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陳梅卿將她的委屈看在眼里,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慢慢撫摩著朱蘊嬈的脊背,為她順氣:“別哭了,我什么都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好像沒會師,實際上已經會師了,奈何宮墻重重,齊2的遭遇嘛……只能話分兩頭下章再表了。 總之,他被虐了……【躲 ☆、第二十六章 傷心人 這一晚,原本應是世間最旖旎的洞房花燭夜,陳梅卿卻與朱蘊嬈和衣而臥、一夜無眠。 二人在夜色中默默地同床共枕,對著帳頂的金香囊干瞪著眼。直到東方晨光熹微,帳外漸漸響起宮女的低語時,陳梅卿這才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揭開被子起了床。 殿中的宮女立刻卷起珠簾,打開錦帳,伺候朱蘊嬈和陳梅卿起身穿衣。 陳梅卿漱洗過后,很快便衣冠整齊地坐在殿中喝茶,看著宮女們為朱蘊嬈理妝。待到宮女將朱蘊嬈臉上的脂粉抹勻了之后,另一名宮女便托著一只放著眉筆的描金漆盒,跪在陳梅卿面前低聲道:“請儀賓為夫人畫眉?!?/br> 陳梅卿聞言目光一動,下一刻便和煦地望著宮女笑了一笑,照著規矩拈起眉筆,起身走到朱蘊嬈面前,傾身在她微蹙的娥眉上淡淡掃了幾筆。 只見頃刻之間,細膩的螺黛便將朱蘊嬈的柳眉描得猶如遠山一般嫵媚,襯得她一雙眼眸明如秋水。 一旁理妝的宮女見了,忍不住掩著嘴稱贊道:“儀賓好秀筆?!?/br> 這時朱蘊嬈望著妝鏡里的自己,臉上卻全無喜色。她借著鏡子偷窺身后的陳梅卿,不料彼此的目光卻在鏡中驀然相撞,小夫妻兩個心中同時竄起一陣驚慌,讓原本就冷淡的氣氛一時更加尷尬。 待到朱蘊嬈穿戴整齊,新婚燕爾的夫妻便相攜前往存心殿,去向楚王和王妃請安。 整個請安過程中,陳梅卿有禮有節的表現讓楚王夫婦頗為滿意,只有朱蘊嬈始終無精打采地低著頭,加上眼底連脂粉都蓋不住的兩抹淡青,像極了洞房之夜縱欲過度。 于是楚王故意對陳梅卿露出一臉心照不宣的笑容,很是慈愛地與女兒女婿寒暄了一會兒,這時一名內監卻忽然來到殿下叩首,恭敬地向楚王稟報道:“王爺,錦真人昨日已至王府,此刻正在承運殿外等王爺召見?!?/br> 這“錦真人”三個字,不啻一聲悶雷,瞬間將陳梅卿和朱蘊嬈二人炸得呆若木雞。 這時楚王卻沒有發現小夫妻二人難看的臉色,他因為前陣子托付齊雁錦上京替自己辦事,最近一直在等結果。此刻聽說齊雁錦已經回到了王府,一顆心全都系在他身上,哪里還有空記掛別的事:“錦真人他昨天就回來了?怎么不早告訴我!快,趕緊請他上承運殿等候,我這就過去?!?/br> 說罷他草草敷衍了幾句,便起身離開了存心殿,殿上的王妃眼見楚王離開,便也由宮女伺候著返回了后宮。一時殿內只剩下臉色蒼白的朱蘊嬈和陳梅卿,好在陳梅卿還算反應快些,下一刻便恢復了神智,慌忙拉起朱蘊嬈冰涼的小手捏了一下,在她耳邊低語道:“棗花,這里人多眼雜,有什么話咱們回宮再說?!?/br> 朱蘊嬈此刻魂不守舍,只能恍恍惚惚地被陳梅卿拉著手,夢游一般回到了毓鳳宮。這時陳梅卿便假意要與朱蘊嬈親熱,遣散了殿中宮人,躲進帳子里和朱蘊嬈說起了悄悄話。 “棗花,乖,告訴哥哥,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道士?”陳梅卿凝視著失魂落魄的朱蘊嬈,悄聲問。 “不……我不想他?!敝焯N嬈搖搖頭,驚惶的雙眼迅速浮上一層淚水,泫然欲泣地否認,“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已經嫁給夫君了,我不想他……” 她越是信誓旦旦,冰涼的手腳就越是顫得厲害。朱蘊嬈瞬間害怕起來,一想到自己的生活會再次被那個臭道士擾亂,一顆心便六神無主地發了慌。 一時之間,她無顏面對夫君關切的眼神,只能羞愧地發出一聲啜泣,自欺欺人地悶頭撲倒在床上,將臉深深地埋進了錦被里。 自己的meimei明擺著一副為情所困的模樣,陳梅卿看在眼里,只能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獨自起身走到殿外,將那名當初被他買通的小內監叫來問話:“早上往存心殿向王爺請安的時候,你也是跟著的。那個替錦真人傳話的小內監,你可認得?” “回儀賓的話,小人認得?!毙缺O跪在地上乖乖地答話。 陳梅卿聽了他的回答,便在他耳邊低聲吩咐道:“你去替我把那個人悄悄地找來,毋使他人知曉?!?/br> 小內監伶俐地應了一聲,立即動身替陳梅卿跑了一趟腿,很快便把存心殿上替齊雁錦傳話的那名內監找了來。 陳梅卿等那名內監跪在地上向自己請過安,才趁著四下無人,故意笑著審問他:“你倒殷勤,什么時候不能傳話,偏偏趁我夫妻二人在殿上請安的時候攪局,你說,你可是收了那錦真人的好處?” 那名小內監見陳梅卿滿臉笑容,沒有怪罪的意思,便也嘻嘻笑了一聲,乖乖地點了點頭:“儀賓英明,當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您的法眼。錦真人說他曾經和您同住在寅賓館,交情不淺,所以他一回來就想知會您,卻不放心找人往毓鳳宮里帶話,便命小人趁著您向王爺請安的時候,上殿替他傳話,這樣您就能知道他回來了?!?/br> 陳梅卿聞言點了點頭,臉上雖不動聲色,一張肚皮卻差點被氣破——那個老jian巨猾的道士,分明是在懷疑他騙娶了朱蘊嬈,擺明了對他失去信任,因此才會故意找人將消息帶上殿,讓他的meimei直接聽到。偏偏為了她的清譽,還要拿自己做擋箭牌,搞得兩個大男人之間倒好像有曖昧似的! 此刻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哭笑不得地敷衍了幾句,才將那名小內監給打發走。 陳梅卿預料得絲毫沒錯——自從齊雁錦隔著重重宮墻的阻擾,巧妙地使出一招聲東擊西,將自己回來的消息傳遞給朱蘊嬈之后,她的一顆心便已全然亂了方寸。 現在她已經知道他回來了,并且人就住在寅賓館里——怎么辦?她是不是應該去找他說個明白,告訴他自己已經嫁給了夫君,從此必須與他再無瓜葛? 整整一天,朱蘊嬈從早到晚都在左右為難,心底有個聲音正不停地告誡自己不該去找那個人,可是待到她回過神時,她整個人已經手腳冰涼地站在寅賓館里了。 這一晚她將夫君拋在毓鳳宮里,再次趁夜而來,行動的目的卻第一次變得無比明確——她來這里只是為了那一個人,那個把她害得無比凄慘的臭道士! 朱蘊嬈望著透光的窗欞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上前,輕輕敲響了房門。 “誰在外面?”這時連棋的聲音在房中響起,還沒等到朱蘊嬈回答,一陣東碰西撞的腳步聲便已踉蹌著朝門邊走來。 朱蘊嬈攥著衣襟后退了一步,緊張地盯著房門,直到屋子里的連棋吱呀一聲將門打開,露出一張苦哈哈的大紅臉。 “小姐,怎么會是你?”看見朱蘊嬈的一瞬間,連棋簡直快哭了。 “臭……真人他在嗎?”朱蘊嬈結結巴巴地問。 “在……”此刻連棋像見到救星一般,望著朱蘊嬈哭訴道,“我快死了……嗝,公子他還在灌我酒呢……小姐,你是來看我最后一眼的么……” 朱蘊嬈努力分辨著連棋語無倫次的醉話,過了好半天才聽明白:“真人他在喝酒嗎?” “嗯……”連棋哭喪著臉,醉醺醺地點了點頭,“等我把公子灌醉……他就消停了?!?/br> 朱蘊嬈張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這時連棋卻忽然臉色一青,直著眼睛跌跌撞撞地沖出門,抱著廊柱就是一陣狂吐。 “你還好吧?”朱蘊嬈有些擔心地望著連棋不停嘔吐的背影,走上前替他拍了拍背。 此刻連棋已然醉暈,只覺得吐過之后心里舒暢了不少,跟著一陣濃烈的睡意襲來,他抱著廊下的美人靠哼哼了兩聲,便陷入了一個美人在懷的春夢。 朱蘊嬈見他忽然沒了動靜,只得伸手推了推,在聽到鼾聲響起之后,才知道他竟然已經睡熟了。 罷了,反正如今正是盛夏,也不用擔心他會著涼。 這時朱蘊嬈回過頭去,目光落在那道虛掩的房門上,只覺得心尖一陣緊縮。她忽然好害怕看見臭道士此刻的模樣,可是到了眼下這步田地,一切似乎都已經由不得她了。 于是朱蘊嬈不由自主地輕移蓮步,推開房門悄悄地閃身走了進去,又反手將門落了閂。 此刻屋子里彌漫著一股熏人的酒氣,朱蘊嬈往前走了兩步,在看清楚桌邊那個自斟自飲的人時,一剎那竟然失神到忘記了呼吸。 往日那個又耀眼又囂張,幾乎讓她咬牙切齒的人,什么時候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朱蘊嬈不覺皺起雙眉,癡癡地凝視著眼前人,忍不住又往前靠近了幾步。 他大概是真的喝醉了,這時候竟然沒能聽見她的腳步聲,依舊不緊不慢地把酒一杯杯往嘴里送??扇粽f醉,他又與別的酒鬼截然不同——他的臉明明蒼白不見醉色,只有眼皮略微低垂著,讓長長的睫毛遮去了眸子里所有的光采。 此刻齊雁錦一只手自斟自飲,一只手懶懶支頤,因為解散了發髻,濃墨般的長發正隨意地搭在肩頭,黑發壓著雪白的道袍,看上去有種觸目驚心的鮮明。 自從朱蘊嬈走進房中,他始終不曾抬頭看她一眼,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朱蘊嬈一路走到桌邊,在原本屬于連棋的那個位置上坐下,就這樣看著他一個人迷失在酒鄉之中,沉默了許久才低聲問:“你醉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七章 共枕眠 她輕柔的聲音令齊雁錦挑了一下眉,低垂的眼眸仍舊盯著酒杯,喃喃道:“連棋,你再吊著嗓子說話,我真會送你去唱戲?!?/br> 朱蘊嬈瞪著眼咳了一聲,好像無意中發現了連棋不可告人的小秘密,略微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她在裙子上蹭了蹭自己手心里的汗,再次對著齊雁錦的耳朵說:“臭道士,是我?!?/br> 這一聲“臭道士”,齊雁錦就算醉死了也不會聽錯,于是他的雙眸驀然一睜,側過臉望向坐在自己身邊的人,難以置信地囁嚅了一聲:“嬈嬈……” 一瞬間他郁結的心亂成一團,蘊著醉意的雙目凝視著眼前單純的美人,平生一貫我行我素的心,竟然第一次冒出了無地自容的感覺。 他是一個習慣報復的人——昨日得知朱蘊嬈婚訊的一瞬間,他的心中立刻被怒意充斥,理所當然地認定是陳梅卿違背了約定,因此才會在今早故意指使內監上殿,將自己回來的消息直接透露給嬈嬈。 然而過后當他向內監打聽到事情始末,弄清楚嬈嬈成婚的真相之后,他才如夢方醒——那個真正應該無顏面對她的人,原來竟是自己。 她因為與自己的這段私情受人欺辱、遭人非議,而那個時候他卻遠在北京,根本不知道也幫不了她!深深的負罪感讓齊雁錦瞬間失去了斗志——她是他魂牽夢縈的心上人,可是他卻把她傷得如此深,所以失去了她,自己又能找誰討回公道呢? 歸結到底,錯的人是他。 光是這樣想著,映著佳人容顏的雙眼便漸漸浮上一層薄淚,齊雁錦慌忙垂下雙眼,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既然無顏見她,不如就徹底醉了吧…… 這時朱蘊嬈默默地看著齊雁錦,因為從來沒被他如此冷待,滿肚子的話一時竟也無從開口,便索性拿起一只酒杯替自己斟滿,當著他的面一飲而盡:“既然現在你只想喝酒,我就陪你喝?!?/br> 論起酒量,沒人是朱蘊嬈的對手,尤其是在她生悶氣的時候。 于是朱蘊嬈順理成章地接替了連棋,繼續進行將齊雁錦灌醉的大任。她喝了幾杯之后,瞥了一眼桌上的下酒菜,發現竟然只有一碟青杏,不由抱怨道:“臭道士,你真當自己是神仙???連個像樣的下酒菜都沒有!” 她卻不知這臭道士平生最喜歡自虐,又酸又苦,正適合他此刻的心境。 哪知齊雁錦醉到深處,平日比鬼還精明的一個人就會變得極老實——否則連棋也不會豁出一條命,拼死都要灌醉他。此刻他聽見朱蘊嬈的抱怨,竟然立刻惶恐地放下酒杯,帶著歉意和一顆討好的心,起身搖搖晃晃地向房里走去:“我拿不出什么招待你……對了,我有一個果盒子……” 朱蘊嬈見他步履踉蹌,連忙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后,一路陪他走進了最里間的廂房。 里間廂房正是齊雁錦的臥室,朱蘊嬈第一次踏足此地,一張臉不知不覺便羞得通紅,雙眼根本不敢往床榻的方向看。 好在齊雁錦此刻也已脫胎換骨,被一斗醇酒陶冶得心靈純凈,并沒有往床榻的方向走。朱蘊嬈剛剛松下一口氣,這時齊雁錦卻被房里的太師椅給絆了一下,腳下一個趔趄,一頭栽倒在地上。 朱蘊嬈生怕齊雁錦會摔傷,嚇得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立刻伸出兩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奈何成年男子身體沉重,這樣做非但沒能扶住他,她自己反倒被齊雁錦給連累,跟著他一起摔倒在地上。 朱蘊嬈揉了揉摔疼的胳膊,有點怨念地瞪住身邊的齊雁錦。這時齊雁錦卻在醉夢中翻了個身,一只胳膊剛巧攬住了朱蘊嬈的細腰,他的側臉恰好挨著她的耳朵,仿佛私語一般,雙唇在她戴著珍珠的耳垂上磨蹭著,喃喃囁嚅:“嬈嬈,對不起……” 一句模糊的夢囈忽然在她耳邊響起,音量極低極低,幾乎讓人懷疑這一切只是錯覺。 可就是這么一絲蚊吶般的低語,卻讓朱蘊嬈瞬間放棄了掙扎——她只能無力地縮在齊雁錦的懷中,淚眼朦朧地咬著牙罵:“臭道士,你到底醉沒醉啊……” 然而身邊這個人的確是醉得很深很深,此刻整個人倦懶地側躺在地上,又有軟玉溫香在懷,卻只是怡然地緊閉雙眼,就連呼吸都越來越均勻——他竟然真的睡著了! 朱蘊嬈微微一愣,只能無可奈何地靠在齊雁錦懷中,一瞬間強撐的心也軟了下來,眼角的淚水無聲滴落。 “臭道士,我都已經嫁人了,你干嘛還要回來……”她滿腹委屈地囁嚅著,又小聲地哭了一會兒,而后倦意漸漸襲來,讓她也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于是后半夜一場酣眠,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做著同一個動彈不得的夢,就像落入蛛網的雙蝶,從此同生共死、密不可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八章 訴衷腸 這天拂曉之際,朱蘊嬈比齊雁錦先醒,她在夢里不自覺地與人相依相偎、耳鬢廝磨,然后忽然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渾身酒氣,再然后,她就被嚇醒了。 “臭、臭道士,你醒了么?”她瞪著齊雁錦,心慌得直叫喚,卻沒有得到他的回應。 不會吧,還睡著?朱蘊嬈難以置信,盯著身邊人安逸的睡顏,肚子里頓時窩了一團無名火,沒好氣地咬了一下他的耳朵:“臭道士,少裝睡!” 齊雁錦在夢里無辜地被妖怪叼走半只耳朵,疼得霍然睜開雙眼,這才看清楚壓在自己身上的美艷小妖——嗯,瞧這紅馥馥的臉頰,一定是海棠花成了精。 “嬈嬈……”齊雁錦帶著睡意懶懶一笑,在她耳邊呢喃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朱蘊嬈聞言一愣,伏在他身上呆呆地反問:“你不記得了?” “嗯……”齊雁錦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半瞇起鳳眼往下瞄,賊得像只正在偷腥的貓,“嬈嬈,你為什么要來找我?” 此時朱蘊嬈察覺他眼神有異,慌忙順著他的目光低頭,這才發現一夜過后,自己的前襟竟然松散開,外泄的春光落在齊雁錦眼中,簡直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