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一見到陸斐然,邵城便板著臉異常緊張地問:“考得怎么樣,不,你現在已經很緊張吧,放輕松,不用回答我,我剛才看到你和你朋友在說話,是在對答案嗎,千萬不要對答案啊,不管是對是錯現在都還不知道,會影響心情,后面還有一天半的考試呢,你不要緊張,我們盡力就好了……” 陸斐然驚訝的瞪大眼睛,原來他看上去那么兇是因為緊張嗎?……可他怎么比我這個考生還緊張。 雖說如此,陸斐然還是很順從地嗯兩聲,不緊不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考前前一天到陸家,邵城足足陪滿了兩天,工作用的手機也關機。 吃了晚飯,陸斐然和邵城坐在花樹下納涼。 又是一年花期近,有些枝椏上已開始悄悄冒出了可愛嬌小的花苞。 陸斐然說:“明天自選模塊考完就結束了。晚上要同學聚餐,班上的男生還說之后要組織起來組隊網吧通宵打dota?!?/br> 邵城:“你也要去嗎?” 陸斐然搖頭:“聚餐我去,打游戲就算了。哥,你什么時候有空呢?” 邵城:“我要上班的,沒那么多時間的。和你的朋友一起去旅游吧,叫謝坤的那個小朋友?!?/br> “是我太任性了?!标戩橙怀烈髁似?,又說:“那我去你工作的城市玩行不行?” 邵城問他:“就算去了我也是沒空陪你的?!?/br> 陸斐然說:“你不用陪我的,你照常上下班就是了……我就想見見你?!?/br> 邵城一巴掌按在他頭上,揉了把他頭頂柔軟黑亮的發絲,“還沒考完不要這么松懈,先考完試再說吧?!?/br> 隔天一大早,陸斐然被尿憋醒,他揉著惺忪的睡眼爬起來,打了個哈欠,撓了撓肚皮,趿拉著拖鞋走了兩步。眼角忽的撇到窗外,院子里溟濛的天色中站著個人影,像被旁邊婆娑的花影包圍,又似乎風一吹,就要吹散了去。 陸斐然瞬間清醒過來,他嗒嗒嗒跑出去,看到站在院子里已經衣裝革履的邵城,“你要去哪?” 邵城說:“不去哪,只是起的比較早而已?!?/br> 陸斐然怔怔地看著他。 邵城笑了一下,忽的伸出去捏了捏陸斐然的臉頰:“怎么了?這種表情,是沒睡醒嗎?看上去傻乎乎的?!?/br> 陸斐然眨眨眼睛。 邵城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嗯……祝你考試順利。陸斐然?!?/br> 陸斐然在等考試開場前也總想著邵城當時的表情,明明是微微笑著的,卻叫人覺得他比哭起來還難過。他是有什么傷心事呢? “發什么呆呢?”謝坤問。 “啊,沒什么……”陸斐然說。 “等會兒結束了也是那個劉城來接你嗎?” 陸斐然點頭,天氣那么熱,他們擔心爺爺會中暑,這幾天都是劉城來接他的。算了,現在還是把注意力放在最后一門考試上,等到考完再去問問他吧。 結束的鈴聲響起。 收完卷。 陸斐然和幾個同學一起走出校門口,同學們紛紛雀躍地奔向等待在外面的父母。 陸斐然徑直看向前幾天邵城等他的固定地點,卻沒有發現邵城的身影,他愣了一下,跑過去,站在那兒環顧四周—— 哪兒都沒有邵城的身影。 邵城的車正疾速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副駕駛座上扔著一只手機,屏幕朝上,不停地跳出新短信提示—— 你在哪?我怎么找不到你? 爺爺來接我了,他說你有事才不能來,剛才的短信對不起。 你怎么也不在家?是去哪兒了? 我們等你回來吃飯。 你怎么還不回來?如果是有事的話可以告訴我嗎? 邵城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下車,回復了一條短信:我走了,別找我。 新短信跳的更快了—— 是什么意思?你走了?去哪兒? 你別嚇我,是我犯錯誤了嗎? 是因為我喜歡你嗎? 劉城,你接我電話啊。 你在哪?讓我見見你。 我再也不那么說了,對不起。你別走好不好? 對不起,哥 對不起 對不起 …… 邵城直接把手機卡拔出來,像被扼住喉嚨,新短信提示驟然停止下來。 輕飄飄的手機卡在他指尖上仿佛重逾千斤般,他雙手顫抖著,怎么也使不上力氣,好半晌才終于下定決心—— 咔的一聲輕響。 手機卡斷了。 邵城沒有轉頭,把手機卡丟出窗外。 手機屏保依然亮著,顯示無服務,然后光慢慢黯了下去,最后黑掉。 沒有再亮起來。 車繼續前進,在無邊的狂野上,渺小一如微塵。 邵城緊緊地盯著前方,涼風從打開的車窗灌進來,地平線上一條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暉也沉下,夜幕朝大地合圍過來。 到可以停車的路口,邵城下了車,在路邊扶著欄桿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像有一把尖錐在他腹腔攪動,生生的扯走什么,并不疼痛,只燒心的難受,他不停地嘔吐,仿佛靈魂都被掏空。 第27~28章 【第二十七章·雪泥鴻爪】 直到很久之后,陸斐然才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不是劉城而是邵城。 劉城一走,陸斐然查了他留在學校的工作檔案,卻發現那是個假身份,根本沒有叫劉城的那樣一個人。 他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看似對“劉城”很熟悉,實際上卻一無所知,他的家在什么地方,在哪個城市工作,只知道他是“劉城”這么個人,而現在,連這名字都是假的。 畢業宴會上,陸斐然被灌了兩杯酒,就醉的糊涂了,有人想向陸斐然表白,他卻在桌上大哭大喊:“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么又要對我那么好呢?” 第一次見到開朗活潑的陸斐然哭的形象全無,同學們都驚呆了。老師也很吃驚,看陸斐然一副不開竅的樣子,居然悄無聲息戀地愛了,又悄無聲息地失戀了。 謝坤送他回家,陸斐然已經沒力氣站不住了,跪在地上抱著謝坤的手,泣不成聲:“我不喜歡你了還不行嗎?我真不喜歡你了,哥,你別不要我,你別不要我啊,你為什么不要我了呢……” 有時候陸斐然想起邵城,都懷疑那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場夢,是不是從來都沒有過劉城這個人。 只有一張無意中被拍攝下來的相片,證明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是什么人,為什么而來,真名又是什么呢? ……這輩子他們還能再遇見嗎? 謝坤也記得他,和陸斐然說起:“……我覺得當年那次,他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br> 陸斐然什么都不想說下去。 在填志愿的時候陸斐然還是填了計算機專業,成績出來和預估的差不多,順利地被省會的a城大學的計算機專業錄取了。 高中畢業的暑假陸斐然哪都沒去,他把原本準備拿去旅游的錢都攢了起來。 省會a城離小鎮不算特別遠,大巴四個小時就到了。袁楚楚和謝坤也在省會上學,謝坤和陸斐然也被a大錄取,但是是法律系。 上了大學以后并沒有空閑下來。 陸斐然比高中時更不注重打扮了,整天宅在寢室寫代碼,衣柜里一疊款式相似的格子襯衫和各式牛仔褲,頭發半年剪一次,他有輕度近視,歐戴一副極厚的黑框眼鏡,遮住大半張臉。他還從不逃課,認真到令人發指,讓室友們又愛又恨,愛是可以幫簽到和借筆記,恨是把其他人都襯托的荒唐頹廢。 大二的時候,寢室長小陳交了個女朋友,帶到寢室來給單身狗室友們炫耀。 時間突然,陸斐然正在洗澡,他穿戴整齊才出去,沒戴眼鏡,把頭發都撥到后面難得地露出整張臉來,水順著他的脖子流下去,打濕了t恤,隱隱勾勒出薄薄的衣料下柔韌強健的肌rou,連當下這種手上拿著個臉盆、腳下趿拉著人字拖不著邊幅的姿態,都英俊的咄咄逼人。 “這是我們寢室的老四小陸,陸斐然,上學早比大家都小一歲……”室長小陳說到后面都有點說不下去,他有種繼續介紹下去頭頂會綠油油的預感。平時怎么沒發現這貨這么帥呢?! 陸斐然疏離禮貌地微笑著打了個招呼:“你好?!?/br> 室友時常又嫉又羨地說:“我要有你那張臉,早就十個八個女朋友交起來了?!?/br> 陸斐然無動于衷。 室長想撮合陸斐然和他女朋友的室友成一對,陸斐然隱約察覺出來,態度冷淡地應對,但對方卻怎么也不放棄。 時間稍久,陸斐然覺得這樣含糊地拖下去對誰都不好,干脆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陸斐然忽的想起當年那個暖意融融的午后里邵城戲謔的調侃:等上大學了,你就可以交個女朋友談戀愛了。 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一點都沒忘。 袁楚楚問他:“難道你還記著那個劉城嗎?都好幾年了?!?/br> 陸斐然:“我也不知道?!?/br> 袁楚楚唏噓不已,站在好友的立場勸解他:“如果女生不行的話,你試試男生也行啊?!?/br> 陸斐然冷冷看她一眼:“要不是看在你是女孩子的份上,我就揍你了?!?/br> 袁楚楚:“……” 其實有時陸斐然也覺得那個神秘的出現又神秘的消失連個真名都沒有的男人在他腦海里只有個雪泥鴻爪的痕跡了。 少年時,幾年對他來說就像一輩子那樣漫長了,可當他一直走下去,就會發現那幾年也只是生命中的一小個轉瞬即逝的片段,沒什么不能過去的。 只是現在他還忘不掉……也許……也許以后會忘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