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梨花帶雨的陳丹。

    看著她的患得患失。

    不由得想起了一句歌詞，愛有多銷魂，就有多傷人。

    于是我拉著她的手，安慰道：“其實在經過了今天的事情后，我也不確定嚴闖到底是不是愛你了。但現在我很肯定了，他一定是愛你的?！?/br>
    陳丹抬頭看著我。

    目光中有懷疑，更有期待。

    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淚眼婆娑地看著我：“真的么？歡喜，你沒有騙我？”

    不知不覺，陳丹對我的稱呼，已經從“喬歡喜”變成了“歡喜”。

    一字之差，代表著距離的親近。

    “當然沒有騙你，雖然我之前真的騙過你很多次，但是不包括這一次?！?/br>
    我安慰著陳丹。

    我沒有說假話，而是進行著我的分析。

    “證據就是他沒有和你登記。你想想吧，如果他一點都不愛你，他和你在一起純粹就是報復。那你說，他是和你登記報復得更徹底，還是不和你登記報復得更徹底呢？”

    沒等陳丹回答。

    一邊的溫紹年接口道：“當然是和你登記后，報復你更徹底了。這應該也是嚴闖mama當初設計報復計劃中很重要的一環。因為只有你們結婚了，他再拋棄你的時候，你才會更痛苦，更難堪，更能影響你以后的生活。而現在，他并沒有和你登記，可以說，已經給你留了余地，這算是，他對你最后的溫柔吧?！?/br>
    我看了溫紹年一眼。

    真的很難得啊，這樣平日不解風情的一個木訥直男，居然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我點頭附和了溫紹年的話：“是啊，就像是溫紹年說的一樣，今天這事別管鬧的多大，你本質只是一次失戀。但要是你們結婚了，你今天就失婚了。一個失戀的少女，與一個失婚的少婦，還是有很大不同的。特別是當你以后要開始一段新感情的時候，有沒有婚史，關系到了你是輕裝上陣還是負重前行。我相信，以嚴闖這么多年的算計，以他的心機，他不會想不到這一點，但他還是沒有那么做，沒有把事情做得那么絕。他放了愛一條生路，放了你一條生路，也放了自己一條生路。其實，我想嚴闖應該早就知道他愛你了，因為一個人和另外一個人演戲，可以演一天，可以演一個月，但很難演一年，更何況，他無微不至地和你演了四年。他應該是早就入戲了，早就把套路進化成了真心。畢竟，我們看一個人，要論跡不論心，論心的話，每個人可能都是魔鬼?！?/br>
    我總結道。

    聽到我和溫紹年的話，陳丹本來暗淡無光的眼眸中，忽然又煥發了神采。

    她急忙地抓住了我的手，就像是抓住了希望一樣。

    “真的么？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嚴闖是愛我的對么？我就知道他是愛我的！那現在他報復也報復完了，我們家的丑也出夠了，他mama應該也出氣了，那他為什么還要離開我呢？”

    這個問題，讓我怎么回答？

    “可能是他無法面對你，無法面對你的家人，更無法面對他的mama吧。更可能的是，他同樣無法面對自己?！?/br>
    我猜測著說。

    是啊。

    婚姻從不是兩個人的事。

    現在事情鬧到了這樣的局面。

    就算是陳丹說不在乎外人的目光，不在乎陳家人的反對。

    但嚴闖又怎么能一點都不在乎呢？

    他不能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再與陳丹心無旁騖地在一起。

    何況還有那個計鵬呢？

    如何與他相處？

    何況還有嚴麗群呢？

    那個心態扭曲的，神經質的，瘋瘋癲癲的嚴麗群？

    現在她當然會覺得很爽。

    很痛快。

    覺得終于報了仇、快了意、順了心。

    那是因為她覺得，嚴闖完美地執行了她的復仇計劃。

    欺騙、玩弄了陳丹的感情。

    在計鵬的臉上，在陳家人的臉上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都不能說是打了一耳光那么簡單了。

    簡直可以說是，在他們每個人的嘴里面，都喂了一泡屎。

    可如果嚴麗群發現，嚴闖戲假情深了。

    他不是玩弄了陳丹的感情，而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女人。最后兩人還雙宿雙飛在一起了。

    嚴麗群如何能接受？

    能善罷甘休？

    她肯定覺得，那不是打了別人的耳光，而是自己被打了耳光。

    想喂別人的屎，都進了自己的嘴里。

    她一定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

    不能容忍自己養大的兒子，最后娶了仇人的女兒。

    那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自己的男人，被陳丹的媽搶走了。

    自己的兒子，被陳丹搶走了。

    那樣，她會恨死了嚴闖，覺得兒子背叛了自己。

    更會恨死了陳丹，覺得這個女人比她的mama還要可惡。

    她會怎么做？

    當然會是展開更加瘋狂的報復。

    更加無所不用其極。

    更加沒有下限。

    更加讓人心頭發冷，不忍直視，不敢細想。

    她之前只是半瘋，現在可能就全瘋了。

    她之前只是神經質，現在可能就變成神經病了。

    誰都不知道，嚴麗群還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

    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可以想見，那時候陳丹和她的家人，一定會陷入到巨大的危險之中。

    可能嚴闖就是不想讓陳丹有這樣的危險，然后才會選擇如此決然地離開吧？

    ……

    陳丹聽了我的話，微微點頭：“是啊，歡喜，還是你看問題透徹。好了，今天因為我的事情，耽誤了你們的時間，我覺得很抱歉。你們連飯都沒吃好，以后有機會我再補償你們吧，現在我也要走了?！?/br>
    “你要去哪？”我忍不住問。

    “當然是嚴闖去哪，我就去哪兒了。我這個人沒有什么優點，但最大的優點就是心眼比較實，屬于那種一條道跑到黑，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格。既然我說了要找他，我就一定會去找他的。剛才我的腦子很亂，很多話我都沒說明白。比如，不論是嚴闖，還是他mama，最恨的自然是那個男人做了渣男，做了始亂終棄的事情?？涩F在嚴闖做的，不是一樣的事情么？他不能成為自己最討厭的人，我是他的妻子，他可以欺騙我，但不能拋棄我。我甚至可以去法院告他，告他不能離開自己的妻子！”陳丹很認真地說。

    “可你們還沒有登記??？”溫紹年忍不住問。

    “溫紹年，你傻啊，你也被嚴闖給繞進去了。登記重要么？很重要。因為只有登記，婚姻才會受到法律的保護。但仔細想，登記也沒有那么重要。我們國家有這么悠久的歷史，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梁山伯與祝英臺登記了么？牛郎與織女登記了么？許仙與白娘子登記了么？他們都沒登記，但不不妨礙他們相愛，并且千古流傳。所以我為什么要因為登記沒登記而束縛自己呢？追求真愛，與登記沒關系的。反正我是單身，他要是單身?！标惖ふ裾裼性~地說。

    聽起來說的好有道理的樣子。

    “所以我要離開了，祝福我吧?！标惖ぷ兊盟势饋?。

    不再像是之前那樣郁郁寡歡、自怨自艾。

    是啊，這才是陳丹該有的模樣。

    很自大，很臭屁，甚至很討厭。

    但永遠對生活充滿了熱情，充滿了目標。

    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并為之努力。

    哪怕那個目標是錯的。

    越努力，越出錯。

    越遙不可及。

    可還是張牙舞爪、一往無前。

    “祝福你！”我由衷地說。

    “多保重！”溫紹年也道。

    陳丹看著我們兩個。

    抿嘴一笑。

    我忽然發現，對一個人的好惡，真的能影響對他外貌的觀感和評價。

    比如，我之前因為不喜歡陳丹的為人，所以總覺得她雖然不丑，但也絕對漂亮不到哪去。

    就這還有人說她是?；?？

    那這?；ㄒ蔡恢靛X了。

    頂多就是一個村花吧。

    可現在，看著沖我們抿嘴微笑的陳丹。

    看著腮邊猶自淚珠的陳丹。

    我忽然意識到，其實她是一個挺漂亮的女孩。

    五官雖然稱不上是驚艷，但輪廓夠鮮明，夠立體。

    相比較于一般的女孩，她的五官更偏向于西化。

    陳丹扭頭正要走。

    忽然回頭看著溫紹年。

    “溫紹年，擁抱一下吧，要不然我追了你那么久，那么多次打著你女朋友的旗號招搖過市、招搖撞騙，卻連你的手都沒碰過，我實在是太虧了。怎么也得給我這段狗血的單戀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然后陳丹又看著我：“歡喜，我抱一下溫紹年，你應該不會吃醋吧？”

    我搖頭：“當然不會，我也沒有吃醋的資格。我和溫紹年真的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br>
    陳丹笑了笑。

    張開了雙臂。

    迎向了溫紹年：“溫紹年，你之前已經拒絕了我那么多次，多到我自己都數不清了，但今天你不會再拒絕我了吧？你也聽到了，歡喜都已經答應了?！?/br>
    溫紹年沒有扭捏。

    張開雙臂，抱住了陳丹。

    “陳丹，以后你要好好的，有什么事情找我幫忙都可以隨時找我，我還是希望你和嚴闖能有一個好的結局?！睖亟B年的語氣很溫柔。

    這應該是他對陳丹說話，最溫柔的一次。

    陳丹抱著溫紹年的后背，把頭伏在溫紹年的肩膀上，輕輕地說：“溫紹年，你知道么？我曾經是真的很喜歡你。但我喜歡你的原因不是因為你家里有錢，也不是因為你長得帥，而是因為我覺得你很特別。我見過很多有錢家人的公子哥，但是你和他們都不一樣，所以我就被你迷住了。還因為那時候我比較爭強好勝，我覺得要是能把全校的校草追到手，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但從此以后，我不愛你了，我有了真愛的人了。溫紹年，你要記住啊，不是你甩的我，而是我甩的你?！?/br>
    這當然是一句玩笑話。

    陳丹是故意用這種玩笑，來掩飾自己語氣中的傷感。

    不論之前是不是在胡鬧，在糾纏，在一個人自導自演，但至少，陳丹真的對溫紹年付出了很多。

    付出了時間，付出了情感，付出了心機，付出了那荒唐的，狼狽的，混亂的青春歲月。

    雖然做了很多錯事，說了很多蠢話，但這就是青春啊。

    青春是不可復制的，是只能追憶，不能再現的。

    是讓你顏面掃地，又刻骨銘心的。

    是時而黯然失色，時而又會心一笑的。

    所以今日陳丹不只是與溫紹年告別，還是在與自己的青春告別。

    今日以后，陳丹還是那個陳丹。

    但陳丹已經不再是那個陳丹了。

    溫紹年雖然經常不解風情。

    但他很聰明，很敏銳。

    他聽出了陳丹話中包含的深意。

    于是他也故意用玩笑的口吻道：“是啊，我一定告訴所有人，我是被陳丹大美女甩掉的?！?/br>
    “算你識趣！”

    陳丹松開了手。

    她的眼中，沒有任何的不舍和留戀。

    我明白，她對溫紹年，真的是放下了。

    梁靜茹唱道，愛真的需要勇氣。

    其實不愛更需要勇氣。

    人在大多的時候，都會拼盡全力去追求，去索取。

    都會把所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拼命攥在手里。

    卻學不會放手。

    哪怕這東西與他并不合適。

    寧可向前，向前，向前得山窮水盡。

    也不肯退后，退后，退出來一個海闊天空。

    陳丹松開了手，又沖我張開了雙臂。

    沒等她說話，我已經走上前去，緊緊地擁抱住了她。

    陳丹在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歡喜，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現在不愿意和溫紹年在一起，但我是女人，我們之前還是情敵。都說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所以我覺得我還是了解你的，你肯定是喜歡溫紹年的。而我之前那么糾纏溫紹年，對他的性格，我也遠比大多數人都了解。我知道他也是喜歡你的，很喜歡很喜歡。你都不知道他之前有多受女生歡迎，除了我之外，還有很多女人對他窮追不舍、趨之若鶩。但他對那些女生和對我一樣，都是不假辭色，他只要對你是不同的。他只有看你的時候，眼中才有星光。歡喜，把握住機會吧，不要等到你們沒法在一起時，才后悔莫及?！?/br>
    我輕輕地拍著陳丹的后背，輕聲說：“我知道了?！?/br>
    我們兩個女人說的悄悄話，搞得溫紹年看得一頭霧水。

    “你們在說什么？”

    我和陳丹幾乎同時白了他一眼：“要你管？這是女人的秘密！”

    然后，我們幾乎同時笑了起來。

    陳丹用手捋了一下頭發，沖我們兩個人都揮了揮手：“好了，我走了，我們后會有期。溫紹年，喬歡喜是個好女孩，你一定要好好珍惜知道么？有時候不要太君子了，不要太循規蹈矩了。你應該學著放肆一點，無賴一點，甚至是不要臉一點，因為很多女人都是很會說謊的，她們往往嘴上說不要的時候，其實都是要的意思?！?/br>
    又看向了我：“歡喜，溫紹年真是一個不錯的男人，值得你托付。女人可以矜持，但不要矜持過了頭?！?/br>
    然后陳丹離開了。

    我和溫紹年一起看著她的背影。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

    我忽然問：“溫紹年，你覺得嚴闖與陳丹，他們以后會在一起么？會幸福嗎？”

    溫紹年想了想，點頭道：“我想他們會在一起的，會收獲自己的幸福?！?/br>
    見溫紹年說得如此肯定，我不禁問道：“你怎么這么有把握？”

    溫紹年笑了一下：“因為我對你有把握。因為你說了，嚴闖還是愛陳丹的，而陳丹也愛著嚴闖。既然兩個人都相愛，那就沒有道理不在一起?！?/br>
    居然是因為相信我？

    我看了一眼溫紹年：“信我？你最好小心一點，因為我可不是一個值得你相信的女人，你因為信我，可沒少吃苦頭?！?/br>
    溫紹年搖搖頭：“我回想了一下，自從和你認識以后，除了我們之間的事情外，其余的事情，你都說得很準?！?/br>
    我笑了。

    笑得有些自嘲：“你還真是抬舉我了。但兩個相愛的人，也不一定會在一起的。就像是之前陳丹舉的那些例子，梁山伯與祝英臺，最后化了蝶。牛郎與織女，長期兩地分居，一年只能見一面。許仙與白娘子，也經歷了那么多的波折，白娘子被囚禁在了雷峰塔之下。所以你看，真的不是只有相愛就可以的。相愛的人，很多時候不能在一起。在一起的人，也不見得相愛。有多少的情侶貌合神離？有多少的夫妻同床異夢？”

    其實我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那就是，比如我和你。

    我們也彼此相愛，但不也是沒法在一起么？

    溫紹年聽到我的話，先是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

    “但最后，他們還是收獲了愛情不是么？我覺得只要有愛，那么哪怕遇到再多的波折，再多的艱難險阻，可最后還是有情人會終成眷屬的。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偸且幸恍┲档梦覀內ハ嘈?，去投入的東西，讓我們去堅守，讓我們去追逐，這樣的生活才精彩，才有意義。就像是你之前說的那樣，總會給愛一條生路的?！?/br>
    我笑了：“溫紹年，我發現你真的有一顆童心呢?！?/br>
    溫紹年問我：“這是贊美，還是諷刺？”

    我想了想：“一半一半吧，你當成贊美聽，就是我覺得你心里面陽光美好。你當成諷刺聽，就是我覺得你這個人太天真，天真得有些不合時宜?！?/br>
    溫紹年笑了：“那我就當你是在夸我吧?！?/br>
    我也笑了。

    其實我想對溫紹年說，我可能比你都希望，你說的那句，只要有愛，那么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是對的。

    只要能和你最后在一起。

    我不怕苦，不怕累。

    不在乎斗轉星移。

    哪怕走過千山萬水。