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沒有在海外定居。

    但對這里的社會文化、風土人情，我還是很了解的。

    因為我現在經?？匆恍┖Ｍ獾膭〖?。

    倒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學外語。

    聽了我的分析。

    阿曼達是目瞪口呆。

    好一會兒，她才幽幽地嘆息一聲。

    “歡喜，我知道你之前很厲害，特別厲害，會經營、懂管理，會營銷，懂法律，還能當臥底，對了，你還會賭石。但我真是沒有想到，你居然還能當偵探？太牛了！這么一會兒，你不但看出了她被打了，還能分析出這是家暴，施暴的人是誰，她又為什么不聲張。真的，我覺得你比福爾摩斯都厲害。對啊，你就是很厲害，否則也不會從我的一雙假鞋，就能猜出我的經濟狀況了?！?/br>
    阿曼達想起了和我剛認識時的事情。

    不由莞爾。

    只是在感慨后，又說：“聽了你的分析，我也覺得打她的就是她老公。但這不合理??？我知道她的老公是誰，詹姆斯喬治，本地很有名的大律師，真正的上流人物，平時看著很有風度的。對了，還經常來外民社區做法律咨詢，還是專員呢，很多外民的人，都投了他的票。這么一個在外面風度翩翩的男人，居然是一個關起門來打老婆的？還拿煙頭燙？真是不可思議。雖然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但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br>
    我聽了一下。

    然后微微一笑：“你越這么說，我越覺得，那個家暴的人，就是她的老公沒錯了，比剛才更肯定了?！?/br>
    方大廚開口：“歡喜姑娘，何以見得呢？”

    我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下面我說的，也只是我的猜測，我的一家之言。但我想先問一下，那個詹姆斯喬治的為人怎么樣？”

    方大廚想了一下。

    “在我離婚之前，見過幾次那個詹姆斯喬治。怎么說呢？就像歡喜姑娘剛才說的那樣，海外的歧視無處不在。而我們這些在海外的人，也因此對周圍人的態度都更加敏感。特別是那些自以為是的當地人，更是有一種優越感。這些歧視，有的是很表面的，就是沖你怪叫、比劃手勢、肆無忌憚的嘲笑，甚至公然地欺負你。但有些歧視，則是讓你很難找到證據，卻是可以貨真價實的感受到。比如這位詹姆斯喬治，你與他接觸時，他不會有任何無禮的舉動，不會對你做任何的嘲諷、挑釁、侮辱，反而會很紳士，很有禮貌，很客氣，讓你無可挑剔，但卻讓你覺得比被挑釁還要難受，還要不舒服。因為你能清晰地感覺出來，他的禮貌不是沖你的，而是基于他自己所謂的教養、規矩、風度，是為了維持他自己的人設，表示他是精英，他是貴族，他很open，很開明。他對待你的態度，就像是呼吁大家不要吃狗rou一樣，僅僅代表了一種階層的價值觀。而具體你是什么人，他們其實一點都不關心。那是真正的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br>
    別說，方大廚總結得還很到位。

    于是我道：“所以他會娶一個遷民的女人你不覺得很奇怪么？按你所說，他的尊重都是流于表面的，為什么會和一個他輕視的女人結婚呢？難道他是因為愛情么？”

    方大廚一怔。

    “本來他們就是一個律所的，之前沒有什么交集，后來那個詹姆斯喬治開始在遷民社區做免費的法律咨詢，需要一個助手，就把她叫上了，那時候兩人就開始熟悉了。再后來我們離婚，他們就在一起了。你們他們是不是因為愛情，我也不知道?！?/br>
    說到這里，方大廚的語氣有些黯然。

    因為按照他的講述。

    女人應該是在沒離婚之前，就與這個喬治詹姆斯有故事了。

    算是紅杏出墻。

    婚內出軌了。

    沒有男人會不在意這個。

    哪怕已經離婚了，沒有感情了。

    “我再問兩個問題，第一，是不是你們這個城市，遷民很多？第二，是不是他們結婚后，喬治詹姆斯就開始競爭專員了？”

    方大廚告訴我。

    在左光榮、阿曼達和他所在的這個城市。

    是一個以it為主業的城市。

    高科技公司很多。

    還有一所著名的大學。

    而遷民，是出名的重視教育，出人才。

    所以這里面遷民確實很多。

    并且，確實也是在自己的前妻再婚后，詹姆斯喬治才又開始競爭專員的，并且成功當選的。

    這就全對上了。

    “所以事情是這樣的，這位詹姆斯喬治大律師，不滿足只當一個律師，還想在仕途上有所發展，于是為了拉票，他才來到遷民社區作秀，就是為了爭取遷民的支持。而娶了你前妻，則是更表明他對遷民的態度，這樣他就可以成功選上專員了?！?/br>
    “你說的太對了！是啊，我怎么沒想到呢？本來我們遷民平時的參與率是很低的，幾乎都不投票。也就是從這個詹姆斯喬治開始，遷民開始逐漸提高了參與率。因為他和一個遷民女人結婚，讓外來的人更相信他，他才成功成為了專員。而據說，上一次，他也參選過，但因為其他參與人的票數都很穩定，所以他落選了?！?/br>
    方大廚一拍大腿，和我說了。

    然后他才說：“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娶了我前妻，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我點頭：“是的，我覺得就是因為這個。這場婚姻，就是一個秀?！?/br>
    方大廚有些氣憤。

    “這不是騙人么？”

    我搖搖頭：“你錯了，我覺得你前妻未必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她也要用這個機會，打進這里的上流社會，所以只能算是互相利用罷了?！?/br>
    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意打，一個愿意挨。

    這個前妻，當初為了自己的前途。

    選擇離開了那么愛自己，為了支持自己的事業，而放棄了自己事業，默默奉獻的好男人。

    現在又為了自己的前途，于是留在一個家暴男的身邊，被虐待，被侮辱。

    你可以說她善變。

    但她其實一點都沒變。

    她不愛自己的前夫。

    不愛自己現在的丈夫。

    不愛自己的孩子。

    只愛她自己。

    這是一個活得很明白的女人。

    只是太明白了。

    明白得讓人齒冷。

    “可既然是互相利用的關系，為什么又會這樣對她呢？”方大廚問。

    阿曼達也看著我。

    “聽說他們感情很好的，一起出席了很多活動，是不同人種通婚的模范呢，好像還上過電視脫口秀，大談東西方文化的交融與碰撞，大談夫妻的相處之道?！?/br>
    “因為那個律師老頭性格扭曲，心理變態吧？你想啊，他其實骨子里是鄙視其他人的，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天生高貴，但是為了能當上專員，不得不捏著鼻子娶了一個遷民女人。他一方面在利用自己的妻子，享受妻子身份帶來的好處，同時呢，又會覺得傷了自己的自尊，好像自己的前途是依靠一個不入流女人才換來的，在外面還要秀恩愛。于是他心里面委屈啊，憋屈啊。這才會在家里面，對這個女人拳打腳踢。因為在外面演戲太累了，所以回家才要釋放一下自己的情緒。這從他虐待妻子的方式就能看出來他的心理，他是拿煙頭燙，其實不在乎傷的有多重，而是重點體現了一種侮辱，一種踐踏，一種主人對下人的為所欲為。他當然知道這是犯法的，所以他從不敢把傷痕留在妻子的臉上，被外面的人看出來。同時，他也清楚，妻子嫁給他是需要他的提攜，所以他一點都不怕妻子會告發他。于是這個在外面很有風度的大律師，回到家，就露出了變態的本來面目，那才是他們真正丑惡的靈魂，只是沒有暴露在陽光之下罷了。所以不只是你們想不到，很多人都想不到。但我覺得，這個前妻現在之所以這么拼命地想要拿到更多的合作，也是想早點擺脫對這個老頭的依附吧？等她自己在律師圈站住腳了，有了自己的資源和人脈，或許就會揭露他的真面目，與他劃清界限了?！?/br>
    我說了自己的想法。

    阿曼達倒吸了一口涼氣：“世界上還有這樣的變態么？”

    我回答：“有，當然有，其實很多變態、連環殺手都是這樣的。在外面不聲不響，甚至你覺得他是一個好人，一個老實人，沒有任何的攻擊性。但是一旦關起門來，黑夜到來，他就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br>
    事實上，我看現在的阿曼達與方大廚，也都在渾身顫抖你。

    “你們怎么了？哆嗦什么？”我好奇地問。

    “你……你……”方大廚有些結結巴巴。

    欲言又止。

    阿曼達替自己老公回答了：“歡喜啊，你把我老公給嚇住了，他沒想到，你會想得這么遠，這么……這么……”

    連阿曼達都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了。

    我微笑著替她補充：“想不到我會把一個變態的心思，想得這么契合是吧？覺得我的心思是不是也挺可怕的？其實不只是你們這么想，我也是這么想的。我覺得我的心思挺陰暗的，或者是我從網上看到的一句話，只有變態，才能理解變態。所以這么算，我也是一個心理扭曲、變態的女人呢。甚至還有可能會變成一個連環殺手呢?！?/br>
    方大廚更不好意思了。

    “歡喜姑娘，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方哥，你不用緊張，其實我覺得，當一個心思歹毒，變態的女人挺好的，至少不用受欺負，哈哈。也就是殺人要償命，否則我都有好多人要想弄死了?！?/br>
    我像是在開玩笑。

    但其實我說的是心里話。

    包括我現在最想弄死的人，那個馬大少。

    真把我逼急了。

    我會不顧一切讓他去死。

    哪怕我鋃鐺入獄。

    哪怕我以命抵命！

    這就是我的決心！

    ……

    阿曼達了解我的過去。

    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是啊，在現在這個世道，群魔亂舞，與狼共舞。一個女人，不管用什么辦法，能保護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而歡喜，你最了不起的一點是，你不但可以保護自己，你還可以保護別人，包括保護了我。所以你真的是女人的偶像。就算是心思歹毒一點又怎么了？反正你從來沒有傷害過無辜的人。而有的人，真的是咎由自取，就算我們不弄死他們，他們也會自己作死的。作為你的朋友，我們都很慶幸，慶幸有一個如此犀利、聰明、敏感、睿智、勇敢、好斗的你，可以在我們迷茫時，為我們指點迷津，為我們答疑解惑，為我們慷慨出手?！?/br>
    阿曼達說的我很感動。

    然后她又說了一段，讓我更感動的話。

    “歡喜，你現在是把自己從頭到尾的武裝，恨不得武裝到了牙齒。面對外界的襲擾，隨時做好了戰斗的準備。這樣固然很好，你也得到了成長和鍛煉。但你也太累了，太辛苦了?；畹靡稽c都不輕松，所以你什么時候可以找到一個愛你、照顧你、包容你、呵護你、保衛你，為你遮風擋雨，披荊斬棘的男人呢？可以讓你不再這么的犀利，這么的聰明，這么的睿智，這么的敏感，這么的好斗，這么的清醒，這么的勇敢，這么的據理力爭，這么的鋒芒畢露，這么的拼命。你完全可以過得懶惰一點，放松一點，可以像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一樣，可以撒嬌，耍賴，可以蠻不講理，可以自由自在。被人欺負了，不用你自己出頭，會有人挺身而出，幫你搞定那些麻煩。你不用賺錢養家，你只需要貌美如花就好了?！?/br>
    我沒說話。

    卻流出了一滴眼淚。

    我抬頭看著天。

    說了一句。

    “阿曼達，風好大啊?！?/br>
    那時候，我來找阿曼達的時候，已經是趙董入獄，阿曼達出國幾年之后了。

    那時候，其實我已經結婚了。

    又一次結婚。

    只是我沒告訴阿曼達。

    她以為我還是單身。

    沒說的原因是，我雖然又結婚了。

    但我沒有愛人。

    我的丈夫，不是溫紹年。

    ……

    那一次，我到國外，除了看阿曼達外，還把自己公司10%的股份賣了，拿了2個億的現金。

    但是我沒有帶回國。

    因為我不想這筆錢，與我的丈夫有任何的關系。

    我在中部大平原。

    買了一個大農場。

    除了耕地。

    還有幾十匹馬，幾百頭牛。

    以及一望無際的草原。

    大多數人出國，都是享受那紙醉金迷。

    都要去大城市。

    而我喬歡喜，卻選擇當了一個農場主。

    因為不管我到了哪里，我都沒有忘記。

    我是從大山里出來的，我是農民的女兒。

    雖然我厭惡我的父母。

    雖然在某種意義上，窮山惡水出刁民是正確的。

    我在農村里，受了很多苦，流了很多淚。

    見識了不少的奇葩、無賴、惡棍。

    但我從沒有忘記我的出身。

    嫌棄我的出身。

    哪怕后來我更成功了。

    也是如此。

    ……

    再以后，阿曼達專門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就是告訴我關于方大廚前妻的事情。

    “歡喜，你太神了！神了！”

    這是阿曼達開口就說的第一句話。

    然后她告訴我，正如我當初猜測的那樣。

    方大廚的前妻，真的是被詹姆斯喬治家暴的。

    但這事的曝光，還是挺有戲劇性的。

    原來，這個詹姆斯喬治就是歧視遷民。

    盡管理論上，以他的年紀不會再有孩子了。

    但他還是很小心，很謹慎。

    與妻子在一起時，做足了措施。

    包括他的內衣，都不讓妻子去碰。

    就是不想和妻子萬一有了孩子，亂了他高貴的血統。

    在外面彬彬有禮。

    在家里面則是大放厥詞。

    他管那些外民叫蝗蟲。

    叫猩猩。

    叫小偷和騙子。

    但他不知道，這些都被妻子錄音了。

    方大廚前妻有了這些錄音，并沒有曝光，而是一直隱忍不發。

    在等待合適的機會。

    后來，機會終于來了。

    當地的律師協會，選了一位新會長。

    也是一個外民。

    于是方大廚前妻果斷地把之前那些錄音都放了出來。

    把自己身上的傷疤都亮了出來。

    包括之前偷偷做的驗傷報告。

    然后起訴丈夫家暴。

    這一下，全城嘩然。

    輿論紛紛。

    事情就鬧大了。

    這位詹姆斯喬治就傻眼了。

    于是只能道歉。

    認錯。

    但還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被開除了律師協會。

    吊銷了執業執照。

    還因為家庭暴力。鋃鐺入獄。

    自然是離婚了。

    家里面的財產，大部分都判給了方大廚前妻。

    此時的詹姆斯喬治，已經成了被痛打的落水狗。

    自然是沒有人再幫他了。

    而方大廚前妻此時的舉報，不再被人排擠打壓，而成了正義之舉。

    得到了人人的稱贊。

    特別是律師圈的稱贊。

    因為她與會長的利益是一致的。

    都說方大廚前妻是身體力行的，為推進平等公平付出了巨大代價。

    于是方大廚前妻的事業更加順風順水。

    在律師圈混的如魚得水。

    加入了律師協會。

    更離譜的是，后來還嫁給了會長呢。

    當然了，這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