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蕪姜怕他過來,用箭比劃著,偏笑駁道:“第一個說我舞姿美的,莫不是蕭將軍你嗎?連從不近聲色的你都肯為了我花鳳儀頻頻破戒,又何況一個色欲昏心的皇帝,你且走著瞧好了?!?/br> 許是想起來草場夜宴上的那場篝火,她的面頰暈開羞憤,卻怎樣也擰著不肯與他和解,那白皙美胴在昏黃燈火下盈顫,藏不住嫵媚,勾著人想要而不可得。蕭孑的眼里掠過一絲隱匿的痛與惱,撿起松解的腰帶,整肅衣袍:“記住你說的話,且等著,你要的我會讓你看見。但你今夜傷了我的,他日我亦要你親自撫慰回來!” 說完驀地奪過蕪姜手中的劍,掐著她的小嘴兒用力啃了一口,避過暗哨躍下了窗子。 唇上微微涼,有澀與痛蔓延。蕪姜反應過來,氣得一花瓶朝窗外擲去。 “噗——” 花瓶砸在雪地上發出悶響,暗影忽而從墻角閃出,見沒有甚么風動,頃刻又藏了回去。 夜更深了。 第二日癸祝便著人來請蕪姜,親自攜蕪姜在皇城內外游逛。聽說她在塞外這些年過得甚清苦,便存心讓她看遍他的富麗與奢華,想用這些震懾住女兒家貪慕虛榮的心。 蕪姜可不是妲安,心中不感興致,反正每次都不落下。 妹殊自酒宴那天便對蕭孑著了迷,次次都拉著他作陪。蕭孑竟然也都去了。 兩個人都不說話,一前一后走著路,偶爾蕪姜與他眼神對上,他滿面都是冷鷙,像在暗懾。曉得他跟來就是為了監視自己,蕪姜就偏不與他好臉色,偏和慕容煜走得近。 慕容煜早先的時候還甚得意,然而過不了多久,他引以為豪的黑烏鴉毛馬車便在宮外被砸歪了,接著貴重無比的美袍又在盛京衣坊被洗褪了色,再接著,送去鳳凰閣的珠寶首飾也被退了回來,說閣主因為某些不能為人道也的原因不肯兌換銀票了。 曉得這梁都的地界,誰也擰不過他橫走霸市的蕭閻王,慕容煜心里把蕭孑恨得要死要活,到底還是收斂了許多。有時蕪姜故意去黏糊他,他回頭睇一眼蕭孑陰冷的雋容,最后也只得咬牙切齒地退避開幾寸。 第四日便啟程回白石。 慕容煜與癸祝商榷好交換的七座城,先帶蕪姜回去準備各項事宜。賈高和趙檜自請隨后護棺北上,一路去到昌羊城,把蕪姜的母妃火化安葬。 昌羊城乃是晉國覆滅后,蕪姜表皇叔長孫鵠繼位的新都。臨近逖國邊境,與白石城不過半日途程。那長孫鵠雖為人懦弱不堪、屈膝投靠了北逖,但終歸還算有良心,后來把晉皇葬在昌羊的陵園內,又給燕姬留了座衣冠冢。 還缺一個領隊的將軍,就等著蕭孑表態。 這些天光看三個俊男兒俏丫頭眉來眼去的,癸祝心里不曉得多少火煎火燎,巴不得慕容煜趕快回去、蕭孑快點死在半路,然后一口把美人兒吞吃下去。但試探了好幾回,蕭孑每次只是淡漠不表態,那蕭老頭又總用籌備婚事做搪塞,并不肯幫忙勸說半句,攪得人頭疼。 車輪子轱轆轱轆駛出巍峨的京都城門,厚雪將遠處皚皚天地覆蓋。蕪姜坐在新制的馬車里,忽而聽見身后城墻上傳來彎弓的聲音。她撩開簾子抬頭看,看到蕭孑著一襲銀光閃閃的鎧甲站在城樓上,正用弓箭瞄準她的小窗。 北風呼嘯,將他赭色的披風飛揚,使他看上去越發的英姿勃發。鳳眸深邃地凝著她,眼底習慣性地掩一抹郁光。她心里惱他不肯下套,正欲收回眼神,聽慕容煜在身旁酸溜溜地提醒道:“這廝生性詭詐涼薄,你不給他留點念想,只怕他真就不肯出關了……你對他笑笑?!?/br> 蕭狗。蕪姜心里可不情愿,瞪了慕容煜一眼。然而也怕蕭孑真的不去,只得對他別扭地努努嘴角。 十四少女,巧笑倩兮,眉目盼兮。那紅紅小嘴兒撅咬,似怨懟,又或是羞怒。 蕭孑看見,果然面部表情稍緩,少頃收回弓箭,沖蕪姜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轉身離開。 蕪姜扭回頭,走到半程就聽說他答應去送棺了,把個癸祝激動得感激涕零,差點兒當場就給他跪下。 真不容易啊。 蕪姜便想,希望這一回是真的最后一次與他糾纏,從此以后都不要再在陽間遇見了。 ☆、『第四三回』寡途 再三天后,梁國這邊亦啟程出發。 癸?;实塾昧鹆Ч装蜒嗉аb起,派三千兵護送蕭孑一行北上,在白石、昌羊二城之間的芝麻寨與慕容煙兄弟會合,隨后一同前往昌羊為燕姬火化安葬。繼而蕪姜便在慕容煙的護送下一路回到梁宮,癸祝再派人與慕容煙交割七座城池。 鵝毛落雪把瓦檐假山覆蓋,已過卯時天空還是朦朧將亮。一等公爵府上清悄冷寂,下人們都還未醒來,蕭老爹獨自在整理行裝。 看見兒子肩上挎一只包袱,手腕上繞捻佛珠,一襲勁裝英姿颯颯地往大門外走。他就沒什么力氣說話,知道這些年最怕的那一天還是來了。這小子最終還是為著續香火,準備圖謀造反了,擋來擋去都躲不過的煞。 但造反和續香火,蕭老爹還是寧愿要后一個。 院子里一片皚皚白茫,眼看兒子即將跨出二門檻,竟然一句話不交代就這么走了,往后死了去哪里給他收尸。蕭韓最終還是忍不住咳了咳嗓子:“嗛,不孝子?!?/br> 蕭孑聞聲佇足,回頭看,看見那落雪飛簾下老頭兒鬢角斑白的發絲,眼底一窩青,像是一整夜都沒闔眼。心中到底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情愫,便冷冰冰道:“我走了兩天之后,戒食會帶你出城,你們一路直往南越方向跑。等我落穩了腳跟,自然會派人前去接你?!?/br> 臭小子,白養活他這么大,臨走了一聲爹都不肯叫,輕飄飄就這么把老子打發了。 蕭老爹眨著眼睛,愛看又不看地凝著兒子清雋的臉龐……小子學他娘,生得真是不要太好看。其實怎么也看不夠,但是再看就舍不得他走了。都以為他寡情無義,不想原來用情卻深。自從那晉國小公主來到京都,就沒見他睡過一夜好覺,聽戒食說某天晚上還爬了人丫頭的窗,被那丫頭一花瓶砸下來,險險兒把臉刮了。 欸,想起來就心酸,都怪自己,打小為了怕他造反,打發他去那么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打戰,不然何至于這么大了連一房媳婦也娶不上。 蕭韓拭了拭發澀的眼角,悵然嘆息道:“……想走就走吧,攔也攔不住你。我早都知道了,在你答應娶妹殊那個小蕩婦的時候,我就料到你要造反。不然我說回祖城燒香做什么?還不是為了給你找一個離城的借口……我可告訴你,這些都是老子大半輩子的家當,不是給你留的,是留著給將來小孫孫的。你死了不要緊,死之前記得把那丫頭馴服了,怎么著也得給老蕭家剩下一支兩支的香火,不然老子做了鬼也不放過你?!?/br> 說著從袖子里掏出厚厚一大疊銀票,往蕭孑的衣襟里一古腦兒塞了進去。然后背過身去,不肯再多看一眼。 小老兒平素慣是個摳門,每回從邊關回京述職,但見那灶上除了兩盤咸蘿卜干就沒個好菜,竟不知什么時候背地里置了這樣多的家產。 那厚厚一疊銀票把蕭孑的衣襟鼓起,蕭孑在風中立了稍許,忽而勾起嘴角叱一句:“天底下哪里有這樣咒兒子的?爹且寬心等待,早晚叫那小妞帶一群小崽,在你跟前叫不夠阿爺……走了!”說著一襲青袍翩飛,大步將將往大門邊走去。 戒食正坐在門檻上偷吃雞腿,見狀趕緊往身后一藏,囁嚅道:“師、師哥,大、大早上搶媳婦去啊……” 話音還未落下,就被蕭孑搡了一屁股:“死胖子,須得把我爹當成你爹照顧!” …… 宮墻下的空曠場院里,三千精兵整裝待發。蕭孑掃了一眼,但見左右兩邊賈高和趙檜各乘一輛舒適馬車,其余跟隨人等一個不識。 十幾步外的敞篷馬車上托著一口漂亮的琉璃棺,梁皇癸祝正匍在棺木旁哀哀啜泣。見蕭孑跨馬而來,便千般不舍地抬起淚眼,指著里頭沉睡的美麗的燕姬道:“愛將切切替朕將她仔細安葬。今生一場陰陽緣,雖短暫卻叫朕刻骨銘心,但愿來世有緣再結為帝后夫妻,我定待她千般恩寵、一世榮華——” 泣不成聲,桃花眼下滴滴淚痕。 “吾皇放心,微臣定然赴湯蹈火!” 可不是赴湯蹈火么?想起分開時蕪姜那不情不愿卻千嬌百媚的回眸一剜,蕭孑略微勾唇,撩開袍擺,單膝跪地打了一拱。卻不動聲色,命士兵用素縞將棺木捆綁扎實,然后一躍跨坐上馬背。 “駕——”巍峨厚重的城門大開,風雪蕭蕭兮,一切繁華便在身后逐漸遠去,開啟了孤寡的征途。 ~~~*~~~*~~~ 深冬臘月,越往北走風雪越甚。 許是天也憐紅顏之怨,為了給忍辱多年的美人在投胎前洗去舊塵,臨行前一天還是晴空萬里,隔日卻一片雪飄如絮。那厚雪把世間顏色覆蓋,放眼望過去天際下只余黑白。三千兵馬在城廓外行走,早先腳下的雪不過指頭高,漸漸變作半掌厚,再后來一腳踏下去,腳踝骨都沒得看不見了。 癸祝怕戰營里的官兵與蕭孑有舊交,此次派出的全是他身邊的羽林軍。這些年蕭孑在邊關領兵打戰,梁國境內一片太平,久在京中安逸慣了的官兵哪里吃過這樣苦頭,走不過三五日,士氣就漸漸松懈下來。 賈高和趙檜兩個佞臣,早先還沉迷這“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的景致,頻頻從馬車里探出腦袋吟首詩唱個曲兒。待那風雪漸大,卻裹著厚重的褥子躲在車廂里瑟瑟發抖,吱都懶得再多吱一聲。 實在是凍得耳朵都快要掉了,這要人命的天氣!羽林軍們為了隔寒,一個個哪里還管什么提神戒備,干脆把遮雨的油布包裹在腦袋上,光剩下兩只眼睛看路。 蕭孑早先也只著一襲鴉青鑲毛領冬長袍,后來亦把戎裝換上。他行在隊伍的正前方,此刻頭戴紅翎盔,身著銀鎧甲,手握銅雕長劍,道不盡武將的颯爽英姿。 賈高和趙檜窩在岔路口的陰影里蹲解,仰頭看見他年輕冷俊的臉龐,心里頭就忿忿不平——巴心巴肺盼著這小閻王戰死沙場,幾次都沒叫他死成,今朝一趟死活都要把他送走! 大雪封山,幾滴尿下去立刻就結了冰,脫一次褲子要一次命。 兩人系著腰帶,怨聲載道地往回走:“狗日個晦氣!老天爺這么不給好臉色,怕不是美人沒火化,老子倒要先凍死在半路上?!?/br> “還不是你,我都沒張口,你拖著我來做什么?”賈高啐趙檜。 氣得趙檜嗓門一揚:“主意不是你想的?你還怪我嘍?老子巴不得在醉紅樓里抱美人!” “敢情你不想他死,你腦袋結實?” 互相推諉怪罪著,忽而一抬頭,看到蕭孑冷睨過來的眸光,連忙打了個寒顫雙雙閉嘴。 哼,兩個蠢貨。蕭孑輕哼一聲,修勁指骨扯緊韁繩:“繼續趕路!” 三千隊伍往岔路旁的大道上走,趙檜看著地圖不對,連忙招手把他喊下:“誒誒,我說蕭將軍,你當我們是傻的是不是?明擺著走那邊一條路更近,你走這邊做甚么?” “趙大人恐怕不知,行軍者看地圖,除卻考量線路長短,還要看山形地勢。右邊一條距離雖遠,然則路面寬而平坦,易于行走;左邊雖近,卻是鬼谷荒山,沿途山石陡峭,倘若途中厚雪不化,必是比走右邊來得更慢?!笔掓堇振R在原地打轉,嗓音淡漠,似懶于搭理。 賈高最嫉恨就是他這股睥睨一切的高冷氣。小子,占著有點軍功,十三歲起就在宮中橫走,上朝可佩刀,見了皇上也只要單膝跪拜,真他媽有夠囂張。 當下存心想叫蕭孑難堪:“嘢,蕭將軍也別把話說死嘍。此行我與趙大人乃是主事官員,決策上不能光憑你一己之見。都要聽你的,萬一走岔了道,出了事誰來承擔?別的不說,就拿這次和逖國打戰,您不也說萬無一失???最后怎么著,可好,五千舊部一個都不剩?!?/br> 他說著,瞅見蕭孑果然兩道劍眉微蹙,不由得意地沖趙檜擠眉弄眼。 這會兒周圍三千兵全是皇上的人,小子他就是個甕中之鱉,反正今日是死定了。那趙檜便也不要命地嘁嘁笑道:“賈大人您這就不懂了。古有越王勾踐贈美人西施,遣范蠡相送,兩個郎情妾意,只恨路途不夠遙遠;今蕭將軍怕太早與鳳儀公主相見,也是一個道理,見了就要拱手相送,不如不見,彼此惦念。賈大人,你怎好這樣不體恤人家?” “嗤嗤~~有緣無分,你說這叫個甚么冤孽?真個是造化弄人吶~~”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唱和著,那屙不出尿來的痛苦便似紓解了不少。 “呱——”蒼茫天際下掠過一只蒼鷹,在前方不遠處的山峰上空打了個轉,又隱去不見。 蕭孑抬頭睇見,便按捺著由他二人說個痛快,扯了扯嘴角道:“那么悉聽尊便,倘若誤了約定時辰,兩位大人負責便是?!?/br> “嘿嘿~~誤不了,蕭將軍只管走著~~”見他入了套,趙檜暗自竊喜,答應聲好不蕩漾。 隊伍改往左側的山道穿行?;慕计б暗挠墓?,一旦入冬下了雪,便幾無誰人造訪。正應了那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此刻正直日暮時分,只見山路兩旁怪石料峭,直聳云霄,陰壓壓叫人莫名心懼。 天越來越黑,寒意越來越滲,呵出去的氣也似能結成冰。羽林軍顯得很疲憊,雙腳麻木地向前走著,無人愿意開口說話。許是厚靴踏雪聲驚擾了神靈,時不時便遭遇山頂滾落下來的大雪團,把養尊處優的士兵們砸得狼狽痛叫。 忽而到得一個三岔路口,那方才隱去的飛鷹又在空中盤旋,隱隱見到數百暗影在半山腰上迅速移動。 蕭孑不動聲色地收進眼底,便揮韁快行幾步,沉聲吩咐道:“過了這個峽谷天明就能到。沿途地形陡峭,弟兄們多長點精神,預防雪崩?!?/br> “哈嚏——要人命嘎~”一直縮在車廂里的賈高聞言冒頭出來,向趙檜遞了個眼色。 “咳!”趙檜會意,便從袖中掏出一只精致小銅箭,對準蕭孑的背心瞄了瞄。 士兵們見到暗令,腳步聲漸漸停止下來。 蕭孑蹬蹬打馬,聽身后忽然寂靜,不由回頭看。但見三千兵怔怔不動,似與他站成對峙,便蹙眉問賈高:“路是二位大人選的,如何卻半途不走?此刻若要退后,只怕為時晚矣?!?/br> 天際下迅速昏黑,光陰已酉時過半,鬼谷的寒意尤其滲人。賈高卻似一瞬間不怕冷了,兜著袖子站到車轅上,嗤嗤歪嘴笑:“退后是晚矣,不過說的不是我等眾人,而是蕭將軍。奉皇上旨意一路送將軍到這里,此處便是你的盡頭了?!?/br> “恕在下聽不太明白,賈大人在說甚么?”蕭孑有點聽不懂,修勁長腿箍著馬腹在原地打轉。 小子,死到臨頭了你還囂張!賈高磨牙,指著他背后的一塊崖石:“鼻子上邊長倆眼睛,將軍難道不懂看字???” 蕭孑順勢眺去,這才看見暗影中的山石上刻著幾個紅字——“蕭狗死于此”。 天下間膽敢這么叫自己的除了那個小妞,還未有第二個人。他心緒略沉,不由挑眉:“大人不妨直說?!?/br> 趙檜好色貪歡,因為忌憚蕭孑鎮日在京都大街上打馬閑逛,這些年不知少去多少樂趣。此刻看著他夜影下年輕而孤立的身影,心中便都是快意。 三千羽林包cao,反正今夜必死無疑,就是說了也無妨。想了想,陰聲笑道:“看在朝中同僚一場的份上,不妨便與蕭將軍直說。八年前因為你,害得燕姬懸梁自盡,小公主亦流落邊塞,皇上為了她們母女費盡多少心思,結果可好,好容易找到人,竟然又被你提前染指。你貫日囂張也就算了,皇上對你諸多隱忍,但你不知悔改,反倒屢屢挑釁君威,皇上再是有容人之德,也終究被你耗盡了耐心。自古佞臣終無好下場,將軍走到這一步,也算是咎由自取了?!?/br> 說著沖羽林軍們揮揮袖子,示意他們動手。 ☆、『第四四回』黃泉 前排士兵拉開長弓,數百只鋒利冷箭瞄準過來。蕭孑睇一眼,卻不慌不忙。一早就看穿此行必有貓膩,若非因著那小妞臨行前愛怨交織的回眸一望,他根本懶得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