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槍口上
張尤佳站在梳妝臺前,盯著桌面琳瑯滿目的首飾犯難。 各色鉆石翡翠項鏈,搭在鎖骨上皆不會出錯,她還年輕,任何珠寶都會令她添妝加彩。 然而一想到待會來參加老傅生日宴的人中,有一兩位副國級領導,她就不知該如何穿搭以堪配身份。從小到大,家中參加重要場合無一不是帶張斯佳出席,她能參與的不過鳳毛菱角,兩只手掰開都能數得清。是以,在過于正式的場合中,應該以何種姿態作為主角出現,她尚且不知。 雖然眾人心照不宣她這段梨花壓海棠的婚姻,她卻不愿意以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形象陪在老傅身邊。 如若那般,未免有失莊重,定然讓人覺得像個陪襯。 而她,早就當夠陪襯了。 “還沒弄好?” 門從外被推開,穿戴整齊的傅淮年邁步進來,抬手刮了刮張尤佳的額頭。 張尤佳順勢抓住他的手,將他帶到梳妝臺前。 “不知道戴哪條項鏈好,你幫我看看?!?/br> 傅淮年眼光略一掃,伸指從中勾出一條,解開背扣,繞過張尤佳的頸項戴好,說,“這條很配今天的衣服?!?/br> 張尤佳垂眸看了眼胸前吊墜,霎時呼吸屏住,無措地擰起衣擺?!薄也幌矚g這條?!?/br> 傅淮年瞇眼,輕易看透張尤佳的言不由衷,點了點吊墜上的粉鉆問,“為什么?” 張尤佳體味出語氣中的強烈探尋,下意識吞咽,“…覺得這條顯小?!?/br> 傅淮年捉住她的腰,輕揉兩下,笑說,“你可不就是個小姑娘么,就戴這條,我們該走了?!?/br> 張尤佳抿了抿唇,仍欲再辯。 傅淮年眉心豎起,搶先一步開口,“不能遲到,我們要來不及了,快去換鞋?!?/br> 張尤佳滿腹拒絕的話憋在舌尖,視線對上他板正的神色后,一口氣全壓了回去。結婚一年多了,她依舊不時對他感到畏懼,尤其在他做了決策之后,不論大小,都沒有絲毫置喙他權威的勇氣。 嘆了口氣,張尤佳順從地跟在傅淮年身后走出衣帽間。 傅淮年的生日宴辦得并不鋪張,單開了一個二十人的大桌,對外宣稱是家宴。只不過但凡熟悉政府要員的人進包廂一看,便知這桌上的一半人物,輕咳一嗓,即能攪起政界一團驚雷暴雨。 沉思仁來之前留了心思,一早經張斯佳從張尤佳處探知傅淮年不喜古玩珍寶,唯獨醉心齊白石的畫作。因此數月前特意差人從佳士得上拍來一幅,放在珍藏卷軸中準備投其所好。 果然,當沉思仁將畫作于茶幾上展開時,傅淮年那雙常年不現喜怒的眼中露出深濃笑意,直說,“費心了?!?/br> 沉思仁淡笑,“小東西而已?!?/br> 傅煜捧著茶杯,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接話,“這怎么算小東西,思仁哥謙虛了,知道我爸喜好的人沒幾個?!?/br> 叁言兩語即挑明禮物下暗藏的巴結,不過傅淮年素來寶貝他,只當不知他的刻意膈應,視線停留在畫作上,并不說話。 沉思仁神色未變,扭頭看向他,從容道,“隨手拿的一幅,沒想到傅部會喜歡?!?/br> 傅煜稍稍揚眉,不置可否。 場面遁入靜謐,格外尷尬。期間張斯佳不斷給張尤佳使眼色,指望她能調劑一二,但張尤佳向來不會拂傅煜的意,面對這個比自己還大上叁歲的繼子,她自知難以駕馭。 而現下這番顯然是透過沉思仁敲打她的話語,她更不會選擇出言。 所幸沉逸云自小人精,暗暗觀察便瞧出大人神態間細微的情緒變化。知道氛圍不對,當即從沙發跳下,走到傅淮年跟前,奶聲奶氣地說,“姨父,生日快樂,云云也想給你送禮物?!?/br> 傅淮年揉了揉她黑亮的劉海,頗為耐心地說,”你來就算給我最大的禮物了?!?/br> 沉逸云乖巧地蹭了蹭傅淮年的掌心,伸出奶白圓嘟的手臂,作勢要抱,”我想親姨父一下?!?/br> 可愛靈動的小姑娘總是融化人心,傅淮年頷首將她抱起,“當然好?!?/br> “吧唧”一聲脆響,眾人臉上緊繃神色淡去。 而后服務員恰好推開包廂,幾位重量級領導一同步入,方才的插曲也就此翻篇,忙于應酬的幾人再沒功夫糾結那點不快。 吃飯期間,沉思仁的手機忽然亮起,他眼光一瞥,是余舒的電話,快速掛斷后,他走出包間,避到無人處回撥過去。 “喂,姨媽?” “今天是傅部生日吧?!?/br> 沉思仁夾住手機,從兜里摸出煙盒,對著墻面敲出一支點燃,“對?!?/br> 那頭沉默片刻,似是有些開不了口,而后尷尬的聲色傳來,“…你能不能替我托傅部辦一下盛耀的事,前幾次托他幫忙,后來都沒有下文了?!?/br> 沉思仁略感疑惑,”為什么?“ 按理說,自余舒調回北京后,便與傅部劃為一派,二者同在一面蔭蓋之下,順手把盛耀調回北京這類小事,他斷然沒有不幫的道理。 余舒提起這背后原因便沒了好氣,忿忿道,“據說是因為你老婆meimei吹的枕邊風,估計張家害怕我們借了他的東風吧!” 沉思仁吐出絮絮煙霧,心下很快有了計較,他沉吟幾秒,回道,“應該不是,我待會找機會提一下?!?/br> 余舒聽見沉思仁答應相助,語氣中很快透出松快笑意,”那就托付給你了,今天走嗎?有空來姨媽這坐會?“”當天往返?!俺了既识⒅讣獠粩鄶U散的火星,”等有機會了我提前跟您說?!?/br> 掛斷電話,沉思仁掐滅煙頭回到包間。 再次落座,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端坐在傅淮年身旁的張尤佳。很快視線定格,那枚熠熠生輝的粉鉆擢取他的注意。 似曾相識的款式,不,一模一樣的款式,只不過鉆的克拉數小了一些。 他收回視線,拿過手邊酒杯淺酌兩口,暗笑一下,心道,還真撞槍口上了。 待飯局結束,一眾外人離場,沉思仁提起胳膊撞了撞張斯佳,眼神示意她一起去敬酒。 起身端著酒杯走到傅淮年夫婦跟前,借著場面話下完一杯酒后,沉思仁假作不經意似的看向張尤佳的項鏈,對張斯佳輕聲說,”這項鏈盛耀送給你,你又轉送給尤佳了???“ 張斯佳殷切的笑意頓時風干在嘴角。 而張尤佳此時正往口中灌酒,冷不丁聽見這話,酒液嗆入喉管,爆發一陣劇烈咳嗽。 坐在不遠處,翹著腿滑手機的傅煜掀起眼皮,朝四人處看了一眼,不咸不淡道,“喲,這么激動,不會就是盛耀送的吧?!?/br> 張尤佳狠拍胸口順過氣來,趕忙扭頭去看傅淮年的反應。 只見那張平素儒雅的面孔中,神色黑沉。雖然他并未言語,但她清楚地看見那雙喜怒不形于色的眼瞳中滲出滾滾厲色。 他此刻必然怒極。 煞白著臉擱下酒杯,張尤佳慌張地想去攥他的手,被他輕輕拂開。 傅淮年說,“也不早了,就到這兒吧?!?/br> ** 首發:яǒǔяǒǔщǔ.χy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