她穿著打扮過時,談吐也有些粗魯,宴會上的侯門貴婦們一個個眼高于頂,哪個耐煩應付她。倒只有張鳴德的夫人,一向高傲冷淡的一個人,居然與她一見如故,親熱地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還戲言要認她為干女兒。我當時還覺得奇怪呢,現在看看這件事后倒是明白了……想一想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看來姓張的一家從那么多年前就開始籌謀了……”她沉默了一會兒,又發出一聲輕嘆,帶著說不出的無奈和無盡的滄桑,“侯爺大意了,不敗不行啊……”

    宋蕓娘也有些震驚,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才問道:“不知那張宰相還收買了哪些將領,不知周將軍是不是也……”

    李氏愣了愣,也很是心憂,“這個說不準啊,不過周將軍為人正直,忠君愛國。更何況他一直在邊境活動,品級也不是很高,不見得會被收買吧?!?/br>
    宋蕓娘也點點頭, “希望如此吧!”深嘆了一口氣,又感嘆道:“也不知這一仗,又要打到什么時候……”

    李氏低頭不語,沉默了一會兒后,突然傾身過來一把抓住蕓娘的手,她的手又干又冷,聲音更是冰涼,透著寒意,“蕓娘,京城里的那伙人現在忙于穩定政權,估計不會顧及到我們。但是他們一旦坐穩了江山,肯定會四處清算異己,斬草除根。張玉薔那個女人最是記仇,說不定會加害于我們,蕓娘,你……你怕不怕?”

    宋蕓娘心中慌亂,表面上卻仍是一派寧靜,淡淡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怕也沒有用,還不如坦然面對。咱們安安分分地呆在這邊堡,時間長了,也許他們就淡忘了。娘,這以后的事情你也別太憂心,還是想想眼下該怎么辦吧?”

    李氏重重捏了捏宋蕓娘的手,眼中閃過幾許贊許之色,“蕓娘,遇事沉著穩定,不慌亂,不愧是我蕭家的媳婦?,F在,四郎不在家里,你就是這一大家子人的主心骨。不管遇到什么樣的困難,只要咱們沉得住氣,全力應對,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br>
    宋蕓娘抬眸看著李氏,眼中光芒閃動,她重重點了點頭,突然覺得心中安定了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糧食上的危機

    阿魯克挾持著梁惠帝一路南下,銳不可當,直逼京城。新登基的小皇帝茫然無措,政權全部落入了張鳴德的手中。他很快召集了二十萬大軍嚴守京師重地,阻擋阿魯克的攻勢,各地勤王的軍隊也紛紛向京城集聚,加入了京師保衛戰。

    外面狼煙四起,靖邊城內也是一片混亂。城門仍然緊緊封鎖,城內各類物資依然是天價。街頭巷尾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乞討者,整個靖邊城內的秩序更加混亂。人們生活在戰爭的陰影之下,聽著外面傳進來的各種真真假假的傳言,終日惶惶不安。

    因靖邊城派了一部分精銳士兵出城與韃子作戰,各官員大戶人家的家丁便被抽去守城,原來王遠派到蕭家的兩名侍衛也收了回去。宋蕓娘他們倒是無所謂,反正家中余糧已經不多,就算賊人入室搶劫,也沒有多少糧食可搶。

    這一日,許安慧與許安文突然登門拜訪。他們兩家雖然都搬進了靖邊城,但是相隔甚遠。最開始搬過來、街面上還算安穩的時候,兩家時時走動。隨著局勢越來越混亂,他們各自守在家中,不敢輕易出門,已是許久未見。

    “安慧姐!三郎!”宋蕓娘興奮地迎他們進屋,拉著許安慧的手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許安文則被荀哥兒和鈺哥兒拉著去了他們的房間。

    只見許安慧面有菜色,身形憔悴,早已不復原來的豐腴。略略聊了幾句她便滴下淚來,嘴唇抖了半天才斷斷續續的開口,“蕓娘,我……我也是沒有辦法了,家里實在是揭不開鍋了。我知道你們家人口多,一定也很困難。我……我倒不是為自己,大人們餓一餓總是不要緊,只是幾個孩子……實在是餓不得了……”

    許安慧他們搬來的急,又沒有如丁大山一般搶收田里的稻子,所帶的錢財物資也不是很夠。靖邊城封城后,他們完全和張家堡的鄭仲寧失去了聯系。許安慧的舅舅家也不是很寬裕,一大家子人強撐了這么一段時日已是不易。

    宋蕓娘印象中的許安慧總是歡快的、輕松的,從未見過她如此愁苦的模樣,她立即紅了眼圈,二話不說便去廚房將大米、面粉各裝了一大袋遞給許安慧。

    “這……要不了這么多,蕓娘,你……你們也難……”許安慧見蕓娘一下子拿出這么多糧食,縮著手不肯接受。

    “沒關系,大山哥之前收了稻子,我們家還有一些余糧呢!”宋蕓娘輕松地笑著,寬慰她。

    “蕓娘……”許安慧拉著宋蕓娘的手,嘴唇微微顫抖著,千言萬語說不出口,只是默默地流著眼淚。

    宋蕓娘輕輕拍了拍許安慧的手背,輕聲問道:“安慧姐,還是沒有鄭姐夫的消息嗎?”

    許安慧強撐著笑了笑,“沒……還沒呢……”她看著蕓娘關切的眼神,撐了許久的弦突然一下子斷掉,失聲痛哭起來,“蕓娘……怎么辦……我該怎么辦……張家堡已經被韃子攻占了……”

    “什么?”宋蕓娘驚叫出聲。聽到動靜的李氏他們也紛紛圍攏過來,聽到這一消息后都有些懵了,突然產生了連根都被拔除的茫然無助感。良久,葉翠兒爆發出一聲哭聲,一屋子的婦人也跟著哭起來。

    正在院子里干活的丁大山緊張地跑進來,問明了事由后,不禁問道:“消息可不可靠?我這些日子成天在外面打探消息,都沒有聽到這個說法???”

    許安慧已經趴在宋蕓娘懷里哭得說不出話來,聽到哭聲走過來的許安文低沉的說:“是前兩日聽我舅舅說的,他以前是軍中的武術教官,特意找軍中的熟人了解的最新軍情。據說韃子還沒有攻城,劉青山那老匹夫就主動開城門投降了。也不知我姐夫他們怎么樣了……”

    宋蕓娘倒是松了一口氣,拍著許安慧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既是投降,想必就沒有開戰。鄭姐夫他們應該不會有事?!?/br>
    許安慧泣道:“別人或許沒有事情,但我們家那口子最恨韃子,性子又倔強耿直,他豈能甘心投降受辱。說不定第一個反抗的就是他……”

    宋蕓娘哭笑不得,“所謂關心則亂,還只是沒有影子的事呢,你就哭得死去活來的。鄭姐夫再恨韃子,想著你和幾個孩子,也不會貿然行事啊?!彼蝗挥窒肫鹆耸捑副?,忍不住也流下淚來,哽咽道:“倒是蕭大哥,一直沒個消息。外面那么多大大小小的軍隊,也不知他現在在哪里……”

    許安慧又反過來安慰宋蕓娘,一屋子的女人也是一邊哭一邊七嘴八舌地猜測,互相安慰著。

    丁大山、宋思年他們幾個男子沉著臉、皺著眉頭在一旁無奈地聽著。只聽她們越說越亂,宋思年忍不住喝道:“你們這群女子,天都還沒有塌下來,自己就先哭死了。哪有無端端亂咒自己男人的,你們怎么不往好處想,也許他們現在都安然無恙呢?”

    宋蕓娘回轉了過來,她急忙伸手擦眼淚,一邊不好意思地笑著,“安慧姐,我說你關心則亂,我也是一樣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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