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周氏心疼的什么似的,點著洛瑾瑤的眉心道:“你有這個心阿娘就滿足了,何必親自動手,家下那么多丫頭子,哪里輪到你伺候我飲食,可不許再做傻事,好好一雙白玉無瑕的手,瞧被你自己給糟踐的,紅薇,快去我房中柜子里把軟玉化瘀膏拿來?!?/br> 又責斥碧云道:“她胡鬧,你們也跟著胡鬧,縱然她不聽你們的,也要來稟報我才是?!?/br> 碧云低頭領受了。 洛瑾瑤便道:“哪里就能疼死了,我就想做點什么孝敬您,可您什么也不缺,想來想去我就想親自做個點心給您吃,沒想到試了那么多次還是不能下咽,阿娘,我是不是很沒用?!?/br> 小臉糾結著,滿目沮喪。 周氏可要笑死了,摟她在懷,道:“怎會沒用,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滿京師的閨秀小姐算上,你也是個中翹楚,多少人羨慕你所會的呢,我的阿瑤何必妄自菲薄。你既有心孝敬我,不若為阿娘繡個牡丹炕屏,可不許再擺弄點心之類的了。繡花也歇停著來,一兩年繡上也就是了?!?/br> 洛瑾瑤破涕為笑,“阿娘就是你縱容的我,小小一個炕屏若要真繡上兩年,也不用別人說我,我自己就先羞死了?!?/br> 周氏笑道:“繡花不過是個手頭上的消遣,依你的身份,想要什么樣的花樣兒子沒有,全然不必自己動手,咱們做主母的,別的都可以不會,只要會駕馭下人,盤查賬本,知道自家有多少產業田地,都在什么地方,不被下邊人欺瞞了去就是最有用的人了,還有親戚間的禮尚往來,維護關系,這些可都不是書本上能學來的,于阿娘來說,你能把自己的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的就是最大的孝敬了?!?/br> 雖是這般說的,可是能吃到自己女兒親手做的點心,這心里不歡喜是假的,只能更疼她罷了。 “出嫁前您都教過了,我都記著呢,不過有碧云總管著,我信她,往后她再向我稟報田莊出息,鋪子收益等等瑣事的時候,我一定聽完就是了,至于查賬,我一想就頭痛,唉,我就當看艱澀的古書吧,沒事翻翻?!?/br> “可算是通竅了,阿娘心甚慰?!?/br> 母女倆正說話,綠蘿進來了,道:“夫人,二小姐,國公爺傳進話來讓姑爺去前頭會客?!?/br> 洛瑾瑤道:“他一個時辰前就出去了,不在家,什么樣的客人,若是重要,我讓人去找他?!?/br> 周氏直接道:“就說姑爺不在家?!?/br> 綠蘿去了,周氏便冷笑道:“我猜想這宣平侯一定是來問女婿要債條的。筠哥兒那個小畜生差點就毀了你,他祖母那天又來鬧了一場,若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真當我周蕙娘是好欺負的。你回去后告訴女婿,若有人找上他,就讓他說債條在我手里,等不到洛琬寧來我跟前磕頭休想要回去?!?/br>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身體難受,更的少,明天雙更,6000字打底。么么噠。 ☆、第51章 以牙還牙(一) 燕京東市,繁華的崇文門大街上,緊挨著萬花閣開著一間完全不遜色的錢記綢緞莊,是兩層的飛檐獨棟樓。 門前車來車去,人來人往,很是熱鬧,門內多是一些女客在里頭挑選布料,伙計們臉開笑顏,嘴甜如蜜,奉承的原本只是進來看看的也少不得要扯一塊尺頭回去給孩兒做肚兜。 二樓上除卻一間用于盤賬的書房,其余空間全部放置了貨架子,上頭堆滿了各色布料,有灑金的妝花緞,有富貴人家用于糊窗的軟煙羅,有蟬翼紗,茜雪紗,還有閃著銀光的雪緞,琳瑯滿目,姹紫嫣紅,錢金銀指著一匹繡著芙蓉的錦道:“把這匹芙蓉錦打點裝在我的車上,你再看著拿上幾匹做裙子好看的,回頭我帶了家去給你們大奶奶做幾件衣裳?!?/br> 掌柜的堆著滿臉笑,一一應下,并奉承道:“自從知道您娶了公府的小姐,還不曾拜見過,東家不若哪日您帶了大奶奶來也給咱們認認人,沒得街上沖撞了?!?/br> “有你們拜見的時候,急得什么?!?/br> 掌柜的迎來送往,多厲害的眼力,甫一提起大奶奶,見東家臉上的笑都深了幾分,他心里便對這位還未曾謀面的大奶奶有了認識,甭管外頭傳的怎么不堪,只要東家愛重,他們做下屬的也就要敬著。 彼時一個頭戴書生巾的伙計上來稟報道:“東家,掌柜的,收賬的陳阿四領著五六個人來了?!?/br> 掌柜的臉色微變,看著錢金銀道:“東家,這一季的供奉小的是按時給的,這個陳阿四莫不是蹬鼻子上臉來了?” “下去瞧瞧?!?/br> 一行人下得樓來,錢金銀就看見那陳阿四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吃茶,見他下來,忙站起身拱手道:“錢大官人,許久不見,又去哪里發財了?!?/br> 錢金銀笑道:“你來我這里,莫不是來訛我的?” “大官人說笑了,我陳阿四也不是第一回在道上混的嫩雞了,哪里會那么不開眼訛詐您,此番來是要給您提個醒的?!标惏⑺臏愡^來,低聲道:“宣平侯府的人拿了銀子來找上我,讓我先砸您的店,再買您的命,我思忖著,我若是不接下也有旁人接著,倒還不如我接下了,再來給您露個風?!?/br> 錢金銀拱手道:“多謝你賞我臉,這個恩情日后必報。我也不能讓你為難不是,這個店你砸?!?/br> 陳阿四還道錢金銀惱了,連連擺手道:“大官人這不是打我的臉嗎,咱們少年相識,雖不至于生死之交,情義也是有的,若然不是,我也不會給你透風了?!?/br> 錢金銀道:“讓你砸你就砸,我自有道理,你砸爛了,我一會兒還要請你去羊rou館喝羊湯吃燒酒?!?/br> “那我可就真砸了?” “砸,狠狠的砸?!?/br> 陳阿四一見錢金銀是認真的,當即給手下人下命令道:“都聽見了沒有,開砸吧兄弟們,砸完了咱們去羊rou館喝羊湯吃燒酒去?!?/br> “砸!” 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漢子,掄起棍子來逮哪兒砸哪兒,把正在挑選布料的女客嚇的尖叫奔逃,一時大廳里混亂之極,眼瞅著那些家伙什被砸的木屑亂飛,掌柜的心疼的什么似的,指揮著伙計搬布料,一邊又鎮定的囑咐道:“快去木匠鋪子里重新訂一套柜臺木架子?!?/br> 那邊木板碎屑齊飛,這邊錢金銀和陳阿四坐在邊上淡定吃茶閑聊,陳阿四道:“我聽聞魯國公府和宣平侯府是姻親啊,你不是娶了魯國公府的小姐嗎,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啊,莫不是您得罪了人家?” “在杭州我把宣平侯的三孫子打了,能不恨我?” 陳阿四驚的猛吐一口棗核,豎著大拇指,晃著腳道:“哥哥,我不服你是不行,十多年前認識你你還是個跟著人混的小嘍啰,一晃十多年后你不僅家財萬貫,還娶上了公侯小姐,嘖嘖,這運道逆天了都。好哥哥,你跟兄弟說說,你平常拜的都是哪路神仙,回頭我家里也置辦一尊金鑲玉的,早晚上香供奉?!?/br> 錢金銀笑道:“我哪路神仙也不拜,拜神仙還不如拜自己?!?/br> “呦,光天化日的,沒王法了?!遍T口出現一個頭戴瓜皮帽,身穿纏金絲馬褂,腳登白底皂皮靴的人,一張臉圓潤光滑,福氣滿滿,聲音略顯細潤。 錢金銀緩緩站了起來,拱手笑道:“什么風把您老吹來了?!?/br> 來人身邊還帶著個小跟班,別看瘦瘦小小的,還是個練家子,一瞧屋里這般亂象,卷袖子就要上,陳阿四忙道:“哪里來的貴人,小的這里沖撞了。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住手?!?/br> “我就說嗎,哪個不長眼的敢在這里打砸,原是您縱容的?可是有個什么說法沒有,若有用得著奴婢的,您請吩咐?!闭f著話就走了過來。 錢金銀對陳阿四道:“今兒個怕是不能請你去喝羊湯了,老孫,柜上拿一包銀子來?!?/br> 掌柜的姓孫,錢金銀一直這么稱呼他。 一時孫掌柜用一塊布角抱了兩個十兩的銀子送上來,道:“才歸置了大頭,現只剩下些瑣碎的,陳爺別嫌棄?!?/br> “我今兒有客上門,改日再請你德勝樓上吃酒聽曲?!?/br> 陳阿四也是個眼力精明的,瞧來者的形容心里有了猜測,不免驚駭,銀子也不敢拿了,道:“咱們兄弟,哪里需要這個,改日我請哥哥吃酒,伙計人撤了?!闭f罷,忙忙的領著人去了。 “咱們樓上說話,老孫,泡一壺好茶來?!卞X金銀道。 門口圍攏了一圈看熱鬧的,被伙計揮趕走了,樓上,錢金銀請來人上座,來人推辭,只在下首椅子上坐了,道:“爺,老爺子讓奴婢來問,您所為何來?” 錢金銀笑道:“娶了老婆在京師,還能為了什么來?!?/br> “爺,這是老爺子問話,您要說實話?!?/br> 錢金銀收起笑,雙眸半垂黯然道:“我來京師后一直住在魯國公府,正碰上清明節,看著人家一家子子孫聚在一起吃夜酒聽戲,羨慕的了不得,我就想,進了宗族祠堂的才是有根的人,像我,浮萍一樣飄著,這心里就覺得空落。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一世只知道自己是錢家的人?!?/br> 來者嘆息了一聲,“血濃于水,大抵便是如此了?!?/br> 錢金銀重又揚起笑容來,“巧是賤內想要回來看望岳父岳母,我也就趁機來了,想著住得近了,我也算是住在家門口了不是,若是想念了,往東邊望一望也就是了?!?/br> 來者又是一聲嘆息,“奴婢定會一字不落的上報?!?/br> 遂起身,伸出手掌來,道:“奴婢和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五根手指頭有長有短,但也都是自己身上的血rou,老爺子心里也是想著您的。罷了,奴婢不能出來的太久,這就回去了?!?/br> “還是舊例,我往您宅子里送幾匹好料子?!?/br> 來者拱了拱手,“多少雙眼睛看著呢,奴婢少不得就愧受了您的東西?!?/br> “說的哪里話,沒有您在中間奔走,時不時的在老爺子跟前提提我的名兒,我這野孩子哪里到得如今。您走好?!?/br> 把來者送上馬車,錢金銀也沒在綢緞莊里多呆,乘車回國公府了。 國公府門口兩座大石獅子威風凜凜的蹲踞著,周氏的陪房周大正等著,原正坐在長凳子上聽人講古,見了錢金銀的車架就迎了上來,“二姑爺且慢?!?/br> 錢金銀掀開車簾道:“可是岳母有事吩咐?” 周大道:“宣平侯親自來了,正在花廳里賴著不走,夫人說了讓您從后頭小門進,夫人在瑞華堂等著您說事?!?/br> “我知道了?!瘪R車遂拐了個彎。 瑞華堂里,母女倆正相對坐著,洛瑾瑤伏在小幾上畫牡丹花樣子,周氏倚著引枕嗑瓜子,腳踏上還坐著一個穿針的碧云,綠蘿歪著頭看洛瑾瑤畫畫,紅薇則坐在繡凳上分那些五顏六色的花線。 “姑爺來了?!?/br> 脆生生的一聲通稟,碧云從腳踏上起來站到一邊,綠蘿也老實的退到后面去,周氏吐出瓜子皮,紅薇放下笸籮過來拿帕子幫周氏擦了擦手,拂了拂衣,也垂首站到一旁。 “給姑爺請安?!?/br> “姑娘們多禮了?!?/br> 在周氏跟前,錢金銀總是這么顯得君子之儀風度翩翩,可洛瑾瑤知道他私底下的德性,筆頭抵著下巴羞他。 “你來的正好,那債條可還在你手里?” “在?!卞X金銀這個乖覺的忙道:“放在屋里了,回頭就讓丫頭給您送來?!?/br> 周氏就喜歡這么上道的女婿,笑道:“那債條放在你手里給你招禍,放在我手里卻有用?!?/br> 錢金銀面容一沮,道:“正要和岳母說呢,我在崇文門大街上有一間綢緞莊,今兒個被人給砸了,巧的是砸我店的地痞我喂的飽飽的,也給我幾分面子,就私下里跟我說了,說宣平侯府不僅要砸我的店,還要買我的這條賤命?!?/br> 一滴墨落在宣紙上毀了整幅牡丹圖,洛瑾瑤嚇的臉蛋微白,忙下了塌過來瞧他,道:“你傷著沒有?!?/br> “并沒有?!?/br> 周氏笑道:“傻丫頭,聽話只聽一半,那地痞既肯給他透話,哪里就真敢砸他的店,怕是女婿故意讓砸的?!?/br> “是,是我故意讓砸的?!卞X金銀此時在心里不得不贊一聲這個岳母聰明了。 “好好一個鋪子就砸了,這卻是為何?哦,我知道了,握著這個把柄,咱們告他去?!?/br> 周氏笑的陰陰的,道:“先不說破,之后你就知道了。女婿,先前你岳父就找你見客來著,這會兒你就去吧,我不白囑咐你了,你那心眼子可比我多,比我滑,由著你的性子來?!?/br> 錢金銀笑道:“若能讓岳母出一回氣,令小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br> 周氏笑的花枝亂顫,擺手讓他走,洛瑾瑤還云里霧里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呢,氣的臉頰鼓鼓,重又坐回去,把毀了的畫揉成一個紙團扔在地上,道:“你們還說我這兒也不懂那兒也不懂的,你們從來也不跟我說,我哪里就懂了,哼?!?/br> 周氏重新嗑起瓜子來,笑睨著洛瑾瑤道:“就不告訴你?!?/br> “阿娘,連你也逗我,我不和你們好了?!?/br> 周氏又咯咯笑起來,美艷耀人,半響兒才道:“我落下的那個胎,若能長到現在也和女婿這么大了,也一定會這么暖我的心?!?/br> 眼角兩顆淚滑落,消失在引枕上的牡丹花簇里,又快又疾誰也沒瞧見。 洛瑾瑤知道自己上頭有個成了形的哥哥沒了,后頭還有個幾個月的弟弟也沒了,心里也覺可惜,輕輕抱著周氏故作可愛道:“阿娘,我也是,我是你的貼心小棉襖?!?/br> 周氏笑噴,塞一顆瓜子仁到她嘴里,“你就是我前世欠下的債,不氣死我就了不得了?!?/br> “我不依,那是以前了,我現在可乖了,阿娘讓我往西我絕不敢往東的?!闭UQ?,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 逗的周氏又是一陣笑。 前頭花廳里,宣平侯不見錢金銀就是不走,一碗茶都喝清湯了,說完他的養鳥經又開始說他的釣魚經,現在正開始向洛文儒教授斗蛐蛐的經驗。 “腳長頭大尖尾梢的‘海獅形’,落夾重,咬口快速,渾身王霸之氣,乃是蛐蛐里的常勝將軍,你要是遇上這種的就不要猶豫,一定要買下來,還有一種披袍帶甲的,生相顯威,鳴聲洪亮,行步端莊,我稱這種的為二將軍……” 宣平侯正說的口沫橫飛,洛文儒聽的兩眼帶花,錢金銀到了,臨來之前拐去了膳房,偷了個紅辣椒擦了擦眼角,這會兒看他就像是哭過的。 “岳父,你可要為小婿做主啊?!卞X金銀上得廳堂里,往洛文儒面前一跪,聲音都抖了三抖,“小婿在崇文門的綢緞莊被人給砸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